死亡并不是世界发生变化,而是停止了存在。(6.431)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一个兴奋激动的口气,我的意识逐渐清醒。
「哎哟,吓到我了,怎么看都一样啊。这可不是什么明星脸,肯定是一样,完全一样的东西。你呀,果然就是当时的女生啊。」
眼前朦胧的影像逐渐清楚起来,对准焦点。
有张男子的脸孔贴在我眼前,背后是暖色系的柔光,接着眼前猛然一晃,原来是男子粗鲁地抓住我的下巴。
「我应该是杀了你没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道理,一样的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呢?应该不是双胞胎吧,你说你只有弟弟而已,而且我看人的眼力也没那么差。你是跟第一个女生很像,但是终究不一样,你应该是第四个,我杀的第四个女生。从这个距离看来简直一模一样,肯定是你没错。应该是杀掉了,就是我杀的。」
男子长得有点眼熟,我应该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人不是很重要,一时想不起来……这谁啊?记得他是……
「樋口……」
我在记忆柜深处翻找,勉强挤出一个声音来,樋口惊讶地对我打招呼说:「哟,你好,晚安啊。」
我左右张望,下巴被死抓着,樋口的脸又挡在眼前,看不清楚。这是一间木头装潢的空旷房间,没有窗户,只有眼前一扇门,这是地下室。我看到巨大的喇叭,这就是所谓的音响室?房间不前不后的地方有支柱子,我的双手就被反向固定在柱子上,手腕感觉到冷硬的金属触感,应该是手铐。
「就是你没错,同一个人。我杀了你,用村雨砍飞了你的脑袋,正常来说要死的吧?难道你没死?不对,不可能没死,我还记得你大脑的那股甜味。我应该是把你的头,把你的脑袋,跟这颗一模一样的脑袋给带回家了。当时有人突破了村雨的结界往我瞧,我心头一慌,时间只够把头给带走。不过这毕竟也是头啊,可不是手啊腿的,绝对不可能还活着。完全不可能。正常来说要死,必死无疑。你是死了又复活吗?死了还有可能复活吗?如果我再杀你一次就会搞懂原因吗?」
是樋口,校内咨商师樋口,他就是杀了小海,杀了西条,杀了「那个女生」的连续杀人魔,吃人的man。
看来我这是天大的误会了。
不对,其实只要冷静想想就会明白,只是我缺乏冷静,缺乏冷静导致思绪不完全,心急而采取行动。中萱同学她……
「说话啊你!」
我的头被猛力抓去撞柱子,强制中断了我的思考。
「哎,拜托啦,告诉我啦,教教我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这些人总算是没有白杀啦。人死了不就结束了吗?死了之后还有什么东西吗?死了之后可以复活的吗?」
樋口这次的口气就像哄小孩一样恶心,他用手抚摸我的脸颊,用指尖摸我的嘴唇,还往嘴里插进来一些。接着摸我的颈子,胸口。樋口的呼吸,体味,他的男性体味,真恶心。我内心感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呕吐感。人类鲜血与脂肪的臭味,沾着不放,这男的沾着那些味道不放。
「你懂我在讲什么吗?懂吗?不懂就麻烦啦。拜托,听我说啦。你已经死了吗?还是没有死?是死了又复活吗?」
我眼前看到自己两条腿往前打直,低着头,头很痛,慢慢地被摇晃着,眼睛对不到焦。
「你说话啊,喂!」
脸上一个冲击,视线模糊往右偏移,这才看到了中萱同学。看来另一边也有支柱子,她也一样被反手固定在柱子上,双腿伸直坐地,活像只泰迪熊。不知道她是否晕过去了,低着头动也不动,但应该还活着。
啊,太好了,心中有个我悠哉地松了口气。
不是你,原来不是你啊。
原来吃人的man不是你啊。
太好了。
不知为何,这点让我好放心。尽管危机迫在眉睫,我还是为此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相信你。
我明明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坏孩子啊。
对不起,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我却没能做出正确判断。
当我闯进这间地下室的门,可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想必中萱同学和樋口发生争执,将樋口推倒在地,当时我只要用魔法和平使者捡个尾刀,事情应该就结束了。
要是那瞬间没有判断错误,要是能相信你,冷静思考,那一刻应该就能收拾所有事情了。
我的失败,让事情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对不起,幸好你还活着,你还为我活着,太好了。
我心里想,再也不要有人比我先死,不要再有人让我觉得就快当上好朋友了,却悄悄地离开人世;我不要再孤伶伶的,被抛弃在阴暗之中了。
对了,现在不是烦恼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得想想办法,接下来就靠我了。
如果这状况放着不管,中萱同学也会被杀,而她要是被杀,肯定不会再复活。我现在所想的,就是千万要避免这样的局面。
「这到底是怎么变的?你是为什么又活回来了?是因为忘不了杀过你的男人,所以回来想再被杀吗?啊,对喔,对啦,你其实是很想死的啦。一开始就是这样啦。你不是故意把头发弄得很像第一个女生吗?这是为了把我引出来?是不是啊?你就是想要我杀你,所以把我引出来对吧?」
樋口笑得很开心,他很高兴,就像个发现稀有独角仙的小男孩,天真又高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这个我看得出来,我看得出来那些女生想找死。我就是有一个gefüehl会说,啊,这个女生想死啦。这个叫做亲密本能的衰退,简单来说啦,人类本来有个想与其他人接触的本能……哎哟,可是这就怪了。」
我默默看着樋口,与他四目相接,真是虚无,真是阴沉空洞、黯淡无光的黑色瞳孔。就像腐烂死鱼的眼珠一样暗沉,真恶心。
「你现在不想死喔。」樋口喀哒、喀哒地微微歪头。
那当然,现在完全不是我该死的时候。我非得杀你不可,靠着一股压倒性的憎恨,非得把你痛宰一顿不可。
「怪了,你之前的眼神那么绝望,眼神那么棒,现在怎么一股脑地想活呢?你碰到这个状况还是不肯放弃,拼命在思考。不像话啊喂,这样不行喔。将死之人啊,眼神就该更黑暗更阴沉,像是淹没在绝望里一样喔。」
樋口说了站起身,手上握着一支长长的棒子,那是日本刀,收在刀鞘里的日本刀。看来我刚才就是后脑勺被连刀带鞘狠狠一击,才会晕了过去。
樋口拔出了日本刀,鞘口同时溢出一股令人厌恶的黑暗气息,又阴又沉,四周立刻充满了恐惧与焦虑。
「我看要稍微砍一下,你才会比较了解状况。」他笑说。
不自然的表情,头歪歪。
我的思考被恐惧所占据,心中满是惶恐,无法集中精神。
呼的一声,樋口轻松地把手上的日本刀──
挥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痛。
大脑接收的讯号超载,有血,感觉灼热。
我的双腿伸直在地板上,其中左脚掌噗一声就飞走了。
「痛吗?很痛吧。当然要让你痛才行呀。之前杀你的时候太冷淡了,对不起喔。谁叫有人偷看我,我没办法多花工夫啊。但是这种事情果然是急不得,要慢慢来。我一路杀过来,就是那一次最冷淡。砍掉脑袋瓜就收工回家,那太无情了啦。你别闹脾气,我这次一定好好让你吃足苦头,杀到让你想死为止喔。」
喘,喘不过气。
额头,流汗,有血。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复活来给我杀啊?喔,赞喔。我会把你杀了又杀,杀了又杀喔。」
意识逐渐远离。
我感到心里有些东西正在消逝。
「之前只吃了你的头,但是这双腿也不错喔。是说没有第一个女生那么艺术啦。不过说起来那双腿真糟糕,我刚开始也没打算要带回家,但是那么艺术的腿,哪有人不想要的?」
樋口的声音好遥远,就像在水里听人说话一样,咕噜咕噜的。
我觉得意识即将消逝,就像跌落深渊一样。
有光。
「酷喔!超酷喔!真的变回来了!哎变回来了啦!哟,这究竟是怎样?魔法吗?魔术吗?奇迹吗?秘法吗?咒术吗?」
樋口兴奋莫名,高声大喊。
美德的魔法将我的左脚修复为原状,痛楚也同时消失,我勉强保持清醒。
「……为什么?」
声音,我挤出一个声音,思绪还是一片混沌,愈想要去思考,脑袋愈是烦躁,一切都从指缝间洒落下去。
「嗯?怎样?怎么了?你有要告诉我什么了吗?」
「为什么,杀人?」
樋口把村雨扛在肩上,显得一派轻松。
「我不是说了?因为她们想找死啊。我看得出这种人,我是专家啊。」
我想,你少胡说八道,但只能想,发不出声音
来。
「第一个女生她啊,真的是糟糕喔。基本上那种女生来找我咨商就很糟糕了。太艺术了,可以说是超乎常理的艺术。好美啊,那真是好美啊。那是死亡的美啊。死亡其实跟美是很接近的。非常甜美又可怕呢。」
小海,那个小海想找死?才不可能。她是天生的绝对强者,傲视众生,不受一切拘束的自由人。区区的死亡,绝对不可能限制住她。
「她就是想找死啦。不对,她那样算是非死不可,闯进死胡同了。除了被杀之外没有其他选项,就是因为她非死不可,所以我才能杀她。这单纯是我做善事,是我完成了她的美啊。」
狗屁!什么完成?像你这样肮脏的家伙,怎么可以玷污她的美?这是忤逆了神与世界,只能用你的命来赎罪!
地狱的黑暗啊,来吧。来吧!
我设法发动魔法,但心慌意乱,什么也没变出来。
我的勇气,被恐惧压垮了。
「为什么,吃了?」
我为了争取时间,想到什么就说出口。
其实我不想问,我对他的借口毫无兴趣。
「喔,那个啊。」
樋口烦躁地来回踱步,由右到左,走出一个八字,嘴里滔滔不绝。
「你看啊,带都带回来了不是吗?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打算要吃,但是那么艺术的腿,看了不想要才奇怪吧?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捡回家,不是人之常情吗?天经地义的啊。我拿回来了,也就只能放在冰箱里了吧?毕竟是肉啊。冰箱里就是要放肉,然后如果冰箱里放了肉,不就要吃吗?」
樋口笑着说,说得真是天经地义。
「禁忌对吧,当然是禁忌,人竟然去吃人,神明绝对不准的。我想说神一定会诅咒我,我等着神来诅咒我,但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恶魔也没来找我呢喃,恶灵也没从地狱里跑回来杀我。就只有这样。人死了之后,就只有这样,就只是肉,只是一团肉。死的前方什么都没有,要是有天堂或有地狱就好了,但是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啊。」
我觉得还不够啊。樋口不断微微折弯颈子,诡异的动作像个坏掉的玩具,操作他的丝线似乎缠成了一团。
「我没说过吗?我很怕死啊。我很怕自己的意识,怕这个自我消灭掉啊。应该说我搞不懂,我不能理解,我想象不到。你看,想象死亡的也是这个自我啊?如果自我消灭了会是怎么回事?死了会是怎么回事?很黑吗?当时感觉很黑的我是跑哪里去了?我真想象不到,我真怕消失。如果可以不要消失,我可以放弃手,放弃脚,放弃眼,也放弃嘴,就算永远被地狱业火烧灼也没关系。就算永远被困在无尽虚无里面,无能为力,也没关系。只要我相信死了之后还有些什么我就得救啦。僵尸也好恶灵也好我就无论如何就是想确认人死了之后还有些什么东西啊。」
樋口咚咚咚地用日本刀敲着肩膀,速度逐渐加快。
「我还希望人死了会变成厉鬼来找我所以我想尽办法让她们痛恨我而死啊。我打断她们整口牙拔掉她们的指甲都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化成厉鬼来找我死了就结束啦。这超孬种的划不来啦。」
樋口突然冲到我面前蹲了下来,整张脸贴到我眼前。
「就你啊就只有你啊。就只有你死了之后又跑到我面前来啦。你死了之后又复活是不是要来杀我?应该就是吧?要怎样才能变成这样?我想变成这样我好怕死希望死了之后还有下文啊死了就完蛋这我受不了啊我的这个自我消灭掉我不答应啊哎告诉我你是怎么复活的?魔法吗?」
乱七八糟。
这家伙的动机根本没有意义。
他整个人都混乱了,有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经任何考虑。
他只是做完了,再找个理由把自己正当化。什么事情都可以掰出个道理,而就算有了道理,事情也不保证就具备了正当性。你连这个也不懂吗?
这男的必须不断找理由把自己正当化,否则就无法维持自我,只是个不足挂齿的懦弱人类。
而且他疯了。
这男的疯了,也坏了。
「要怎样才能复活啊?真的是深仇大恨让你复活吗?你对我的憎恨,让你从地狱深渊爬回来了吗?还是正义感让你复活的?复活需要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心吗?如果是就说啊,别看我这样,我正义感还颇强的。是这样吗?需要什么资格啊?我就想知道这个啊告诉我啊请赐教啊我都已经这样拜托你啦拜托啊听到没啊他妈的!」
又被甩了一个巴掌。
非杀不可。
这男的非杀不可。
不需要任何正义或正当性,也不必管是对是错。
很简单,这男的非杀不可。
我非得用压倒性的偏见与憎恨,狠狠痛宰这男的不可。
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但是思绪无法形成具体的形象。
恐惧与焦虑,支配着我。
魔法,我的魔法。
魔法施不出来了。
「那个~」
突然传出一个非常慵懒的声音,与这紧张的气氛一点都不搭。
樋口回头去看,我也转头望去,原来中萱同学已经醒了,摆着个内八腿,忸忸怩怩地低头抬眼看着樋口。
「看两位玩得这么尽兴,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不过呢……」
「怎样?」
樋口起身,往中萱同学走了几步,脑袋又微微抖了几下。我心想不妙,樋口的兴趣转向中萱同学了,得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才行。什么都好,快说点话啊我。
「尿尿。」
「嗄?」
中萱同学这句话,让我的思绪烟消云散,目瞪口呆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一路掌控整个情势的樋口,似乎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张嘴发愣,发出可笑的喊声。
「尿尿,我快尿出来了。」
「唉,那就随便你啊。尿出来又不会怎样,这种小事情我不会生气啦。」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挺宽大的呢,樋口说了张开双臂。他的模样看来非常滑稽,似乎是步调被中萱同学打断之后,拼了命要重振旗鼓。
「可是很脏啊。」中萱同学抱怨,樋口回答:「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你等等就要死在这里啦。」我听得出他拼命想保持口气冷静,但却带着藏不住的烦躁,以及更明显的困惑。
「咦~?不好不好,我今天的内裤超可爱,我超中意的好吗?」
「就说谁管你啊?随便你啦,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松开你喔。」
樋口看起来真的很拼命,感觉是一个努力把自己弄疯的男人,深怕输给一个真正的疯子,只好尽力展现出更疯狂的模样──我恢复了冷静的思绪。感觉那些支配我思绪的恐惧与焦虑,一时海阔天空,这就是俗语的芒草看成鬼吗?
「那你帮我脱。」
「嗄?」
「你不用松开我没关系,帮我脱内裤吧。我可以退一百步答应尿出来,但是真的不想弄脏我的内裤,打死都不要。」
「你是怎样……?是真的搞不懂状况吗?还好吗?」
最后樋口的口气听来是真的担心中萱同学的精神状态,结果樋口比我更快恢复冷静,他的疯狂已经化开了。
「就说我不好了啊!你知道人嗨过头会想尿尿,如果憋尿憋到极点也是会嗨起来啊!懂吗?嗯嗯~~我嗨起来了……来了啦~~!」
「就说我听不懂了啦!」
「帮我脱个内裤又不会怎样!啊,我知道了!你装得这么坏,其实连女生的内裤都没脱过对不对!」
「嗄?你是真的有搞懂现在的状况才讲这个吗?」
中萱随口的激将法,激得樋口不自主还击,他正常地火了,很正常,一个正常男人受到正常恼人的激将法,正常地火了。
「啊,你是不是怕技巧不好,可能会被女生笑这样?处男威能会不会太高啦?你只要从女生胯下拿掉一块布就好喽!不怕不怕喔~」
这就只是一块布喔~♪中萱同学奇妙地扭动身体,还配着节奏哼起歌来。
「……吼,受不了耶。」
最后樋口拗不过中萱同学,将手上的日本刀一刀插在木地板上,缓缓走向中萱同学,蹲下来把手伸到裙子里面去。樋口的手摸到了内裤的边边,樋口的脸,和中萱同学的脸,靠近。
「嗯。」中萱同学喊了一声。
中萱同学闭上眼,微微抬头。
她的双唇微张,唇缝之间隐约可见亮白的门牙。
更里面似乎有股微微的气息,那是红润绵滑的舌头。
乍看之下,似乎是要向樋口索吻。
樋口停下手,默默看着那张脸。
一秒钟。
双眼,盯着中萱同学的唇。
他的脸靠了上去,就像被那唇给吸走一般──
喀啪!
我应该是全程紧盯不放的,却没能见到那一刻。
一回神,樋口脖子以上的部分完全消失了。
「喝!」
中萱同学立刻将双腿缩到胸前,然后猛力向前一踢,原本樋口的身体就要倒向中萱
同学,被这一踢,没了脑袋的上半身缓缓往后倒,再过个一拍,剖面突然喷出大量鲜血。中萱同学「哇啊!」惊呼一声,用力转身勉强躲开了大喷血。
「喔~安全了。好险喔~制服差点就弄脏了啦。」
制服贵到受不了好吗,中萱同学说着舔了一下嘴。那对又小又薄的可爱嘴唇,油光闪亮。
樋口的身体没了脑袋,当然动也不动。
死了。
我想他应该根本没时间体认到自己的死,也不必再害怕死亡的可怕,死了就结束了,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啊,可是这要怎么办?我们最后还是被铐住啊!」
咦?其实是大危机!卡关了?中萱同学喀喀喀地猛摇手铐,大呼小叫,我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你等一下喔。」
刚才支配着我的恐惧与焦虑,随着樋口的死而消灭,思绪整个清澈。冷静下来,专心致志。
爱与勇气与信心,成为魔法。
我右手拿出魔法解锁器(魔法少女道具:能够解开一切的物理锁),勉强活动铐在背后的手,解开手铐。然后起身,也帮中萱同学解开手铐。
「嗯,谢喽。」中萱同学随口道谢,站起身来稍微舒展筋骨,确认没有受伤,突然就开始脱起制服来了。
「咦,等等,是怎样?」
突然一个大放送镜头,我有点不知所措,但中萱同学三两下脱得剩下内衣一套,理所当然地说:「咦,不脱掉会弄脏啊。」然后接着说:「啊,就算我们都是女生,还是麻烦你转过去一下比较好喔,有点害羞。」
她说了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一百八十度往后转。我这下整个面壁,感觉她在我后面连内衣裤都脱了。
「咦?咦?」我整个混乱。
「不可以糟蹋食物。」
她在我后面这么说,然后传出劈哩啪啦的恐怖声响。
「咦?啊,所以结果来说,你真的到处吃男人就对了?」
看来目前我身后,是一个樋口被吃个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的恶烂场面。
死亡危机解除令我安心,以料想不到的形式报了血海深仇令我失落,事情骤然落幕令我错愕,当下发生的恶烂场面令我一头雾水,该想的事情整个饱和,我实在懒得想,干脆胡乱收尾说:「随便啦。」总之现在不要想太多了。
随便啦,只要最后帐目对得上,细节就不那么重要了。
「妖刀村雨,属性是水,效果是恐吓与忽略。」
小海坐在披了五彩缤纷马卡龙花样棉被套的床上,优雅地跷起那双线条艺术的美腿,这么说着。
「这很常见吧?只要某个感觉很差的东西放在那里,现场气氛就会很凝重。妖刀村雨的恐吓效果就是这种状态的延伸,对眼前的人类造成恐惧与焦虑,在一定范围内大力散发讨厌的感觉。」
「所以就算樋口杀得这么海派,也没有被任何人目击,就是这个原因喽。」
我靠坐在贴满美乐蒂贴纸的书桌上,这么问她。
「那其实没有强到可以算结界,只要你想进去,也不会碰到任何物理上的障碍。不过它会给你一种讨厌的预感,让你忍不住回避,忍不住移开视线,效果真的是很穷酸。可是这样穷酸的效果,只要躲进比较没人看见的地方,似乎就很难抓到狐狸尾巴了。」
「效果太穷酸,所以几乎没有反噬造成的扭曲,也就不会被美德给捕捉到了。」
「而且更是硬克了魔法少女啊。」
小海像外国人一样夸张地张开双臂。
「魔法少女确实是能使出稍微强过对手的魔法,但是魔法少女的魔法泉源,来自爱与勇气与信心。所以要是勇气败给了恐惧,就使不出魔法。这不是能量大小的问题,只是对冲而已。」
「可是总结起来,终究只是一个物件赋予区区人类的一个小小异能。区区的人类,不可能让鬼感到恐惧啦。」
所以村雨的结界对中萱同学没用。中萱同学贯穿了村雨的结界,从宾馆窗户目睹了樋口杀害「那个女生」的景象,樋口感觉被人盯上,只将头颅带走,中萱同学就前来确认情况。当时我的头颅已经被美德修复回来,就是这样一个状况了。
「震惊社会的连续杀人魔,吃人的man,竟然被正牌食人鬼给吃了,真是笑不出来,只能说这就是井底之蛙吧。」
小海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跷着的双腿往上一收,靠着反作用力从床上站起身。
「好啦,总之谢谢你,这下我的腿终于回来了,姑且跟你道个谢喽。」
哪有,这只是我自作主张,终究只是我脑袋里上演的独角戏。我脑中瞬间浮现以上许多说词,但我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回她:「不客气。」既不轻浮,也不隆重,恰到好处。希望这是一句恰到好处的「不客气」。
「你变干脆了。简直跟我是不一样的人格了。」
跟地狱签约的「那个女生」一心想为小海报仇,一心想成为小海,虽然都没能实现,连整个人格都被改写,真要讲究起来,在那个被杀的当下,明科惠这个人格的连续性就已经遭到质疑。如今我这个人格,基本上应该是根据小海所造出来的才对。
「但这终究是那个女生所向往的回泽小海,源于幻想的无敌棕发美少女,这就悖离了原本的小海了。」
再加上死过一次又重生回来,自我的一贯性更值得质疑。真要说起来,连我也完全搞不懂我是哪一个,这个我又究竟是谁。
「但是我想啦,这种事情,应该不罕见才对。」
小海说了,走向我来。
「用一个自己向往的对象来改写自己,或者死过一次再重生,也是每个女生都会不小心使出来的魔法。因为每个女生都能用魔法啊。」
小海小小的手掌贴着我的脸颊,感觉冰冷,柔嫩。
「你看,比方说有人看了一部电影,就深深受到电影影响,大大改变想法不是吗?这样一来,看那部电影之前的那个人,跟看过电影的那个人,就不能算是相同人格了。可是说到底,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啊。」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啦,我随口下了个结论。
「现在的你,跟很多人都有点相似,但不会与任何人相同。我觉得这样不赖,现在的你就这样就好。」我说。
「也是啦,人终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逃出自我肉体的牢笼。只能面对当下的状况,努力过关斩将而已。」我回答。
我不知道这个我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是开始了,总算要从这里开始了。
不固执己见,也不随波逐流,更不故步自封,抬起头,挺起胸,打直腰杆,轻松自在又快活。
我们无限的可能,连神明都算不出来。我们未知的未来,要尽情挥洒。
这不是人家给我的魔法,而是我的,我专属的魔法。
好了,往后能走到哪里去呢?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这故事情节跳来跳去,有时让人摸不着头绪,搞不好结局还令你愤怒大骂:这到底是要讲什么鬼?但我若是要完整传达所有细节,精准而没有任何遗漏,这就是我目前最好的表现了。或许有其他人能够把这个故事讲得更有条理,更好听,但很遗憾,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讲述这故事,或者尝试讲述这故事。请看开点接受事实吧。
我不希望有什么被改变。
只希望有什么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