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Zの小屋轻小创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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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连白昼都得不到阳光恩惠的大陆──魔大陆。
在两百年后的未来,这个将会整块移到地底下的大陆,目前也是魔王军扎根的大本营。
话虽如此,其支配力量仍未遍及整个魔大陆。
大陆各处还有人类的最前线基地──阻挡魔王军侵略人界的桥头堡帝仑要塞,或是身为魔族却决心不效忠魔王军之人群居的聚落等等。
目前在魔大陆上,企图拓展势力范围的魔王军与反对其行动的人们之间产生对立,紧张状态可说已达到临界点。
作为首战,魔王军对帝仑要塞发动大规模侵略作战,而这座要塞中拥有最强实力的夏诺瓦.比耶.亚特摩斯菲尔临阵消失。
失去了夏诺瓦,帝仑要塞士气尽失。然而这时魔王军忽然掉转方向,从帝仑要塞消失踪影。
魔王军的下一个目标,是长久以来再三回绝他们要求的堕天使村庄。
不服从者必须遭受报复。
魔王军率领著数量庞大的魔族与魔兽,袭击了村庄。
堕天使村庄──边境之村拉榭安派出他们拥有的堕天使精锐部队加以迎击。然而彷佛嘲笑对「日轮属性」毫无抵抗力的他们,魔王军现场指挥官葛拉斯帕埃企图利用夏诺瓦毁灭这座村庄。
他的奸计以失败告终,但这并未造成足以颠覆战局的巨大影响。
堕天使的情势依然不利,魔王军张牙舞爪,准备蹂躏他们。
就在这时,一名妖鬼偶然到来──
†
在边境之村拉榭安进行的战争极尽惨烈之能事。
黑色太阳已落入地平线,微暗的夜幕逐渐低垂。
即使如此,魔王军的侵略依然炽烈,堕天使死命阻挡。
「还没完……!我还能战!」
「当然啦!」
「敌人数量也减少许多了!……而且也几乎没人会用日轮魔导,这样的话……能赢!」
然后运势终于渐渐转向一度陷入绝境的他们。
青年鼓舞自己人所说的话,也是其中之一。
开战时突如其来降落的日轮魔导,以及石像鬼或飞龙到处乱吐的火焰中夹杂的日轮属性,两者都是他们担忧的问题,也是深感恐惧的对象。
然而随著时间经过,日轮魔导火势渐微,石像鬼或飞龙也大致驱逐得差不多了。因此,再也没人能确实针对堕天使的弱点下手。
不只如此。
锵啷啷啷啷啷,那是多重金属蛇行地面的声音。
同时还能听见魔兽魔族的临死哀嚎,看见斩裂皮肉的银刃闪光。
「喂喂,怎么啦!老娘可还没打过瘾咧,来啊!」
那人在拉榭安大门前叉腿站著,自从她出现以来,没有一个人能入侵村庄。
多亏女英豪伊吹的存在。
她巧妙操纵锁镰,以中距离攻击一次猎杀好几个魔族。
过去曾经被她堆在瞭望台上的堕天使,对她的强悍实力露出苦笑,但又感到十分可靠,得以专心对付自己的敌人。只要有她在,大门就不会被突破。
「可恶,魔鬼跟恶魔贵族来了!」
「空中也满是敌人!你那边不能自己想办法吗!」
「没办法!我这边也还有魔族……啊啊──────────────────────!」
然而魔族当中,往往有些存在不把大门当成障碍。
堕天使也是其中一个种族,换言之,就是飞天魔族。
魔王军当中,多得是有翼魔族。
既然要攻打堕天使的村庄,可说当然会有所准备。即使飞龙与石像鬼等魔兽已被猎杀精光,魔鬼或恶魔贵族等主力军却还毫发无伤。
相较之下,堕天使已经精疲力竭。
即使他们渐渐取得优势,却不代表体力能恢复。
「小心,布莱兹!」
「呜啊──!」
三只魔鬼逼近而来,杀向因为传令而一时分心的堕天使。
敌人以多欺少,对付种族等级高于自己的堕天使。遇上这种合情合理的联手攻击,即使厉害如堕天使也毫无胜算。眼看堕天使即将被那锐爪撕裂……
「纳命来。」
地上有伊吹守著,但他们没有多余心力顾到空中。
原本是这样的。
「……啊?」
名叫布莱兹的男人,慢了一拍才发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他那呆愣的……不对,是脑袋发昏的声调,正是对于自身遭遇的最真实回答。
一群魔鬼被切碎得有如尘垢,无声无息地往地面坠落。
一名少女伫立在那儿。
那名少女与布莱兹他们同样拥有三对黑翼,同样身为堕天使。
然而,他们没见过这名少女。
没见过如此美丽又楚楚可怜的少女。
从两把弯刀滴淌的鲜血,告诉他们正是这名少女将魔鬼切成碎片的。在这炽热如烈火的战场上,她带著静谧的表情,暂且俯视著往地面坠落的魔鬼。
「咦,请问……」
「幸好赶上了。」
布莱兹正要出声询问,却被一句偶然低喃的话语盖过。
他不懂少女的意思,但少女就在这时回眸一笑,令他不禁屏息。
「幸好布莱兹大哥没事。」
「啊,嗯……呃不,你是……」
一朵绽放于战场的花。
她那不合场合的俏丽笑靥,只一瞬间就消逝了。
同时,她的手中出现了长枪。
「哼……!」
她右臂猛力一挥,长枪破风而去,一边描绘出螺旋线条,一边恰如子弹般飞翔,最后插进企图从上空袭击小孩的恶魔贵族眉间。
「恶嘎……!」
霎时间,枪矛从魔族的头上消失,同时她的手中出现一把强韧长弓。
「要活下去喔……说好了。」
「啊,我……我会的。」
只交谈了一句话,她就以惊人之势飞向更远的地方。
她在那边碰上十几只恶魔贵族组成的集团,但她瞬间就将那些魔族砍成碎片。
不是用刚刚还拿在手上的弓,而是以两把弯刀表演剑舞。
「……那个女生,是谁啊?」
宛如女武神一般。
拥有仅凭一人就足以改变战况的力量的,楚楚可怜的堕天使。
然而,布莱兹没见过她。
布莱兹只熟悉他们这个堕天使的村庄,毕竟他们本身是几乎无法活在阳光下的存在。因此在魔大陆当中,堕天使的生存范围有限。
还有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及强悍的实力。
那样的存在,不可能保持没没无闻。
他虽然这样想,却想不出哪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总觉得……」
如果要说有没有任何一点头绪……
现在在那里对付魔鬼,上演激烈武打场面的那名少女,彷佛似曾相识。
「假如尤莉卡妹妹长大成人……可能会变成那种类型的可爱女生呢。」
那个小妹妹总是蹦蹦跳跳地跑来,向布莱兹挑战弓箭,然后输了就呕气。给她点心后,她会笑咪咪地回家,隔天又为了被随便敷衍而气呼呼地回来再比一场。布莱兹总觉得那名少女,似乎跟村里一再跑来找自己较劲的可爱小女孩,在相貌上有些神似。
「……这下可不能输她了。」
布莱兹搭箭上弦。
拉紧的弓箭瞄准著一只魔鬼。
布莱兹看准魔鬼退到与那名少女的刀光仅差毫厘的位置,想趁隙偷袭的那一刻放出一箭。
「嘎!」
「咦?」
注意到魔鬼被射落,那名少女立刻转向布莱兹这边。
然后她甜甜一笑开口:
「布莱兹大哥,箭术还是一样神准呢。」
啊,莫非她真的是……
难道她就是尤莉卡妹妹本人?布莱兹不由得心想。
怎么可能嘛。他摇了摇头。
「敌人还多得是!拜托你了,小妹妹!」
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转身背对他,一路屠杀敌人去了;布莱兹对她喊了一声,自己也留心不再轻忽大意,搭起下一支箭瞪视敌军。
†
人影在月黑之夜中浮现,男子的身影即使身处战火中依然幽邃伫立,却并非呆望这片惨状而全身僵硬。
此人反倒是冷静透彻地俯瞰著状况,而且目光轻蔑,脸上挂著冷笑,高坐在这个以嗤笑残酷宴席为目的而设置的王座般观众席。
若是换个时代,这个男人──葛拉斯帕埃.德拉库里亚甚至处于可以一手拿著爆米花看好戏的立场,然而他却不允许自己只是站著发呆。
「……妖鬼,你这家伙……」
「自以为是幕后黑手的大魔王,实在不该对我一个小怪魔族露出这种表情啊。」
这是因为葛拉斯帕埃正在与一个敌人对峙;与眼前这个造成这
场袭击行动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活像个恶童的妖鬼对峙。
身著和服便装的妖鬼把手放在脖子上简单按摩,喀叽作响。他单手挥动有他个头那么高的巨大斧头,就连葛拉斯帕埃也能明确了解到,那是对「鬼族」能够发挥绝大威力的魔导具。
同时,他咬牙切齿。吸血鬼就分类上而言,也是鬼族之一。
这也就表示,那把大斧所带来的攻击,仅仅吃到一发都可能让自己身受重伤。
「此次事件是你带头从中作梗,难道你以为这点小事我看不出来?先前见你在帝仑城做出奇怪举动,原来第一顺位在这里?」
「也不能说是第一顺位,我去帝仑城是为了解决薇若婕小姐的请托,这个地方则是尤莉卡拜托我,带我来的,目的没有高下之分。不对喔,这样讲的话,第一顺位这个用词听起来就有点怪了。竟然要小弟我从那两位小姐中选一位,又不是在街上找民众调查偶像人气。」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夏诺瓦会那样做,分明也是你在教唆他。他要是用日轮魔导将堕天使赶尽杀绝,我也用不著多费这番工夫了。还有刚才那个小孩也是,只要把她适当调整一下,原本是能发挥应有的战力的。」
竟敢跑来搅局。
他话中有话,紧瞪著站在约一栋房屋距离外地面的地母神眷属──妖鬼。
这次的拉榭安袭击行动如此不顺利,全肇因于帝仑城里阵营不详的一群不速之客四处搅乱。眼前这个男人也是,方才那个从未见过的堕天使少女也是,另外两只妖鬼也是,当然夏诺瓦的行动也不例外。
而这每一件事都是以这个一脸不正经的妖鬼为中心运作,这是明若观火的事实。不用怀疑,因为所有人当中就属这家伙的行动最胆大妄为。
「啊~你这吸血鬼有够啰嗦的。」
「什么?」
「我是说你实在有够啰嗦啦,虽然说什么我搞砸了你的计画,又嫌我多此一举,但是就现状看来──」
妖鬼──酒吞环视周遭一圈,顿了一顿。
酒吞与葛拉斯帕埃之间隔著一栋房屋的距离。
葛拉斯帕埃浮在空中,酒吞则是双脚著地,两人之间攻击时产生的时间差会比直线距离更长,但先不论这点。
酒吞的背后也是,葛拉斯帕埃的背后也是。
明明已是三更半夜,辉煌的火红色却疯狂舞动,明亮得刺眼。街道火势凶猛,血花四溅,发出战吼的人们散发的霸气,也彻底染上了愤怒之色。
一边是来袭的魔族,一边则是专心防卫的堕天使。双方的牺牲人数都在不断增加,所有人的脸上都失去了平稳度日至今的温柔表情。
怒吼与裂伤不断增加,崩塌的住家与尸骸不断堆积。
酒吞用扫兴的目光看著这一切,说道:
「──你以为是谁的人生被搞砸,被外人搅局?」
「哈!」
这个问题得到的回应不是言词而是嘲笑。
酒吞眺望著发出嗤笑的葛拉斯帕埃,不带感情的眼神就像刺在对方身上。他胡闹般地张开双手,扬起嘴角取笑酒吞。
那副态度当中毫无半点谨肃,比起方才的满脸怒容,现在反倒流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什么啊,原来只是个爱逞英雄的家伙出来抢风头?别开玩笑了,烂胚。你那套感情论拿到你介入的状况当中早已不管用了。这些堕天使一直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与魔王军交涉,这是对他们的制裁,这场袭击本来应该能发挥杀鸡儆猴之效的。听好了,妖鬼,你想行使你那套正义,就该早点出现才对啊,这你懂不懂啊?」
「啊?」
这整篇冲著酒吞而来的言词一半是恼火,一半是嘲笑。
然而听了这番话的本人,脸上却不是愤怒而是困惑,看著葛拉斯帕埃。那对傻傻的眼睛就像在说「你在说什么啊?」。酒吞一瞬间把诸多坦率的情感全拋诸脑后,脸上写满了混乱。
「你在讲啥啊?我可没高尚到想保护这个地方之类的喔,你是不是以为我自诩为正义使者,想打倒魔王军?错啦错啦,你完全搞错了。」
「……你说什么?」
「我就只是单纯地……」
你根本完全没搞懂嘛。酒吞一边叹著气出言侮辱对方,一边用手指指著葛拉斯帕埃。「听好喽。」他先讲句开场白,然后说:
「我只是对你的所作所为不爽,所以要干掉你。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像这样出现在你眼前的,懂了没,这次的幕后黑手哥?」
酒吞这篇宣战布告,可以说是宣言了。他大动作挥舞大斧,轻巧地搁回肩膀这个降落点,然后……
简直就像歌舞伎还是什么一样,实际上酒吞也的确是模仿著歌舞伎,大声说出了宣战布告。
四下产生一瞬间的空白。
只有熊熊燃烧的火势巨响与魔族互相重叠的惨叫在两人之间回荡。
「……哈……哈哈,你这家伙……」
葛拉斯帕埃冲口而出的沙哑声音,咬破了这场可能连沉默都称不上的剎那。他以手抵额,好像感到傻眼,配合著肩膀晃动发出硬挤出来的笑声。
「这样啊……这样啊,你看我不爽是吧……」
「对,有够不爽。」
「……就只为了这个吗!给我开这种烂玩笑!」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葛拉斯帕埃的周围,布下了有如豪雨的弹幕。
这些子弹分别是以火焰、强风、水流与雷电等等构成的箭矢或标枪,还有飞镖等投掷武器。
这些武器的尖端全锁定了酒吞,恰如一道道睁眼瞅紧目标的视线。闪耀光泽的箭镞化为明确的杀意,静静地瞪视酒吞。
「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古代咒法.森罗骤击!」
「呀哈!有本事就来啊,死蝙蝠!」
酒吞的脚跨出一步踏碎前方地面,几乎于同一时间,枪林剑雨倾盆而下,朝著酒吞杀来。
战斗开始。
葛拉斯帕埃的森罗骤击宛如散弹枪往四面八方自由飞散,酒吞不时运用小碎步式的垫步一一闪过。
实力到了妖鬼这个层级,他所采取的闪避动作,可说每一瞬间都有如电光石火般改变飞驰的位置也不为过。
因此从远距离射击极难击中酒吞,要么预先开火,要么就像葛拉斯帕埃这样张开一整面的弹幕碾压对手,才是正确的战法。
「来啊来啊来啊!还差得远啦!」
「哈!别跟我哭爹喊娘的,你这劣等种!」
缠绕火焰的箭矢擦过酒吞的脸颊,紧接著又有一道闪电迸发,挖穿了大腿。
视野容纳不下的成千上万把投掷武器彷佛填满了整面银幕,每把都各自蕴含不同属性,对准酒吞来袭。
然而酒吞的面容浮现笑意,只是不停奔驰。
「不痛不痛不痛!一点儿也不痛啦!」
「去你的!」
葛拉斯帕埃很熟悉后卫的战斗方式。
面对眼前的男人,葛拉斯帕埃彻底避开、躲闪这个凶猛前卫的攻势,且战且退,不只如此,还能以森罗骤击的形式持续施展浊流般的攻击,将他的猛攻硬是顶回去。
然而,即使如此……
这个男人照样神色自若,打退扑来的惊涛骇浪。
「哈哈!」
大斧霍地一挥。
才不过这么一击,就能让大量武器不敌风压而被吹散。
你这家伙的肌力究竟有多强?葛拉斯帕埃压抑住想大喊的冲动,精制出更多的武器。魔界四天王可没那么容易当,会因为这点程度就消耗掉大幅魔力;魔王军四天王不是那么简单的货色,这个头衔没那么薄弱。
「喂喂,怎么啦!鬼大哥要奋力一搏喽!」
「这种大话等伤到我分毫再说吧!」
事实上……
酒吞身上已经留下了好几道裂伤。
这是当然的了,对手施展的是强大且强烈的投掷武器大风暴,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族,碰到这招都会变成蜂窝。
遭受到这种攻击还能不断奔跑才叫异常,能光凭斧头的风压就将武器弹开才叫奇怪。
然而考虑到挥出每一击时耗费的时间,仍有许多武器会刺穿他的身体。
不晓得酒吞究竟明不明白这点。
总之妖鬼酒吞一边嗤笑,一边华丽地躲掉可能造成重伤的攻击,双手双脚只留下轻微裂伤,在这片弹幕中纵横驰骋。
「这话是你说的……!」
「唔!」
然而酒吞乃是奔驰地面的野兽,怎有可能捉住自由翱翔的吸血鬼。
即使如此,葛拉斯帕埃在行动上始终留心避开斧头的攻击范围;但就在这一刻,对手的举动出乎了他的预料。
「怎么可能!」
「这里正好有个立足处给我踩!是不是!」
酒吞在森罗骤击的弹幕中,专挑具有重量的短枪,踏过燃烧的立足处、缠绕闪电的立足处、蕴含风之魔素的立足处,趁枪矛消失前跳向下一个立足处。
「怎么可能有人办得到!」
「偏偏我就是办得到!」
「我不再掷射短枪就是了,看你怎么办!」
「这就难说喽~」
葛拉斯帕埃急忙停止射出短枪,这招古代咒法陪他走过长久岁月,做这点小动作轻而易举。
但是,失败了。
也不能说失败了,当然,他已经成功将弹幕切换成短枪以外的武器。
但即使如此……
「将军。」
一旦被对手追上,就无计可施了。
听到背后传来呢喃般的一句话,他将眼球转动到极限,看向背后。
但他这样做,只看见了一瞬间的辉煌。
那是大斧劈出的一道轨迹。
「嘎啊─────────────────────────────────────────────────!」
大斧的一击猛地砍进腹部,葛拉斯帕埃翻转著摔在地上,身体反弹撞击地面两三次。他巧妙利用弹跳的瞬间勉强著地,再度飞回空中。
「啧,你连防御都超坚固的耶。」
「……可恶!」
葛拉斯帕埃按住了自己受到攻击的腹部。注入了防护魔导的锁子甲就这么轻易碎裂,失去其效力。彷佛有种沉默的宣言告诉葛拉斯帕埃「没有第二次了」。令他满心不愉快,咬牙切齿。
「喂,我要上啦,接招吧!」
「啧……」
他咂了一声,紧紧瞪视酒吞。
妖鬼虽不至于从容不迫,但即使鲜血直流仍旧悠然伫立。然而选择近身战做为攻击手段,将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是吗?这就难说喽~」
葛拉斯帕埃传送到空中,正要伸手对准进逼而来的威胁──
「吃我这招!」
「嘎啊────!」
却一瞬间就被打飞了。
葛拉斯帕埃在即将冲撞地面的前一刻停住,以蝙蝠翅膀飞回空中。
剎那间,他刚刚还待著的地面发出轰然巨响。错不了,撞击坑的中央就是自己原本快要冲撞地面的位置。
自中心点仰望天空的金瞳,一发现葛拉斯帕埃马上腾空跳起。
「唔……!」
葛拉斯帕埃伸出手掌,以风之弹丸布下弹幕。倾盆大雨般的榴霰弹,只要射中一发就能挖开对手的皮肉。然而酒吞并不把这种攻击当一回事,他一头黑发随风飘逸,一边忽纵忽横地挥舞那巨大斧头,一边逼近葛拉斯帕埃。
「咕呜……!」
「看招吧────────!」
「什么!」
葛拉斯帕埃逼不得已,射出风火箭矢。这记攻击准确地瞄准了追杀者,但不可置信的是,居然全被大斧弹了回来。
他惊愕地瞪大双眼,但也掌握住这一瞬间的破绽,在追杀者的背后形塑出风矢。就在风矢即将贯穿对手的瞬间,追杀者察觉到了这股杀气,头也不回就用斧头打掉了背后的攻击。
葛拉斯帕埃总算有机会喘口气,著地之时,追杀者──妖鬼酒吞也几乎同一时间降落地面。
两人互相对峙。
葛拉斯帕埃被一路顶回村庄入口,经过这场穷追猛打,到头来对手并未给予他致命一击,但他并不因此而放心,而是带著疑心向酒吞问道:
「你这家伙……为什么……!」
双方原本到刚才都还势均力敌,这种平衡却在一瞬间内土崩瓦解。葛拉斯帕埃已不再打出短枪,然而酒吞却准确掌握葛拉斯帕埃传送、飞翔的位置,利用民宅或树木当成立足处进行狙击。这种伎俩,比刚才那种短枪跳跃更令他无法理解。
「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抓到你的速度了啊。都打那么久,眼睛也差不多能追上了。我告诉你,不会有第二次了。」
「可恶的东西……你真的只是妖鬼吗……!」
「算是吧……我说你啊……」
葛拉斯帕埃明白到局势压倒性地于己不利,满布血丝的眼睛朝向酒吞;至于酒吞似乎在思考某件事情。
他乱抓一通后脑杓,但只有眼睛固定在葛拉斯帕埃身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动向,并问道:
「你本来打算对夏诺瓦跟塔莉兹做什么……是有听到你讲什么丑角之类的屁话啦。」
酒吞轻快地将那大斧笔直向前举起,斧头前端对准了葛拉斯帕埃。
妖鬼这个动作就好像要保护夏诺瓦与塔莉兹似的,使得葛拉斯帕埃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你还自以为是个正义英雄啊……想不到你对夏诺瓦有这么深厚的情感,真是遗憾啊。」
葛拉斯帕埃将最大级的杀意与憎恨,灌注在嘲笑的言词中一吐为快。酒吞定睛注视著他,似乎满心疑惑,让葛拉斯帕埃心里舒坦不少。
「……啊?」
妖鬼酒吞的眉毛挑了一下。「你已经注意到了吧?」葛拉斯帕埃耻笑他,一边利用对话争取填充魔力的时间,一边将那双赤红眼瞳朝向酒吞。
「你是指你那种近似魔眼的洗脑伎俩吗?我以为这招对夏诺瓦不管用。」
「对,一般来说是不管用。然而,若是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或是魔力枯竭之时,要任我操纵就不是难事……只可惜两种都失败了,是你给他造成的影响吧?」
实在令人气恼。葛拉斯帕埃如此咒骂的同时,身体一个摇晃,失去原有的姿势。
夏诺瓦以及塔莉兹。两者皆为本次计画的关键人物,也是最受到眼前男子颠覆的环节。
虽然心里不耐烦,但以目前的状态很难杀死酒吞。
好不容易才诱导酒吞将自己打飞到村庄的入口。
他环顾周遭,寻找某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然而,方才还待在这里的另一个妖鬼不见踪影。
……葛拉斯帕埃本想以魔导操纵那只妖鬼,如今明白到敌人明显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戒备,显现的怒意更强了。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是说所以你是打算那样做吗?为了造成你所谓的精神不稳定状态……你本来想杀了塔莉兹,对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身为一名谋士,行动总是希望达到一箭双雕之效。不过嘛,这与你无关就是了。」
「……啊?」
酒吞一脸呆愣,手指插进耳朵里抠了抠。
葛拉斯帕埃一边嘲笑酒吞呼气吹手指的蠢笨动作,一边发动魔力;魔力填充到现在,已经累积了不少。
「你们妖鬼这种下等种族,明明几乎不具魔力,体内累积的魔素却比其他魔族更多。而这些魔素全用到了肌力数值上,怪不得要说你们是脑袋装肌肉……像你连我这个动作都没察觉!」
霎时间,大量风矢将酒吞团团包围起来。
箭雨张开的速度,超越了开战时施展的森罗骤击。酒吞还来不及摆好架式准备行动,就已经化为笼中鸟了。
为了不输给斧头的风压,葛拉斯帕埃还在其中灌注了大量魔素,组构出必杀阵势。他的嘴角不禁上扬。
「……你没发现我是在争取时间吗,连周围魔素的流动都没捕捉到?所以别人才会说你们妖鬼族头脑简单。」
「……所以你杀不成塔莉兹,到底又想多耍什么花招?」
但葛拉斯帕埃没发现,酒吞是用冷漠的目光注视著这些风矢。
「别逞强了……好吧,我就告诉你,当作送你最后一程的饯别礼。我本打算杀了塔莉兹,然后以她的灵魂做为牺牲,对夏诺瓦进行洗脑,让他完全受我的控制。现在开始也不算晚……虽然你害我的计画延迟了……这样想来,夏诺瓦果然是个可笑的丑角啊!」
「是喔……」
「当然是了!什么『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啊!真是好笑!殊不知他那样做,反而害他自己的孩子变成诱饵……!只要有了妖鬼充裕的魔素,就算是那个最高层次的魔导师也得听我使唤!哈,哈,哈,一群智能不足的家伙!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最棒的闹剧?」
高声狂笑的葛拉斯帕埃,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目光看向酒吞。
酒吞呆站原地,放下鬼杀低俯著脸,从他的背后,流泄出无法形容的惊人霸气。
虽然看不见刚才定睛瞪视自己半天的金瞳,但看不见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葛拉斯帕埃揩去沿著脸颊滑下的汗水,大声说话以振奋自己的气势。
「你就这样被射成刺猬而死吧!白痴!」
酒吞慢慢抬起头来,眼瞳闪出比平时更强的凶光。
风矢毫不留情地朝著他发动突击。
在风矢之间互相干涉爆炸的轰然巨响,与掀起的漫天尘土当中……
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葛拉斯帕埃翘起嘴角。
「哈,哈哈哈,还以为是多强大的魔族呢……妖鬼毕竟就是妖鬼。」
事实上,刚才那股压力非比寻常。
只要走错一步,自己也许已经被捅死了。
所以,情况其实惊险万分。
葛拉斯帕埃擦掉脸颊滴落的汗,转身背对现场。
就在这时……
「……人啊,有著值得自
豪的信念……那种信念可是豪气干云的。」
「……啊?」
葛拉斯帕埃不禁呆笨地叫了一声。
都已经施展了那种毫无死角的多面攻击,一个理应已被刺得千疮百孔的人居然还能发出声音,他转头一看。
结果看到的是……
一个妖鬼全身上下插满多达三十支箭,却仍伫立原地的模样。
「拜托,你竟然还活著……」
「不好意思……我早已习惯让人生不如死的痛楚了。」
「这个怪物……」
葛拉斯帕埃虽然恶言相向,同时却在后退。
洗脑对这个男人没用,而且无论速度还是肌力,都是对方为上。唯一有希望战胜对手的魔导,也不见得来得及发动。
「夏诺瓦有他坚持的理想,那天晚上我所见过最帅气的男子汉说过的那番话,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扯瞎扯了半天。」
「你玷污了他的『理想』。你用脏脚践踏了他的理想,还给我放声大笑……谁敢侮辱别人的浪漫,我绝不轻饶。」
酒吞一边将刺在身上的风矢一支支拔掉,一边说。
每拔一支,酒吞的脸孔都会皱一下,但眼瞳总是紧盯葛拉斯帕埃,从未移开视线。他那燃烧怒火的眼瞳,紧咬著葛拉斯帕埃不放。
「浪漫……你是白痴吗?面对讲求合理性的计画,你以为你那套胡言乱语有用吗?」
葛拉斯帕埃心里暗自窃喜,目前状况不错。
他还有余力可以操纵魔素,再一次将酒吞活活刺死。
趁酒吞鬼扯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他要彻底争取时间,这次一定要让他死透。
「你这混帐的行动践踏了夏诺瓦的一切。你企图杀害塔莉兹,陷害夏诺瓦,折磨他的精神,现在还想拿塔莉兹当牺牲,将夏诺瓦洗脑成你的手下……没错吧?」
「明摆了的事何必重提!这才叫做魔王军!而且,如此才能让魔王军更进一步强盛!」
魔素已准备完成。
接下来,只要让酒吞再一次无法行动即可。
就在葛拉斯帕埃如此心想,以染红的眼瞳紧瞪酒吞时,酒吞几乎在同一时间喊道:
「听见没,夏诺瓦!」
「……什么?」
眼看酒吞竟然对一个不存在的人出声说话,葛拉斯帕埃心生动摇。
然而,他怀疑这也是对手的花招之一,并未从酒吞身上移开目光。
「……没有啦,我没在骗你,他人就在那里。」
「说什么蠢话……那家伙已被我打入大牢──」
话才说到一半……
「是他救我出来的。」
「唔!」
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葛拉斯帕埃连忙回头一看,随即掌握到眼前发生的状况。而且因为清楚掌握了状况,而不禁瞠目结舌。
出现在那里的,是个将瘫软无力的塔莉兹抱在怀里的青年,以及在他背后竖起大拇指,露齿而笑的粗壮汉子。
酒吞高声大笑,他往葛拉斯帕埃逼近一步,对站在他后面的另一名妖鬼出声说道:
「一号的嗅觉果然不可小看啊。」
「小菜一碟啦!」
这名妖鬼有种非比寻常的能力,就是只要见过一名强者,之后就能知道他身处何方。
看到豪鬼族一号发挥了只有他才能办到的高超技术,酒吞虽不禁苦笑,但仍露出快活的表情,回应他竖起的大拇指。
茶发男子拋下葛拉斯帕埃不管,走上前来。
这名男子正是方才葛拉斯帕埃辱骂了半天的当事人。也就是他囚禁于某处,以为之后只待洗脑的旷世奇才魔导师。
夏诺瓦.比耶.亚特摩斯菲尔。
「酒吞小兄弟……我真是对不起你。」
「谁叫你自己一个人耍帅,结果搞成这样了吧,大白痴。」
「小生我再厉害,也无话可回了。」
夏诺瓦以沉痛的笑容,回应耸耸肩膀的酒吞。
如果事情就那样继续发展下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夏诺瓦不由得打个冷颤。
假如葛拉斯帕埃此时在这里喋喋不休的内容全部属实,他一定……
因为几天前特地造访夏诺瓦家里的两名年轻人所说过的状况,都是因为夏诺瓦会在这里受到精神打击,一蹶不振才会发生。
想到自己可能沦为只会乱用魔导的生物武器,能够在这里获救只能说是奇迹。
「你……你这家伙……你们这些混帐……!」
葛拉斯帕埃腹背受敌,独自咬紧牙关瞪视酒吞。
酒吞正眼回看他满怀怨恨的眼瞳说:
「也就是说,不是只有你在争取时间。因为我实在很想让那个耍帅的笨蛋听听你这家伙的真心话。」
「……可恶的东西啊──────!」
魔素已经填充完毕。
比刚才多出一倍以上的风枪与火矢包围著酒吞,猛地扩散开来。
「去死吧──────!」
汇集。
大量的魔导武器朝向酒吞,企图展开袭击。
岂料……
面对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狙击般攻势,酒吞露出的却是笑脸。
「哈!别看扁我了。」
葛拉斯帕埃以为酒吞成功撑过一次就得意了,正要出言挑衅时,鬼杀的轨迹却比他速度更快,迸发一道闪光。
「……什……咦……?」
就连数百年来苦心锻炼的葛拉斯帕埃,眼睛都追不上这记斧劈。
瞬息间所有魔导武器全被弹开,葛拉斯帕埃哑口无言了。
种类繁多的魔导武器,刺进周围的地面上。
酒吞轻吐一口气,把大斧扛在肩上笑著。
「不好意思啊,刚才都没使出真本事。因为我不这么做的话,你可能不会轻敌,要是被你溜掉,那就麻烦了。」
好强,强到无法与普通妖鬼相提并论。
葛拉斯帕埃不由得退后一步。他竟然退后了。
面对这个明显散发出超常霸气的男人,葛拉斯帕埃此时竟然畏惧了。
「唔……我真理之葛拉斯帕埃,居然……!」
「你已经畏缩了。」
好啦。酒吞先停个一拍,然后接著说:
「既然已经让独自耍帅的大笨蛋听到所有真相了,那么──」
他定睛注视脸孔严重扭曲的葛拉斯帕埃说:
「──接下来我要使出全力,把你干掉。」
斧头大力一挥,鬼神掀起了巨大风压,发出咆哮。
†
在天上战斗的堕天使注意到了这个异常状况。
伊吹在地上大显神威,尤莉卡则在天上解救众人。堕天使才刚得到两人搭救,葛拉斯帕埃却现身了。
方才葛拉斯帕埃轻易就突破了屏障,使得堕天使对他抱持高度警戒,不知道他潜藏于何处而心惊肉跳,结果这时他终于现身了。
「呜!葛拉斯帕埃!」
「啧,保护大姊大,妖鬼碰上他会吃亏!」
此时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比起堕天使,魔王军的战斗人数本来就比较多,很可能是最强战力的葛拉斯帕埃又挑在此刻现身,状况只能用危机重重来形容。
「唔……!」
大家口中的「大姊大」妖鬼伊吹保持警戒,往后跳开。如同方才某个堕天使所说,妖鬼与葛拉斯帕埃的战斗适性极差。一旦精神受到魔导影响而发狂,不管肉体有多强韧都没用。伊吹只能一边对低魔导抵抗值带来的负面影响咬牙切齿,一边打倒周围的飞龙。
方才她在守卫村庄入口时,葛拉斯帕埃现身了,于是她选择撤退,改为保卫这个地点。一味逃命有损妖鬼族的面子,但她又不能选择挺身抗敌。
葛拉斯帕埃应该已经交给自己的儿子对付了。
「……可恶啊──!」
但没想到……
葛拉斯帕埃似乎完全没把提高戒备的堕天使放在眼里,冲过他们之间。他活用吸血鬼的翅膀低空飞行,滑翔般地一路猛冲然后升空,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好像在逃离某人。
「怎么搞的……?」
「不知道,也许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当心!」
在这村庄里,想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葛拉斯帕埃这个男人的可怕。
虽然有一部分隐瞒著女人与小孩,但住在这座村庄里的战士无论如何死命奋斗,都对付不了葛拉斯帕埃。魔王军四天王可不是虚有其表。
因此,堕天使凭著长久共处的同伴之间的团队默契,高声互通信息,以摸索出生存之道。
不论葛拉斯帕埃即将发动何种攻击,只要能搞懂其中机关,或许有办法应对。
所有人紧握著这一线希望,并互相分享「有某种事物即将来临」的消息。
如果……假设就算某个人被那事物打倒,只要其他人都能得救,就不算平白牺牲。他们发挥自我牺牲的精神,谨慎地准备面对状况。
然而,他们所分享的消息当中,只有「某种事物即将来临」是正确
的。
的确有某种事物来临了。但那来者并非要危害他们,反而是……
「呀哈──────!别想跑,你这自以为是的幕后黑手──!」
哒!先是一个打击地面的声响,霎时间葛拉斯帕埃通过的路线破裂开来,一阵风压追逐般地呼啸而过,震撼了大地。
众人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名妖鬼闯入他们之间,对葛拉斯帕埃穷追不舍。
……妖鬼?
没错,就是妖鬼。不同于受他们保护,也保护他们的女妖鬼旅者,是那个身穿群青色和服便装的男性妖鬼。
而他正在追杀那个葛拉斯帕埃。
众人一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状况,因此也没那闲工夫提出忠告叫他「等等」。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看到的光景,更让堕天使只能张口结舌。
「可恶啊,你这个……劣等种──────!」
「哈哈──!那么被这个劣等种打得无法招架的你又算什么,说啊!」
葛拉斯帕埃布下杀戮的古代咒法.森罗骤击。这招咒法能张开种类繁多的投掷武器,使其杀向目标;但那妖鬼却只把大斧一挥,就利用风压将其弹飞。
「啊……?」
某人不禁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大脑拒绝接受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
然而正在应战的人当中,没人对这声微小,像是叹气的声音做出反应。
像灰尘一样被打得四处乱飘的森罗骤击变回魔素,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表情有苦难言的葛拉斯帕埃,以及身怀奇绝破坏力的妖鬼。
「你就这点程度吗!不对吧!夏诺瓦的……死党的仇恨,可不只有这点程度喔,听见没!」
「这该死的……王八蛋啊──!」
可是布下的森罗骤击又全被大斧吹飞。
妖鬼就这样在地面奔驰,将葛拉斯帕埃逼入绝境,看都没看堕天使一眼。葛拉斯帕埃注意到他们,恐怕对于自己现在这副丑态气在心里,他把身子一转,只是继续逃命。
「抓到你啦──!」
「咕……啊!啊────!」
然而他被堕天使引开注意力的一瞬间,恐怕造成了严重后果。妖鬼瞬间出现在葛拉斯帕埃的身旁,使出一记飞踢,将脚底踹进他的腹部。
这些都发生在一剎那间,葛拉斯帕埃被踢落地面,带著全副动能撞进民宅,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撞击坑。
虽然隔了一瞬间的沉默,但葛拉斯帕埃仍以最快速度脱离现场,飞上空中。
这是因为……
「喝啊──────!」
在他被打落撞上的地面,下个瞬间,一把大斧豪迈地劈砍下来。
民宅整栋爆开,只剩下葛拉斯帕埃撞出来的撞击坑。
这家伙简直是个狂战士。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葛拉斯帕埃一边吐出血痰,一边飞上高空填充魔力。都被打成那样竟然还没丧失斗志,可见此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竟敢把我打成这样,我一定要杀了你。从那双闪著杀意冷光的眼瞳当中,可强烈感受到这种心思。一个堕天使竟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一幕,实在是大错特错。
「……看什么看,无名小卒!」
「糟……!」
「艾斯贝尔!」
唤做艾斯贝尔的堕天使,忍不住后退一步。然而在空中,后退一步或两步都不具意义。对付葛拉斯帕埃时更是如此。
于空中张开的森罗骤击,一齐指向了他。
那简直是象徵了葛拉斯帕埃的杀意。
具体化的攻击意志对准了唤做艾斯贝尔的堕天使,箭镞闪耀著冷艳凶光,在葛拉斯帕埃的暗号下杀向他。
这条性命是方才那个素未谋面的堕天使少女救下来的。但结果看来,只不过是延长了一瞬间的寿命罢了。艾斯贝尔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近,在心中对周围吶喊的堕天使赔罪。
耀眼光辉如流星雨杀向艾斯贝尔,但就在下个瞬间……
「你的对手……应该是我吧────────!」
一道人影挡在艾斯贝尔前面。
那是有著宽阔的背部,扛著大斧,强到近乎暴力的霸气自由无阻地迸发,实力比「大姊大」高出好几级的妖鬼。
「唔喔啦────!」
「不……等……!」
艾斯贝尔既无法说「危险」,也说不出「等一下」,更没有勇气为主动冲向弹幕的对方担任肉盾。
然而,这是他杞人忧天。妖鬼只消挥动扛著的大斧,刀光一闪,就掀起了足以将几乎所有投掷武器打上高空的风压。艾斯贝尔忍不住用手臂护住眼睛。
但就在他闭起眼睛的瞬息之间,妖鬼已经把其他所有「剩下的」都用大斧蛮力制伏,还进一步逼近葛拉斯帕埃。
「你……你又来妨碍我……!」
「挺悠哉的嘛!有那闲工夫找别人出气,先在我身上留个伤口再说吧,吸血鬼!」
他一声近似高吼的咆哮,已经足够让葛拉斯帕埃就此罢休。
葛拉斯帕埃狼狈不堪地反覆进行跳跃与传送,独自撤退到村庄的中央地带,而那个狂战士仍旧穷追猛打。
「……得……得救了?」
艾斯贝尔松了一口气,但背后有人出声叫他:
「喂!魔鬼去你那边了!」
「……魔鬼。」
魔鬼嘎嘎叫著,拍打一对翅膀在空中飞翔。之前看起来明明那么可怕,但在看过刚才那场攻防后,艾斯贝尔已不觉得害怕。
「知道了,交给我吧!」
「好!」
他不能输。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有个存在光凭一股气势,就为他们除去了最大的威胁。
既然如此,自己只要负责赶跑眼前进逼的魔族即可;相比之下,这项任务可说轻松多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岂有脸见刚才救过自己的那个女孩?
「哈!那边就交给老娘的儿子解决吧,我们上!」
一条锁镰急速飞过他的身边。
艾斯贝尔察觉到了。
原来如此,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
身体浮上了半空。
当注意到这种奇妙的漂浮感时,已经太迟了。
「吼啊──────!」
「呃啊……!」
斧头的柄尾陷入体内,身体以心窝为中心浮起,高速逼近的脚后跟映入视野。
乾净俐落的一击踢进脸孔,狠狠将他震向远方。
他被砸在一栋民宅的墙上。
反作用力用弹跳的方式震荡内脏,葛拉斯帕埃不禁口吐鲜血,但攻击并未就此结束。
面对随时可能进逼的威胁,他死命发动魔眼。
「……射穿吧……!」
自土地突出的大量枪矛,自动导向迫近而来的男子,欲将其贯穿。然而就连这发攻击都赶不上他的速度。
「你这怪物……!」
「听你在讲,大白痴!」
酒吞挥动大斧,运用撑竿跳的诀窍将柄尾往地面一打,纵身跃起,一边灵巧地转动大斧,一边对准葛拉斯帕埃的头顶就是一劈。
「咕……!」
葛拉斯帕埃无力招架而选择闪避,却被斧头风压刮飞,吹上半空。
他让蝙蝠护卫自己上升至更高的高空,想飞往妖鬼攻击不到的位置,岂料……
「来得好啊!」
「呃啊!」
酒吞明明才刚打出留下巨大撞击坑的强烈攻击,姿势却早已恢复原状。
他猛力踩在龟裂的大地上,反作用力竟然撞得地面上浮起了无数土块。
「四号中外野手,酒吞!最擅长回击投手啦!」
酒吞以斧面将土块狠狠打击出去。看到这记攻击明显跟空气摩擦到起火燃烧,活像个陨石般飞来,葛拉斯帕埃抵挡不住,除了降落别无他法。
然而这正中了酒吞的下怀。
一降落地面,就看到妖鬼早已扛著大斧等著他来。
「该死,该死,该死……!」
再怎么口吐恶言,现况也不会改变。
他操使魔眼,从周围民宅收集大量树木,以仅剩的魔力将这些木头往酒吞射去。
「去死吧,怪物!」
「好险!」
树木排山倒海来袭。
但这些全被酒吞看穿,弹开,一一杀退。
进退维谷。
原本一切是那么顺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得这样乱七八糟?
「可恶的混帐啊──────────────!」
被迫见识到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葛拉斯帕埃这个男人并不是一名战士,愿意老实选择正面迎击。
魔王军四天王的骄傲?身为袭击者的信念?作为绝对强者的尊严?
的确,葛拉斯帕埃原本是因为秉持著这一切,所以内心的某个部分一直任由愤怒的激情驱使,必欲将眼前这个男人置之死地而后快。
然而冷静一想,又是如何呢?
所有计画在紧要关头竟被全盘推翻到这个地
步,甚至就连本该身为最强战力的自己,都被逼到走投无路。
再补充一点,就是将夏诺瓦转变成魔王军武器的方针也受挫了。
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干的好事。是这个男人与他的同伙干出来的。
自己绝不能饶过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轻饶。
葛拉斯帕埃将暴怒的内心连同自己的内在魔力一并发泄出来,吼道:
「要不是有你……要不是有你从中作梗……!」
「这是我要说的好吗,白痴。」
相较之下,酒吞只是不带感情地用白眼看他。
要不是葛拉斯帕埃跑来搅局,夏诺瓦想必还在悠闲自在地经营魔导具店。如此一来,塔莉兹虽然必须一辈子远离人群,但这样会造成她的不幸吗?答案是否定的。
就酒吞所听说的,塔莉兹现在度过的人生,可说远比四处漂泊时平稳许多也不为过。
还有堕天使的这座村庄也是。
尤莉卡长年以来苦苦寻觅的双亲,是这场袭击时鲜明强烈地遗留脑海的记忆片段。她也一样,若不是有葛拉斯帕埃的什么计画,如今一定仍在村庄里,度过风平浪静且幸福快乐的人生。
继续列举下去没完没了。帝仑城的无辜百姓会惨遭魔王军蹂躏也是;夏诺瓦与领袖之间在那座城池的军事问题上产生摩擦也是;拉榭安的堕天使此时此刻仍在丧失生命,也都是因为他。
只要没有葛拉斯帕埃在,本来这一切应该都能展现更不同的未来。
「你这个……粗鄙的匹夫──────!」
「哈!随你怎么说。」
葛拉斯帕埃放射出全副魔力。
他所具有的霸气往四方扩散,足以称为暴风的灵气巨浪以他为中心肆虐吹袭整个村庄地带。
就连半倾颓的民宅都像遭到最后一击般倒塌毁坏,灰尘般层层叠起的尸骸也被那力道炸飞。
葛拉斯帕埃虽然疲惫不堪,但使出全力仍厉害至此。
而酒吞只是凝神注视著这一切。
「我要把你连整个村子炸个灰飞烟灭!」
葛拉斯帕埃将魔素张开到极限,大量魔导武器在他周围现形。
一理解到状况的瞬间,酒吞踏出一步,决心杀退所有武器。
风枪、火矢、冰剑、土锤。所有武器全赋予了魔导属性,其规模明显超越了葛拉斯帕埃的魔力容许量,酒吞见状啧了一声。
继续放任他不管,别说酒吞,其他人都性命堪忧。
「……你这家伙……」
「全都给我去死吧,一群垃圾──!」
呀哈!葛拉斯帕埃像刚才的酒吞一样大笑,朝著地面排开火矢,摆出同时扫射的架式;绝不能让葛拉斯帕埃这么做。
「想使出最终手段是吧!」
「你害得所有计画全白费了!我若是就这样恬不知耻地撤退,回到魔王军脸往哪儿摆……!既然如此,我就把你连整个村子用我的魔导一起炸了!」
「像你这样自暴自弃胡搞瞎搞,实在搞得别人烦死了!」
酒吞一半是放弃,一半是顾不了三七二十一地嚷嚷,更往前踏出一步。越是接近葛拉斯帕埃这个魔导发生来源,那些投掷武器应该会越容易弹开。
简言之就是扇形,愈是靠近扇轴,需要顾及的范围也就愈小。
回头一看,可以看到已经用尽魔力的夏诺瓦、手无寸铁的一号以及让人抱在怀里的塔莉兹。酒吞若是单打独斗还有办法自保,然而一旦弄到要保护整座村庄,特地与尤莉卡他们一同下定决心,介入这个局面就没意义了。
「我绝不会……让你烧了这座村庄……」
「受死吧───────────!」
「啧!」
酒吞毫不犹豫地迎向前去。
葛拉斯帕埃早已伤痕累累,身心皆处于疲惫状态。
再一击就行。
只要再给予一击,说不定同时还能打消魔导。
虽然这个行动近乎祈求,但就算不抱这种希望,只要逼近葛拉斯帕埃,也比较容易对付魔导武器。
「永别了,酒吞!」
「听你在鬼扯!」
然而,就差那么一步。
同时,葛拉斯帕埃脸上挂著胜利者的笑容,喊叫出声。
岂料……
「嘎吧……!」
「……啊?」
听见不像人会发出来的惨叫声,酒吞眨了眨眼睛。
一支箭矢刺进了浮于空中的葛拉斯帕埃喉咙里。
「……好险,赶上了?」
酒吞本来要跳跃没跳成,一边听著爽朗的女高音,一边愣愣地望著慢慢坠落的葛拉斯帕埃。
「把我的经验值还来。」
「好过分!我好心救你耶,哪有人这样回话的啦──!」
在酒吞的头顶上……
一名堕天使少女就在那里,拍动著三对黑翼。
一手还拿著就算是成年男子,也不见得拉得开的强弓。
「喀!呃啊……」
咚沙一声,一名男子倒卧在地。
同时,展开的所有魔导尽皆消失无踪。
「竟然一箭射在喉咙上,你这女生也挺呛的耶。」
「……他是杀害村子里大家的凶手,我觉得我动手不为过。」
她想了一下后回答。
「这样喔。」
「嗯。」
同时,尤莉卡轻飘飘地降落在酒吞身边。她轻松地将握在手里的强弓溶化在空气里的魔素中让它消失,然后可能是因为放心,她不禁轻呼了口气。
「……谢谢你,酒吞。」
「我自己也想这么做,所以这件事的话你不用介意啦。」
两人傻气地咧嘴一笑。
然后一起望著倒在稍远前方的葛拉斯帕埃,开始交谈。
「……魔王军呢?」
「还在打,不过我已经击败头子了,他们应该会乖一点吧。」
仰望南方天空一看,的确,魔兽正在与堕天使交战。
怒吼声与惨叫的狂想曲尚未结束。
「……看来还得再加把劲喽。」
酒吞扛起大斧说道。
葛拉斯帕埃已经打倒了,既然这样,再来只要把无人统率的乌合之众处理掉即可。
这点小事的话,应该还不算难吧。酒吞强撑起疲劳的身体,如此激励自己。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
「关于这方面,就由小生我漂亮搞定吧。」
抬起头一看,青年脸上浮现带点自嘲的笑意,手插在口袋里站著。
「夏诺瓦!」
「嗯,给你添麻烦了,尤莉卡妹妹。」
夏诺瓦有些歉疚地露出伤脑筋的笑容。面对这样的他,尤莉卡就只是摇头。她眼眸中泛著些许泪水,但仍然显得很高兴。
「没那种事,夏诺瓦没事真是太好了,塔莉兹也是。」
在夏诺瓦的后方,可以看到一号正让塔莉兹跨坐在自己的肩上。
一号嘿咻嘿咻地吆喝著到处走来走去,塔莉兹也不像刚才那样失去力气般瘫软,似乎取回了些许活力。
「都是托你们的福。」
「话说回来,夏诺瓦,你说要漂亮搞定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脱离帝仑城了,小生我还是会去加入魔王军。」
「?」
酒吞扬了扬眉毛。
尤莉卡似乎也颇为吃惊,睁圆了眼注视夏诺瓦。
两人露出这种疑惑的视线,然而夏诺瓦虽然半开玩笑,但回望两人的眼神却是认真的。
「虽说葛拉斯帕埃变成了那样……但,是小生我答应他要加入魔王军的。不过这样反而正合我意。」
「……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要加入魔王军,阻止这种悲剧发生,我发誓我会办到。所幸我得到的地位还不坏,况且你们说见过我的孙女……她隶属于魔王军,对吧?」
「呃,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觉得薇若婕小姐不待在魔王军好像比较好耶……」
「但真要说起来,小生我如果不去魔王军,她或许就不会出生了,对吧?既然如此,换个阵营也不赖。况且我说我对人类心灰意冷……也是真心话。」
「啊……呃,好像也……嗯──没差……吗?这样做……」
酒吞把斧头背回背后,双臂抱胸偏头苦思。
见他这样,夏诺瓦朗声大笑。不是方才那种客气的笑,而是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欢笑。
「哈,哈,哈!况且呢,酒吞小兄弟。反正无论如何,葛拉斯帕埃已经丧命,现在待在这里的魔王军现任领袖是小生我。总之我先去命令他们停止攻击吧,就由小生我去。」
「那……那就这样……」
夏诺瓦轻快地一转身,举起一只手就走开了。
他对一号低声讲了两三句话后,一号继续让塔莉兹跨坐在肩膀上也跟去了。不知道夏诺瓦是否已经做好打算,有办法巧舌如簧地说服魔族。
不过酒吞觉得,如果是现在的夏诺瓦,应该能帮大家解决现况。魔王军的攻势已经失色,照这样下去
,状况得到解决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反正不论如何,应该是勉强度过难关了。
「……结束了……吧?」
酒吞环顾四周,向尤莉卡问道。
「虽然我把葛拉斯帕埃杀掉了。」
「对耶,所以我们杀了对我们而言,两年前还活著的家伙。」
从这一刻开始,时间悖论已经确定会发生了。
本来使用勒克斯的传送门穿越时空,就是以改变历史为前提。
假如酒吞与尤莉卡就这么回到原本的时代,葛拉斯帕埃很可能会变成是这时候死的。
这样想来……
「怎么样,还是跟当年一样吗?」
这个问题问得简洁。
不过,尤莉卡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环视村庄里一圈。
然后她微笑著摇了摇头。
「……不,不一样,那时候比现在更惨,而且大家都死了……我这次一定保护到了想保护的事物。」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这边没找到你老爸老妈,你那边呢?」
他没想太多,只是顺便问问罢了。
至少对酒吞而言,只是这样而已。
但尤莉卡的脸蛋却倏地染得通红。
「…………啊,呃……啊,嗯……」
「怎样?」
「我……我不太清楚耶!啊哈哈,我真是的,好像把这个目的忘得一乾二净了!」
「啊?竟然跟我说你忘了……你跑来过去,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哇──哇──哇──!没关系啦!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不不不不……」
哪有这种的啊,那我辛苦半天岂不是都白费了……
相较于嘟嘟嚷嚷的酒吞,尤莉卡虽然面红耳赤,但仍维持著轻松的傻气表情注视著他。酒吞注意到她的视线,面带怀疑地瞄她一眼,结果……
「最喜欢你了。」
「啊?」
「没什么啦~嘿嘿。」
「不,你刚才绝对有讲某种让人害羞的话……」
「没有啊~酒吞的耳朵是不是退化了啊?啊,还是犄角?」
「犄角又不是耳朵!」
咦,所以是怎样?我耳朵不好?问题在我?呃不,可是这小妮子刚才明明对著我……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偶像病?「她刚才在看我耶~」的那种毛病?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酒吞转过身去抱头苦思,尤莉卡对著他的背后,小小吐个舌头。
看来即使是酒吞,面对直截攻势也招架不住。
尤莉卡一边将这项发现铭记在心,一边仰望天空。
战事已经进入尾声,朝阳……而且不带血腥或火舌的舒爽天空扩展开来。
不用别人说也知道,一定是夏诺瓦顺利为大家解决了此事。
虽然来到过去的目的没有达成。
即使如此,尤莉卡仍然心满意足。
†
徐徐吹来的一小阵风,安稳得与几小时前还在延烧的战火风暴无法比拟,青草的尖端在微风吹抚下,一丛丛地沙沙作响,搔动著耳朵。在反射月光,如波浪起伏的草原正中央,酒吞漫不经心地站著。
即使朝著天空吐口气,空气也没冷到能让气息泛白,酒吞感受著这宁静的夜,闭起眼睛。
窸窣一声,酒吞听见踩踏草地的脚步声近在身边,睁开了眼睛。
「是说……汉堡哥送我们过来的位置,离拉榭安还真近耶。」
「因为拉榭安本身有点类似隐密村落,不过我也吓了一跳就是。」
尤莉卡在背后合握著手,从酒吞旁边忽地探出头来。
两人都抬头仰望,那片天空很暗,星星一闪一闪,呈现一片美景。
「哎,总之一切顺利,或许还不错。」
「嗯。」
这里是酒吞醒过来,尤莉卡从天而降的起始之地。
虽然不是多么漫长的旅程,但也经过了十天以上。
发现这个地点与拉榭安的距离近到能徒步抵达,心里虽然有些纳闷,不过状况也让他们体会到「天秤」之勒克斯的传送术有多准确。
酒吞边用舌头戳自己的侧脸颊,边向方才还跟堕天使待在一起的她问道:
「……夏诺瓦那老兄呢?」
「好像说是战后会谈?夏诺瓦说他可以就这样命令魔王军撤退,但他自己也得同行……总之好像是在讨论一些问题,像是如何出钱整修满目疮痍的拉榭安之类。」
「这让夏诺瓦去谈没问题吗……那老兄一半算是局外人吧?」
「嗯~就是啊~」
无意间,对话就此中断。
微风抚过脸颊,酒吞的长发随风飞舞。尤莉卡望著他飘动的头发,轻声低喃:
「……谢谢你喔。」
「干么?」
「没有啦,我是说,我现在能这样待在这里,能够没有磨磨蹭蹭的救到大家,全都是因为有酒吞在呀。」
「要这样说的话,总的来说还是你的功劳吧,是你救了被打上海岸的我。在这种问题上争论只会原地打转,算了啦。」
「又不会怎样,我真的很高兴嘛。」
「是喔。」
酒吞爱理不理的回答,让尤莉卡微微鼓起了脸颊。
但她将嘟起的嘴恢复原状,稍微笑了笑。
来到过去,只过了短短十天。
目前状况来说,距离与勒克斯的约定还有长达二十天左右,但每天都过得极其充实。
两人降落在这个地点,前往帝仑城大战一场后,来到拉榭安,像这样绕了一圈。
途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遇见一号、帮酒吞做斗笠;遇见夏诺瓦与塔莉兹,重新认识到魔族与人类的新仇旧恨;又遇见酒吞的妈妈,保卫了帝仑城;然后夏诺瓦投效了魔王军……当时的尤莉卡满心不安。除了正好撞上拉榭安遭受魔王军攻打的时机,还有在过去认识的朋友露出的痛苦表情,以及自己无法提供帮助的焦急心情。真的,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而这一切……
身边打呵欠的这个青年,都不当一回事地克服了。
「……要提早跟夏诺瓦说再见了呢。」
「反正事情办完了,我是觉得跟他们走也挺有趣的啦。」
「要是这样回不了未来怎么办啊。」
「对喔,我忘了,离开这里会出问题。」
对耶,得在这里跟夏诺瓦说再见了。
酒吞漫不经心地说。
是不是该要个签名,或是让他带点伴手礼?酒吞讲著些莫名其妙的话。尤莉卡看著他,无意间想到一件事。
一想到,就不禁说了出来。
「我本来就打算暂时借住在拉榭安,不过──」
「嗯?」
「──就在这里……一起待到原本的时代来临……似乎也不错喔。」
堕天使的村庄里还有不少其他的种族。
虽然是因为堕天使人数较少,不过也因为如此,让一名妖鬼混杂在他们之中,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既然如此,就待个两百年也不算多漫长。
尤莉卡有点害臊,红著脸说。
她这项不知该说是希望或心愿的小小提议……
却被酒吞笑著回绝了。
「哈哈哈,这我办不到。」
「咦!」
「我若是在这里活个两百年,不就减少了两百年的寿命吗?这样太可惜了,虽然过去也很好玩,但未来有著更棒的浪漫故事。要是因为寿满天年而看不到……那我可会死不瞑目。」
「……这样啊……好像有点遗憾。」
尤莉卡轻轻吐个舌头,掩饰过去。
酒吞看到尤莉卡的这种表情,或许有了某些感触。
「我能谅解啦,毕竟这样就再也见不到过去的这伙人了……无论是邂逅还是离别都是跑不掉的。虽然令人依依不舍,但若是因此而裹足不前,可是会错失下一场新的邂逅喔。」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点寂寞嘛。」
「这是人之常情啦,只要能遇见一大堆让人渴望重逢的人事物,人生一定不怕没乐趣。」
「总觉得酒吞好任性喔。」
「哈哈哈,活著无法坦率面对自己的家伙,人生能有什么乐趣?」
「……唔……」
酒吞的朗声大笑响彻了整片草原。
尤莉卡一边望著几只野鸟往天空飞去,一边反覆玩味他的话中含意。
她觉得酒吞说不定也会毫不留恋地离开她身边。
无意间,尤莉卡翻了翻口袋,摸到几件饰品。
『难得有这机会,不如也帮你老爸老妈挑个伴手礼如何?』
『爸爸应该还是适合这种的吧……』
『爸妈的挑好了吗?』
『嗯!多亏有酒吞在──!』
『这样就能送爸爸他们礼物了,真是好事连连──!』
『那真是太好了,不会搞到最后是爸妈合送一个吧?』
『我才没有那么呆呢!』
那天在帝仑城遇见夏诺瓦之前,尤莉卡
临走时,在摊贩买了「四件」饰品。
两份给爸妈,一份给自己。然后还有一份,给身边这个一路一起旅行的笨妖鬼。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爸爸啊……」
「啊,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
脱口而出的一句低喃被听见,尤莉卡稍微有点焦急,摇了摇头。
酒吞狐疑地注视著尤莉卡,她抽出塞进口袋里的一只手臂,拿出一条金项炼。
「……这是?」
「算是……你陪我一起旅行的谢礼吧?我那时连酒吞的份一起买了,觉得或许很适合你的金色眼睛。」
酒吞一瞬间愣愣地睁圆了眼,看到她笑吟吟的表情,先是嘴角形成和缓弧形,然后将粗壮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好,我就收下了,多谢你特地帮我挑……只可惜好像没找到你爸妈。」
「咦啊!啊,喔,嗯,对啊!」
「你干么有点吓到啊。」
「没什么啦,没什么。」尤莉卡一再如此强调,把金项炼放在酒吞手上。交给他后,尤莉卡想了想。
「……要不要我帮你戴?」
「嗯?喔,谢啦,需要蹲下吗?」
「我用飞的就好,没关系,别看我娇小就小看我喔。」
「啊~也对喔,你还会飞嘛。」
尤莉卡单手啪的一声解开黄金小锁,绕到酒吞背后。
她轻轻地正要把项炼拉到脖子后面,忽然轻声笑了笑。
「呵呵。」
「你好像很开心啊,嗯?可是我都看不到你在干么。」
「因为是你自己的脖子嘛……总觉得好好玩喔。」
「所以我在问你哪里好玩啊。」
「不告诉你~」
帮男生戴上自己赠送的饰品。
虽然只是件小事,却让尤莉卡非常开心。
口袋里还有三件饰品。
趁著酒吞还没回头,她手脚俐落地替自己戴上留给自己的银色饰品。
「……好,弄好了。」
「喔,谢啦。哦,挺有型的嘛。」
「是吧~我品味可是很好的。」
尤莉卡背著双手跳到酒吞面前,脸蛋稍稍向前秀给他看。
酒吞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一件不同色彩的同款饰品,理所当然似的在她胸前摇动。
「……你这女生,真的让人大意不得耶。」
「大意什么啊。」
「我就觉得手离开我脖子的时间好像有点久,原来……」
「嘿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是的。」
酒吞半带傻眼的叹气绝非出自厌恶,这点尤莉卡也很清楚。所以她更是挺起胸膛,摆出笑脸。
「所以,怎么样?」
「你到底是要装蒜还是承认啦。挺适合你的。」
「这样啊,那我跟你戴一样的没关系喽!」
「啊……好啦,好啦。」
至于酒吞,也只能一边拍拍尤莉卡哄她一边仰望虚空,用鼻子哼个一声。
到头来尤莉卡没能找到双亲,所以虽然夏诺瓦那方面的目的达成了,这次这件事却等于是白费力气。
当然能够解救拉榭安,对她而言必定不是件小事,但即使如此,想见到双亲的最大目标终究还是没达成。
因此,酒吞稍稍误解了尤莉卡笑容的含意。
他以为她多少有点强颜欢笑。
虽然尤莉卡并没有那种意思。
「总之,怎么说呢……」
酒吞抓抓后脑杓,同时故意不去看尤莉卡,继续说道:
「这次虽然失败了,不过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见到你爸妈。」
「咦?啊,嗯。说得……也是。」
「你怎么从刚才到现在,讲话都有点吞吞吐吐的啊。」
「没有啊。」
因为酒吞没有看著她,所以并未发现她也别开了目光,没在看酒吞。
尤莉卡跟酒吞一样仰望天空,然后浅浅地微笑了。
金银二色的项炼,原本是要送给爸爸妈妈的。
所以,目的达成了。
「哦──你们在那儿啊!找半天了!」
就在这时,几人的脚步声随随便便地踩过草丛,靠近过来。
「哦,老妈跟夏诺瓦跟塔莉兹跟……哎哟麻烦死了,你们都来啦!」
「咦!就多叫俺一个人也没多麻烦吧,大哥!」
两人一块悠哉地站在草原正中央的宁静时间已经结束了。
尤莉卡略嘟起了嘴,用脚尖踢了踢地面。
「真希望能再一下下……」
真想再享受一下刚才那种气氛,但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酒吞勉强听见了这句小小声的话,只拋给她一个视线。
「嗯?」
「没……没什么。」
她急忙在眼前快速挥手,酒吞虽偏头不解,视线仍转向了前方。
在草原另一头,酒吞与尤莉卡都熟悉不已的几人,从拉榭安的方向陆续走来。
从伊吹还有一号身后,看得到夏诺瓦与塔莉兹……以及几名堕天使。其中,也包括了年幼尤莉卡的身影。
「哟,夏诺瓦,来道别的?」
「讲得太白了吧,这也是目的之一,不过以小生我而言,最先该跟你说的不是告别。」
「啊?」
夏诺瓦抱著塔莉兹走上前来,先耸了耸肩,然后轻轻将塔莉兹放到地上。
最先该说的话?酒吞不知道他指什么,头上浮现问号转向他。
于是夏诺瓦先轻咳一声,然后对著酒吞伸出右手。
「这次的事……谢谢你了,吾友。」
「……哈哈!」
酒吞恍然大悟,愉快地注视著那只手。
『我本来在想,我们或许能成为良友。』
『讲这什么话,我们已经是死党啦。』
『……哈哈,这样啊。或许是这样吧,就当作我有了个良友吧。』
回想起当时在夏诺瓦家里阳台上交谈的内容,酒吞嘴角上扬。
酒吞紧紧回握住朝自己伸出的手,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交情变这么好啊……!」
那段对话,是在尤莉卡入睡后说的。
尤莉卡只记得夏诺瓦与酒吞那段玩得起劲的一搭一唱。
他们像这样缔结友谊,之后不晓得会有多少累人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尤莉卡想到一半,摇了摇头。
因为目前的气氛,让她无法问这种不知趣的问题。
「别讲这种见外的话啦,真受不了你,做事那么见外。」
「真是说到痛处了,不过幸亏有你们在,我们才能得救。」
「……真是,你这混帐。」
酒吞边把小指塞进耳朵里,边瞪著没半个人的天空说道。
待在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种动作中隐藏了些许害臊。
想必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瞪著无人的天空。
见他这样,夏诺瓦嘴角线条变得和缓,出声对他说:
「……谢谢。」
用的是感动万分,如叹息般的声音。
「啊?」
气氛变了。夏诺瓦的语气中含藏的严肃态度让人明确感觉到这一点,使得酒吞转向夏诺瓦。
他硬是拉平了嘴角,看起来泫然欲泣,却又维持著肃穆的态度。
酒吞察觉到这仅仅一句道谢中交融著无数感触,难为情地用舌头戳侧脸颊。
「我是为了替你未来的孙女带上好消息,才会这么做啦。」
「都到这时候了,你何必再找藉口搪塞呢?当然,我没有见过她,但她并没有对你说『救救我的祖父』,对吧?」
「你推测得这么准,鬼大哥我还真有那么点不甘心哩。」
嘿嘿。酒吞脸上浮现一如平常的戏谑笑容说。
夏诺瓦的意思是:你无须掩饰害臊,也不用谦虚客气。被他这样暗示,原本是个日本男儿的酒吞,不禁多少有点腼腆。
不过,站在眼前的「朋友」,看似完全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对啦,没错。这次我会这样做是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我应该有义务接受你的谢意……虽然很难为情就是。」
「真的,我只能说悔不当初。你们特地赶来帝仑城里找我,还救了塔莉兹,我却仍然只顾著泄愤。看来小生我还太年轻气盛了。」
「我倒是超级喜欢能为别人发怒的人喔。」
「就算是这样,我任由情感驱使做出的行动,却导致了这种后果。只要想到如果酒吞小兄弟你们不在会有什么结果,我就浑身发毛。」
「……哎,就我们所听说到的,你原本会被夺去自我,沦为兵器受人利用,真是件鸟事。光从这点来说,我觉得……我能来这里真的太好了。」
这种用力乱抓后脑杓的小动作,是酒吞讲正经事时的毛病。
不过反过来说,也就表示他对于能够解决这次的事件,感到无比安心。
从急袭帝仑城到拉榭安大屠杀。如今遇到了
夏诺瓦这个朋友,让酒吞觉得能够硬是改写这段发展,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哎,不过哩!」
「嗯?」
看著夏诺瓦表情当中带著浓浓的悔悟之色,但在朋友面前又不愿表现出这份后悔与对自己的愤怒,酒吞拋出一句轻松但犀利的话,以切除这种疙瘩。
「我还是有理由害臊,这是难免的啦。」
「……你是说你不好意思接受我的谢意?」
「算是……吧。」
酒吞回应了夏诺瓦表达感谢的握手,但是化为言语,就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因此,酒吞想婉拒他的感谢。
夏诺瓦听到这番话,不禁眨了眨眼睛,但是对于周围默默听著的人而言,大家心里更是惊讶。
尤莉卡原本觉得两人交情不错而不想插嘴,但这时也用有话想说的眼神直勾勾注视著酒吞。
纵然还不到瞪的地步,但那双眼眸之中,感觉似乎蕴藏著不太赞同的强硬意志。
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道带著疑问的目光投向酒吞的背影,但他仍然坚持主张。
「……你是为了塔莉兹而发怒的吧。」
「那是当然,她就像我的女儿。不对,她就是我的女儿。她无端被卷入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我当然会气愤,就算不是小生我也一样。」
「对吧?……哎,这就是我要表达的。」
「……嗯?」
哎哟,所以我的意思是……酒吞好像还是觉得不知如何表达,或是难以启齿。
不过这次他只踌躇了一瞬间,咕哝了些不具意义的话后,重新转向夏诺瓦说:
「我跟你不是死党吗?我是为了死党在发火,看到有个混帐对死党做出这种没天理的事,让我火冒三丈,而改变了本来没打算改变的历史……我这样做,其中并没有挟带什么企图或同情。所谓的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不要逼我明讲啊,很害羞耶。酒吞用这句话做结,别开了视线。
一调开视线,却跟眼神显得乐陶陶又充满温情的桃红发色少女目光对上;再往反方向一看,只见重情重义的女妖鬼双臂抱胸,不知在点什么头;最后酒吞只好把视野镜头移动到天空。实在有太多人满怀温情,又懂得谅解人意了。
「……哈哈。」
不知道什么戳中了笑点,夏诺瓦好像忍俊不住,发出沙哑的笑声。「你笑啥啊?」酒吞狐疑地把脸转回正面,夏诺瓦将手放在他肩上说: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必须说了。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但我还是想一吐为快,好让小生我自己舒坦。」
「……」
「更进一步地说,我发誓今后,虽然小生我终究是人类肉身,有些问题或许无能为力,即使如此,你永远是小生我的朋友。我愿意为了朋友,运用我这份力量……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这样……啊。也是啦,我们是朋友嘛,那就互相帮助吧。」
「当然。」
夏诺瓦双臂抱胸,颇有感慨地不住点头。
酒吞似乎也拗不过他,只是耸耸被拍打的肩膀,装出滑稽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忍俊不住的笑声变得不绝于耳,尤莉卡一边望著这副光景,一边独自心想:无论是他们当初邂逅时的那种一搭一唱,还是尤莉卡对他们的傻眼反应,今后都不会再有了。
「……即使如此,还是得回未来呢。」
没有人听见她低喃的话语。
这让尤莉卡更加寂寞,独自低头。
酒吞与夏诺瓦高声笑成一团。
其间,有个小女孩脚步声蹬蹬蹬地走来。心不在焉地沉浸在酸楚情绪中的尤莉卡,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塔莉兹?」
看到她出现,尤莉卡眼睛眨啊眨的。
听到尤莉卡这种有点愣住的声音,她用她那稳重的眼光望著尤莉卡,双颊线条羞赧地变得和缓,展露微笑。
然后,她拉了拉酒吞和服便装的衣襬。
「嗯喔?」
「嗨,你怎么了?」
酒吞与夏诺瓦这两人,也低头看著塔莉兹。
刚才只是微笑听著两人开怀畅谈的她,如今走了过来,这个动作本身已经很稀奇,但她不只如此,还直接转为面对酒吞与尤莉卡。
「……」
「嗯?」
「怎么了?」
塔莉兹的手在大腿附近,忸忸怩怩地搓来搓去。
她满脸通红,犹豫不决。
但视线仍旧紧盯两人,绝不别开目光。
「……」
背后的夏诺瓦表情变了。
从方才的笑容,变成像是惊觉到某种状况,又像是惊讶。
尤莉卡看了这样的夏诺瓦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回塔莉兹身上。
她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谢……」
酒吞瞪大了双眼,尤莉卡也说不出话来。
本该完全发不出声音的塔莉兹,口中漏出了极细极微的声音。
「……谢,谢……你……们……」
周围一片安静。
塔莉兹展露出满面笑容,就像在说「我会说话了」一样。泪滴从她的眼眸中溢满而出。
「塔……塔莉兹,你……」
「啊,啊哈哈……」
酒吞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尤莉卡则是感动万分,擦擦眼睛。
然后是……
「塔莉兹!」
「……唔!」
夏诺瓦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声调在发抖。
「……这真是……不对。我才该跟你说谢谢,塔莉兹……喂,夏诺瓦,不要趴在塔莉兹背上哭啦。」
「你……你少啰嗦!想哭时就会哭啊!就算是小生我也一样!」
「……」
塔莉兹面露喜色,夏诺瓦则在她背后大哭特哭。
连带著受到感动的酒吞也一面乾笑,一面以温柔的眼神注视著他们。
尤莉卡还有不知怎地好像受了影响的一号,也哭得泪流满面。
在他们的背后,伊吹似乎若有所思,手抵著下巴。
「……你说你叫夏诺瓦是吧?你打算把这个叫塔莉兹的女孩……带去魔王军吗?」
「……我记得你是……酒吞的母亲……应该说将来的母亲吧。我是有此打算。」
「她……可是无力的妖鬼喔。将她扔进魔族的巢穴,很快就会变成你的弱点,你保护得了她吗?」
「……这……也只能尽力保护了,即使要付出小生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伊吹似乎打定了某种主意,开始与夏诺瓦交谈,引起了周围的注目。
她究竟想谈什么?夏诺瓦红著眼睛,边用手揉眼睛边回答,失去了平常的霸气。
「老娘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将这孩子,交给老娘照顾看看?」
「……啊?」
夏诺瓦的这声惊叫,肯定代表了周围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她究竟在说什么?塔莉兹也面露呆愣的表情定睛注视伊吹,没有任何动作。
「老娘看她似乎有武术的才能,同样身为妖鬼,老娘很想锻炼锻炼她。正好老娘也在想,差不多该回山里了……你想她的时候,可以到贾波内的山上来看她……怎么样?」
「……咦,呃不……这个嘛……」
夏诺瓦支吾其词。
这时,尤莉卡打个岔。
「麻……麻烦等一下。塔莉兹好不容易就快要能说话了,而且……人类的寿命很短……拆散他们太可怜了啦!」
「这也是原因之一啊,尤莉卡。夏诺瓦……当你寿命结束时,这孩子要怎么办?」
「啊……」
尤莉卡无话可回了,夏诺瓦还是一样低著头,彷佛在沉思。
酒吞彻底维持旁观立场,只定睛注视著伊吹,至于伊吹则竖起手指,继续对夏诺瓦说道:
「到时候塔莉兹还是一样,举目无亲,软弱无力,又怕魔导。这次也是,就是因为她没有力量,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吗?老娘这人有点儿爱管闲事……遇到这种事情就是无法坐视不管……而且……」
「……而且?」
「现在的塔莉兹……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这么懂事了。看著她让老娘心里非常愉快。看这情况就知道了,她之前不会说话,对吧?但她只为了感谢大家救了父亲,就成功克服了障碍……多么帅气的一个妖鬼啊,老娘最喜欢这种人了。」
伊吹一再诉说。
她的表情毫无阴霾,视线笔直对准了塔莉兹。
至于塔莉兹本人,她正面承受著伊吹的目光,轻轻解开、放下夏诺瓦抱住她的手,然后回头看他。
蹲著抱住塔莉兹的夏诺瓦与她,用同样的视线高度互相凝视。
「……塔莉兹?」
「……谢谢……你!」
「!」
看到塔莉兹直截了当,带著笑容说出这句话来,夏诺瓦哑然无语;岂止如此,他的脸颊又受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攻击。一个温暖的物体碰到了他的脸,接著,塔莉
兹哒哒跑去了伊吹那边。
「啊哈哈!你们真的是一对温馨的父女耶……!老娘越来越喜欢你们了……塔莉兹,老娘会好好锻炼你的,让你以后可以保护你老爸!」
「……」
塔莉兹沉默地低头致谢,夏诺瓦见状,只能呆若木鸡。
酒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儿这么早独立,让你很不知所措吗?」
「……啊,啊哈哈……不,呃……是啦。她的确会成为我的弱点,但我想我的败点,就在于让塔莉兹发现到了这点吧。」
「才不是什么败点哩。」
「嗯?」
「你们是最棒的父女,你就偶尔去看看她吧。她那样做,不是要离开你这个父亲……是为了以身为你的女儿为傲。一个孩子拥有伟大的父亲,自己也产生上进心,就会像她那样。你只要抬头挺胸,继续当个伟大的父亲就行啦。」
「……那,可真是……不轻的责任呢……即使对小生我来说也是如此。」
夏诺瓦带著投降的笑容,注视伊吹与塔莉兹。
他看到塔莉兹即使笨拙,仍心急地摆出空手格斗的架式,叹了口气。
「再过个十年,我搞不好会被她打飞呢。」
「你可以用魔导扁她啊。」
「那样已经不是幼稚,是过分了吧?」
两人一同朗声欢笑。
酒吞在夏诺瓦身旁坐下,暂且望著塔莉兹努力练习体术。
在他们俩的背后,尤莉卡一边心不在焉地注视著他们,一边沉浸在忧思之中。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心想。
快乐的回忆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
尽管心里难过,但这是无可奈何的。
就在尤莉卡满心酸楚,一边哭成个泪人儿一边发呆时……
「……请……请问一下……」
「嗯?」
转头一看,是个小女孩。
尤莉卡倏然倒抽一口气,这也难怪,因为她就是自己本人。
「你是……我妈妈吗……?」
「这个嘛……」
尤莉卡一脸伤脑筋的表情,搔搔脸颊。
自己以为是母亲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事情变成这样,令尤莉卡困惑不知所措。
「你在干么啊?」
「哦?噢,她该不会是……」
夏诺瓦与酒吞回过头来看她。
他们眼里所看到的当然不是一对母女,而是成长前与成长后。夏诺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捶了一下掌心;至于酒吞,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怎么会找上尤莉卡,所以满脸问号。
「奇怪,为什么尤莉卡跟尤莉──」
「我……我叫优莉卡啦!好吗!就当作是这样!」
「尤莉卡与优莉卡也太容易搞混了吧,你这样就满意喽……」
尤莉卡急忙看向女童尤莉卡,她似乎没发现眼前的假妈妈跟自己同名。尤莉卡松了口气,无意间想到一件事,在女童尤莉卡面前蹲下。
「我问你喔,尤莉卡,你能不能跟这个叫夏诺瓦的大哥哥走?」
「夏诺瓦……大哥哥?」
「嗯嗯?这是怎么回事啊,尤莉……不对,优莉卡妹妹?」
接在伊吹后面,夏诺瓦也对突如其来的提议大感困惑。
但尤莉卡的眼神不苟言笑,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他猜不透。
「这样我们以后就还能够再见面,好吗?」
「真的?」
「嗯。」
尤莉卡与女童尤莉卡之间渐渐谈妥了,但两个男人持续传来视线,要求她把整件事解释清楚。她耸耸肩,然后先看向夏诺瓦。
「我能够靠自己变强,所以不会拖累夏诺瓦,况且……」
接著她与酒吞四目交接,脸上浮现调皮的笑靥。
「……我不待在魔王军,就见不到酒吞了。」
「……你……」
尤莉卡轻吐舌头讲出来的话,害得酒吞大叹一口气。
「这样如何?」尤莉卡接著徵询夏诺瓦的同意,夏诺瓦虽然有点理解不来,但也点了点头。
「尤莉卡妹妹的话应该是不要紧,可是……尤莉卡妹妹愿意吗?」
夏诺瓦的视线滑向一旁,被他盯著瞧的女童尤莉卡,则是扯了扯尤莉卡的裙襬。看她好像想讲悄悄话,尤莉卡蹲了下去,于是女童尤莉卡虽显得有些害臊,仍轻声说:
「如果我跟夏诺瓦大哥哥走……是不是可以成为爸爸的新娘?」
「啊,啊哈哈……」
女童尤莉卡的视线整个完全是朝向酒吞的。
尤莉卡自己也搔搔脸颊,但还是瞥了酒吞一眼才说:
「或许……可以喔。那么首先,你必须先变强。」
「嗯!我会加油的!我要加油,然后见到爸爸,跟他结婚!」
女童尤莉卡的脸蛋悄悄离开尤莉卡的耳畔,然后她笑容满面地走向夏诺瓦身边。尤莉卡一边看著她的背影,一边低喃:
「小孩子真的好大胆喔~不过该怎么说……真的就是我本人呢~」
「请多指教。」女童尤莉卡低头致意,夏诺瓦对她点头,挺直了腰。
夏诺瓦啪啪拍掉身上的草屑,慢慢站起来,环顾所有人之后……
他面带显得有些神清气爽的笑容,踏出了一步。
「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舍得离开塔莉兹?」
「只要我想她,我可以去看她。这样的话,小生我就有动力奋斗。」
「这样啊。」
女童尤莉卡噗噗拍动著羽翼,跟在他背后。
她不时转过头来对酒吞与尤莉卡挥手,两人一挥手回应,她看起来就好高兴。
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夏诺瓦身体转向伊吹与塔莉兹那边叫道:
「伊吹小姐!塔莉兹就拜托您了!」
「交给老娘吧!老娘会好好锻炼她,不会在你女儿面前丢脸的!偶尔来看看她吧!」
「唔……!」
夏诺瓦深深鞠躬,然后看向酒吞他们说:
「虽然离别令人不舍……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们!」
「我玩得很开心,夏诺瓦!你可要成为一个帅气的家伙……能名留青史的家伙喔!」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最后,夏诺瓦笑了笑。
他先将手轻快地放在女童尤莉卡的头上,然后唱诵了某些文字。
两人就这样化为粒子,迅速消失不见。
「……他们走了。」
「哎,对啊。」
尤莉卡一直挥手挥到最后,感触良深地这样说。
酒吞也一样,望著他消失而去的方向,简单地回话。
「好啦,你们打算怎么做?」
听到还是一样活力充沛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伊吹手扠著腰,还有塔莉兹显得很寂寞,注视著夏诺瓦消失的方向。
在她们的附近,不知怎地一号好像跟堕天使很合得来,聊了开来。可能是注意到了酒吞的视线,一号小快步地走了过来。
「他们好像愿意让咱们在村里逗留一阵子哩。」
「啊,原来你特地帮我们跟大家谈呀。」
「哎呀,那当然喽!」
一号把头抓得咯吱咯吱响,尤莉卡与酒吞对他苦笑,然后你看我,我看你。
讲到要怎么做,其实他们没什么特别目的。
但是因为这样就每天混吃等死,又会让酒吞的灵魂无法容忍。
就在酒吞双臂抱胸沉吟时……
先是听见一阵啪哩啪哩的惊人电击声,然后草原中央出现了一个黑球。
那黑球就像黑洞一样越变越大,而且各处窜过一条条电光。酒吞对这个洞有点印象。
「……传送门?」
「大……大哥,这是啥啊!」
正好就在酒吞与尤莉卡的眼前。
那个东西很类似勒克斯常用的传送门,它在眼前展开,扩大到可让两个酒吞进入的大小。
但是酒吞可不记得勒克斯的传送门上有这些不祥的紫色电光飞窜。
「有人要来了吗?」
「……不是。」
「啊?」
既然如此,应该是别人的法术了。酒吞以为如此而这样说,但尤莉卡轻声低喃,表示否定。往旁一看,尤莉卡瞠目结舌,注视著传送门。
「你说不是,是指什么?」
「勒克斯的传送门平常的确不会这样闪出电光……但你回想一下来到过去时的情形……」
「……咦,难道这是勒克斯用来接我们的传送门?不会太快了吗?」
「解释一下啊,大哥!现在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一号慌张起来,背后的伊吹也一脸怀疑。再往后看,堕天使之间也蔓延著一股骚动。这时酒吞以手抵著下巴,想了一下。
「如果是迎接用的传送门,那就只能跳进去了。一号、老妈、塔莉兹,不好意思,我们也得告别了。」
「咦咦!」
「……这样啊。」
「……
!」
三人各自做出不同反应,酒吞对他们举手告别,正打算踏进那个传送门,少女却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不太对劲。假如勒克斯挑在这个时候发动传送门,我认为那边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我跟你一起去,要是分开进去造成了时间差,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也是,好……那再见啦,你们几个!」
「大……大哥!」
尤莉卡握住酒吞的手不肯放。
这时,酒吞看见一号流露出些许悲壮感的表情。
这种告别的方式实在太差了。
酒吞扬起嘴角轻声一笑,视线朝向一号、伊吹还有塔莉兹。
「你们这几个鬼族怎么都这种表情啦……老妈,真的要提防魔导喔,搞不好哪天会有一群使用某种洗脑术的家伙袭击山上。」
「……知道啦,哎,反正还会再见面嘛。」
「塔莉兹,要努力锻炼喔,有朝一日再会了。」
「……」
「一号……你很恶烂耶。」
「大哥……!」
塔莉兹与伊吹点头回答酒吞的话。
不同于这两人,一号的表情彷佛做好了觉悟,转向酒吞。
「大哥……俺不觉得这是永别,但……俺有件事没跟您说。」
「干么啊,这么突然。」
「不是,其实现在讲也不是很好,不过……这个,俺想请您准俺一件事。该怎么说,希望大哥可以允许……」
「到底什么事啦?」
看一号讲得不乾不脆,酒吞偏头不解。要是传送门关上就完蛋了。
这样一想,就觉得分秒必争。最好的证据,就是尤莉卡握住酒吞右手的力道变得更强了。
但,一号说的话却超乎他的想像。
「大哥……总是表现得好帅气!俺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超越大哥的英姿!……俺……俺……俺的本名其实跟大哥同名。」
「咦?」
「可是,酒吞这个名字意思就是酒鬼……俺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才自称一号。听到大哥也叫酒吞……俺又变得想报上名号了。最强的妖鬼酒吞……俺虽然是豪鬼族,但是很崇拜大哥的背影。所以,俺也想成为酒吞!」
「……哦?」
酒吞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竖起拇指。
「不错啊!这本来就是你的名字,我没理由讲东讲西的!期待你的表现喔,酒吞老兄!」
「是!」
看一号鼓起干劲,酒吞再次点个头说:
「那我们走吧,尤莉卡!」
「嗯,大家拜拜喽!」
酒吞与尤莉卡一同跳进了传送门。
他们还不知道,传送门的前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