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就算要我教羽贺那股票,实际上我懂的东西却真的没多少能直接用言语说明。因为我是每天看着股价、阅读新闻时事、乘着当下的气氛来进行交易的那一类投资者。

如果你问我为何要进行某笔交易,我也只能回说是观察整体气氛后做的决定。

就是因为这样,我本来以为不过需要把股票交易系统概略地讲一遍,真的要解释某些东西时,却发现这工作远远比想像中来得吃重。

因为光是普遍被用在评估上的指标,数量就多到两手数不完,而且我还得说明它们分别是什么东西,又是怎样对股价造成影响,光这些内容就已经有十足份量。另外广泛来看更还有利率、汇率、能源价格这些东西会影响股价涨跌。在我连金、银、大豆、小麦的期货行情、股票市场中的主要指数、股息、先进国家的就业报告和机械设备统计数据等细节都对羽贺那说明完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了。

仔细想想,我把自己不知道花几个月一点一点查到的东西,几乎一口气全解释完了。

羽贺那则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记忆力把这些东西逐一记住,听完说明后更会回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和那个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就这样从容吸收着这些知识。

要不是理沙中途要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搞不好羽贺那就算缠着我到隔天早上,也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资讯都挖出来吧。

因为昨晚的情况如此热烈,隔天早上我也是被羽贺那敲门的声音叫醒。

「再教我其他东西。」

羽贺那抱着她的装置盯着前去应门的我,开口这么要求。

于是我就边吃着理沙做的早餐,边应付羽贺那的提问攻势,时而显得有些狼狈。因为我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我很多东西都只是大略有个印象,或是一知半解就以为自己已经懂了。

羽贺那不管听到什么词汇,都觉得那可能会成为引导她的重要线索,所以问得非常彻底,也不断在装置上输入笔记。对她而言,想要推导出正确结论的话,就非得拥有正确的前提不可。

羽贺那的思考方式真的很像在算数学。

「我最后还有个问题。」

「啥?」

等到羽贺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累得整个人瘫在椅背上,仰头望天花板了。

「我会用数学编写出可以预测未来的方法。」

「嗯嗯。」

「那这样的话,阿晴你又要做什么呢?」

虽然这个问题颇为辛辣,但我不为所动。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完美无缺的解答,那我也没事可做了吧。」

「……」

「不过投资竞赛的交易日是从今天开始的六十天。我也没期待你能明天就突然把方法想出来。所以在你找出方法前我至少还派得上用场吧。你就运用数学来告诉我,之后股价可能会用怎样的方式推移。而我就靠我自己目前为止赚钱的那套方式做判断。如果是我跟你都觉得不错的股票,那就真的很强了对吧?当然啦,要是之后你想出了完美的预测方法……」

我耸了耸肩,开玩笑似的说:

「那你就拿我的钱去投资吧。」

毕竟在过去数百年间,从没有一个人面对这个问题能找出所谓的最佳解答,所以我也实在不觉得羽贺那真有办法突然间想出来。

不过我想,至少状况应该会有不少进展才是,而光是这样的进展,应该也足以让我们得到一笔不错的利润了。至少只要在眼前这个投资竞赛中得到优胜或前几名,对这间教会、对羽贺那自己或对我来说,都会是很大助益。

羽贺那用她那双理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看着我,大大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将视线倏地一转,说道:

「那我明白了。」

「你是指什么?」

「两方并行。」

羽贺那这样回答,然后喝了一口理沙在早餐时所泡,现在早已冷掉的咖啡。

「我用数学来做预测,阿晴你靠自己的想法判断。要是我预测正确的话,就会让阿晴的钱变得更多。」

「哈哈,没错没错。」

我笑了出来,而羽贺那像是感到不是滋味似的从鼻子哼出一口气。

虽然她的样子看来有点不高兴,但毕竟她平常就是一副冷傲的态度,或许现在这样的反应,也单纯只是没有故意迎合我来陪笑而已吧。

「不过首先还是专注在投资竞赛上吧。我们不赢得这个的话可不行啊。」

「嗯。」

「要是今天还不开始的话,我们就不能进行六十天全程的交易了。今天就先由我自己操盘,这样子没关系吧?」

「没关系,但是……」

「啥?」

「如果我有问题的话……可以问你吗?」

羽贺那难得用有些怯弱的口气问道。

明明她的眼神跟平常一样像在瞪人,却不知道是哪边看起来不太一样。

「啊……啥?」

但在我这样出声回问后,羽贺那一副不太愉快似的皱起眉头说。

「阿晴你只要一面对装置,好像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了。至少理沙跟你讲的话你都没听到。但是我也很不喜欢在思考时被人打扰,所以才要问你这样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让我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因为羽贺那会像这样子顾虑我,感觉简直就像是奇迹。

「嗯嗯,大概没关系吧。」

「大概?」

羽贺那的表情绷得更紧,对我回问。

我则是有点坏心地这么说。

「如果你随便靠近我的话,我的手搞不好会擅自动起来。」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实际做了动作给她看。

这好像让羽贺那想起自己昨天在意外之下用肘击打了理沙的脸那件事。

她马上露出非常不快的表情,说话口气也马上变回以往的强势。

「真是这样的话,我会打回去。」

「我的小腿之前被你踹了那一下,到现在还在肿啊。」

「呜。」

羽贺那听到这句话这又退缩了,瞬间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会突然发起脾气来搞些有的没的,事后又自己在那边后悔,这种性格让羽贺那感觉真的就像是个小孩子。这让我多少产生了一些亲切感。

「所以说啦,你要叫我的时候请用脚以外的部位啊。」

「……」

羽贺那恨恨的盯着我看,随后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嗯。那就这样吧,我差不多要开始交易了。」

我再度转头面对装置荧幕,而羽贺那就坐在桌子另一边看着我的动作。

「是说你要看看交易吗?」

羽贺那没有片刻迟疑,很干脆地点了头。

我逛了逛在专用SNS上公开的赛讯后,发现在竞赛举办的虚拟交易所中,有几支奇怪的个股存在。

比方说有些名字叫什么「农夫农产」、「物料工业」之类的股票,光从公司名就可以大略推测其业务内容;另外也有些股票单纯用某A、某B、某C这样的符号为名称。

网路上对这一点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觉得单纯是竞赛的准备工作来不及完成,也有人认为其中必有什么特别理由。除此之外,像是某支股票上有注明某些资讯,在其他股票上却没有的这类情况也所在多有。

然而受我瞩目的却不是这类奇怪的个股,而是感觉模拟真实企业的另一类个股群,至于其他参赛者们好像也多是挑这种看似很好上手的股票来进行操盘。这些股票的性质和现实交易的相仿,每支都被很热络的被买卖着,成交量也很大。

我从开始进行股票交易的瞬间,就开了好几个专用交易工具的视窗,用快得几乎让人眼花撩乱的节奏不断切换画面,以猛烈的速度同时确认好几支个股的价格动态。虽然要正确把握所有个股的动态毕竟是不可能,但在我同时追踪数支股票后,也终于看出了感觉像特定模式的规律。

我逐渐明白每支个股都有着不同的个性,比方说某支个股的起伏很快、某支则很迟钝;另外像是某支个股会反映汇市、某支股票则和指数有连动关系等等。

我特别紧盯着的,就属那些会和指数连动的股票。

因为就算股票交易所是虚拟的,但主办单位为了让参赛者像在现实中操盘一样能掌握市场气氛,还是特地准备了指标之类的东西。

比方说在现实中,就存在着从月面证券交易所的上市股票中挑选一百五十支主力股票,取其股价平均而得出的一个指数,名字叫作「月面证券交易所平均指数」。这个指数象征市场整体的价格走向,是个在某些特殊性质的交易中也会被拿来当参考的重要数值。

在这个虚拟证券交易所中,也有将主要个股的价格取平均后算出的数字在即时更新。

我所找到的那一些股票,在那个平均指数下跌时就会跟着下跌,当平均指数上涨的话就会上涨,模式相当单纯。

虽然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但一开始必定是有人参考了指数

升降来买卖这支股票,其他人在注意到这点后也都相继仿效,最终才造就了这样的模式吧。

我尤其瞩目的一支个股,在虚拟银行中有着非常优良的虚拟财报资料。虽然算是一支可以让人放胆购买的股票,但我却有一种它的价格已经涨过头的感觉。透过市场气氛,我感觉到有群认为已经到了高点而该下跌的人,和另一群认为股价仍有上涨空间的人,正在进行着角力。

然而市场中却又存在另一套系统,让这场乍看很单纯的角力赛变得更复杂了些。

在股票市场中,除了能用手边的现金来进行交易外,还有可以预借现金或是股票来做交易的信用交易系统,也就是所谓的融资融券。

像其中的「融资」,就是去跟银行借钱,借此用比自己手上的资本还大的金额来进行交易。要是一个人手上只有一百慕鲁的话,他可以跟银行借到两百慕鲁,来赚买总计三百慕鲁的股票。如果那支股票上涨了10%,那也就会有三十慕鲁的利润。这个人在交易结束之后,也只需要还给银行当初借来的两百慕鲁就可以了。透过这样的方法,一个人就能获得比用刚开始手头那一百慕鲁资本做投资时整整三倍的利润。当然如果赔钱的话亏损也相对会变成三倍。

另外一种方法叫作「融券」。这个方法则不是借钱,而是向券商借入股票。比方说有个人向券商借入股票,在股价是一百慕鲁时卖出。之后等股价跌到七十慕鲁的时候,再去买回相同数量的股票,这样就刚好能把从券商那边借来的股票还清了。最后那个人的手边就会留下在一百慕鲁时卖出、七十慕鲁时买入股票的差额,也就是三十慕鲁。这个方法能让人藉由股票的下跌来获利。想当然尔,要是遇到股价上涨的状况,就非得用高价买下股票还给券商而发生亏损。

要是大家都觉得这支股票会涨,那融资量就会增加;状况相反的话就是融券量会增加。简单来说,这套系统让人在相信自己的判断正确时,想用两三倍的份量来进行交易的愿望得以实现。因为这就像是藉由杠杆的力量来举起大石头一样,所以这种做法也就被人称为是「操作杠杆」或「开杠杆」。但因为人类基本上都头脑简单,要是让大家不知节制地吹鼓这个欲望的气球,就会发生严重问题,所以融资融券一般最多只能到自有资本的三倍金额。在这场投资竞赛的规则中,融资融券的额度也是以三倍为限。

另外在融资融券这部分,目前市场中共有多少信用交易量的数字,也是随时公开的。

只要看到大家都想融资买进某支股票,就能知道这支股票行情看涨;相反的就代表行情看跌。

而我发现的那支个股,可能因为股价起伏很激烈,所以不管融资或融券的量都累积得相当多。就比例来说,是融券量要比融资的多了大约一倍。

也就是说,市场上有比较多的人认为这支股票已经涨过头了,而押注在股价会下跌这一边。

然而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跟着多数人一起下注就会赌输。

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做融券交易的那些人等于已经把自己的交易行动摊给世人看光了,对手们当然也就有办法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来做应对。这就跟猜拳时慢出的人会赢是同样的道理。

我看了这支股票昨天和前天的交易纪录,注意到交易量在这几天逐渐增加,算是个好的征兆。

人群先后拥进,打算让之前做融资那群人惨赔的氛围,已经是不见自明。

在做融资融券的时候,要是遇到别人「慢出」就会非常头痛。

因为融资融券必然是借来某些东西进行交易,而借来的东西终究一定要还。

要是融券借来股票卖出的话,就得祈祷股价会下跌,这样才能在股价下跌时把股票买回。

那么要是股价违背预期而上涨的话呢?

因为融券做空是让股票下跌来获利的手法,要是股价上涨的话就会亏损。做融券的人为了不让亏损继续增加,就会想要把股票买回。

而只要有人想要买进,股价也就会应声上涨。

有一些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一看到做融券的这些人着急起来,就会更是买进股票。这样下来融券方损失的金额就会更加膨胀,让他们只能边哭边想买会股票,而股价就会因此涨得更高。

高到会让融券的人除了上吊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走为止。

这样下来就会演变了融券交易中称为「轧空」的情况,而我从市场的气氛中感受到有些人就是打算让这种情况发生。

但事情的发展却不会如此简单,因为当一支股票上累积了很多融券量,也就表示这支股票卖出了这么多,更理所当然代表着就是有如此多的人已经买了这支股票,所以买方那边的资金可能已经要见底了。

如果买方那边的资金用光,股价自然就会下跌,这样的话就会轮到融券的人感到欣喜若狂,换成做「融资」的那些人要因亏损而苦恼,而考虑出售股票将损失压低在最低限度。

如此一来股价也就会进一步下跌;只要股价跌得更低,做融资的那些人就会变得更加惶惶不安。

这样到了最后,角力就会由做融券的那些人胜出。

到头来股票交易其实就是这样的心理战。

虽说公司情报这类资讯当然也很重要,但那不过是在场上的气氛中,作为判断涨跌走势的其中一个标准罢了。有些打算买进股票放个五年十年的人,会觉得只要调查一下公司业绩之类的资料,投资起来就很稳当了。

但即使这么做,那些人等上十年顶多也只会看到股价好不容易爬到五倍十倍而已。

相对的,要是每天能有1%的获利,日积月累个十年就会形成很巨大的一笔财富。

如果想要聚集月面上的财富来实践梦想,那我也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于是我就这样紧紧咬住之前盯上的那支个股不放,开始解析场中的气氛。整体的趋势一眼望去是卖出那方占优势,而在秀出交易订单的「股价看板」上,卖出的那边列出了好几个巨大的数字。

因为要卖出股票的卖单是列在股价看板上方,买进股票的订单则是列在下方,所以画面看起来有种头重脚轻,股价将被往下压低的感觉。

就在此时此刻,这支股票的价格也是摇摇欲坠,但还没真的垮掉。股价一直没有出现垂直下坠。

我想这大概只是虚晃一招吧。

虽然在看板上挂出卖单就算是出招,但有些人其实根本不是真的想进行交易,单纯是为了对大众施压而挂卖,这种做法就是在出虚招。毕竟要是卖出那边有很多卖单的话,大家也都会觉得这支股票价格真的会跌。这样一来就会有大量的卖单跟着出现,让股价照着某些人的盘算往下跌。

虽然这种操作算是一种不正当的行为,但其他人也无从得知当事人是否真的想要卖,所以在市场中这种做法也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要是这种虚招被财力雄厚的人识破的话……

我就这样一直注视这支股票的动向,大概盯着瞧了两个小时这么久吧。

然后当时间接近中午十二点十分的时候,我在不干不脆缓慢下滑的股价波动中,感觉是价格带最底端的价格进场买了股票。我在267慕鲁的地方买了一千股,花了将近二十七万慕鲁。虽然数字上看起来是很大一笔钱,但从竞赛配给的资金量来看,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与其说我想靠这笔交易赚进多少钱,不如说我只是想买来测测看风向。

之后过不了多久,上午的交易时间就结束了。

但我并没有停下来休息,因为我还得确认其他有关注的股票动向才行。于是我在荧幕上进行操作,打开了新的视窗。

就在这瞬间,我的视野突然一晃,身体像地震时一样突然倒向一边。

「……?啥……啊!」

我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摇我的肩膀。

「……你是故意要这样的吗?」

羽贺那就站在我旁边,摆出了一副非常不解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算说是在担心我也不为过。

我望着羽贺那好一会,之后才总算摇摇头说:

「呃……是说,你刚刚叫我叫了很多次吗?」

「对。我看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子啊……难怪我觉得眼睛很干……」

我闭上眼睛大大伸了个懒腰,背和肩膀关节都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所以呢?」

「啊?」

「所以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要一直盯着同样的画面看?」

因为羽贺那就在我身边盯着装置画面,我跟她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

而且羽贺那认真的时候,好像有把脸凑近的习惯。

羽贺那的身体一下子贴了过来。她身上传来的香味让我慌慌张张地退后了一步。

她的身上的甜香和理沙有一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那个香味是吸不得的。

在我非得把

自己的神经绷紧的交易时间里尤其不行。

「……你是要我把全部都讲解给你听吗?」

「拜托你了。」

「……」

被羽贺那这样当面直接要求,无可奈何只好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股价走势判断基准都告诉她。

因为我在说明到一半时就觉得时间会不太够,所以就把去中国餐馆上班的理沙所做的抓饭热好,一边吃午餐一边对羽贺那做说明。

羽贺那在听的时候基本上都绷着一张脸,我想原因大概不是她听不懂我的解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用数学处理这些东西吧。

但除此之外,眼前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你说的气氛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完全搞不懂。」

「气氛啊……总之……就是整体的……」

「你是用什么标准来判断的?」

「这个嘛……比方说……像交易量啦、一家公司的资讯啦、另外就是气氛之类的啦……啊。」

我这番根本算不上说明的说明,让羽贺那非常气愤。

但如果我知道怎么把事情讲清楚的话,那我早就做了啊。

「可……可是你看嘛,要是连这部分都有办法讲明白的话,等到你把公式列出来后,我不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吗?」

「是这样没错呢。」

「……嗯,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至少在你不再需要我之前,就把这部分当作是我的独门绝活不也很好吗?」

这样感觉变成我用狡猾的话术在和羽贺那争辩,从羽贺那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也是这样认为。

不过她好像也明白我不是故意想私藏这方面的知识。

于是我叹了口气,用汤匙将煮得粒粒分明的抓饭送进嘴里。

「如果刚刚的交易赔钱,那阿晴的想法就错了。」

「嗯,大致上是可以这么说啦。你就看结果来判断吧。不过啊……」

「不过什么?」

羽贺那对我问道,而我看着没有动静的装置画面这么说。

「我想大概能赚钱。」

「为什么?」

「因为气氛如此。」

「……」

虽然羽贺那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瞪着我,但我却稍微笑了出来。

不过我并不是打算虚张声势才说我会赚钱。

因为我买下的这支个股,真的强烈散发着几乎能看得到形体的奇妙气息。

我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这种气息了。

我有会赚大钱的预感。

「干脆玩大一点好啦。」

「咦?」

「把资金都投下去的话可以赚比较多嘛。」

我这么说完后,操作触控式滑鼠准备送出订单。

但羽贺那却阻止了我。

「让阿晴把全部的钱用光太奇怪了。这样我会没有钱可以用。」

「我没有要用光啦。不然我们一个人各拿五百万来自由使用好了。」

两个人对半平分是很合理的做法。

我想这样做羽贺那应该不会再有意见,便将手伸向装置,却还是被她给阻止了。

「这样还是很怪。如果我的公式是正确的,那你应该把多一点钱给我用才对。」

「但你那公式不是还没想到吗?」

「就算这样,你先把钱拿去用还是不公平。」

「我不会用掉那么多啦。而且我觉得里有赚大钱的味道耶,一定可以的啦。我要追加订单喽。」

这次羽贺那朝我的手背打了一下,让我停止动作。

「我希望你证明给我看。我听不懂你说的气氛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连我都上了火气,拉高嗓门说:

「你很烦耶!我就说这样可以赚钱啦!」

「你的根据是什么?」

「直觉啦!是说你这家伙要是对我的判断有意见,就先把你的理由准备好再说吧——」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狠狠瞪视对方,额头几乎都快撞在一起了。

但这时羽贺那的视线突然转向窗外。

我也跟着她往窗外望去,结果跟窗户外面的克莉丝对上了目光。

克莉丝应该是在送货途中顺路过来这里的吧。

只见她握紧一双拳头收在胸前,维持像是看运动比赛看得正精彩似的姿势对着我们瞧。

当克莉丝和羽贺那跟我的目光相对时,她的身体一震,然后在和我们对看了数秒钟后,就飕地转过头去一溜烟逃走了。

看她那副脸红的样子,她刚刚到底把我们的互动误会成什么状况已是一目了然。

「啊——该死!你先闪一边去啦!」

「该死?闪一边?什么啊?」

「你吵死了啦!」

我从椅子上起身冲往窗边,但只看到克莉丝的背影早已移动到对街房子的屋顶上去了。

回想我之前在隧道那边问她羽贺那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也是一副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的表情。

「~~……」

我像是头痛发作似的垂下头去,手按着窗沿。

「你有事要找克莉丝吗?」

羽贺那不疾不徐的这句话从我身后传来。虽说要找她澄清误会也算是有事找她没错,但我总觉得这样回答也怪蠢的,于是站起来。

「没啊。」

「不然你是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羽贺那的眼神总像在瞪人的关系,当她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这样问,让我觉得好像被她当成笨蛋了。

但我本来也就是个笨蛋没错,所以便重新坐回座位上,这样回答羽贺那。

「因为看她逃跑,所以自然而然就会想去追啊。」

「……?是喔。」

羽贺那稍微歪过头去,像是第一次听到世上还有这种事似的,对我点了点头。

最后我和羽贺那讲好,初期我就只拿三百万慕鲁自由利用。

但如果获利成绩不错的话,我就可以把我那一半的资金都拿来用。

在那之后,我看准机会又多买进那支股票,最后是用266慕鲁的平均价格买了三千股。

这些股票的总价接近八十万慕鲁。这个数字在现实中大到会令人发抖,但因为现在用的是虚拟资金,所以也就不可怕了。再说只要想到手上还有两百二十万慕鲁的购买额度在,就让我的胆子大了起来。

虽说要是去做融资的话,就可以把额度提升为三倍,但我想就现在来说时机还太早。

如果要用加倍的量来交易,就非得挑准最关键的时机出手才行。

之后到下午五点收盘为止,我又买卖了其他两支股票。

两者都是股价每天会剧烈震荡,聚集着一群和我同类参赛者的东西。那是一家财报中有非常多运气要素的虚拟娱乐公司。这家公司设计得很拟真,甚至在竞赛期间内还有什么假的电影资讯公开,每次都让股价上下剧烈震荡。

虽然这状况和现实中的一样,但这类娱乐产业和制造牙膏或者是架上到处可见其产品的糖果公司不同,没人知道股价会怎么走。

因为这样,投资这种股票几乎跟赌博无异,而怎样尽可能让获胜的机会变得确实,可说就是让人大显身手的地方了吧。这关系到一个人能不能精准看出当下的气氛,以及能不能彻底保持冷静、在进行交易时不要贪心。

就拿一支价格以100为中心点,在97慕鲁到103慕鲁之间震荡的股票来说,我会选择在98慕鲁时买进,然后可能在101慕鲁的地方就卖出。虽说等涨到102慕鲁时再卖可以赚到更多钱,但等股价到了102慕鲁,可能就会有些买在103慕鲁而赔钱的人因为沉不住气所以在这时卖出;所以在价格还没这么高时先卖掉,能够比较快速的赚到钱。至于不等股票跌到97慕鲁才买的理由,是因为当价格来到震荡区的最底端时,大家就普遍认为股价会继续往下,让本来想买的人也抽手放弃进场,进而使股继续探底。这样的话方才以100慕鲁为中心点的震荡,就会变成以97慕鲁的价格为新的震荡中心了。

像这样的交易每隔数分钟——最长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就会重复一轮。

在交易期间的空档中,我还是接连切换画面,并用条件去搜寻,来发掘出那些尚未确认的个股并观察它们的价格变动、财报和公司的财务状况。要是更有空的话,我也会去SNS浏览那些内容虚实参半的讨论串。因为网路讨论的结果有时甚至会对现实的交易状况造成影响,像投资竞赛这种更狭小的世界,会受到这类风声的影响肯定更深。

之后在离收盘剩十五分钟时,我检查自己手上的所有股票,除了留下那支散发出古怪气氛的个股外,我把其他股票都在不致亏损的状况下全数挂低价卖出。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相信有头魔物就潜伏在股市收盘前的最后十分钟。

因为在收盘倒数十分钟时,所有人的订单卖单都会一口气挤进市场里让网路塞车,导致交易可能无法顺利成交。看准这一刻的混乱而策动的古怪交易更是层出不穷。

我就曾经亲眼看过一次。那是一支因为企业并购战的关系,而

连日涨停的股票。那时候有人挂出了一百四十万股的买单。因为大家抢着收购而供不应求的股票,会在收盘后依据抽签结果决定谁能购得这些卖出的份。毕竟一支连日涨停的股票在隔天持续上涨的机会也很大,所以许多相信这支股票明天会继续涨的人,就为了这个抽签机会而下单买股。因为订单挂得愈多被抽中的几率也就愈高,所以大家也都大举投下资金直到财力见底为止。

而在那天收盘前五分钟,竟然有一张刚刚好一百四十万股,金额足足有两亿慕鲁的卖单赫然出现,让这支股票风头一转变成了跌停板。因为证交所的线路在收盘前五分钟格外拥挤,有时就算发现局势有诡,想下达取消交易的指示也会送不出去。写有相关内容的证券公司免责条款,可是已经预设为每次交易时都会出现的项目了。在那时也就有成千上万的人,在那最后的五分钟内从天堂倒头栽进了地狱。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状况是由某家有对参加并购战的企业出资的投信基金公司,将手上持股全部卖出所引起的。那些人就是看中这个线路壅挤的时段,借此虐杀了全体的买家。

魔物就潜伏在最后的十分钟里。

打从那次事件后,除非有特别的理由,不然我一律会在收盘的十五分钟前把手上部位给结清。

之后我就看着手上剩下的个股,然后确认是不是有魔物出没。虽然明白是无谓的挣扎,

但我还是为了预防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事先准备好把股票全数卖出的卖单,设定成只要按下一个按键就能送出。

时间来到了四点五十八分、四点五十九分。

五点整。

数字的世界就这样霎时冻结。

「呼——」

我舒了一口气,身体睽违数个小时在椅背上摊平。

我感觉有一股新鲜的血液重新回流,沁入了我的脑袋里。

最后我今天有十二万慕鲁的获利。考虑到最后只用上了两百万慕鲁,而且其中有八十万慕鲁就这样套在那支奇怪的股票上,有这种结果可说是相当不错了。要是我能自由运用全部的一千万慕鲁,今天大概就有办法赚进一百万慕鲁吧。

今天我进击的步调,顺得跟刚离家出走开始玩股票,并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让资产增加那时一样。

这下子有机会了。或许我真的能够赢得比赛也说不定。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起身,这才注意羽贺那不在旁边。

「怪了?」

印象中她到了下午都还坐在我旁边。

当我全神贯注在交易上的时候,她好像也对我问了些琐碎的问题。

虽然说我记得自己都有回答,但她难道是因为我的态度太敷衍而感到不高兴吗?

我认定事情一定是这样没错,便从椅子上站起来。

但我发现羽贺那人正躺在沙发上。

「原来是在睡觉喔……」

我目瞪口呆地这样低声说道,不过羽贺那却在这时倏地睁开了双眼。

「哇啊!」

「我没在睡。」

「什么啦,你是想说自己闭着眼睛在沉思吗?」

被我这样一说,羽贺那皱起眉头,慢慢闭起眼睛这么说。

「……不太舒服……」

「啥?喔喔……你是荧幕看太久头晕吗?」

羽贺那点头。

我自己在刚开始做股票交易的时候,也因为不断切换画面而感到晕眩,有时还会先跑去厕所吐一吐再回来进行交易。在我习惯这种生活前,都会看荧幕看得眼睛很花,甚至闭上眼睛也还是会看到眼帘中有交易画面在闪动,另外头晕和头痛的状况也很严重。

虽然现在我已经完全不会感到不舒服了,但羽贺那好像一时还负荷不了。

「你还好吗?」

「都看到了……还要问吗?」

你白痴啊?

虽然她像是想接着讲出这句话,但好像真的很不舒服,没什么魄力。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需要。我说了我人不舒服。」

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虽然我想人不舒服的时候喝点冷水可能会觉得好过很多,但不打算开口。

我耸耸肩将咖啡壶里面剩下的咖啡倒进杯子里。虽然只剩下半杯的量,但我还是把牛奶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凑满一杯。

「看你这副样子,要练到能领悟我说的市场气氛,看来还差得远啊。」

「……你有赚到钱吗?」

羽贺那仍是闭着眼睛,将话题一转。

「赚到啦。」

「赚了多少?」

「十二万慕鲁。」

「唔!」

「但再怎么说也只是虚拟的钱罢了。如果是真钱就好了啊。那样我可真的会笑到合不拢嘴呢。」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在现实中真的握有一千万慕鲁的资本,那光是1%的利润,也就有十万慕鲁了。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钱人总是能变得更加有钱。

「不过啊,每天赚1%的这种速度果然还是追不上的吧……」

「是……这样吗?」

「现在的第一名是个取了『喉片先生』这种可笑名字的家伙。那个人现在交易进行到第二十一天,财产已经有四千九百五十二万多慕鲁了,几乎增加到了开始时的五倍。」

「……那个人是怎么办到的呢?」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用的大概是跟我同类型的投资方式吧。」

「什么类型?」

「就是非常频繁的进行买进卖出。因为不管行情怎样翻涨的企业,股价在三十天内顶多涨到原来的两三倍吧。嗯,还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到三倍咧?相对的要在一次交易中赚个1%却完全不是难事。除非靠着每次交易赚1%,在一天之内重复赚个十几二十笔的这种方式,不然要在第二十一天就让资金变成五倍是不可能的。」

「……说得有理。」

「不然就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全梭下去玩也是有可能吧。」

「全梭?什么意思?」

「我应该跟你讲过融资吧?或许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使用了最高额度的融资,也就是不管哪一次交易,都一定以自己手上的所有资金去进行。这样一来他每次赚到的钱就都会是三倍了嘛。」

「……那为什么阿晴你不这样做?」

我早猜到她会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这样做的话,在交易不顺时失去冷静的机率也会变成三倍啊。」

「……」

「你不懂吗?在正常交易中只有10%的亏损可是会变成30%喔。正常亏30%的状况用了融资就变成会亏90%喔。人在这种状况中是没办法冷静的。因为人类的天性是只要开始赔钱,就会想要找机会一发逆转局势啊。」

「可是赚钱时也一样有三倍。」

「你是这么觉得的吧?」

「……我的计算并没有问题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啦。」

我笑了笑,把咖啡杯放下。

在闭上眼睛后,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之前财产很快膨胀到两万慕鲁后,我将钱全部投进某支股票时,遭遇一波严重暴跌而惨赔的经验。

要是当初我能慢几个分钟再做决定,就不会被卷入那波暴跌里了。那时的我边看股价一秒一秒下跌,几乎是哭着挂上了把股票全部卖出的卖单。

卖单最终在十二分钟后成交,而我原本的两万慕鲁已经跌掉14%,只剩一万七千慕鲁左右了。虽然剩下的钱还是有我最初资本两千慕鲁的八倍多,但也无法提供我半点慰藉。我只是无法忘怀眼前的惨赔而陷入一片绝望。

我在那次经验中体会到一件事:不管资产比最初多了几倍,只要现在的财产比最高到达过的金额还少了任何一点,就足以让人心痛欲裂。当时的痛苦和悔恨也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

我特地写在纸上,贴在装置前警惕自己。

不要自暴自弃。只要遵循以往的方法,钱就会一如以往那样增加了。

「想用三倍的金钱来做交易的话,就需要具备三倍的胆识才行。」

「这样的话,阿晴果然还是别去做比较好。」

「……啥?」

我稍微有点火大而看向羽贺那,却发现闭着眼睛的羽贺那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笑意。

她竟然会开玩笑?

我仿佛看到路边野狗突然讲了人话似的,惊讶地瞪着羽贺那瞧,羽贺那也慢慢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你不用继续躺吗?」

「还是不舒服。但我有课要去教。」

「喔喔,你要去教孩子们念书?」

羽贺那点了点头,勉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踏着不稳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着。

「喂,你这样感觉很危险啊。稍微迟到一下也没关系吧?」

羽贺那就像是暗室里的人那样摸着墙沿走路,于是我过去牵起她的手。

羽贺那并没有把我的手挥开,但也没向我道谢,只是回应我刚刚所问的话。

「不可以迟到。但如果阿晴能代替我去教微积分就没问题

了。」

「……我这边问题可大了咧。」

「那我就不能不去。」

羽贺那顽强地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怀抱着梦想。」

「梦想?」

我开口这样反问,但羽贺那只是稍微将目光转向了我这边。

接着她轻巧的把自己的手从我手中抽回,迈步往前走去。

看着羽贺那摇摇晃晃走回房间拿东西的背影,我喃喃自语:

「梦想。」

再也没有什么要比这两个字更不像是羽贺那会说出口的话了。我就这样在餐桌旁伫立了半晌,等着羽贺那走出来。不久之后,脚步已经稳很多的羽贺那挺胸走了过来,对我这么问道。

「怎么?」

「嗯?」

我坐回椅子上,对她说道:

「路上小心。」

这句话是学理沙的。

羽贺那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带着不悦的表情别开目光低下头去。

但即使如此,她在犹豫良久之后还是恨恨地朝我瞪来,然后回应我说。

「那我出门了。」

羽贺那随即「哼」一声撇过头去,跨着大大的步伐走出了客厅。

看着她的背影,让我忽然觉得自己稍微懂了理沙之所以疼爱她的理由。

隔天当我要去客厅吃早餐时,羽贺那刚好也拿着她的装置从房里走出来。

我因为不想再听理沙唠叨,所以就先迅速解决早餐,才开始专注在装置荧幕上。

羽贺那好像也觉得理沙会念她,便将行动装置先收了起来;至于她是不是觉得我的做法是个好点子才仿效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为了要争取时间,还是用比平常更猛烈的气势啃面包。

话虽如此,羽贺那好像还是没办法用克莉丝那种塞得满嘴都是的吃法,最后依然花了和平常差不多的时间才吃完。

在吃完早餐后,我便着手开始进行交易。这天羽贺那她那并没有在我旁边看,而是一直跟我坐在同张桌子前,在自己的装置上操作着什么。因为我已经把从投资竞赛官网拿到的资料复制给她了,我想她应该是根据那些资料在推敲各种方法吧。

理沙今天好像也没有排班,做完家事之后便帮我泡了杯咖啡,也帮羽贺那冲了杯热可可。之后她便坐在沙发上看起书来。她今天看的书好像是生于近一千年前,有什么「大天使博士」别号的神学家著作。

我在那之后进行的交易也和昨天大致相同。毕竟一度赚了钱的股票,之后也能持续获利的事是常常有的。唯一和昨天不同的,只有我今天投注更多的资金进场。至于那支特别的股票,今天则在272慕鲁附近徘徊。虽然已经有了一点要涨上去的味道,但融券量也更多了。

在中午前的上半场中,我靠着昨天获利的那几支个股又赚进九万慕鲁。这样一来总计就是正二十一万慕鲁了;虽然成绩算不坏,却远远不足以竞逐排名。

于是我在上午交易时段结束的瞬间发起了牢骚。

「该死!」

「该死?」

坐在隔着桌子斜对面的羽贺那抬起头来看我。

「就是该死啦,该死。」

「赔钱了吗?」

「才没赔咧。」

「那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赚到的钱完全不够啊。」

「……这是个问题呢。」

羽贺那点点头,真挚地开口。

这让我稍微有点不爽,便问她:

「你那边又怎样了啦?」

「我正在努力学。」

「学什么?」

「必要的知识。」

羽贺那平淡的回答让我很不是滋味。

「必要的知识是指啥啊?」

「我在网路上看了看,找到一些股价预测的理论模型。」

「……啥?」

「我目前正在拆解它们,然后从中学习我还现在还不懂的东西。就原理来说,这些东西很有趣。」

「……是说在网路上能下载到这种东西喔?」

「下载得到。」

我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而愣住了。

为什么能赚钱的工具在网路上就下载得到?要是光靠这种工具就能预测股价的话,那所有人不就全都发大财了?

会下载来用的家伙是白痴不成?

「等一下,先让我看看。」

我从座位上往前探出身子,对羽贺那说。

羽贺那虽然皱起了眉头,但也很干脆地把她的装置转过来给我看。

「……这什么东西?」

「学术论文。依发表者的姓氏命名所以叫作『利契模型』。它假定股价在较短的时间中基本上以随机方式变动,而变动的状况会遵循常态分布。」

「……嗄?」

「但因为今天的股价会受前一天的价格变化影响,所以就可以将其设为条件,用条件机率的方式来求今天的股价。然后根据数常态分布对一定的范围做积分后,再将一定价格波动范围的期待值……」

「停,你停一下。」

「怎么?」

「我了了。我终于了解自己完完全全听不懂你到底在讲啥了。」

羽贺那对着我皱眉,又回头看看她的装置,最后不解地歪过头去。

「另外我也查了你昨天跟我讲的东西。」

「……啊?」

正当我惊觉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是个天才,而兴奋到几乎颤抖时,羽贺那继续往下说。

「那个东西是叫作……技术线图吗?有个利用它的东西。而且计算起来更为简单。」

羽贺那一边说计算很简单,一边却对技术线图这个词汇不太确定,两者之间的反差,让我差点笑了出来。

「喔。你是要说黄金交叉吗?」

「黄……金……?」

「黄金交叉。这个词指的是短期移动平均线从下降转为上升时,当日的价格变化跨越移动平均线的状态。这个在技术线图分析中很常用。」

「……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但概念非常简单。」

「毕竟技术线图分析本来就很好理解嘛。虽然我也不讨厌技术线图,但不觉得这种东西能当成什么参考。」

「只要以统计算出机率就可以了。如果取样适当、交易次数也够多的话,结果就会往期待值收敛。」

「嗯,这么说是没错啦……不过你办得到吗?」

「办得到。只要会四则运算的话任谁都办得到。」

「寺……择……?」

这次轮到我得回问羽贺那是什么意思了。

「加、减、乘、除。」

羽贺那眯细了眼睛,用好像怀疑我存心想耍她的目光朝我看了过来。

我则在心中暗自抱怨,想说才没人会把加减法这种东西叫成什么四则运算咧!

「嗯,所以现在是……该怎么说啊,要是能知道在机率上较佳的股票,会对交易有帮助喽?」

「对。」

「那你觉得哪支股票比较好?」

被我这样一问,羽贺那的目光落到她的行动装置上。

这反应让我吓了一跳,想说她竟然已经把结果给算出来了。

但羽贺那接下来却没有动作了。

当我感到疑惑而凑身过去看的时候,看着装置的羽贺那终于抬起头朝我看来。

「在这部分有个问题。」

「啥问题?」

「我在思考其他种模型时也有想到这一点。」

「什么啊?」

羽贺那低下头去,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会写程式……」

「蛤?」

在我这样出声反问后,羽贺那抬起头来,用瞪人般的眼神对我说。

「我不会写程式。就算知道计算的方法,想全用纸笔来算是很愚蠢的。基本上靠人力计算这个本来就很不切实际。」

「喔喔……」

我也觉得羽贺那说的确实很合理。

但这实在是一个盲点。

就算羽贺那的数学能力非常优异,也不代表她能将这些才能都应用在股票分析上。

如果解的是学校出的习题,那当然能靠纸笔计算来解决。

但谈到股票交易的话,光这个投资竞赛里面就存在上千支股票,况且每支股票的资讯量都相当庞大。

正当我因为这个问题而抱头苦思时,突然听到从沙发那边传来声音。

「你们刚刚提到了程式吗?」

「啊?」

我转过头去,发现理沙正看着我们。

「我们是有提到啊。」

「那是叫作程式……设计……来着吗?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认识很擅长的人可以介绍给你们喔。」

「真的假的?」

这么说来,我记得理沙的确是从月面都市大学毕业的嘛。既然她有这样的学历,那可能真的跟一些我没无法想像的天才之间有些交情吧。

「嗯嗯,我想对方应该会愿意帮忙的。再说我也想多少为你们出一份力嘛。这件事就尽管交给我处理吧。」

理沙带着一抹苦笑这样说道,让听着的我表情也带了几分苦涩。

「我们可不全是为了要解决理沙的问题才努力的喔。」

「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坐对面的羽贺那。

「嗯?」

将头转过去,发现羽贺那狠狠瞪着我。

「你不是为了理沙才做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为……为什么会是你发脾气啊……?我说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面对好像随时要把装置朝我砸过来的羽贺那,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理沙则从沙发上站起,轻轻伸了伸懒腰。

「羽贺那,这是阿晴对我的体贴啦。」

「……?」

「我说得没错吧?」

理沙露出有几分困扰的笑容-让我尴尬地别过脸去。

我暗自在心底想着:既然知道那就不要讲出来啊!

「那么回到程式那件事,我早点把人介绍给你们应该比较好吧?」

「嗯,是啦……」

「那我会去跟对方联络好。你傍晚有空对吧?」

「喔,嗯。五点以后的话我就可以……」

「嗯,这样我明白了。那我好像也该来做饭了呢。」

理沙这么说完后,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便走进厨房。

我暗想自己果然对理沙没辙,把视线转回了装置荧幕上。而拿着装置的羽贺那,则对状况感到不解的歪了歪头。

午后的炒股状况,也可说是一路乘胜追击。

我带着两百万慕鲁杀进杀出,以每次赚进2%为目标炒股,最后结果是十六胜二败,总收益是26%。在那几次失败的操作中要是能更早停损的话,应该还能有更好的结果,让我觉得有点不甘。

但再怎么说,我都已经好久没冲出这种数字来了。

我下午的获利是五十二万慕鲁,加上中午为止的二十一万慕鲁,我今天总共赚进七十三万慕鲁。在利润同样是10%的状况下,本金两百万慕鲁能赚到的是二十万慕鲁,但如果有两百七十万幕鲁资金的话则能赚进二十七万慕鲁,也就是可以比原本多赚七万幕鲁的钱。

只要这样进行下去,我的资金就能借着复利循环的魔法而增加。

纵使我多奢望现实中也循这样的模式赚钱,但也晓得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们是处在一个虚拟空间中,每个参加者都被分配到虚拟的一千万慕鲁,是个得在六十天内对为数不多的个股全力进行交易的特殊环境。我是亲身做了交易后,才察觉到参赛者们的交易方式都显得很躁进。

这个原因让股价波动幅度也增加了,结果变成只要搭上势头就能赚到很惊人的数字。

因为现实的投资人普遍很慎重,所以几乎遇不到像这样能一举大赚的机会。

我得意得撑大鼻孔望着装置,而刚刚好像回自己房间去想事情的羽贺那也走进客厅。

「出门。」

「啊?」

「中午提过的那件事。」

「喔喔,是要去跟人见面是吗?」

我打了个呵欠后,左右动了动脖子,让脖子的关节喀啦喀啦响。

这声音可让羽贺那吓了一跳,而我对她问道。

「理沙人呢?」

「……出门了。附近的人偶尔会找她。」

「是喔?找她是要做什么啊?」

「讲道。」

「啥?」

「因为理沙是基督徒呀。有其他几个基督徒也住在这镇上。」

「是喔……」

我本来还以为会从地球跑来月面的,都是一些信仰科学、思考现实的人。

我印象中的移民者不是想要赚钱到连遭天谴都不怕,就是亲身经历过地狱而体认到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

「这么说,你得等到理沙回来后才能出门喽?」

「为什么?理沙已经把对方的姓名和见面地点告诉我了。」

「喔,这样啊。那路上小心喽。」

我模仿理沙的口气讲完这句话后,便把目光移回装置上。

但下一瞬间,随着「碰!」的一声,羽贺那的手用力拍在桌面上。

「为什么会只有我去?」

「呃……我也要去喔?」

「这是当然的吧?你白痴吗?」

这句睽违许久的台词终于又出现了。

不过我倒也懒得对她发飙,只是嘴里咕哝说真受不了,然后在椅子上大大的将身体伸展了一番。

「而且理沙说,阿晴对要碰面的地点比较清楚。」

「……是连自己一个人出门办事都不会喔……」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边看着行动装置上显示的地图边跟我说话的羽贺那,这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管她有没有听到刚刚我损她的那句话,那眼神都凶恶得让人好怕啊。

「话说地点是约在哪啊?我也不见得对位置就那么熟啊。」

「第七外区,七丁目第六街区三号大楼里面的五楼。」

「你念地址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啦。」

「店名是Big Bull Cafe」

「……啊?」

我朝羽贺那看去,看着装置的她抬起头来说道:

「对方叫艾曼纽•赛侯。」

「赛侯……」

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这人就是那个宛如标准月球失败者范本的店员啊。

「是那家伙喔?那应该是他会再介绍他认识的谁给我们吧。」

「我不清楚。理沙只说要我们去见那个人。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

「好。」

羽贺那点了点头,把行动装置收进包包里。

我也开始动手收拾起装置,但问号却在我脑中不断冒出。

像赛侯那样的家伙,真的能帮上我们的忙吗?

就这样,我和羽贺那一起离开了教会。

这栋大楼还是跟以前一样脏乱。

我和羽贺那进到墙壁龟裂的水泥建筑内搭电梯上楼。因为跟羽贺那同行的关系,让我不能踏着外面的墙壁从紧急逃生口跳进大楼走廊。沿路的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单,大多是一些征工读生或借款公司的广告。

因为理沙应该已经事先帮我们联络过了,况且赛侯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人,所以我并不觉得紧张。

在我们穿过自动门进入网咖里面后,就在大门旁边的柜台看到了赛侯把一双长腿跷在桌子上,正打着游戏机。

「哦。」

发现我到了的赛侯把腿从柜台上放下,而当他看到了随后走进来的羽贺那,眼睛更是瞪得老大。

「哦〜你还真的是交了个不错的女朋友呢。」

「啥?」

「嗯?不是吗?理沙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咧。」

「什——」

「哈哈哈,骗你的,开玩笑的啦。月球佬你别生气嘛。」

被我瞪了一眼的赛侯只是耸耸肩笑着。

随后赛侯一看向羽贺那,就带着微笑微歪头对她挥了挥手。

我真不知道他这副殷勤样是在搞什么鬼。

但羽贺那则好像因为怕生的关系,看到赛侯这么热情的态度身体便僵硬了起来,摆出戒备眼前对象的姿势。

不过她的视线却朝赛侯的头顶看去。

这让我怀疑起羽贺那会有如此反应或许不是因为她怕生,而是被赛侯那颗醒目的爆炸头吓到了也说不定。

「所以咧?理沙是把我们介绍到这里来啦……」

「嗯,我有听她说了。听说你们在找程式工程师?」

「程式工程师……?我是不清楚是不是这样称呼啦……」

「什么啊?你还真外行耶……虽然理沙她也是讲得不清不楚的啦。」

「呃……」

正当我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对赛侯说明情况时,他却接着对我这么说道。

「我说啊,你的表情看起来变得很有样子了呢。」

「嗯?你说啥?」

「嗯,竟然在短短几天里面就有这么大的转变,小孩子还真是不简单呐。」

「什……什么啦!你是想找碴吗?」

「你别气啦。哎,怎么说呢……嗯,理沙那家伙真的很温柔啊……喔,对了,你有躺过她的大腿了吗?」

「什么?」

躺大腿?

这让我稍微想像了一下自己把头枕在理沙大腿上睡觉的画面。

该说感觉好像挺不错,话说回来,这家伙以前也在理沙那里借住过啊。

这家伙?跟理沙一起?

「理沙的大腿真是超棒的啊。那这位小姑娘你呢?有躺过吗?」

赛侯面带笑容向羽贺那搭话,羽贺那微微低头,警戒地稍稍退后一些,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对赛侯点了点头。

「咦!」

「哇哈哈哈,所以没躺过的只有小鬼头你喽?」

「什么……

没……没躺过又怎样啦?」

「没有呀〜没怎样啊〜?不过这种难得的体验,说起来还真是想在地球的重力下享受看看呐……那样的话一定会因为重力的关系而陷下去吧,那个有肉的、软绵绵的感觉……」

「喂,你这地球佬给我差不多一点喔。」

被我这样喝止的赛侯,只是又耸耸肩,没出声地笑了笑。

「别气嘛。再不久就会轮到你了啦。」

「我才不是在讲这个!」

「好啦我知道啦。你别这样大小声的。总之你来是想找我弄程式吧?只要不是啥太麻烦的东西,嗯,只要你出个适当价格的话我都帮你搞定啦。」

「……什么?」

「嗄?你不是想请人帮你写程式吗?」

我稍微傻了一下,然后再次和他确认道。

「程式是由你来写喔?」

「嗯啊,是我没错喔。你有啥不满意吗?」

「……」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么回话时,羽贺那朝我看了过来。

「这个人不是艾曼纽•赛侯吗?」

「我就是本人啊,小姑娘。」

「小姑娘?」

羽贺那感觉带着一点不悦地重复了这个词。

赛侯也开玩笑地假装畏缩了一下。

「那我方便请问你的名字吗?」

「……羽贺那。」

「……喔?」

赛侯沉吟了一声,好像在揣想着这个名字是否有什么特殊含意似的点点头,但也没特别说什么。

他应该看出羽贺那跟我一样是离家出走的人吧。

不然像「羽贺那」这种怪里怪气的名字,在其他地方哪找得到。

「嗯,本人就是赛侯啦。羽贺那小妹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呢?」

「我想拜托你写程式。」

「这样开门见山就讲清楚很好呢。你是想要我写怎样的程式?」

「跟统计有关的计算公式。」

「嗯?」

「可以的话希望还要有微积分的数值解析功能。或是只调整回归分析的变数,就能重复做好几次计算的功能。如果还能使用蒙地卡罗模拟法的话就更——」

「停……先暂停一下。」

「怎么?」

「……你刚刚讲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程式。」

在羽贺那这么回答后,赛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瞧。

然后赛侯转头对我看来,那颗巨大的爆炸头也爽快地跟着摇摆起来。

「是理沙她大学那边做什么要用的吗?」

「不是。」

「……最近的小鬼头玩的游戏里,连回归分析和蒙地卡罗模拟法之类的东西都有吗?」

「在我玩的游戏里面好像真的有呢。」

「啥……真的假的啊。」

我的回答让赛侯的眼珠差点掉了出来,不过羽贺那倒是很干脆地破了梗。

「我们有在做股票交易。我用数学方法来预测股价,阿晴则是看气氛来交易。」

虽然这么说是没有错啦,但这种说法听起来会觉得我好像都是光靠运气和直觉在乱搞似的。

「喔,喔喔……啊……」

「股票」这个关键字让赛侯露出深深领悟什么似的表情,然后他大大的点了好几次头。

「原来如此。那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你能写出程式来吗?」

羽贺那这么问道。

「嗯啊……这个嘛……是写得出来吧。」

「真的假的?」

对于我的惊讶,赛侯瞪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意外。

「你没从理沙那边听说吗?」

「听说什么?」

被我这样一回问,赛侯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搔了搔头,这么说:

「没听说就算啦。除了一些根本脑子有病的超高难度计算之外,其他我都没问题喔。那个是叫什么蒙地卡罗法呗?那种东西我也不至于写不出来啦。只要算式写得清楚的话,到头来我也就是将它们组合起来而已嘛。其实设计程式这件事最难的是要让使用者的体验变好这部分。在这方面,我能保证我的程式用起来绝对比那些泛泛之辈写出来的更顺手喔。」

「真的吗?」

「当然喽。」

赛侯带着满脸笑容回答羽贺那。

不过羽贺那的目光却还是锁定在赛侯头顶上,好像深怕从那颗爆炸头里飞出什么怪东西来似的,保持着警戒的姿势。

「说到股票的话就会有些资料吧?是哪种格式的?」

「嗯——是拉青格经济研究所的投资竞赛啦。之后我把档案传给你。」

「唔啊?是拉青格?」

「嗯?你听过喔?」

「嗯……是啦,因为那个机构很有名嘛。有好几个我认识的人在里面工作呢。」

「欸?是哦?」

因为这实在太教人意外,让我一时不太能理解赛侯这话代表什么,不过赛侯则是很干脆地继续话题。

「嗯,我知道。这样的话……你们就把想要我写进程式里的功能和资料,都写在邮件上寄到这个信箱来,我就会帮你们弄了。如果有什么意见或者问题的话就直接来店里找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几乎都在这家店里。要是在这没看到我,那我人就是在最里面的VIP座位那边。」

「……你果然是在这边定居吗?」

「正是如此。」

「……」

虽然这件事让我满傻眼的,但程式方面的问题好像总算解决了。

或许赛侯也是因为程式设计师那领域的人脉网,才会认识投资竞赛的相关人士吧。

「至于费用嘛……这样好了,等你们出人头地后再付就行喽。」

赛侯对着我们灿烂地笑了。

我和羽贺那瞬间朝彼此看了一眼,因为开销毕竟能省则省,我们便老实的对赛侯点头道谢。

当我们回到教会时,已经到家的理沙正在准备晚餐。

「你们回来啦。有遇到赛侯吗?」

「嗯啊。」

「是吗?那太好了。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更需要倚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嘛。」

脸转回厨房方向的理沙这么说道。我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跟赛侯的那段闲扯。

躺大腿……

虽然我也不是无论如何非躺不可,但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脑中想着这种事情的我,双眼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一直盯着理沙瞧。

直到我注意到羽贺那正用一副不解的表情看我,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转移了视线,然后走回自己房间去。

躺大腿啊……

那到底是怎样的触感呢?我边想边改变枕头的方向做了各种尝试。

不过我随后便对自己的愚蠢感到目瞪口呆,而自暴自弃的趴倒在床上。

隔天,那支我当初觉得有点奇怪而买进的股票有了动静。

我想它动起来的契机是有人挂出了很大的一张买单。

那支股票随后一瞬间看起来像是交易暂停,我想那应该就是潮流变化的关键点吧。

至今都在270慕鲁附近徘徊的股价,突然开始猛烈走高。

我马上就点了交易工具画面上的「市价买进」这个按钮,挂出了订单。这种订单和指定要在270慕鲁买进一千股,定好价格才买进的「限价单」不同,是不管当时价格多少,只要市面上有那支股票正在出售,就会依当时的市价买进的订单,也因此被称为「市价」单。

这种做法在逐一写下价格太麻烦,又或是价格变动实在太快,人追不上价格变化的时候就会用上。

我把之前和羽贺那讲好的五百万慕鲁额度全投下去买进这支股票。

现在这支股票上的融券量,已经累积有单日成交量的三十倍,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爆裂开来。

这时也就必然会出现一群跟我同样眼光敏锐的人,一鼓作气大举杀进场。

虽然刚开始还有些人丢出大笔卖单来做抵抗,但这反而让期待出现轧空行情的人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聚集了过来。人们用恶魔般的团结心架起了一座绞刑台,要吊死那些融券的人。

之后就是大笔订单蜂拥而至,画面上的股票状况和实际状况间也出现了显示延迟。

接下来,本来应该一慕鲁一慕鲁变化的股价,价格一次就跳动四到五慕鲁的情形变多了。这代表伺服器那边的处理追不上实际交易的速度。

在现实的市场中也偶尔会发生这种状况,而每当这种状况发生后,股价就只会一面倒的飙上去。

因为那些做了融券而开始亏损的人,会在这时候为了停损而转向买进,但这样的行动却又导致有更多融券的人得转为买进来进行清算。

才过了短短十分钟,这支股票的价格就涨到了290慕鲁。

因为一般来说,只要出现这种势头也就会有会涨得没完没了的倾向,所以通常会设定一个数字作为当天价格变化的极限。因为这支股票今天的开盘价刚好是270慕鲁整,所

以从这个值往上加30%的354 (注:股价270加上30%应该是351,但原文皆以354为涨停板数字发展,故依照原书设定不做更动)慕鲁,就是这支股票被设定的价格上限,也是俗称涨停板的数字。

画面上的股价持续爬升,不一会儿就接近了300大关。在价格300的这一栏,有着比刚才多出一位数的卖单正在待命。

有玩过股票的人就会知道,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但每到了10或100的整数关卡处,就会有大笔订单或卖单出现。这算是投资人心理上的一种关卡吧。

要是股价越过300大关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更大的关卡存在了。

所以卖出方如果想抵抗,就必然只能选在这里。目前的订单有四万六千股,而卖单则有十二万八千股。

虽说目前卖方有接近三倍的数量优势,但我想他们要阻止这波涨幅是不可能的。

在这当下,我点开了融资订单的栏位。

就是现在了。现在这个时刻,就是头一个能称为决胜点的所在。

或许是因为看到画面上卖单壁垒的关系,交易的动静稍微停顿了一瞬间。

我就在这时使用融资塞了整整一千万慕鲁进去。也就是说我进行了借款。因为我之前和羽贺那的约定中并没有包含融资的部分,所以之后我对她还是有借口能讲。再说只要我赚到钱的话,这件事也就不会穿帮了。

总之我那笔接近四万股的订单,就在这瞬间成功领头开出了一条血路。

在那之后,股价便一路像涌泉般的往上喷。

至于这股源源涌出的洪流,究竟是胜利者的美酒或者落败者的鲜血,就要看当事人是身处哪一方了。

我忍住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的冲动,在订单成立的瞬间就又送出卖单。

我指定的价格是349慕鲁,比停板额上限的354慕鲁还要低5慕鲁。

我之所以不设定354慕鲁这价格,是因为如果做到这么极端,当买卖双方的单子数量兜不拢的时候,到收盘为止,交易都不会成立。这样的话,我就有可能在那最后的十分钟里,遭到市场中的魔物啃噬。

另外因为350慕鲁也是另一个关卡性的数字,所以我也不会卖在这里。

目前这支股票正刷新着最高价,现在看来除了融券方以外的所有人都能获利。考虑到大家都会马上想确保自己的利润到手,大众在心理上也都会在350这个分界点的数字卖出。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抢先一步卖在349慕鲁的地方。

这时画面上的股价,就像上个年代的古董太空梭一样,在画面上奋勇地喷射前进。像这种自己的财产随着每个呼吸渐渐增加的感觉,有一种无可取代的魅力。我因为得证自己判断正确的全能感,以及表现压倒他人的优越感,而产生一种接近性兴奋的感觉。在股票交易员中有很多人都性好女色也真的是事实。

在上午的交易结束前二十七分钟,我的持股在349慕鲁这数字全部成交卖出。

总利润超过了三百六十万慕鲁。

我有一种头皮绷得死紧,头发也仿佛冲天直竖的感觉。

就是这个,这就是已经被我遗忘一段时日的感觉啊。

「……」

我品味着这份大到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愉悦,大大做了一个深呼吸。

看着买单蜂拥而至,最后抵达涨停板的这支股票,我脸上浮现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就结果来看,或许就算挂卖在354慕鲁,可能也卖得出去吧。更不用说要是到收盘时都还把股票握在手上的话,到了明天可能一样会涨停板也说不定。

但别去作这样的美梦,才是通往胜利的铁则吧。

我像在挖苦自己似的,不忘在心中这么讲。

要是太贪心的话就会赔钱。

把价格上涨的股票脱手之后,因为看到股价继续涨上去,忍不住又买进却在之后遇到暴跌而破产的例子,实际出现的频率就跟被人们挂在嘴边的玩笑一样高。在这方面留下最有名先例的人就是以萨克•牛顿。牛顿一开始也是赚钱赚得很顺,便认为第二次同样能尝到甜头,于是又买进同一支股票,随后马上就因股价暴跌而破产。

这已经是两三百年前的故事了。

我想前人的失败是值得借镜的。因为股票交易甚至对那位牛顿大人来说,都是门困难的学问啊。

正当我因为着实确定利润到手,而看着装置画面面露笑容时,羽贺那刚好从走廊那边走进客厅。

「……?」

虽然她一副看到这里有个怪人似的,用不解的表情对着我瞧,但我此刻却完全不以为意。

如果她再走得离我近一点,我搞不好还会冲过去抱住她呢。我此刻的心情真的就是这么好。

「搞不好在你开始运用数学做交易前,我的成绩就已经确定能拿到优胜了也说不定喔。」

我对着要走往厕所的羽贺那这样说。

手正要握住门把的羽贺那稍微转过头来,看往我这边。

「不过你还是会从奖金里面拿三万慕鲁给理沙对吧?」

「嗯?喔,嗯啊。」

「那就这样获胜也不错。」

羽贺那说完这句话后就走进洗手间。

我本来还以为她会对此感到很不甘心,但从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这种情绪。

这让我稍微有些漏气,只好把视线转回电脑荧幕上。

「怎么啦,比赛进展得这么顺利呀?」

从通往圣堂的走廊那边探头进客厅的,是头上绑着一块三角巾,还戴着口罩的理沙。她不知道正在打扫什么地方。

「呵呵。表现得不错就想要被人家称赞,阿晴好老实喔。」

「……你很烦耶。」

理沙的眼光真的很敏锐。

被一眼看穿的我在装置前尴尬的抱住了头。

「好啦,那我这边也差不多准备告一段落喽。」

「……你从一早就在做什么啊?」

「嗯?大扫除。」

「……啥?现在是该大扫除的时期吗?」

「不是啊,但我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种事了吧。」

「啊?」

我不懂理沙这话的意思,便这样出声反问。理沙取下头上绑着的三角巾,把脱下的手套往旁边一抛后,带着些许苦笑走进客厅。

「毕竟我没办法直接帮上阿晴你们什么忙嘛。既然这样,我只好尽我所能让这房子保持干净喽。一个地方只要清洁,就会让人充满力量喔。」

「……我是不太懂啦。」

我再度面向装置说道:

「不过房子干净总比脏乱好嘛。」

「是吧?嗯,除此之外呢,就是帮你们准备好吃的饭菜和洗好的衣服喽。对了,阿晴好像每次脖子都在那边喀啦喀啦转来转去的,要我帮你按摩一下吗?」

理沙一脸兴致勃勃的动着她那细长的手指。

她甚至还故意驼起背来,装得像个会吓到小孩子的老巫婆一样,到底是想干嘛啊?

「我才不需要咧。」

「哎呀?能由像我这样年轻漂亮的大姐姐帮你按摩,这种机会可是非常少有的喔?」

「……没有人这样自卖自夸的啦。」

「呵呵呵~~」

理沙恶作剧似的笑了笑后,也走往洗手间。

我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如果能给我躺大腿当作奖励就好了……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在那天下午,我依然顺利地累积利润,最后能由我都用的金额超过了一千万慕鲁。也是就说我赚进了超过五百万慕鲁的钱。既然我花不到一周就让资金加倍,那两周也就是四倍,三周八倍、四周十六倍,八周后就会有两百五十六倍,能让我用完全压倒性的成绩得到优胜了。不过事情想来不可能会那么顺利吧。

但我至少有了一种手感,就是五千万慕鲁这种成绩并不是个痴人说梦的数字。

因为市场上股价震荡的幅度很大,所以顺利赚到钱时的利润也会很大。

另外「喉片先生」也在这一周后半表现失速下坠,成绩一下子掉到了四千七百八十万慕鲁。远落在后头的第二名成绩是三千一百万慕鲁,但这位参赛者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要是我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最后名次很有可能会落在第二名。

如果真的跻身第二名的话,那我就把五万慕鲁的奖金整笔交给理沙,然后接受薛丁格街那边的招聘离开这里。

如此一来我也算向她报答了在这里受到的照顾,用这样的方式一跃成名感觉也不坏。

不是在开玩笑,就算没有羽贺那帮助,我自己也做得到。

虽然我心中暗自这么想,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太露骨地把羽贺那当拖油瓶对待,必然又会引起风波。

我想理沙自然不会乐见这样的发展,而且羽贺那好像也关在自己房间做各种准备。她似乎有和那个爆炸头的赛侯进行连络,也已经收到他写的程式了。

就这样,时间到了让战士也能稍作休息的星期天。

我在吃早

餐时整个人脑袋空空的,虽说照例还是开着装置,但整个人松弛到了会被理沙取笑的程度。

就在这时候,吃完面包正喝着热牛奶的羽贺那,「叩终」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开口:

「我现在正用程式进行回溯测试……」

「……嘎?」

她这话实在说得太唐突了,让我只能这样回答。

「所以咧?」

「我不知道是我的用法错了,还是程式的哪边有错误。算出来的数字很奇怪。我已经寄电子邮件去谈了好几次,但还是找不到问题点在哪。」

「……喔喔。」

所以咧?

我看向羽贺那,而羽贺那的眼神则定定凝视着杯子。

现在是怎样?

正当我感到困惑时,在羽贺那身后洗着餐具的理沙,隔着羽贺那对我提示了些什么。

我这才终于察觉羽贺那想表达的意思。

「喔,你是想去Big Bull Cafe吗?」

羽贺那抬起了头。

「对。」

「那你就直说嘛。」

「……」

羽贺那无言地把嘴抿了起来。

「不然好歹也把路记一下啊。」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用装置叫出地图给她看,但羽贺那却不知道为什么将目光垂到桌面上、低下头去。正当我心里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时,站在羽贺那身后的理沙则直直的瞪着我。

我的视线在理沙和羽贺那之间来回大约两趟之后,才终于用螺丝松掉的脑袋想出了答案。

「呃,还是我们一起过去?」

我这样问完后,羽贺那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目光缓缓朝我看过来。

「拜托你了。」

羽贺那很干脆地说出这一句话。理沙无奈地继续洗碗。

回想当初我们去到Big Bull Cafe去的时候,羽贺那好像被赛侯的那颗头吓坏了。

但搞不好她其实单纯是害怕赛侯那个人也说不定。或许说害怕是太过头了,但羽贺那可能真的不太擅长跟她不熟的人打照面吧。

虽说她平常态度很强势,可是在一些奇怪的场面却又会变得胆小。

就算看她在外头变成柔弱的大家闺秀,我也完全不会感到惊讶。

「是不是早一点出发比较好?」

「我想赶在星期一以前做完。」

「……那好呗。」

我一阵狼吞虎咽收拾掉剩下的火腿蛋后,盖上了装置。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在现在这个时间就已经起床了吗?」

在场没有人回答我低声说出的这句话。

星期日的上午有种特别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平常日有很多人在工作的关系,镇上满溢着人们的干劲而让空气非常活络。

但在假日时,整个环境的气氛却会不知怎地弛缓下来,让人感到沉静。

因为路上行人也比较少的关系,感觉就连空气都变得比较清新。

我还是老样子边走边在街上张望,打量着看到的东西分别是哪家公司的产品等等。虽然有时会因为这样而和羽贺那拉开距离,但她今天对没有对此做出任何抱怨,也没有转过头来瞪我。

每当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也会跟着停步,然后悠然望着附近的景物等我跟上才开始往前走。

就这样重复这种模式,一路走到了Big Bull Cafe。

才刚进到店里面,就看到了一个不是赛侯却符合这家店店名的蓄胡壮汉,正缩着身体窘困地挤在柜台里读着电子杂志。那个壮汉朝我们瞟了一眼后,开口说道。

「欢迎光临。」

这可让羽贺那的脚步完全停了下来,就这样愣在自动门中间。

「呃——请问赛侯在吗?」

「你找老板?老板他人在最里面的二号座位那边。」

我意外的想着那家伙竟然是老板,跟对方道了谢。

「谢啦。」

「嗯。」牛男大大点了个头,便再度将视线转回电子杂志上。

我转头看向呆站在自动门中间的羽贺那,招招手要她跟我往里面走。

但因为看羽贺那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索性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牛男看着杂志的眼光不时会朝我们这边瞄,最后我好像看到他稍微笑了出来。

「……你都不会怕吗?」

当我们穿越迷宫般的狭窄通路时,羽贺那这样问我。

「啥?」

「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嗯,至少看起来是不像银行员那种正经职业的人吧。」

「……」

感觉羽贺那对我说的话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她的脸色很凝重。

「只要平常有练身体就没问题。这样面对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感到害怕了。」

「……阿晴,你有在练身体吗?」

「你当时是没看到我把那个户山大叔打趴在地板上喔?对上那种体格的成年人我可以轻松打赢呢。」

「……是喔。」

羽贺那隔了一下子才点点头。

我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这是因为我注意到羽贺那之所以害怕体型壮硕的男人,除了身材上的差距之外,好像还有其他理由。而且羽贺那要是敢自己来这家店找人的话,应该就不用找我一起了才对。

「呃,二号座位……是这里吗?」

我走到这家店的最里面,看到了两个小房间。这些包厢的价格差不多是一般座位的三倍。

「起床了没啊?」

我敲了敲房门。因为店里现在很安静,所以我也不方便发出太大的声音。

但我敲了几次门之后,房里还是没有传来回应,所以我也只好轻轻把门打开,结果便看到电脑荧幕上面正无声的播放着不知道什么影片。我本来还想说是因为接了耳机所以才听不到影片的声音,但下一秒我马上就把门关上。

「……怎么?」

羽贺那看着我问道。

我心里则是先慌乱了一阵,才开口对羽贺那这么说。

「你啊,先去旁边那里等我一下。」

「为什么?」

「别问了啦。」

「……」

羽贺那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满,最后还是照我说的退到旁边。

她感觉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往刚刚来的走廊方向退后了三步左右。但我还是比了个手势要她再退远一点。

羽贺那见状皱起眉来,不过还是照我的话又再退后两步。

我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轻轻打开房门钻进包厢里。

在那个包厢里面,满是无声的色情影片正在播放着。

「喂!」

我朝着沙发上熟睡的赛侯头上戳了一下。

赛侯不一会儿醒了过来,用一双惺忪的睡眼看我。

「嗯……喔?喔喔……」

他就这样咕哝了几声,然后很豪迈的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因为赛侯的个子很高,他睡在沙发上时两脚膝盖以下都是悬空的。当他大大伸展四肢的时候有半个身体都在沙发外头,让我真的觉得他与其在这种地方过夜还不如去租间房子好,但也可能是他没赚什么钱吧。

总之我先切掉了荧幕的电源。

因为那上面播放的,是一个跟理沙差不多年龄的女人,以外太空为背景全身光溜溜的在做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不要把色情影片开着睡觉啦。」

「呵啊啊啊……嗯?喔喔,这种不是你的菜吗?在这个系列里面有很多漂亮美眉的说。在太空衣里面啥都没穿不是很赞吗?」

「谁在跟你讲这种事啦!」

「不然是什么啊。啊,还是你觉得像羽贺那小妹的那种美眉才好?这个嘛……你要的话也不是没有啦,但被抓到的话也不太妙嘛……是吧?」

「喂,我真的宰了你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别气嘛。」

虽然我一把揪住了赛侯的胸口威吓他,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这反倒让我觉得对他发火也很蠢了,于是便把手放开。

赛侯搔搔他那颗爆炸头,咧嘴对我笑道。

「说吧,你有什么事?」

「……真是的,是羽贺那说她好像有什么事找你啦。」

「咦?羽贺那小妹也来了喔?」

赛侯吃了一惊,匆忙地开始打理自己的仪容。他用双手压了压他那颗爆炸头,也不知道打算要怎么整理。

「我要她在包厢外面等。谁叫刚刚一开门就看到整面的色情影片在播。」

「她有来你就早说嘛。不然她岂不是要误会我是变态了吗?」

「谁管你啊!还有你那个程式,听说运作得不是很顺的样子?」

「嗄?喔喔,她在信中也有这样说啊。」

「那我叫她进来喽?」

「喔喔,OK啊。」

赛侯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小镜子,一下子转侧面一下子歪向一边,打理起他那颗体积庞大的头。

我从门口探头出去看向走廊,

发现站在一旁没事可做的羽贺那也看往我这边。

看来她很明显因为看到我而松了口气,不过眼神却有些刺人,感觉是因为被我排除在外而拗起脾气来了。

「可以进去了?」

「嗯嗯,绅士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是喔。」

于是我把身体缩回包厢内,而羽贺那在迟疑一下子后也进到小房间里。

虽说羽贺那应该不至于觉得网咖里的每件事物都很新奇,但这边的环境毕竟和理沙的教会有很大落差,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困惑。

「嗨,羽贺那小妹。」

「……」

赛侯对着羽贺那打招呼,但她只是静静点头。

赛侯接着将电脑前的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笑着要羽贺那坐下。羽贺那则一脸怯生生的慢慢在椅子上坐好。

「听说是有程式方面的事要找我?」

「……对。统计处理的期间指定功能会出现错误。比如说……」

羽贺那像切换了开关似的态度一转,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行动装置开始说明起来。但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几乎全是我听不懂的高深术语,听他们讲话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在听和尚念经。

既然在房间里也没什么事好做,而且小包厢里面塞三个人也显得有点挤,我便打算先出去而将手伸向门把。

就在这瞬间,羽贺那的说明戛然而止。

「?」

我回头往后一看,视线刚好对上了羽贺那的目光。

只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神情,一脸像在质问我说:「难道你要先走吗?」

看她这样硬是让我的心揪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当场。

但我毕竟不想让赛侯看穿我的动摇,便佯装平静地耸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把握住门把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在包厢里面的桌子上轻轻坐下。

羽贺那面带一抹不安看着我的动作,然后才继续解说。这一连串互动全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发生。赛侯可能因为正皱起脸思考着羽贺那的问题,而没发现我们之间的互动。

接着羽贺那就再次和赛侯开始了讨论。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然后努力想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的确,就算她是羽贺那,在这种既狭窄又杂乱的地方,女孩子独自一个人被丢下来的话,确实也会觉得害怕吧。

但羽贺那刚才那副毫无防备的神情却又有着一种稚儿般的纯真。

我觉得心中某种像是保护欲的东西受到触动,好像强烈意识到自己得好好保护眼前这个人才行。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都没有被其他人像这样依靠过。

但坐在桌子上的我径自想着: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唔喔嗯,这样子喔……这么说来,果然是……」

赛侯跟羽贺那谈到一半,正开始哀哀叫。

「嗯?你好像没事做喔?」

这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搭话。

「你想打电动的话在旁边有喔。这边也有网路,你就随便打发一下时间吧。我们这边好像还要花上好一阵子。」

「哦?是喔?」

「嗯啊。」

既然赛侯都开口了,我便顺着他的话看了看被丢在桌子旁的各种玩意。

而赛侯本人则正面对着羽贺那,用一副超级正经的态度说道。

「该怎么说呢……跟羽贺那小妹讲话的时候,人在理性方面的好奇心真的会受到刺激呢。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很喜欢解决这种困难问题的啊。感觉做起来很有意义呢。」

这番话让在旁边的我听得都快笑出来了。

「是……这样吗?」

「嗯。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理科人喔。真棒耶,能和羽贺那小妹这样的女孩子聊到数学这种话题,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呢。」

「……是喔。」

虽然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奉承话,但羽贺那只是带着几分迟疑地低下头去,似乎对这样的言词并不觉得太感冒。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遇到能进行讨论的对象,我想绝对是件很愉快的事不会错。我并不认为光听到股票就头痛的理沙有办法这样和羽贺那对谈,而那些被羽贺那教的孩子则和她是师生关系,立场上并不对等。

但这么说来,就代表赛侯这个人的头脑的确很好……真的是这样喔?

「会来这家店人的几乎都是像他这样的脏小孩啊。要是羽贺那小妹能更常来看我,那我会很高兴的呐。」

「你干嘛把我叫成脏小孩啊。」

「这是事实吧。我可是接到好几次申诉喔,都说某人身上味道好重啊。」

「……嗯。阿晴那时候真的很臭。」

「唔!」

「哈哈,我没胡说吧?」

赛侯笑了出来,羽贺那也跟着他笑了。可恶,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那毕竟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

我就这样放弃回嘴,准备打电动逃避。我把荧幕电源打开,打算将电玩用的手把接到电脑上去,而把头探往桌子底下。

就在这瞬间、赛侯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嘴巴一张一阖的动着,不知道想讲什么。

「?」

我从桌子下面看着赛侯这样的动作,思考他到底什么意思。

接着只见赛侯将手越过羽贺那的头顶指向荧幕,让我到这时才想起荧幕上本来播着一堆色情影片。

「怎么?」

羽贺那对赛侯问道。

赛侯也看向了羽贺那。

随后羽贺那身子一动,打算要转过头去。

我看到赛侯脸上的表情写着「完蛋了」这三个字。

说时迟那时快,我抓起手边的一整束电源线,用蛮力将它们一把扯掉。

哔叽叽噗嗡嗡嗯。

电脑主机就在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停止运作了。

当羽贺那转过去来看到荧幕时,那上面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画面了。

「到底怎样?」

羽贺那的目光从荧幕转向我。

「……我……是我不小心搞错把插头拔掉了。」

「啊……啊——没……没什么关系啦。」

赛侯也配合我演了起来。

「是……是喔?哎,幸好没事。」

「嗯嗯,你别在意,没事啦。真的……幸好没事啊。」

「真的是幸好啊。」

我和赛侯就这样互相唱和着,只有被蒙在鼓里的羽贺那,对眼前的状况不解的歪了歪头。

最后当我们离开Big Bull Cafe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羽贺那和赛侯的讨论本身就用去不少时间,又因为赛侯当场便照讨论内容对程式进行修改,把整个过程拖得更长。

不过赛侯倒是很自夸的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工作处理完的大概只有他了。

虽然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实际上他敲键盘的速度真的很快。快到让我怀疑他是为了在羽贺那面前耍帅,而在键盘上随便乱敲。

但最后羽贺那指出的错误好像也真的排除了。我看她在输入各种数字、看完算出来的结果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当我们从Big Bull Cafe里走出来时,我脑中的念头就只剩下食物。

「我说啊。」

我回头向羽贺那搭话时,她刚好小心翼翼地将行动装置收进包包里。存在她装置里的那个程式现在已完全焕然一新。

「我说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为什么?」

「我想先在这附近找东西吃啦。实在没办法忍到回教会了。」

刚刚在程式修改途中,赛侯很贴心地问我们要不要叫个披萨,却被羽贺那婉拒了。听她说理沙好像准备了午饭要等我们回教会吃。

不过如果我配合羽贺那的速度从这里走回教会,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我可没办法排除自己饿死在半路上的可能。

「你总该认得回去的路怎么走吧?」

因为刚好错过了往下的电梯,要等感觉又很麻烦,所以我就边走下又细又窄的楼梯边这样开口问。而羽贺那却还是站在楼梯的中间平台动也没动。

「……」

「怎样啦?」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她。羽贺那这时才抬起头来对我说道。

「我也要在外面吃。」

「唔……」

这回答让我稍微感到意外,接着坦白地回羽贺那说。

「教会那里也有准备午饭吧?我可是打算连那顿也要吃喔。」

羽贺那基本上食量不大。她在我这样回答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好像要对谁吐出一口怨气似的说。

「教会那边才没有准备饭。」

「……啥?」

我想都没想就这样回问。因为刚刚赛侯说要叫披萨的时候,羽贺那的确是说理沙有准备午餐等我们回去吃才拒绝的。

「理沙在出门打工前不是先把东西煮好放着了吗?」

「她没有。」

「……」

我努力运作因为饥饿而呈现空

转状态的脑袋,但还是想不到答案。

难道羽贺那是想跟我两个人单独吃饭?

我半是好笑的起了这种愚蠢念头,随后才突然想到答案。

「你真的那么怕赛侯喔?」

我笑着这样问羽贺那。她听到时缩了一下身体,动作明显到连旁人都看得出来。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该怎么说,他那颗头的确是非常有震撼力啦。」

「……」

羽贺那露出了一副不悦的表情别过脸去,但听到我这句话后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她轻声这么说道:

「我很不擅长面对男人。」

「我也是男的啊。」

被我这样一问,羽贺那从阶梯上方高姿态的俯视我,很干脆地回答。

「你是小孩吧。」

「啥,什……」

我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抽搐起来,而羽贺那讲完话则恢复了平常的步调,静静走下楼梯。

然后她在走到了我面前时,这样问道。

「所以要去哪边吃饭?」

还不快点给我带路。

我也只好耸耸肩再度踏出脚步。竟然会因为被一个比自己矮的女生叫小孩就生气,看来我真的还是个死小孩吧。

正当我这样想着走出大楼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喔,对了。」

「怎么?」

「如果是星期天的这时候,搞不好克莉丝会在耶。」

「……克莉丝?」

羽贺那感觉很意外的看了看我。

「你有事要找克莉丝吗?」

「她在星期天的这时候,常常会待在隧道那边不是吗?」

「是这样子没错……」

「这样的话,我们就在附近买个面包到那边吃也不错吧,那边的风景也很好嘛。我还满喜欢那个地方的喔。」

羽贺那一副不敢掉以轻心的盯着我瞧。

虽然她那副模样就像只想保护小猫的母猫,但毕竟克莉丝这个人真的还满迟钝的,所以羽贺那会有这种反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喔。」

羽贺那默默把我的话语反刍了一阵,终于点点头说。

「那就照阿晴说的做吧。」

「喔!那我们就在附近买个面包吧。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被我这样一问,羽贺那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看我。

「我才没忘记跟理沙拿饭钱。」

「你别这样就生气嘛。」

「我没生气。」

「啊〜算了啦。不够的话我帮你出啦。」

羽贺那当场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我盖过她的话对她说道。

「因为前阵子你也有帮我杀价嘛。」

虽然当时羽贺那好像是想要还我人情我才这么做,对于人家的谢礼再度回礼也有点奇怪,但只要想起当初在服饰店前吵起来的那件事,就让我觉得现在这样做应该还算恰当。

羽贺那对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好像还是想不到该怎么回应才好。

最后她撇开视线,依然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啊。」

听到我啊了一声,羽贺那朝我这边看来。

「你这次可不要再那么霸道地杀价了喔。」

「……」

羽贺那瞬间露出被人踩到痛脚似的表情,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但她这次没有再出脚踹我小腿了。

「我知道了。」

她只是比我预期中更坦率的点了点头。

我和羽贺那在附近的面包店各自买了面包和饮料,然后沿路走回通往第七外区的隧道。

今天也理所当然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很适合边悠闲远眺景色边野餐。

只不过我明明是因为和觉得羽贺那两个人面对面吃饭会显得尴尬,才提出找克莉丝一起吃的这个方案,到了当地却没看到关键的克莉丝本人。

「哎,她大概等一下就来了吧。」

饥饿的我可耐不住把食物拿回教会再吃。而且就算对象是羽贺那,这时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叫她自己先回去。于是我重新把背上的包包背好,便跟平时一样对着路树跳去,接着一蹬树干轻飘飘地弹跳到隧道上头。

「好啦,开动开动。」

我连找个地方坐下都等不及,直接拿起用再生纸包的三明治,马上要一口咬下去。但看到羽贺那人站定在路中间,抬头用不满的目光望着我,让我停下了动作。

「我上不去。」

「……」

这么说来,羽贺那的体能的确因为已经习惯了月面的重力而非常差。

虽然心中觉得很麻烦,但我毕竟不能这样放她在下面不管。

于是我便单手抓了个三明治,从隧道一边飞跃而下,在落地后马上先啃了一大口。

「姆咕……东西。」

羽贺那走到我身旁,照着我的指示把装了面包的袋子递给我。

「你把这袋子好好抱在胸前啊。还有你的包包也是。」

「?」

羽贺那先犹豫了一阵,最后才乖乖的照我的话做。

我又吃了一口三明治,然后说道:

「不要乱动喔。」

「……欸?」

「嘿咻。」

我嘴巴咬着三明治,就这样把一只手伸到羽贺那的大腿后侧,双手把她扛了起来。

这也就是一般俗称的公主抱吧。而羽贺那只是瞪大了眼对着我瞧。

但要我这样抱着她踢树木使用蹬跳实在太困难,所以我只好绕了段远路先向山崖跑去,然后依序踏着树根、岩石、另一处树根、树枝这样一段一段往上跳,最后才登上了隧道突出的部分。

而每当我一跳跃,羽贺那就会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惊叫声。

「好啦,到了。」

在我这么说之后,羽贺那才总算回过神来。

虽然她连忙想爬起,但好像忘了自己仍然被我抱在手上。

「咿,啊……」

羽贺那就这样失去平衡,身体快要往后倒去。

我心里暗叫糟糕,马上双脚一蹲,然后撑起她的身体,扶她站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运动细胞耶。」

我狼吞虎咽的边吃三明治边这么说,而羽贺那也不整理她乱掉的头发,只是一脸疲惫的这样回答:

「……我不否认。」

「还有你的面包和包包。都快掉下去了啦。」

「……」

羽贺那把身上的东西都重新拿好之后,开始用手梳整自己的头发。

不过抬起头来的那瞬间,她马上因为眼前的风景而张大了眼睛。

「……好棒喔。」

羽贺那怔怔地站在隧道上,连头发都忘了梳,只是喃喃说道。

我因为她的反应而感到有些得意,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伸手要抓起第二个三明治吃。

「这里是我所知道风景最棒的地方吧。而且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阿晴一直以来都在这吃饭吗?」

羽贺那好像终于从对景色的感动之中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对我这么问道。

「也没有啊?嗯,我是偶尔会来啦。毕竟从这里能看到牛顿市嘛。这个地方很适合想事情。」

「……」

羽贺那又转头望向眼前的景色,然后眯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克莉丝也说她常在这里解数学题。」

「你没办法自己爬上来还真是可惜啊。」

我开口调侃羽贺那,让她的嘴唇抿了起来。

但之后她也还是跟着坐下,然后对我这么说。

「我只要拿梯子就上得来了。」

「哈哈,你很逊耶。」

「用这种方法才比较合理。」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像是在赌气,但又有点像是羽贺那认真的想法。

无论如何,羽贺那毕竟是羽贺那,到时候她应该真的会拿个梯子爬上来吧。

我想像那副样子,轻轻笑了出来。

「不过……」

「嗯?」

正当我用手指拎起一块从面包中间掉出来的蔬菜放进嘴里时,羽贺那说道。

「真的是很棒的景色。」

「……」

虽然她称赞的是景色,我一时却像是自己受人赞美一样感到高兴,然后因为这样自我膨胀的心态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教会三楼的风景不是也不错吗?」

在我为了掩饰害羞而这样说后,羽贺那马上转过头来回应说。

「从这边看出去的完全不同。」

她说的这句话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而且,这里和我知道的另一个地方风景很像。」

「啊?」

我出声想要回问羽贺那,然而她只是用着一种凝视某个遥远地方的眼神,眺望着眼前的风景。

我在旁看着羽贺那,见她的表情已经不像平常绷得那么紧了。

但她此时的神情,却又无法以安稳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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