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井森有没有乖乖照你告诉他的去做?」斯居戴里呼唤忠诚的蜥蜴。
「当然,斯居戴里女士,井森都乖乖照做了。」
斯居戴里满意地微笑。
另一方面,多塞麦耶坐立难安地皱着眉。
「为什么我得被你带到这种狭窄的地方?」
「法官,不希望我们在府上商量的,不就是您吗?」
「女士,话是没错,但我实在想不出得被带来这里的理由。」
「我会好好说明。在此之前,容我介绍这里的居民。首先,这名年轻人是我养女的长子,奥利威·布留森。」
「您好。」奥利威似乎是个诚恳的年轻人,他向多塞麦耶伸出手。然而,多塞麦耶不屑地哼一声,丝毫不肯理睬。
「这位小姐是奥利威的未婚妻,玛朵容·加迪亚克。」
玛朵容轻巧可爱地点头致意,多塞麦耶仍无动于衷。
「最后是玛朵容的父亲,雷内·加迪亚克。」
「哦,你就是知名的金匠雷内·加迪亚克!」不知为何,多塞麦耶反倒被加迪亚克打动。
加迪亚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多塞麦耶,「您戴着一顶奇特的假发。」
「你是指这顶玻璃假发吗?」
「别用这种玻璃的假货,我可以帮您做一顶金子打造的假发。怎么样?要不要?」
「唔,你出于兴趣,要帮我做一顶吗?」
「才不是。这是我赖以维生的本事,我收取相应的酬劳。」
多塞麦耶摆摆手。「那就算了,我挺中意这顶玻璃工艺品。」
「看来,大家都打完招呼了。」斯居戴里开口。
「女士,你到底想怎样?」多塞麦耶问。
「跟平常一样,我要召开追查凶手的会议。」
「这些都是局外人。」多塞麦耶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是啊。」
「为何要告诉这些家伙搜查上的机密?」
「这起案件的机密搜查阶段,可视为结束了吧?毕竟已出现牺牲者。」
「展开搜查后出现两名牺牲者,你总有责任感了吧。」
「从我展开搜查起,只有一个人遇害。」斯居戴里反驳。
「女士,你该不会认为一个人就不构成责任吧?」
「法官,当然没这回事。」
「我跟那边的动物说过……」多塞麦耶继续道。
「你说的动物,是指这只蜥蜴吗?」加迪亚克问。
「屋里像动物的,也只有那家伙吧?」
「但这家伙不是动物。」
比尔开心地抬起头,「咦,你们不当我是动物?」
「这家伙才不是动物。」加迪亚克望着比尔,皱起眉。「他是虫子。」
「虫子?」多塞麦耶频频看向比尔。
「我不是虫子。如果是虫,会有六只脚。」
「那是昆虫吧?我知道你不是昆虫。」加迪亚克说。
「可是,虫子不就是昆虫吗?」
「虫子的原意,是指人、兽、鸟、鱼、贝类以外的动物。昆虫不过是虫子的一部分。人是指人类,兽是指人类以外的哺乳类。鸟、鱼、贝,你应该知道吧?依这个分类法,贝类以外的软体动物全是虫子。」
「那我是什么虫?」
「动点脑筋马上就知道,你是爬虫。」
「原来如此。」
「你知道蛇可写成『长虫』吧。说起来,蜥蜴两个字,原本就属于虫部。」
「这样啊,真是上了一课。我不是动物,而是虫子。」
「知道就闭嘴,你这个虫子!」加迪亚克痛骂。
「父亲,别说这么过分的话。」玛朵容开口。「这只蜥蜴听得懂人话,不适合用动物或虫子之类侮辱的言语称呼。」
「我才没侮辱他。他就是虫子,我只是使用正确的称呼。跟称呼人类为『人』没两样。」
「但『虫子』这种说法,带有侮蔑的意思。」
「玛朵容,算了吧。」奥利威劝道。「父亲说的是他的逻辑,只要我们当比尔是朋友就没关系。」
「虫子是朋友?少说蠢话!」加迪亚克举起手杖,就要朝奥利威挥下。
「加迪亚克,住手!」斯居戴里语气强硬。「奥利威是我的家人,也是玛朵容亲近的人。比尔则是我重要的朋友。」
「蜥蜴是女士重要的朋友?很抱歉,但开玩笑也该懂得分寸!」加迪亚克嗤之以鼻。
「加迪亚克先生,我在处理一桩命案,忙得不可开交。」
「看起来的确是。」
「等这桩案子解决,或许我就有空调查附近发生的强盗杀人案。」
「请自便吧,为何要特地告诉我?」
「没什么意义,只是想跟你说一声。」
「我到底得跟这群低俗的人待多久?」多塞麦耶一脸厌烦。
「在我说明结束前,他们会继续待在这里。」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要他们当证人。」
「什么证人?」
「就是我现在要证明的事。」
「既然女士能证明,就不需要证人了吧?」
「我想证明的内容,在性质上只能证明一次。我希望他们参与唯一的一场证明,见证我的成功。」
「真是大费周章。」
「因为这桩案子,是透过出乎意料的精巧诡计与误会累积而成。要是想解开纠结的纤细丝线,会需要更细腻地运指吧?」
「我同意这一点。但毕竟只是个比喻,这桩案子又不是纠结的丝线。」
「当然,比喻和现实完全不同。不过,一针见血的比喻,有助于理解现实。」
「你的长篇大论就免了,快点进行证明吧。」
「那是自然。」斯居戴里应道。「比尔,井森都乖乖照我的要求去做了吧。」
「跟我刚刚说的一样。」
「法官,比尔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啊。你是指分析坑洞血迹吗?我搞定了。」
「只有这样吗?」
「什么?」
「井森还拜托您一件事吧?」
多塞麦耶没回应,默默望着斯居戴里。
「法官,怎么了?您不懂我的问题吗?」
「你有何企图?」多塞麦耶说。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你八成会发动问题攻势。要是我答错一个,你就会闹得我像是犯下天怒人怨的罪。」
「您怎会这么想?」
「女士,因为你陷入瓶颈了。」
「您是这么看我的吗?」
「若无法解决案子,只剩捏造犯人这条路。我说错了吗?」
「那是您吧?您似乎曾放话,要是二十四小时内抓不到犯人,就会视比尔为犯人。」
「这不算捏造。把比尔当成犯人,一切都说得通。」
「比尔缺乏成为真凶的合理动机。」
「我是法官,要是我判断合理,这件事就是合理。」
「心急的果然是您吧?我和您约定,不会把您当成犯人。不管您怎么回答,我都不会因此认定您是犯人。我的这些话,在场的四位人士都能作证。」
「是三个人。虫子算不上证人。」多塞麦耶说。
「斯居戴里女士,该不会虫子的证人是叫『证虫』吧?」比尔问。
「好吧,那就撇除比尔。」斯居戴里说。「那么,我重复先前的问题。井森拜托您的事,只有分析坑洞里的血液吗?」
「应该吧。或许还有一些小事,但比较大的请求只有这项。」
斯居戴里点点头。「多塞麦耶,您一直维持得很好,直到最近我都仍未察觉。但有一天,我突然心生疑虑。为了确认,我拜托比尔,并在您方才的话中得到证实。比尔,告诉在场的人,我请你向井森转达的话。」
「斯居戴里女士这样跟我说:『我在霍夫曼宇宙拜托多塞麦耶,将地球克拉拉坐轮椅去过的地方全列出来,完成一览表。找个四下无人的时间,向多塞麦耶确认这张表是否完成。』」
「这只蝴蜴在说什么?」多塞麦耶问。
「我认为他说得十分浅显,您听不懂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只虫子满嘴谎言。」
「怎样的谎言?」
「就是『斯居戴里拜托过多塞麦耶,将地球克拉拉坐轮椅去过的地方全列出来,完成一览表』,我才没听过这种请求。」
「没错,这是骗人的。」斯居戴里微笑。「但骗人的不是比尔,而是我。比尔只是相信我的谎言。不过,井森似乎看穿我撒谎的真意。」
「女士,没想到你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会撒谎!」
「我当然会撒谎。如果撒谎是正义必需的话。」
「这算是正义?不过是你耍人玩得很开心吧。」
「女士,到底是怎么回事?」奥利威问:「你骗了比尔吗?」
「是的,没错。比尔,对不起。」
「没关系,井森马上就发现你撒谎。」
「为什么你要
说马上会拆穿的谎言?」玛朵容问。
「为了让井森做出正确的行动,这个谎言必须能立刻被拆穿。」
「这么一来,你一开始跟比尔说真话不就好了?」
「我不能跟比尔说真话。因为比尔基本上不撒谎。我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说出比尔不会看穿,但井森会懂的谎话。」
「好一场闹剧。」加迪亚克感慨。「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在玩这种无聊的撒谎游戏,愚蠢也要有个限度。」
「这次我倒是同意这个嚣张的工匠,我不觉得欺骗蜥蜴有多大意义。」
「欺骗比尔只是手段,不是我的目的。」
「那我问你,你的目的达成了吗?」
「当然。比尔,井森问起『克拉拉轮椅行经地点一览表』的事时,地球上的多塞麦耶是怎么回答的?」
「多塞麦耶这么说:『我还没做完,今天内应该能拿给她。』」
所有人都望向多塞麦耶。
「法官,请教一件事。」斯居戴里平静地开口:「您说没听过我这个请托?」
多塞麦耶尴尬地点头。
「然而,您对并森的回应,像是答应过我的请托。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多塞麦耶罕见地眼神游移,「为何你这么认真看待比尔那种蠢蜥蜴的话?」
「比尔没聪明到会撒谎。」
「他或许没撒谎,但你不觉得他可能搞错了吗?」
「只要一调查就知道。」
多塞麦耶迅速挨近斯居戴里。然而,奥利威和加迪亚克早一步包围他。去路遭到阻挡,光是要碰到比尔的头,多塞麦耶便用尽全力。
比尔的头像橘子皮一样漂亮地摊开。
「证据可以湮灭。」
「您消除比尔的记忆也没用。比尔的证言,仅仅是引发对您的疑心的契机。起先,我只有非常萌弱的怀疑。为了确认我的疑瓛,我透过比尔转告井森。没想到,我的怀疑真的逐渐变得具体。这样的怀疑也渗入在场众人的心里,恐怕到了明天,就会在霍夫曼宇宙广为流传吧。这么一来,您的秘密便会人尽皆知。」
「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同时窜改这么多人的记忆。」加迪亚克拿出短剑。
「这样啊,我还是听话点吧。反正不是得豁出生命守住的秘密。」
「来,将比尔恢复原状吧。」
「在此之前,先叫这个男的收起短剑。有人以剑尖抵着我的喉咙,我没办法专心作业。」
「加迪亚克,请收起剑。」斯居戴里吩咐。
加迪亚克没动静。
「说这家伙意图杀害女士就没问题了。」加迪亚克提议。「这下就算正当防卫。」
「你是认真的吗?」多塞麦耶焦虑地蠕动,「你有什么不希望法官活命的理由吗?」
「加迪亚克,我要你收剑。」
奥利威转向加迪亚克,摆出应战架式。
「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加迪亚克俐落收起短剑。
「别讲这种有害心脏的玩笑。」多塞麦耶灵活地动着手指,修复比尔的头。
「哇,刚才发生什么事?我死了吗?」
「你死了怎么还能说话?」加迪亚克一脸嫌恶,「该死的虫子!」
「毕竟死虫子不会说话。」
「比尔,你用不着觉得自己是虫子。」玛朵容温柔地向比尔搭话。
「为什么?」
「要是比尔这么想,我会很伤心。」
「但如果玛朵容像自己是人,我不会伤心。」
「我本来就是人啊。」
「我也是了不起的爬虫类。」比尔十分骄傲。
「那么,回归正题吧。」斯居戴里开口。「为什么地球的多塞麦耶,会说接下我根本不曾拜托他的任务?答案很简单。他不晓得霍夫曼宇宙的多塞麦耶,是否接下这个任务。这表示霍夫曼宇宙的多塞麦耶,和地球的多塞麦耶,并未共享记忆。换句话说,地球的多塞麦耶,不是霍夫曼宇宙多塞麦耶的阿梵达。真是周到的策略。」
「原本是一场快乐的游戏,现在都穿帮了。」
「你说这是游戏?」
「这是游戏。归根究柢,原因出在比尔认错人。所以,我捉弄了他,没别的意思。」
「您真的要主张这只是游戏啊。」
「事实如此,我也没办法。」
「好吧。」斯居戴里说。「既然只是游戏,就不需要继续隐瞒了吧。地球的多塞麦耶,到底是谁的阿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