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南山,南山高寿。」
「我叫福寿爱美。」
离开车站后,我们立刻走过一条像是国道的大马路,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服受?汉字怎么写?」
「笑福面的福,寿命的寿。」
我想了一下,思考著该不该开新年时玩的笑福面这个游戏的玩笑。
「啊,我们的姓名中有相同的字。」
「啊?」
「我的名字高寿的寿,和你的一样。」
「是这样啊。」
「太巧了。」
「对啊,很少有人在名字中使用这个字。」
她笑了笑,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福寿小姐不经意地看向前方,露出好像在凝望远方的眼神,仰头看著天空。
她的鼻子很挺,但线条很柔和。无论是形状漂亮的薄唇、下巴的线条,还是脸颊,都勾勒出柔和而又气质出众的线条。
「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主动开口化解尴尬。
「喔——是啊。」
福寿小姐再度粲然而笑。
穿越车道后,前方是一座石桥。
「这条河一直通往水池。」
福寿小姐指著通往小河的方向。
「沿途都是水量不多的狭窄水道,水也不深,我觉得那种感觉很棒。」
我知道她在避免冷场,突然想到,她也许是所谓的大家闺秀。
「我是前面那所木野美术大学的学生。」
「喔,我知道。」
「我读的是漫画系。」
「漫画系?」
「是不是很奇特?全日本只有我们学校有漫画系,但并不是俗称的那种漫画,而是卡通。」
「卡通?」
「就像是报纸上的讽刺漫画,你瞭解吗?」
「大概知道,也可能会经看过。」
「就是那个。」
「真的很奇特。」
「嗯,你呢?是大学生吗?」
「我在读美发的专科学校。」
「所以,你以后要当美发师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目前正在考虑。」
和她说话之后,我觉得她的声音应该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的声音清脆柔和,很疗愈,让人想要睡觉。
没错,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她的整体印象,就是她很疗愈。
「好美。」
她眯眼看著河边的樱花,听起来像是在坦率表达其实的感受。
「今天上学的路上,我还在想,樱花是一种很奇妙的植物。」我说,「在开花之后,才让人意识到『啊,原来这里有樱花树』,除此以外的时间,几乎都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她猛然张大眼睛。
「的确是这样,没错。」
她说「没错」这两个字特别可爱。声音中带著柔和的逗趣,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我原本可能太小看她了。
无论她令人感到疗愈的外表,还是衣著的品味,或是细心周到,还有声音和动作中自然流露的可爱,都贴上了「完美」的标签。她真的是让人做梦都会笑出来的超级正妹。
我的内心对目前和她走在一起这件事渐渐失去了真实感。
真是走了狗屎运。我得到了不该得的幸运——内心不由得产生了恐惧。
这时,我感受有视线注视我的脸颊。
转头一看,福寿小姐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即使我们四目相接,她也没有移开视线。她露出带著苦恼的严肃表情,用好像画家看著模特儿时,把印象深深烙在脑海中的眼神看著我。
「……怎么了?」
福寿小姐俏皮地问,掩饰自己的窘态。
我紧张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水道吗?」
「对啊,你不觉得很棒吗?」
「原来高度和地面相同,水流这么丰沛。」
「水面上有樱花花瓣。」
「嗯。」
周围越来越有公园的感觉。
走在有一整排绿意盎然树木的弯道上,和带狗散完步的老太太,以及准备去慢步的大叔擦身而过。
「我老家附近也有一个山田池公园,和这里的感觉很像。」
我们聊著这些事,来到了水池。
虽然水池这两个字让人感觉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但这种水池通常都很大,这个水池的规模也不小。
被低矮的山环绕的水池周围成为慢跑道,水池上有一座很长的石桥,走过那座石桥,就是很有现代感的京都国际会馆。
我们走进了慢跑道中间的凉亭。
伸向水面的凉亭有点像西式建筑的阳台,我和福寿小姐靠在石头围墙上,眺望著水池。
微风吹拂水面,浮现出白色的鱼鳞状,好几条鲤鱼在水面下游来游去。
「有鲤鱼。」
「超大的。」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随兴,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而谨惯的语气。
「为什么会对我……那个……我哪里……?」
我转头看著她。停顿了一秒,她转动双眼看了过来。
我决定实话实说。
「不知道。」
因为我觉得我只能这么做。
「我想……应该是本能。」
她默然不语地听我说话。我低头看著水面。
「我内心有一种直觉,知道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女,知道我必须主动出击,否则,我可能没有勇气这么做。」
我忍不住偷看她,担心她会感到扫兴。
她再度露出刚才那样的眼神。
那是意味深长的奇妙眼神,好像要把看到的一切都深深烙进脑海。
我认为这代表她很认真地在听我说话,所以带给我更大的勇气。
「我觉得你超正,我有点高攀不上……根本不敢靠近。」
「没这回事。」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她眼眸中的水面泛著涟漪,笑了笑之后,转头看向水池的方向。
然后,好像从水面中探出头般扬起头,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呼吸。
听她的呼吸声,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漫长的工作。比方说,终于走完了秘境,或是完成了多年的研究,那是不会参与这个过程的人无法进入的世界——她的样子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她张开眼睛,看著天空。似乎感到虚幻,又好像深深沉浸在其中。
我正准备向她告白,所以无法承受这份静谧。
「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有点毛毛的。」
「不。」她摇了摇头。
我内心同时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了手表。那是一个款式小巧而简单的正统皮表带手表。我觉得很符合她的风格。
她看著手表的表情好像即将下一场雷阵雨。
「你有事?」
「嗯。」
她露出紧迫的表情,似乎必须马上离开。
「对不起。」
「不。」
她露出歉意的笑容,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
话音刚落。
她哭了。
福寿小姐收起笑容,准备露出严肃的表情时,泪水顺著她的双眼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啊?啊?」
她按著自己的眼角,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
然后才终于露出哭丧的表情,好像感情终于跟上了泪水的脚步。
她抱住了我。
柔软的感触因为炽热的泪水而颤抖。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能愣在原地。
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这样就好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点了点头,脸在我的衬衫上摩擦著。
「发生了……有点……难过的事。」
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反而证明了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她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也许本来就是这样。每个人在群体之中时,都会故作坚强,如果没有像这样深入接触,根本无法瞭解。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一问究竟,她已经抽离了身体。她抓住我的手臂,抬起了头。
她用一双泪眼注视著我,嘴唇挂著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们还会再见面。」
她说话的样子深深打动了我,我脑筋一片空白。
当我意识到她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时,她已经整理好情绪,和我保持了距离,拉了拉裙子。
「再见。」
「呃——」
「不好意思,我在赶时间。」
她一步一步向后退。
「再见。」
「好,路上小心。」
福寿小姐露出有点为难的笑容,转身奔跑起来。她频频回头看著我说:
「明天见!」
然后,她消失
在樱花盛开的弯道尽头。
对岸遥远的笑声隔著水面传了过来。
周围的山温暖而宜人,带著令人心动的色彩。
走出家门时,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此时此刻,我才终于对刚才发生的事,以及和她之间应该建立的关系慢慢地、慢慢地产生了喜悦。
2
我以后想当插画家。
也同时想要当作家。
所以我每天画画、写小说,也基于兴趣创作歌曲,还开始练钢琴……每天的生活很充实。
今天晚上,我也像平时一样,在没有人的客厅桌子旁准备继续写小说……但在回家的电车上,我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以一行也写不出来。
手机收到了电子邮件。是朋友上山传来的,告诉我他已经到家了。
上山是住在附近的死党,我们在上幼儿园之前就是好朋友。
我回覆说:「马上去找你。」然后就走出家门。我无法独自解决这个烦恼。
我跨越栅栏,走进附近的农田。住宅和国道周围的这片农田是通往他家的捷径。
听著汽车的声音,走在漆黑的田埂上,不一会儿,就看到一栋熟悉的房子。
「打扰了。」
我在玄关打了招呼后脱下鞋子,伯父和伯母知道是我,所以我就直接进了屋。
上山家的马尔济斯勘吉在里面汪汪叫著,我走上楼梯,走进了上山的房间。
「嗨!」
我向他打招呼,坐在地毯上的他用眼神回答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客套,我也坐了下来。
晚上十点多。无论是上山还是我,或是伯父、伯母,还有我的家人,在我说:「我去上山家」时,大家都知道我今晚会住在他家。
上山身高一百九十四公分,也很会打扮,虽然长得不怎么帅,但女生都超爱他。
「我跟你说啊,」
所以,我要向他请教今天发生的事。
上山听到我说在车站叫住了福寿小姐时,瞪大了眼睛。他这个人向来很直截了当,但应该更意外我竟然会这么做。
「喂喂,还真不能小看你啊。」
上山兴奋地换了一个姿势,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漂亮的事,所以有点得意。
「结果呢?」
我又把去宝池之后,直到道别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上山精准地指出了我犯下的致命错误。
「你没有问她的联络方式吗?」
问题就在这里。
「真的假的?」
上山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他的惊讶、无奈,和省略了三百字的评论。
虽然我很想为自己辩解,「在那种情况下,根本说不出口,而且也想不到要怎么说」,但说了也没有意义。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哪有怎么办……」
上山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所以,你只知道她的名字?」
「还有在读美发师的专科学校……啊,我有告诉她我的学校,她说她知道,我还说了我的科系。」
「那她应该会来找你?」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临时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
「会吗……」
「谁知道啊。」
看到我陷入烦恼,上山用力拍著我的肩膀说:
「没问题啦,虽然只是我的直觉。」
虽然他说得很不负责任,但我应该是为了听他说这句话才来找他。
凌晨一点,我们才终于铺被子睡觉。关上日光灯后,房间内就暗了。
「你觉得她为什么突然抱住我?」
我问上山。
「不知道,真的有点奇怪。」
「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奇怪啊。」
谈话中断了。我们两个人都搞不懂。
「对了,」上山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我决定要当厨师。」
他毫无预警地告诉我这件事。
「………为什么?」
「我不是在『餐船』打工吗?」
「对啊。」
「餐船」是本地一家餐厅的名字。
「所以我突然想当厨师。」
「……是喔。」
「是啊。」
在彼此都走向昏睡的沉默中,我突然觉得「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邂逅总是突然出现,让今天的自己不再是昨天那个自己。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闭上眼睛,立刻想起福寿小姐的事。
我很难过,真的很痛苦。
『我们还会再见面。』
我想著她的话和笑容当作护身符,进入了梦乡。
3
我们系上有在动物园钢笔速写的课程。
所谓速写,可以理解为比素描更简略的绘画方式。
上完第二节课,我走向系馆。我们学校建在山上,漫画系的系馆在校园最角落的位置,系馆内有各学年的教室。
嘎答一声推开教室黑色的门,里面有几个同学。不管是人数和喧哗的样子,都很有「班级」的感觉。虽然是大学,但和高中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坐在课桌前吃了自己做的便当,从置物柜里拿出B5的画纸,补充了沾水笔的笔尖。
正当我准备走出教室时,看到那些正在聊天哈啦的同学。
这些人对作业也不热衷,整天在这里聊天哈啦到很晚。
真搞不懂他们在干嘛。
父母为他们支付了昂贵的学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浪费时间?他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做更多事。
也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我在大二时就渐渐产生了优越感,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更优秀的人」。
已经是大二的人了,却还有中二病。这种事很难向别人启齿,但我也付出了相应的努力,暗自相信必定会成员。
从京阪电车三条车站下车后,穿越平安神宫的巨大鸟居(第一次看到时,吓了一大跳),就可以看到京都市立动物园。
向售票口出示学生证的同时,递上学校发给我们的单子。因为市政府的协助,只要在单子上坟写姓名和学号,就可以免费进入动物园。
穿越大门,立刻看到了已经非常熟悉半圆形屋顶的大鸟笼。
先要画什么呢?我想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很久没画的长颈鹿。
好大。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被巨大的长颈鹿震慑了。
我拿出了夹在板夹上的画纸、PILOT墨水和沾水笔,在笔尖沾了墨水后画了起来。
今天的阳光很烈,白纸反射的阳光很刺眼。
「…………」
闭上眼睛,让出现绿色影子的眼睛休息的同时,我开始想她的事。
今天来学校的电车中,在学校校园内,和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寻找她的身影。
然而,张大了眼睛,也递寻不著她的身影,昨天发生的事宛如梦境般渐渐淡薄,让我感到害怕。
每次想起她,是否再也见不到她的不安,和相信一定可以见到她的意志就会激烈交战,让我痛苦不已。我忘了听谁说过,这称为甜蜜的痛苦。
「嗨!」
同班同学林也来了。
林的眉毛很浓,睫毛也很浓密,很擅长模仿米奇的声音。
「嗨,岛袋和西内呢?」
「他们已经来了啊。」
包括我在内的这四个人是同一个小组。因为我们都是搭京阪电铁上学,所以被称为「京阪组」,我们这一组的成员都会完成作业,应该会成为「认真组」。
我和林坐在一起速写。
「你昨天是不是在宝池下车?」
「…………」
我愣住了。
……怎么办?要否认吗?不,否认太危险了。
「你也在那班车上?」
「对啊,在前面那节车厢。」
「是喔。」
「你是不是在叫一个女生?」
我心跳加速,全身的毛细孔都同时张开。原来他看得那么清楚。
「你跑得超快。」
「……啊,嗯。」
「你该不会……」
「……」
「是色狼?」
「我会那么猴急吗?」
「那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她掉了东西,所以拿去还给她。」
「是喔……也对啦,你向来不会做把妹这种事。」
「哈哈哈。」
这次偏偏就是把妹。
长颈鹿把屁股对著我们,低头吃著地面的草。
它停了下来。好机会。我和林都立刻动笔画了起来。
一开始动笔,内心就紧张起来。
画到这里的感觉都很顺。
画得很好。因为是用沾水笔速写,所以无法修改,一旦之后失误,整幅画就毁了。
但是,长颈鹿不会乖乖维持相同的姿势。我双眼用力,一口气拉出一条长线。
——太好了!
成功了。这个部位画得很好,尤其长颈鹿屁股的线条画得很出色。
「画得
真好。」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在通常情况下,如果不是认识有一段时间的朋友,当对方在背后说话时,往往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但我立刻知道是她。
回头一看——福寿小姐若无其事地站在我身后。
我脑筋一片空白,她看著我刚画的速写说:
「啊,就是贴在教室里的那张。」
「啊?」
「没事,长颈鹿屁股的线条画得很棒。」
「是啊,这里画得很顺。」
自己感到得意的地方受到称赞,顿时乐不可支起来。
「脖子的地方也画得不错。」
「嗯嗯,很不错啊。」
她语尾的「啊」太可爱了,「丫」的发音中带了「尢」的音,这种逗趣的声音很惹人喜爱。
「福寿小姐,你也画画吗?」
「完全不会画,最多只是在信里画一些小图案。」
我觉得她应该很会画。
我感受到林的视线。
即使感觉到,却也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无视,继续和她聊天。
「你怎么会来这里?」
「听朋友说,你们系二年级的学生今天会来这里。」
说完,她露出歉意的表情。
「对不起,早知道应该问你电话。」
「不,没关系。」
真的完全没关系。
「你好。」
她主动向林打招呼。
「你是南山的朋友吗?」
她问话的方式很自然,光是从这种气氛,就可以感受到她的贴心和沟通能力。
但是——
「是、是啊。」
我第一次看到林这么紧张的样子。
即使她的态度再怎么自然,和第一次见面的正妹说话,还是会很紧张。身为男人的我,太瞭解这种感觉了。
林手足无措地看著我说:
「那我去画狮子。」
他一半是识趣,一半是想赶快逃走。等一下他一定会问个没完。
福寿小姐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后,转头对我说:
「对不起。」
「不会啊,没事。」
我的声音有点紧张。因为我无法克制内心的兴奋。
真的又见面了。
而且她问了朋友,才终于找到我。
这代表……八字应该有一撇了吧?
身体内侧的气压好像慢慢消失,指尖麻痹起来。我心神不宁地想要把墨水瓶的盖子盖起来。
「啊!」
瓶子一歪,墨水差一点倒出来……。幸好没事。
「对不起,没事没事。」
我对著一脸紧张的她说道,她松了一口气说:
「你要小心点,这张画很重要。」
「嗯。」
这张画的确可以作为作业交出去。
「因为你突然出现,我有点紧张。」
福寿小姐害羞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对我露出微笑,似乎想要掩饰内心的害羞。
「我不是说了明天见吗?」
惨了。我不争气地笑了。
我故作平静地掩住了嘴问:
「呃,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动物园吗?」
「嗯。」
「那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经常来这里,绝对是个好向导。」
于是,我带福寿小姐参观了动物园。
从眼前的长颈鹿开始,还听到了狮子发出了震撼腹部的重低音吼叫声,确认了大象不仅身体巨大,它的大便也很大,看到了分不清和鸵鸟有什么不同的鸸鹋的眼睛很圆,还在友谊广场看到了山羊和绵羊温和的脸。
福寿小姐时而惊讶,时而欢笑,看起来很高兴。动物园原来比想像中更好玩。看到她这么高兴,我也跟著开眉展眼。
虽然路上好几次都撞见同班同学,但他们看著福寿小姐,都不敢和我打招呼。
我们坐在企鹅戏水区前的长椅上休息。
「好可爱啊。」
她也很喜欢汉波德企鹅。
我们共度了愉快的时光,所以沉浸在暇逸的气氛中。
我们很自然地安静下来,我不经意地看著她。
她从衬衫袖子下露出的手臂美得让我惊讶。
女生的手臂通常都很美,但她的手臂完全是不同的境界,一眼就可以看出皮肤的剔透和光泽,就连我都知道那样的皮肤经过精心的保养。
我已经不只是看得出了神,甚至想要吐槽她,为什么浑身上下都这么完美无缺。
除了林以外,刚才我们走在动物园内时,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其他人看到她时的反应,我再度切身体会到,她具备了能够吸引他人目光的容貌和气质。
我移开视线,不敢正视她的手臂。
「小时候,我差一点死掉。」
为了摆脱眼前的沉默,我开始说有自信绝对不会冷场的话题。
「五岁的时候,曾经发生地震,就是那场很大的地震。我家的房子拚命摇晃,差不多『牛毁』了。」
她瞪大了眼睛。
「不,别担心,我们全家人都平安无事,而且也申请到保险理赔,但是那次真的很严重。啊,你的家人在那次地震中也都平安吧?」
「嗯。」
「是喔,总之,那次地震时,房子摇得很严重。我坐在被子上动弹不得,只是怔怔地想『不
知道房子会不会倒』。结果听到一阵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房子开始倾斜,还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低头一看,原来是电暖炉烧到了被子。虽然我推开了被子,但除此以外,就无法再做任何事。因为当时我才五岁,房子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放声大哭,喊著『我要死了』——就在这时——」
我呼吸了一下。
「阳台的窗户打开,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冲进屋里。」
「阿姨?」
「对,我从来没见过的阿姨。她拉著我的手站了起来,把我背在身上,应该还说了『用力抓住我』之类的话。然后我们来到阳台上,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也因此得救了。」
「……是喔。」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在说话时,眼眶有点湿润。
「我记得跳下去之后,巨大的火势就从我房间的窗户窜了出来。如果我继续留在房间内,绝对死路一条,所以那个阿姨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个阿姨之后去了哪里?」
「她紧紧抱著我说,真是太好了。我记得她身上很香,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我记得她很漂亮。这时,我听到父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就离开了那个阿姨。之后找过她,她却不见了,但是,后来……」
园内广播传来音质已经磨损的音乐。那是提醒距离动物园关门还有三十分钟的广播。
「原来已经四点半了。」
我仰望天空,发现天色的确有点暗了。
「南山,」她叫著我的名字,「啊,我可以叫你南山吗?」
「可以啊。」
「不瞒你说,我也曾经有一次差点死掉。」
福寿小姐说。
「是喔?」
「嗯,而且也一样是五岁的时候。」
我很惊讶。
「是不是很巧?」
她开朗地笑著。
我从她的笑容中,似乎看到了天空中所没有的夕阳光芒。
「走吧。」
「嗯。」
「啊!」当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我惊觉一件事。
我还没有问她的联络方式。
「怎么了?」
「呃……我可以请教、你的联络方式吗?」
我紧张地问。
「啊!对喔!」
她瞪大了眼睛。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有点不好意地小声嘀咕:「我是在干嘛啊。」她说这句话的声音有点低沉,我觉得很可爱。
得知她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和我交换联络方式,要克制内心的兴奋实在太难了。我只能摸著发烫的耳朵和脸颊,努力掩饰著。
我们再度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电话号码可以吗?」
「可以啊,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输进手机。」
「等我一下。」
她打开皮包。
「因为我还没有记住宿舍的电话。」
她在说话的同时,从皮包里拿出记事本。记事本的封面已经旧了,看来已经用了很久。
「啊,不是这本。」
她慌忙收了起来,拿出另一本新的记事本。
「我只要喜欢一样东西,就会用很久。」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发出的声音。太了不起了。
我记下了她以075开头的电话号码,她也用细原子笔写下了我的电话和电子邮件信箱。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嗯。」
就这样,我和福寿小姐成功地交换了电话。
「当然有问题啊,你应该约她啊。」
上山对我吐槽说。
「啊?」
「你要约她去喝咖啡或吃饭啊,至少也要约她下一次见面。」
我无言以对。
晚上,我又来到上山家,兴奋地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上山露出很受不了的表情看著我。
「但是……不会太猴急吗?」
「蛤!?」上山惊叫起来,「你不是已经向她告白了吗?」
「嗯。」
「福寿小姐特地问了人,才找到你,不是吗?」
「……是啊。」
「你们交换了电话之后,怎么可能不约她呢?」
我背脊感到一阵寒意。
「……这样吗?」
「她离开的时候,一定觉得很奇怪,『既然他喜欢我,为什么不约我?』」
「…………」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原本还以为「一切顺利」,感到乐不可支,没想到一下子变成了「失策」。
「我、我该怎么办?」
「我刚才听你说这些,觉得整件事很有希望,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啦。」
「是、是吗?」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觉得很有希望。」
「差不多是这样啦。」
「是喔。——是喔。」
刚才的不安吞入喉咙,兴奋渐渐涌现。
上山目不转睛地看著我,突然对我说:
「你现在打电话啊。」
「啊?」
「约她啊。」
「……现在?」
「现在。」
「但是——」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不就是打一通电话而已吗?」
「打一通电话而已。」他这个高手用一副只是在介绍初级班的姿态说这种话。但是,对我来说,初级班也超难啊。
前天之前,我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恋爱经验值很低这件事,如今这件事却变成了隐藏负债,沉重地压在我身上。
「如果你连这件事都不敢做,以后就别想交女朋友。」
他说到重点了。以前听到这句话,我会对他苦笑而已,但现在觉得说到了我的痛处。因为我不希望这样。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好吧……我来打电话。」
「很好。」
我拿出手机,找出福寿小姐的电话。
「……第一句要说什么?」
「当然要说今天谢谢她啊。」
「等等,借我纸笔。」
「开玩笑吧?」
「别拿我和你这种情场老手相提并论,我是新手,好吗?」
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我为什么没有在遇见她之前,就提升自己的恋爱水准?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在纸上写了『今天很感谢你』这句话。无论做任何事,都希望她瞭解我的心意,要把我的心意传达给她。
「然后呢?」
「可以说你虽然很惊讶,但很高兴,然后再顺便问她周末有没有安排。」
「啊,那我要约她去哪里?」
「这种事要自己思考啊。」
「……呃,去看电影呢?」
「不错啊。」
「啊,但我之前会经在网路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第一次约会绝对不能看电影。」
「蛤?那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安全牌很重要。」
我把所有的事都记了下来。
「……好,那我要来打电话了。」
「喔。」
我看著手机上显示的『福寿爱美』这个名字,各种担心浮上心头。这个时间打电话会不会很奇怪?不知道会不会冷场?
我按下了按键。在电话接通前的空白——铃声开始响起。我的心跳加速。
「她没有手机,真的有点奇怪。」
上山嘀咕道。
铃声响了两次之后停止。她接了电话。
『喂?』
「啊,请问是福寿小姐的府上吗?」
我舌头打结到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南山!』
她充满确信地叫了我的名字,让我放心了不少,有一种和她心意相通的感觉。
「嗯,嗯.现在方便吗?」
『嗯,方便啊。』
「太好了。」
我立刻看著手上的便条纸。
「今天谢谢你。」
上山憋著笑。
『呃,没有啦,也谢谢你。』
她在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更清脆、更彬彬有礼。
『对不起,你一定吓到了吧。』
没想到她抢走了我的台词。
「不,完全没有。」
我在回答的同时,视线在便条纸上打转。
没想到上山把便条纸抢走了。
「啊!」
『啊?』
「不,没事。呃……」
没有了便条纸,我只能在漆黑一片的脑袋里寻找该说的话。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我觉得在说这句话时真情流露。
上山一脸贼笑,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昨天我忘了问你的联络方式,所以很著急。」
『我也是。后来才想到「惨了!」。』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不错。
上山张了张嘴,无声地对我说:「冲了!」我用眼神向他点头。
「呃,你周末有安排了吗?」
『不,没有。』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嗯,好啊。』
她回答得很乾脆,所以我也很自然地说:
「啊,太好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得以带著平静的心情和她约好了时间。
「那就星期六见,晚安。」
『晚安。』
双方都猜测著彼此挂电话的时机,那种感觉有点心痒痒的。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用大拇指轻轻触碰了按键。
顿时——就像是按下了身体内的按键,喜悦在体内爆发。
「太棒——」
我向上山表达了这份喜悦。用力拍著他的手臂说:
「太好了!!」
「吵死了。」
上山苦笑著。
「真是太好了。」
「是啊……!」
我连续用力点了两次头,真的很庆幸有这个朋友。
4
星期六,我独自走在三条的河原盯,为两个小时后的约会实地勘察。
我告诉上山,我对这一带不太熟,他强烈建议我这么做。
上山说:「你必须暸解环境,才能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如果一下子迷路,一下子手足无措,很容易被对方打枪。你自己先去逛一圈,锁定想要去的餐厅。」
上山自己在约会前,从来不会实地勘察。「只要根据当时的情况,提议和决定想要去的地方就好。」真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这么说。
河原町大道虽然也在三条,但位在和动物园相反的方向,我很少来这里,最多偶尔来这里的大书店买书而已。一方面也是「我很洁身自爱,向来不会来这种地方游荡,真是太帅了」的中二病惹的祸。
道路两旁有很多漂亮的店家,我忍不住有点畏缩。我混在假日的人潮中逛了一圈,看著手机上的地图,走向电影院的方向。
「…………」
老实说,虽然是在实地勘察,但我不能够专心。
一方面是因为两个小时后就要约会,所以有点紧张。
而且——更重要的是,昨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昨天在学校时,我像往常一样去教室吃便当,看到墙上贴了几张速写的作品。
那是之前交上去后发回来的作业,从班上同学画的速写中挑选出十二张,贴在教室的墙壁上。
那不是教授贴的,而是一个姓德田的同学。
我们班上有两个人的绘画实力超强,德田就是其中之一。他擅自挑选了「我觉得不错的作品」贴在墙上。
我的速写也在其中。
长颈鹿。
看到那张速写,我想起了当时完成这张画时的情景。
她好像说了什么。
虽然无法明确回忆起她当时说的一字一句,但隐约想起她好像提到「贴在教室里」这件事。
虽然她可能说的是其他意思,我不小心听错了,但我很在意这件事,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决定下次见面时向她当面确认。
——原来要走这条商店街。
我看著地图,继续往前走。我第一次来这里,以前甚至不知道这里有商店街。
走进商店街后,我立刻发现这里的商店和刚才的不太一样。
那家是扇子店吗?
橱窗内展示的扇子色彩很丰富,而且都很有日本味,很有京都的感觉,我觉得很不错。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种感觉。我没来由地觉得她一定会喜欢。
在商店街走了一阵子后才发现,刚才河原町大道上都是一些每个城市都可以见到的商店,没有一家商店例外。
这里反而比较有趣
。
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还是她以前会经来过这里?
走著走著,来到了另一条商店街。
我发现有人大排长龙。
那是一家只有吧台的炸鸡店,排队的人几乎都是国中和高中女生。虽然我不知道这家店,但好像是一家有很多分店的名店。我探头张望了一下,一份普通份量的炸鸡两百圆。
来排队吃看看。我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餐。
我走到队伍最后方时,看到了隔壁那家店。
披萨店。这家店也是只有吧台,只能外带,圆形的盘子上排列著切好的披萨,一盘一百圆。
这家店没有人排队,和隔壁的炸鸡店相比,冷清得简直有点悲哀。
我以前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卖披萨的店,所以很好奇。
那来试试这个,反正才一百圆。
我离开了原本的队伍,走向披萨店的吧台。这个举动需要一点勇气。
装披萨的盘子有三种。我问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戴著帽子的女店员:
「请问你推荐哪一种?」
「前面的盘子刚出炉。」
虽然我觉得她答非所问,但既然她这么推荐,我就决定点最前面那一盘玛格丽特披萨。
我向后退了几步,松了一口气,咬了一口放在塑胶盘上的披萨。
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好吃。
嗯?奇怪?会不会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披萨中最好吃的……?
除了外送披萨和家庭餐厅以外,我也曾经去正统披萨店吃过,但仍然觉得眼前的披萨最好吃。
我带著惊喜一口接著一口,披萨的口感很特别,不光是饼皮,整体火候均匀,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为什么这么好吃只卖一百圆?为什么这家店没有大排长龙……?
我发自内心感到纳闷的同时,也有一种「找到了不为人知的好店家」的成就感。
——真想让她也试试看。
我强烈地这么认为。
我想让福寿小姐尝尝这么美味的食物。
这时,我猛然发现一件事。
我发现最近自己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会想到她。
看到有趣的地方,就想带她一起来看;吃到好吃的食物,希望她也可以品尝。
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她会喜欢吗?她会感到高兴吗?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要自己觉得好就没问题了,很自然地想要和她一起分享。
啊——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我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切实感受到这一点。
内心充满了清纯的感情。
无论未来和她之间会怎么样,我都会感谢她让我体会到这种心境。
我这么想。
5
我提前二十分钟,出发前往约会地点。
刚才我去书店和麦当劳打发时间,每次看手机,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又对渐渐逼近的约定时间感到紧张,一直想要赶快来这里。
经过Lawson,穿越三条大桥,走向车站。
许多情侣都坐在桥下的鸭川沿岸,今天是假日,而且天气很暖和,所以有很多情侣。我想到等一下就要和福寿小姐约会,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鸭川前方的四条大桥,和过桥的行人看起来都很小。我看向相反的方向,远处朦胧的青山很漂亮。
我走下京阪三条车站的阶梯,前往相约见面的「三根扭来扭去的柱子」那里。
即使离得很远,我也立刻发现她站在那里。
看到她的同时,全身就兴奋起来,好像体内已经建立了条件反射的回路。
她也很快就发现了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她的笑容真的太迷人了。
我轻轻向她挥手,故作镇定地走向她。
「你来得真早,等多久了?」
「两三分钟而已。」
「是吗?那太好了。」
我也对她展露笑容。
「那我们走吧?」
「嗯。」
我们的约会开始了。
她走在我身旁,今天的打扮看似有点不经意,但确实比平时佾丽,一看就知道是约会心情。
让人眼睛一亮的感觉,一开始让我感到高兴,但不一会儿,又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她的身上又贴了「完美」的标签。
她用全身展现出她是很懂得挑选适合自己的衣服,「恰如其分的、理想中的正统女生」,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无法对她挑剔。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抬头露出「嗯?」的笑容。
太可爱了。
「呃,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谢谢。」
她有点腼腆。
你怎么可以这么完美?
「哇!」
即将到三条大桥时,她看到眼前的风景,轻轻欢呼起来。
往河原町大道的景色既不漂亮,也不壮观,却很有京都的个性。
「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差不多只有两次,而且是很久以前,没什么印象了。」
走在桥上时,她充满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
「啊,南山,你看。」她指著鸭川前方说,「山好漂亮。」
「嗯。」
「那片绿色的渐层色彩好美。」
「我懂。」
我对她和我发现了相同的事物,而且觉得「好美」感到高兴。
「好多人喔。」
她看著坐在鸭川沿岸的人说道。除了情侣以外,还有朋友或是携家带眷的人。
「这些人的距离几乎是等间隔,有点了不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还是有画线?可能画了『以此为界』的红线之类的。」
她说话时,手指灵巧地移动著。
她的情绪有点高涨。我隐约觉得她比平时更兴奋。
难道她也感到紧张?
「啊,那家星巴克好时尚。」
她又发现了新的标的,那是Lawson对面,位在鸭川旁的星巴克。
「那里也是星巴克的座位吗?」
她指著建筑物的下方问道。沿著鸭川设置的纳凉床旁有一扇大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坐在沙发上。
「应该是吧?」
我没去过那家星巴克,所以不太清楚。
「一定是的,好棒喔,感觉很不错啊。」
「等一下要不要去坐坐?」
「嗯!」
之后,我们穿越了河原叮大道,走进了商店街。
「我第一次来这里。」
「是喔?」
我很庆幸自己事先来勘察地形,否则就会不时流露出「是这里吗?」的没自信态度。
她充满好奇的双眼迅速在商店街的拱顶和橱窗的商店之间打转,嘴角上扬的嘴唇很可爱,我觉得她很像猫。
「啊!——」
那家扇子店吸引了她。
「你喜欢这种的吗?」
「嗯。」
「要不要进去看看?」
「嗯。」
她兴奋地回答,然后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没问题吧?」
这个动作代表她做事有条不紊。
我们站在扇子店的橱窗前。
有樱花图案的漂亮扇子,也有像是复制了平安绘卷的图案,还有用扇子整体表现出月亮盈亏的陈列方式。
「太有意思了。」
她指著月亮的扇子说。
「嗯,原来还有这种扇子。」
「对啊。」
我们站在一起看著橱窗里的扇子,两个人离得很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却又复杂的甜蜜香气,就连完全不知道她擦了什么香水的我,也觉得很有品味,忍不住有心动的感觉。
「你、你喜欢哪一把扇子?」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我问了她这个问题。
「……好难选。」
她的眉间微微凹了下去。她时而蹲下,时而又站直身体,仔细打量橱窗里的每一把扇子。
「……嗯嗯……」
我觉得她根本不需要这么烦恼。
在我们来到另一条商店街时,她立刻发现了那家大排长龙的店。
「炸鸡店?」
机会来了。
我努力用不经意的口吻说:
「隔壁那家披萨店超好吃。」
「是吗?」
看她的反应,好像听到「好吃」这两个字,立刻竖起了感应的天线。
「要不要试试?」
「非试不可啊。」
我走去吧台,幸好不是刚才那名店员,所以我能够假装很内行地告诉她:
「前面的是刚出炉的。」
付了钱,准备拿披萨。她为要在三种不同的披萨中挑选哪一种,耗费了一点时间。
「真有趣。」
「很少见到用这种方式卖披萨的店。」
「是啊。那……我开动啰。」
看著她吃披萨,我暗自紧张起来。
没
问题吗?她一定会和我有同感。应该很好吃……
她吞下第一口时,双眼绽放出的光芒有力地表达了答案。
「好吃款!」
她的语气很真诚。
「是不是很好吃?」
「嗯!怎么会这样?超好吃啊。」
看到她兴奋的样子,我在内心做出胜利的姿势。
我们就这样在最完美的状态下,一起去看电影。
6
「电影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一走出影城,我们立刻相互说道。
原本只是觉得挑选娱乐片不会出错,没想到这部间谍动作片是一部杰作。如果双方的感想不同,彼此都会尴尬,所以在表达感想时也要相互试探,但这部优秀的娱乐作品让人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
「那种开场方式超赞。」
「对啊!那个部分拍得很好,我忍不住惊叹。」
福寿小姐也满脸欣喜。
「我觉得那是超一流的工作人员在宣示,『我们要用洪荒之力娱乐你们这些观众!』」
「喔,原来你这么想,太了不起了。」
「哪里了不起?」
我笑著问,她也笑著点头说:
「嗯,真的了不起,了不起。」
我觉得气氛超好。
「要不要去吃东西?」
我已经锁定了餐厅。
「啊!我在想,」
「怎么样?」
「我想吃刚才的披萨。」
于是,我们又去了披萨店。
她完全不看其他种类的披萨,拿了和刚才相同的披萨吃了起来。
而且吃了两片。
「我喜欢一样东西,就会一直吃。」
她一脸满足的表情说道。
「嗯,你看起来就是这种类型。」
「你呢?」
「我算是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食物,现在就很想试试隔壁的炸鸡。」
「喔,思,是啊,的确让人有点好奇。」
她看著炸鸡店,眉间凹了下去。
「我去买,你要不要试一块?」
「可以吗?那我出一半的钱。」
「不用啦。」
我去炸鸡店排队,但排队的人并不多,而且店家的手脚也很俐落,所以很快就买到了。
「给你。」
「谢谢。」
福寿小姐从纸袋里拿了一块炸鸡。
我们同时吃了起来。
……嗯……好吃是好吃……但是……
「很普通啊。」
「……好像是。」
因为那块炸鸡是我请她吃的,所以她的评价很委婉,但脸上明显露出了的箭头。
「这值得排队买来吃吗?我觉得奥里京的炸鸡好吃多了。」
「那家的真的好吃!」
「对不对?其实他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卖。」
「喔,很不错啊,我一定会买。」
我们边吃边聊。
「那……对了,要不要去星巴克?」
「等一下。」
她露出严肃的表情,走去披萨店——又买了和刚才相同的披萨。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毅然态度说:
「我无法接受那种炸鸡作为结束,我没办法就这样结束。」
福寿小姐太有意思了。
「……千面女郎。」
「……应该是千面女郎。」
「啊!」「啊!」
我们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我们聊到哪一部漫画让自己一口气看完,然后同时说出了答案。
我们正在三条大桥前的星巴克,因为找不到往下的阶梯,所以我们得出结论,那些河畔的座位应该不属于星巴克,于是并肩坐在吧台座位。
这里也是可以隔著窗户看到鸭川的好位置,在比我住家附近的星巴克更有气氛的店内,淡淡地飘散著烘焙咖啡豆的香气。
「太厉害了。」
「是啊,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
「我是在高中的图书室看了之后就迷上了。」
「原来你的高中有图书室,太羡慕了。我也是在高中时看的,十五岁的时候。」
「啊?真的吗?」
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们的想法也都很相似。
「我经常觉得『这么快就二十岁了』。」
「喔,我懂,会突然很著急,觉得好像该做点什么。」
「没错!」
「最近我开始练腹肌。」
「是喔。」
「因为我很担心自己老了之后肚子变大,一旦肚子大了,就很难再缩回去,所以就提早预防。」
「啊,我超能够理解,你是不是也会思考,以后想变成怎样的大叔,怎样的爷爷?」
「会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像是即使变成爷爷,背也要挺得很直之类的。」
「对吧对吧!」
她握起双手,用力摇晃著。
「我也会想像,像是要成为『漂亮的妈妈』,让儿女为我感到骄傲。」
这是怎么回事?那种奇妙的不知所措和兴奋感,就好像在玩纸牌对对碰的游戏,随便翻两张牌,竟然接二连三都翻到相同的纸牌。
然后,又发自内心地认同,原来就是这样。
我可以明确感受到她的表情和我们之间的空气密度发生了变化。
当我去厕所时,店员带我去搭乘店外的电梯。
一看手表,已经超过四点半了。
我们已经聊了两个半小时。
上完厕所后回到座位,隔著窗户眺望街道,发现暮色渐渐笼罩街头。
她坐在吧台的座位静静凝望的温柔身影,悄悄打动了我的心。
「下面有河岸旁的座位。」
我在她身旁坐下的同时告诉她。
「要搭外面的电梯下去。」
「原来是这样。」
「要不要去?」
「嗯……窗边有空位吗?」
「好像坐满了。」
「那还是坐在这里好了。」她立刻回答说,「你看,可以看到一整片风景。」
她对著窗户,轻轻张开双手。
的确是这样。在今天的相处中,我发现除了在挑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外,她总是能够做出精准而迅速的判断。
「是啊。」
我喝著马克杯中仅剩的冷咖啡。
我突然想到长颈鹿的速写。
「对了,」
「嗯?」
啊,她太可爱了。
「我昨天去学校时,看到那张速写贴在教室。」
「那张速写?」
「就是长颈鹿那张。」
「——喔,你是说那张。」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什么?」
「啊?」
她仰头看著天花板思考著。
「我说屁股画得很好。」
「还有。」
「……」
「你说会贴出来什么的。」
「…………?」
她用力扭著脖子,似乎不记得了。
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吗?
「啊,对不起,没事。」
「什么啊?这样会很在意啊。」
「真的没什么。」
「是喔。——啊,你看你看。」
她兴奋地指著窗外。
一个戴著针织帽的爷爷带著博美狗在河岸旁的路上散步。
娇小的博美狗摇著尾巴,碎步跟在爷爷三公尺后方,最棒的是似乎可以从它张开的嘴巴中听到「哈、哈」的声音。
「好可爱。」
当它碎步慢走时,和爷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当距离大到某种程度时,它就会一阵小跑,缩短距离后,再度碎步慢走。
「喔喔。」福寿小姐忍不住叫了起来,「它跑起来的样子,真是无法抗拒。」
「那只小狗做出『再拉大距离,恐怕很不妙』的判断很可爱。」
「你的想法好有趣。」
「有吗?」
「南山,我觉得你很有趣。」
「我也觉得你很有趣。」
我们相视而笑。
夕阳的色彩越来越浓,整个鸭川都笼罩在暮色中。
自在地坐在河畔的情侣也都融入了相同的颜色。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虽然有点紧张,但目前为止的气氛很不错,所以我也很自然地开了口。
「要不要去那里?」
「嗯。」她点了点头。
7
水边有一种独特的宁静。
虽然三条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河水也因为地势落差的关系,随时发出哗哗的声音,却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今天真开心。」
「嗯,真的很开心。」
她也同意我说的话。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第一次来三条时,我会经带著观光的心情坐在这里。当时没有太多的感受,很快就站了起来。
和她坐在一起,就觉得……很棒。
我终于完全
瞭解为什么情侣会坐在这里了,只能隐约听到旁边情侣说话的距离感也很棒。
「今天的电影很好看。」
「很好看。」
「披萨也很好吃。」
「很好吃。」
我们很自然地安静下来。
对岸有人扛著脚踏车走上通往马路阶梯,堤防上有红色树叶的树丛,和只剩下一半花朵的樱花垂著树枝。
看著眼前的景象时,我发现自己不再对沉默感到紧张。
『要明确对她说,请她和你交往。』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朋友对我说的话。他说,说了绝对比不说好。
我转头看向她。
她坐在那里的身影好像突然变得遥远。
交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几乎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国三快结束时到高一期间,会经有过一段似有若无的感情,最后没有发生任何事,就渐行渐远了。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搞不懂谈恋爱是怎么回事。
谈恋爱有点像是翻身上单杠。会的人不用思考,就可以轻松翻身上单杠,不会的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满脸疑惑地转头看著我。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哪里奇妙?」
我整理了刚才的想法。
「和你这样在一起。」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注视著水面。
「是啊……」她小声嘀咕道,「我第一次遇到那种事。」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第一次向她告白的事。
「嗯……」
「不瞒你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别人约会。」
「啊?」我忍不住发出惊叫声,因为真的很意外。
「别人经常这么觉得。」
她苦笑著说,似乎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
「我完全没有恋爱经验,别人却觉得我经验丰富,觉得我很有异性缘。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完全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也就一直没机会。我不可能采取主动,也没有人来追我……虽然我并没有表现出『我不想谈恋爱!』的感觉。」
我好像突然瞭解了原因。
她之所以会有目前的状况,是因为她全身贴满了「完美」的标签,即使她察觉到这一点,也无法自己撕下标签。
她会因为自己的审美观和进取心,情不自禁地努力不懈,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刚才的纸牌对对碰翻开的牌显示了这件事。虽然我并不像她那么漂亮。
「所以,那时候……我一直很向往突然有人说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我很高兴。」
原来是这样。
这时,我内心见不得人的负面想法在脑海中呢喃。也就是说,只因为我是第一个向她告白的人,所以才这么幸运。
「但并不是任何人都好。」
聪明的她立刻打消了我这个念头。
「我在这方面很谨惯,谨惯到有点超过的程度。虽然很向往恋爱,但很谨惯,甚至有点病态的程度。」
「没那么严重……」
「不,是真的。」
她很坚持。
「但是……」她原本想要说下去,「……算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强风吹拂著水面。
映照在水面上深浓的影子,好像毛玻璃般模糊起来。
「会不会冷?」
夕阳已经西沉,空气渐渐染成冰冷的蓝色。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吗?」
她的声音好像会融化在暮色中。
「什么事?」
「我一直都看著你。」
我一时说不出话。
「你没有发现吧?」
她抬眼看著我。
看著我?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
「和你差不多的时候。」
我想了一下,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那不叫一直啦。」
我半开玩笑地吐槽她。
她笑了起来。
「反正就是这样。」
开玩笑的心情渐渐平息,不一会儿,再度安静下来。
我们注视著河面,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现在应该是机会。
我突然想到。如果要说,现在应该是机会。
但是,第一次约会就要说吗?——我忍不住犹豫起来。
她会不会觉得太突然,反而退缩了?—我感到害怕。
今天这样不是够顺利了吗?还是不说为妙,下次再说吧。——务实的想法在我内心逐渐占了上风。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我带著烦恼看向她。
我很想称赞自己。
因为她注视著水面的侧脸发出了「我在等你这么说」的感觉,我可以清楚听到她的内心的召唤。
应该是因为我们今天聊了很多,翻开了很多成对的纸牌。
既然这样,只要我再度——
只要身为男生的我鼓起勇气就好。
「………福寿小姐。」
她没有立刻转头看我。
她向上翘起的耳朵和脸颊倾听著我的话,似乎在做心理准备,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转过头。
那张平静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眸发出强烈而温暖的光芒。
她的眼神充满了专注,好像在肯定我的同时,自己沉浸在这个剎那之中,想要把映在眼帘中的世界永远烙在脑海中。
「请你和我交往。」
我对著她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说的话。
她的眼眸宛如小小的湖泊般湿润。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点鼻音。
「好。」
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她用指尖擦了擦闭著的眼睑之后,又回答了一次。
「好。」
看到她的这个表情,我想起了她的名字。
福寿爱美。
我觉得你人如其名。
你说,福寿的福,是笑福面的福。
你自然流露的笑容中,充满了带著圆形光芒、呼唤幸福的美丽。
间奏
十岁的时候,南山高寿每周六、日都要去上足球课。
这是父母硬逼他参加的活动,他完全不感兴趣,每次都很希望因为下雨而停课。
但是,不可能每次都刚好下雨,所以他今天也很不甘愿地练完足球,下课后走到父母经营的脚踏车行附近。星期天都会在那里和父母一起吃午餐。他拿著父母给他的五百圆硬币,去附近寿司店买散寿司回去吃,成为他唯一的期待。
秋高气爽,他走在超市前的小路上。这一带有很多经营多年的商店,但就像很多外县市一样,这里也渐渐变得没落。
高寿虽然还是小学生,但也想到了「不景气」这件事,然后准备走向十字路口。
右侧的章鱼烧摊位从他小时候就开始做生意,今天,老板娘也在摊位上翻动著章鱼烧。高寿觉得她很卖力做生意。
「高寿。」
高寿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
一个戴著墨镜的女人站在那里。
虽然高寿不确定她的年纪,但觉得她看起来很年轻,无论头发和身上穿戴的衣物都很华丽,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和这个没落的地方格格不入。高寿觉得她像出现在电视上的人。
「南山高寿。」
听到她叫自己的全名,高寿确定是在叫自己,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女人来到高寿的面前,蹲到和他视线相同的高度。
「你还记得我吗?」
高寿摇了摇头,但闻到她身上香喷喷的香水味,隐约刺激著记忆深处。
「就是五年前地震的时候。」
「啊!」他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是阿姨!」
「你想起来了吗?」
高寿点了点头。
「你最近还好吗?」
高寿再度点头。
「是喔。」
高寿感到紧张。因为对方是大人,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即使戴著墨镜,也可以看出她
很漂亮,她和高寿平时接触的大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高寿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就说明了自己为什么穿著制服。
「我刚练完足球。」
「原来你在练足球。」
「嗯。」
「有进步吗?」
「完全没有。」
「是喔。」
章鱼烧的香味飘了过来。
「啊,还在营业。」
她看著章鱼烧摊位的红色篷子。
「要不要吃章鱼烧?」
高寿点了点头。
他们走去摊位,老板娘看到客人的美貌,有点紧张地说:「欢迎光临。」不敢正视客人。透明玻璃柜上贴著价格。『三十个 五百圆』是高寿梦寐以求的数量。三十个。简直就像在做梦,但五百圆太贵了。
「高寿,你才十岁,三十个太多了。」
她说。
高寿觉得自己一
定可以吃完,但还是看著阿姨买了两盒十个装的章鱼烧。
「给你。」
他接过用苔绿色纸包起来的白色保丽龙盒子。刚出炉的章鱼烧很烫,飘出让人流口水的味道。
「谢谢。」
高寿在道谢后,想起一件事。
「谢谢你救了我。」
这次为上次的事道谢。
「不客气。」
她一派轻松地回答后,打开了保丽龙盒子,酱汁和柴鱼片、青海苔粉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
「好怀念啊。」
她深有感慨地嘀咕。
「以前我会经来过这里,差不多十年前。」
「那时我还没出生。」
「嗯,是啊……。」
高寿用牙签挑开黏在一起的章鱼烧后放进嘴里。
章鱼烧很烫,很好吃,是他熟悉的味道。
「啊,好烫,好烫。」
她用滑稽的动作跺著脚说:
「——啊,但是好好吃。」
高寿点了点头。
「章鱼烧就应该是这样。」
阿姨小声嘀咕说:
「价格很便宜,不是那种有模有样的店,而是像柑仔店一样,一个只要十圆,像这样软趴趴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她似乎突然被感伤笼罩。
「……真怀念啊。」
高寿觉得她在哭泣。
「……你怎么了?」
「不,没事。」
他们靠在章鱼烧摊位旁的墙壁上吃章鱼烧。
「高寿,你好像不喜欢踢足球。」
「嗯。」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画漫画。」
「你以后想当漫画家吗?」
「漫画家也不错,但我想开发游戏。」
「你一定可以的。」
听到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高寿抬头看著她。
「你一定可以成为从事创作的人。」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高寿以前不曾感受过的质感。虽然他不瞭解是什么,却深深打动了他。
他很清楚,这个阿姨和自己周遭的大人不一样。
「阿姨,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猜猜看。」
「……艺人?」
「答对了。」
啊!高寿很惊讶,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演什么的?」
「你不知道的电视节目。」
「你告诉我,我就会去看。」
「姊姊今天来这里,是有一样东西想要寄放在你这里。」
「?」
她把章鱼烧放在墙边,从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就是这个。」
那是像一本厚文库本一样的褐色盒子。
盒子表面有一个像钥匙孔一样的洞,除此以外毫无特色,感觉像是办公用品。「这是什么?」
「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是秘密,下次见面时,我才会告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很久以后。」
说完,她把盒子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纸袋里,挂在高寿的手腕上。
「所以,在下次见面之前,千万不要遗失了。」
阿姨的声音很严肃,高寿感到不安。
旦已是不是牵扯上什么危险的事?高寿带著这样的心情看著纸袋。
「你有没有地方可以放重要的东西?」
高寿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画好的漫画都放哪里?」
「……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那就也放在那里,一定不会遗失。」
「嗯。」
高寿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你要好好保管,不要遗失,不可以打开喔。」
高寿点了点头。
阿姨又蹲了下来,和他的视线保持相同的高度,伸出小拇指。
「那我们来勾手。」
「……不要。」
「喔,原来你怕难为情?」
「嗯……」
高寿移开了视线,她露出了大人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然后默默地抱住了他。
高寿很惊讶。阿姨抱得很用力,他觉得有点不太能承受,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当阿姨松开他时,有那么一剎那,他觉得有点冷。
「下次见面时,我们再一起打开这个盒子。」
阿姨语重心长地说。
隔著墨镜隐约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打动了高寿幼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