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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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希望那个人死掉。
没有那个人的世界,简直是失去色彩的黑白世界。
所以……我决定许下「愿望」。
倾注祈祷于蓝光中,释放出「愿望」。
为了那个人──为了要救xxxxx。
为了解放不断轮回的心意。
为了让大家能一起去看「七月雪」。
为了做到这些,我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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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洒下的强烈日光将周边景色染成一片白。搭乘电车好一段时间后,突然走出室外,让我的视线前方出现光晕现象,一瞬间,鎌仓车站前的景色朦胧得彷如夏日幻影。好像不只是这个城市,整个世界都在白日梦中淡淡下沉一般。
我心里想著「要是真的是场梦就好了」。
想著「要是一切全是人鱼的梦境,醒来后全都归零就好了」。
当然,我自己最清楚这一切只是幻想,这一年来,我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这类想像了。
站前人潮众多,相当热闹。观光客、当地民众、一家大小或是朋友结伴成行,大家看起来相当开心,满脸笑容。看见这幸福的光景,让我胸口一阵抽痛。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呢?」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回忆,这些回忆之于现在的我,像是吸饱水的蚕丝,动辄用著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也确实地勒紧我的喉咙。
自那天以来,像遭驱逐般地决定到东京工作,大学毕业的同时,如逃亡般离开这个城市。父亲打电话来,要我把放在老家的东西拿走,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多加理会,要不然,也可以拜托父亲邮寄,或是请父亲随便处理掉,反正有无数应对的方法可用。
之所以无法这样做,代表这个城市还是对我有特殊意义吧。
即使悲伤也无法忘怀,即使难以正视,也无法视而不见。
对我来说,这个名为鎌仓的城市,我度过高三到大学毕业整整五年岁月的城市,就是这样的地方。
穿过熟悉的小路往前走,这一带多是称为「谷」的山谷地形,所以鎌仓属于夏季较凉爽的地区,虽然如此,在七月盛夏中,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我抬头看眼前陡峭绵延的坡道,擦拭从额头流下的汗水。
花费十分钟爬上坡道顶端,我家就在眼前。
拉开现在也少见的雾面玻璃拉门进到屋内,父亲前来迎接我。
「好久不见。」
「……啊。」
睽违一年不见,父亲的白发看似增加不少。只听电话中的声音还不太有感觉,但在此刻,我深深感受一年是一段不短的岁月。
「……你有好好吃饭吗?」
「别担心啦,我从大学起就这样,早习惯自己煮了。」
高中毕业后马上离家生活,家事大概都能应付。父亲听到我的回答后,回一句「这样啊」,便不再追问。我早明白,他并非对我的近况有兴趣才提问。
「然后,你说什么东西?」
当我开口询问我回来这里的重点时,父亲无言地伸手指向二楼。
那是昔日我的房间所在之处。
爬上楼梯,走进我原本的房间,留在房里的是各种贝壳及玻璃碎片等东西,那是寻宝时找到的一部分,我小心翼翼把它们包在带来的毛巾中,放进包包。
之后,又和父亲稍微聊一下天,虽然几乎只是我单方面说了自己在东京的生活近况。乏味的内容聊起来一点也不热烈,但与过往相比,已经算得上能普通对话了,这大概表示自己和父亲年纪都大了吧。
因为没打算久留,事情办完后,我留下一句「我再打电话给你」便离开老家,父亲也没留我。
鎌仓,是个由许多东西混杂而成的城市。
往北走有源氏山及鎌仓山等山脉,稍微往南走,就可以走到由比滨及材木座等各知名沙滩。站前有闹区及商店街等,相当热闹,另一方面,只要走出繁华街区,就来到绿意盎然的宁静住宅区。除此之外,寺社、史迹众多这点也为众人所知,有鹤冈八幡宫、长谷寺、极乐寺等颇负盛名的寺社。
而寺社数量多,也表示坟墓数量多。
走出老家后,我接著要前往其中一处。
循著山间小路往前进,有个小小的寺庙,寺庙的一隅,有一个供奉著全新花束的小小墓碑。
那里……是她和她祖母的长眠之地。
「……我来了。」
第一次以这种形式来到这里。
这一年,尽管心中想过无数次得要来一趟才行,却一次也没能踏入。
理由很简单。
因为害怕面对刻著她名字的墓碑。
感觉只要面对,等于承认她已不在世上,感觉现实会就此改写我已变成孤单一人一事。全是我的错,她才会丧命。
右手握住藏在口袋中的字条,她的字在上面写著「不管我发生任何意外……小透,你都要活下去喔」。这段话,牵制著我无法去找她。
身旁的树枝随著海边吹来的强劲海风摇摆。
听见乘风而来的鸟叫声。
纯白日光照射下,墓碑显得朦胧飘渺,让我有种做白日梦的不真实感。一只黑猫彷佛像是嘲弄我一般,从我脚边走过。
没什么大不了。
我至今依旧在逃避,逃避她已死的现实。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让我回过神。
接起电话,来电者是仁科。
『嗨,我听说你回来这边了啊。』
「……啊。」
『几年没回来了啊?真是的,不管打电话还是传讯息,你从来没回过。难得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听说那家店现在还开著喔。』
「不好意思……」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叹息:
『……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正是好好做了结的时候吗?听说你租的房间还是维持原样,房租也是一笔不小花费吧。你也该适可而止──』
「……」
我无法继续听下去,默默挂断电话。
脑袋很清楚仁科说的没错,很清楚自己早该适可而止,该往前看了,也清楚他很关心我。
但是……我的心还没有办法跟上理智。
我觉得夏天是很不可思议的季节,既是个感受强烈日照及各种生物旺盛生命力的季节,同时也是有盂兰盆节和许多鬼故事等让人感受死亡的季节。
夏蝉在身旁树木上吵闹地大声鸣叫,大概是日本暮蝉吧。彷佛要向世人宣示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般高声鸣叫,但在七天后,它们会全数死亡,无一例外。
太阳几乎已经西沉,身边染上一片橘红。在黄昏包围的景色中,我正朝著鎌仓海滨公园附近的由比滨海岸前进。一到夜晚,那带海域的夜光藻会发亮,彷佛是大海散发出蓝色光芒。我们俩把那里称为「人鱼海滩」,常常结伴前往。
沙沙海风在海边吹拂。
看著太阳渐渐下沉,我心里想著「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的废船、被打上岸的大型流木、随著海浪来到这的贝壳及玻璃碎片,一切皆与一年前无异。改变的,只有我和我身边的事物。」
等到太阳完全下沉后,沙滩也拉下夜幕。
海中慢慢出现的点点蓝光,如同萤火虫散发出的光芒,与周遭的明亮成反比。
夜光藻的蓝色光芒闪耀于浪头,而在这片梦幻的大海之上,繁星与银河就像与蓝光竞争般,滔滔流动。
她说,这片蓝色光芒是愿望,是许多人的愿望群聚后在此闪耀光辉。她有点爱做梦、爱幻想。在我说那不过是夜光藻群聚而已,她边苦笑边鼓起双颊对我说:「真是的,小透一点梦想也没有耶。」
那真的是愿望吗?
我也不知道实情为何,但在我眼里,那蓝色光芒彷佛像人类灵魂,是无法前往死后世界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众多灵魂。如果是如此,她也在这些光芒当中吗?或者,她早已不在这,前往不知在何处的彼方了呢。
她曾说过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这个场所啊,有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喔。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大海被蓝色光芒垄罩的夜晚,有个人鱼不小心在这边被渔夫的渔网网住了。但是,心善的渔夫救起人鱼,放她回去大海。人鱼获救后,为了感谢渔夫,实现了渔夫一个愿望。在那之后,传说只要在这片大海闪耀蓝色光芒时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这种传说肯定是假的。
不过只是个配合这片景色创作出来的民间故事而已。
如果真的可以实现愿望,我想要许的愿望仅仅一个,但那是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她曾说过的话: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就像『七月雪』一样。」
这是她的口头禅。
每当我回答「这世上怎么可能下七月雪」,她总会竖起食指,像老师教训不受教的学生般说:
「有。有在
七月下的雪。」
接著,又如此说:
──将来有天,我会带你去看「七月雪」。
*
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视线像染上黑墨,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我可以听见声音。
那是这世界上最重要、最无可取代的声音。
「……别……拜托……小透……!……眼……睁开……!」
我闻到四周充满汽油和地面烧焦的恶心臭味。
我已经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脑袋昏沉,意识被黑暗侵蚀。
但是只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要……死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