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一点――十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几天前还冷冰冰的走廊。现在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海报,被装饰得非常热闹。
走廊上熙熙攘攘,有拿著纸箱制招牌的男学生,也有咬著热狗的大姊姊。边走边看导览手册的三位女孩外表年幼,大概是国中生吧。 别著学生会臂章的青年。看向挂著咖啡厅招牌的教室,露出满意的微笑。
只要一踏进走廊,就能听见声音。简短的话语,构成许多交谈声――「要去哪里?」「欢迎光临。」「有鬼屋耶。」「好想吃可丽饼。」――每个声音的语调都非常轻决,充满欢乐的气氛,让浅井惠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十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是学园祭的日子。
惠的班级决定演戏。上午和下午,各演一次约三十分钟的舞台剧,上午的演出已经结束,现在刚过下午一点。第二场预定将从两点半开始上演,惠只要提早十五分回教室就好,他还有一个多小时能自由地逛学园祭。
走廊上摆了一个用纸箱做的应急垃圾桶,贴在上面的纸张写著「可燃垃圾」
,惠将拿在右手上巧克力香蕉的竹签扔进垃圾桶,走向连接校舍的走廊。
移动到另一栋校舍后,他在前方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位长发及肩的女学生,虽然对方比他年长一岁,但因为某些原因,她和惠一样是一年级生。
惠加快脚步,将距离缩短到再三步就能追上的地方时,开口搭话。
「你好,村濑同学。」
女学生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在两人隔著眼镜对上视线后,她以不悦的语气回了一句「你好」,由于她平常就是这副不高兴的样子,因此惠不在意地问道:
「你一个人吗?」
「这种事,看就知道了吧。」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体育馆?」
女学生稍微皱起眉头。
「体育馆?」
「在广播社的主导下,有各种乐团在那里举办演唱会。」
「你对那种东西有兴趣?」
「算有兴趣,我有朋友是广播社的,他也会上台。」
还说希望惠一定要去看。
村濑惊讶地睁大眼睛。
「原来你有朋友?」
真是失礼,虽然觉得自己的朋友数低于平均值――
惠仍夸张地挺胸说道:
「我们可是好朋友呢。连国中都是上同一问。」。
村濑若有所思似的轻声复述「好朋友」这个词
「你偶尔也会说些难懂的笑话呢。」
这哪里是笑话了。
强调一切都是真的之后,惠再次问道:
「回到正题,你要跟我一起去体育馆吗?」
「是可以啦……」
她窥视般的将视线移到惠的背后。
「春埼呢?」
「在教室看剧本。」
春埼美空在剧中饰演女主角。惠则是扮演那位女性的恋人。
「你没关系吗?」
「我也不太确定。但我不可能弄错台词。」
惠拥有能确实回忆起过去的能力。
虽然记忆力和演技没有直接关系,但惠饰演的男性,在设定上曾因为过去的事故失去感情,由于只要持续以平板的语气念出台词,因此算是非常轻松。
然而,村濑轻轻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放著春埼不管没关系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稍微思索了一下后,惠做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我也不太确定。」
惠本来也想和春埼一起对台词,但最后还是被赶出教室。春埼表示想自己一个人集中精神看剧本。
今天上午已经先演过一场。
大家的表现绝对不算差,虽然这只是从高中生在学园祭演出的水准来看,但仍是个令人满意的好舞台,只是内容和剧本的撰写者――皆实未来的理想有几分差距。
剧本的大纲如下:
在不远的未来,人们透过将意识连上电子网路,成功让各种情报能直接在脑与脑之间传达。
无论是工作,娱乐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会用到网路,传达悲伤时不必流泪,表达好感时也不需要诉创爱意。一切都只要将意识连上网路就够了。
然而某天,那个网路发生错误,所有人的感情都毫无限制地流向网路,让人们陷入恐慌。
担任网路系统工程师的男性――惠饰演的角色――为了解决那个错误,将自己意识连上不安定的网路,虽然在他的努力下、网路上的错误被顺利徘除,但由于太过勉强自己,男子失去了所有的感情,至少周围的人们,都认为他失去了感情。
唯一的例外,就是春埼饰演的女性。
他相信自己的恋人,仍残留深沉的温柔。
在故事的结局,那位女住――春埼美空必须露出非常自然的微笑。 看见她的笑容后,惠终于也笑了。按照剧本的记载,故事就在这个场景结束。
可是在上午的舞台中,春埼并没有笑。
即使她有扬起两边的嘴角,看起来也不像笑容。惠在最近的距离凝视她的表情。照明随之消失,为上午的公演划下句点。
――这对故事来创,不算严重的破绽。
只是为原本应该让人联想到快乐结局的最后场景,多添了一丝悲剧的味道。观众应该也觉得故事原本就是这样吧,或许还会有人认为这个故事的价值,就在于没有以完美的笑容作结,不过那并非皆实未来预想的结局,而春埼也知道自己没有笑。
再过一个多小时,下一场演出就要开始了。
春埼美空有办法在结局露出笑容吗?
「她遇到的问题,只有她自己能解决,我帮不上忙。」
惠如此回答。
不过这是应用来保护自己的谎言。而且他知道这是个非常差劲的谎言。
????
同一时间,春埼美空正看著跟同学借来的小镜子。
她打算笑。
可是映照在镜了上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笑容,反而比较像是提重物时咬紧牙关的表情。
她在心里低喃。
――扬起嘴角,放松眼角。
这就是笑容的定义,但结果还是不顺利。
她没想到做个笑脸这么困难,明明自己前不久还能笑得更自然,现在却连脸部肌肉该怎么动都搞不太清楚了。
教室里人不多,在最后面的座位,有一位男学生正在使用笔电。他负责处理这场戏的音源,用电脑与舞台两侧的喇叭连线。
此外还有两位女学生在将厚纸板贴到窗户上。上演时必须让观众席维持阴暗,不方便让光照进来,因此有必要用遮光性强的东西来挡住窗户。虽然这项作业在昨天就已经结束,但她们似乎不太满意后面仍有一些光漏进来,所以又仔细地重新贴好。
教室里就只有这些人,看不见浅井惠的身影,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是春埼自己对他说想要一个人练习。
春埼再次望向镜子。
她试著念了几句台词,然后重新再笑一次。
但果然还是不顺利,怎么看都不像笑脸。
就在她这么想时,有两只手出现在镜子里。那双手抓著春埼的嘴唇两端往上抬。
「要像这样再夸张一点。」
春埼改变镜子的角度,确认背后的状况。原本在窗户那里贴厚纸板的其中一位女学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她的背后。
皆实未来将长发绑在头部两侧。
少女将嘴巴凑到春埼耳边问道:
「美空一个人吗?浅井呢?」
「惠去体育馆了。」
春埼原本想这样回答,但嘴唇两侧被人按住的她,根本没办法好好讲话。
不过皆实似乎有听懂她在创什么。
「啊!原来如此,马上轮到中野登场了。」
春埼点头。
此时皆实总算将按在春埼嘴角的手放开。镜子里的少女双手扠腰,露出责备的表情。
「为什么你不跟他一起行动?」
「因为我必须练习演戏。」
「应该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吧!」
春埼没料到皆实未来会这么说,皆实是今天这个舞台的实质领导人,除了撰写剧本以外,皆实还会对所有演出下达指示。
「什么重要的事情?」
皆实皱起眉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困难的事情。
「嗯~我觉得美空应该比谁都清楚。」
皆实未来坐到春埼旁边的椅子上,摆在这里的椅子被当成观众席,两人一起望著教室前方――舞台的方向说话。
「啊啊,真是的,难得我和中野共谋,一起想了各种作战。」
「共谋?」
「我们原本预定让春埼和浅井一起去看演唱会。」
「我没收到这种指示。」
就算听到这种没被知会过的预定,也只会让人困扰。
「我们本来以为只要浅井邀你,你就会跟著一起去。」
皆实未
来夸张地垂下肩膀,皆实不管做什么事,动作都很大。
「我应该要现在去追惠吗?」
「……不用了,既然浅井已经去看演唱会,那暂时就没问题。而且我也有话
想对美空说。」
少女用力转向这里,绑在头部两侧的头发也跟著晃动。
「美空,你和浅井吵架了吗?」
吵架?
「不,我们没有吵架,」
「嗯〜这样啊。 」
皆实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是,总觉得美空好像在回避浅井。」
春埼点头。
「是的。我在回避他。」
这样的看法应该没错。
皆实挑起眉毛,将身体探向春埼。
「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仅有各种要素复杂地牵扯在一起,就连春埼本人都无法掌握全貌"
――不过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无法好好地笑。
那是发生在一个月前,两人第一次练习这出戏时的事情,春埼变得无法顺利露出笑容,虽然原因不明,但春埼内在某个用来笑的零件坏掉了。
必须修好那个零件才行,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春埼叹息般的回答:
「简单来说,就是类似罪恶感的东西。」
她不自觉地如此说道。
不过感觉罪恶感这个词,和她现在的心情微妙地契合。
她有件事情,必须向浅井惠道歉。
????
体育馆的窗户上挂著暗幕。
室内的光源只剩下照亮舞台的聚光灯。观众席一片阴暗。摆在舞台前面的折叠椅大约坐满了六成。
浅井惠指著前方问道:
「要坐吗?」
「不。算了,我想尽何能离舞台远一点。」
村濑走向与舞台反方向的墙壁,惠紧跟在后,假设村瀬不在,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设置在舞台两侧的喇叭声音实在太大,而且还掺杂了杂音和爆音,让人完全不想靠近。
两人一起靠在墙壁上。
舞台上有四位男学生在演奏乐器,两人使用电吉他,剩下两人各自负责贝斯和打鼓。
一旁的村瀬皱起眉头。
「好旧的曲子。」
「是吗?」
「大约十五年前的曲子。因为歌名是我不认识的英文单字,所以没什么印象。但我记得封面有一张坏掉的自由女神的插图。
「你对摇滚乐很熟吗?」
「只是偶然,因为我家也有,所以才会听过。」
想到那应该是她哥哥的东西后,惠停止询问
村濑的哥哥在约一年前,遭遇事故去世。
「有机会我也想听听看。」
「那首歌才没你想的那么好。、
村濑兴趣缺缺地回答。
惠心不在焉地望著舞台。
声音像是只想著让自己变大般将周围搞得天翻地覆。
惠不喜欢太大的声音。也不太会应付卡拉OK或游戏中心之类的场所。不过就算在从喇叭里播放出来的声音响到令人头晕,听起来还是很舒服。
他不自觉地想到在教室看剧本的少女。
――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宛如无法填满的饥饿感、永无止境的睡眠欲,或是人生幸福的总量。
还不够,还少了什么,离理想还有一段距离。他一直这么觉得。
――不过欠缺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即使真的少了什么,难道真的有什么事是必须先填初欠缺,才能继续进行下去吗?
鼓手敲响铜钹声讳音炸裂,乐曲加速,无法判断这是他们刻意的演出,还是单纯节奏乱了。
惠仰望天花板,看见并排在一起的聚光灯。
他闭上眼睛。
宛如回忆过去般,思考她的事情。
春埼美空,现在已经拥有几种复杂感情的女孩。
相麻堇曾经如此提过她。
――想以两年前你所追求的,作为一个普通女孩拥有接近恋爱的情感,和你连系在一起。
――而那个被你用重启消除了。
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惠一次又一次地消除了她的感情,基于自己的任性牺牲了春埼美空。
这样居然还有脸觉得不够。
只要重新环顾四周,就会发现惠两年前追求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凑齐了。根本就没有缺少什么。
――若真的还有所欠缺。
那一定是他这里少了什么。
春埼美空没有错,这是浅井惠的问题。
至今依然无法从虚伪但安定的幸福,两人之间平稳但残酷的连系,以及两年前的记忆走出来的人是惠。
――明明她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切都要怪我裹足不前。
这一定就是春埼笑不出来的理由,也是他们唯一欠缺的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演奏已经结束了。惠的意识因此被拉回现实。配合稀疏的掌声,惠也跟著拍手。
「好旧的曲子。」
村濑再次说道。
由四人组成的乐团,在宣传他们的班级有卖章鱼烧,希望大家一定要来捧场后,就走下舞台。
下一个乐团现身、开始设置乐器。 一共有三人。全都是惠认识的一年级生。他们是惠的同班同学。
惠指向舞台。
「中间那个就是我的朋友。」
中野智树,虽然智树也会弹吉他和打鼓,但今天是拿贝斯。少年穿著和平常一样的制服站在麦克风架前面,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真是难以置信。」
唉,反正也不是什么必须勉强别人相信的事情。
广播宣布乐团名称:「moon puppy」――月之幼犬。这是智树从以前开始就很爱用的名字、站在麦克风前面的智树环视观众席,然后马上就笔直看向这里,害羞地笑了。一下 少年一举起单手,鼓手便开始敲打鼓棍。
空气振动。
声音宛如不带任何杂物的乾燥阵风,穿过身体继续扩散。被这股清澈的声音冲撞过后,感觉就连心脏也跟著晃动。
惠只听一开始的四小节,就发现这是认识的曲子。
他以前曾经和智树一起听过,是首像个笨蛋般直率地呼喊爱的歌曲。
智树在舞台上笑著,同时以日本人也能轻易听懂的发音,唱出英文歌词。
――你就在正中央。
少年笑著大喊。
看海的时候也好,眺望夕阳的时候也好。你总是在正中央。只要你一流泪,我就会觉得包含整个宇宙在内的所有地方都在哭泣。歌词大致是这个意思。
智树大喊著:「所以才要呼喊爱!」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希望你能够展露笑容。像这样祈祷与呼喊爱,就是我的一切。惠觉得自己似乎和如此呼喊的智树对上了视线。
这是首非常单纯的歌,无论节奏或歌词 都像笔直的直线般美丽。
惠再次想起在教室看剧本的少女。
中野智树大喊:「希望你能展露笑容!」
少年持续呼喊著与爱有关的话语。
村濑低喃:
「好蠢的歌。」
惠回答:
「所以才好啊。」
他心想,如果是智树, 一定会这样回答。
体育馆内的所有灯光。现在都集中在舞台上的智树身上,廉价的光芒,只要将租灯光的费用和电费加在一起,就能算出金额的光芒,虽然这样讲有点夸张,但仅限于此,少年看起来十分神圣。
唱完一首歌并做了个深呼吸后,中野智树开始创道:
「我念国二时,曾经在收音机上听见这首歌,当时朋友跟我讲了一些关于相对论的事情。」
惠心想:「亏他还记得这件事。」
以前收音机播出这首呼喊爱的歌曲时,惠正在和智树讨论有关相对论的事情。
「我头脑不好,所以不太懂什么相对论,但简单来说。大概就是这世界充满了多到能够扭曲各种法则的爱。」
当时是用信赖这个词来说明相对论。
智树将信赖换成爱。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或许是单纯记错,也或许是为了配合曲子所做的变更。
这段话里不太可能隐藏什么复杂的讯息,但即使只是偶然,惠还是不得不认为这包含某种意义。
是爱还是信赖,问题一直都在这里。
若是单纯的信赖,那爱就不够。会让人觉得还不够。
「我们今天将演奏四首曲子,刚才的是第一首,接下来还有三首。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后,少年带著悠然的笑容补了一句:
「Heigh-Ho,」(译注:英文中用来表示惊讶或喜悦等情绪的感叹词。)
演奏再次开始。
听到第二首歌时,惠就大致猜测智树想做什么,并在第三首时获得确信。
是两人那天在收音机上听到的歌,智树依序演奏那些曲子。
而惠当然记得所有的曲子,就连智
树最后将演奏的曲子,他都能确实地回想起来。
台上的乐团没讲什么多余的话。加紧脚步开始演奏第四首曲子。
之前用收音机听时,这是首用木吉他演奏的静谧歌曲,但或许是被改编成乐团用的曲子,这次听起来的感觉比较活泼。
惠在心里低喃。
――真是的,这也太刻意了。
最后一首歌,是关于雨天的歌曲。
????
重点在于从爱之歌开始,然后用雨天的歌收尾,中野智树如是想著。
从舞台上看观众席,显得非常壮睍。虽然不到座无虚席,观众也没狂热到沉醉在音乐之中。
不过所有人都看著相同的方向。在那当中,只有舞台上的三人,是站在反方向与观众们面对面,这点非常棒。
上场前,他的手还在抖,心里也想坦著「喂喂喂。真的假的,这样晚点要怎么弹奏啊」
不过一上台后,许多事都变得无关紧要,在阴暗的观众席内,大家都以看起来没特别期待的表情看向这里,只有舞台被炙热的灯光照耀。
――这简直就像勇者挑战魔王军的场景。
传创的武器是特价的吉他,二手的贝斯,以及由某位中年业者送来的爵士鼓,这末免也太帅了。
然后最终头目,就站在离舞台最远的地方。
浅井惠,明明是演唱会,那家伙依然一脸从容地看向智树。那副实在太过一如往常的姿态,让智树忍不住笑了。
他不认识惠旁边那位戴眼镜的女孩。
――给我带春埼过来啦。
智树在心里如此嘀咕,不过虽然今天的四首曲子,是为了打倒那两人所准备的东西,但只要惠有来,那目的姑且就算达成了。
那个聪明的笨蛋,明明很聪明却是个笨蛋, 所以才把许多事情想得太难了。
虽然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但智树曾经听惠证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这问题似乎拥有非常复杂的证明式。
尽管就算听了也听不懂,但总之是个非常麻烦的话题。
――关键就在于反证法。
浅井惠如此说道。
――Heigh-Ho。
中野智树如此回答,这没什么道理。
随便怎样都好。
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总之一加一等于二。这点小事,只要直接相信就行了吧?就是因为扯到证明。事情才会变得麻烦。
――你就是这种家伙。
头脑根本用错地方了。
就是因为频频为了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停下脚步,才会变得无法前进,如果不相信地面,就无法走路、是一样的道理。
事情可以再更单纯一点。一加一等于二,只要呼喊爱就能让女孩子笑,只要女孩子笑,宇宙就会和平。
怀抱著祈祷,中野智树举起一只手。
两支鼓棍敲打的声音,就像心跳声,贝斯的弦一被拨动。空气就会振动,宛如血液送至整个空间。
因为是只要有空就会练习的曲子,手指已经会自己行动。喉咙也会自动唱歌。虽然智树英文不好,但事先查过字典的他,知道歌词的意思。
他大喊著「所以才要呼喊爱」。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希望你能展露笑容。像这样祈祷与呼喊爱,就是我的一切。
智树一面大喊, 一面紧盯著站在体育馆最后面的浅井惠。
同时使用能力。
他直率地使用这项只能传达声音的能力。
????
最后一首歌,是关于雨天的歌曲。
以平静的语气,唱出某个普通的雨天,就是这样的曲子。
浅井惠当然记得所有歌词。
包含两年前的一切在内。
那天下著雨,惠在某个公车站,目送相麻菫离开。之后没多久,相麻菫就死了。这件事,惠只告诉过中野智树。
智树宛如在悠闲地聊著雨天般歌唱。
想起那个公车站。
不过,他同时也听见另一个声音。
――所以才要呼喊爱
第一首歌的副歌。少年的呼喊跨越了十几分钟,只在惠的脑中重新响起。这是智树的能力。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希望你能展露笑容。像这样祈祷与呼喊爱,就是我的一切。
这声吶喊,瞬间盖过雨天的歌。
惠忍不住笑著低喃道:
「真啰唆。」
一旁的村濑看向惠。
「你刚才说什么?」
惠凝视著舞台说道:
「我还满憧憬那家伙的。所以他在我面前过度要帅时,偶尔会让我感到不悦。」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嫉妒。」
「这应该不是能够笑著说出来的台词吧。」
「因为要是讲得太认真,智树会得意忘形。」
智树的能力,是惠见过最美的能力。
而能力与使用者的内心息息相关。
他偶尔会觉得中野智树看起来非常帅气,而且是帅到令人不甘心的程度。
惠闭上眼睛,雨天的歌仍在持续,明明应该已经听不见呼喊爱的歌曲,但歌声依然在脑中萦绕不去。
――是随处可见的歌。
无论是雨天的歌,还是呼喊爱的歌都一样。
智树的演奏很棒,后面那两人也不差。
不过若真要比较,学园祭LIVE的音乐,还是比不上一首只要几百圆就能买到的单曲。专业之所以被称做专业,还是有它的理由在。
中野智树的歌,并没有特别令人感动,也无法打动听众的内心。
――这种东西居然也能成为契机,这未免也太愚蠢。
十年后,智树或许还会得意忘形地说出「其实他们啊――」之类的话。
不过从刚才开始,惠就一直无法克制地想起那位在教室看剧本内少女。「希望你能展露笑容」――智树的歌声,再次于惠的脑中回响。
惠睁开眼睛,看向村瀬。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愿意听吗?」
「什么事?」
「我想去南校舍的顶楼。不过,我们学校的顶楼禁止出入。」
村濑讶异地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只要帮你开锁就行了?」
「是的,拜托你了。」
她拥有的能力,是消除所有碰触到的事物,而被她的能力消除的东西,过五分钟就会复原。消除门把和锁,打开门,然后再等五分钟,完美的开锁就完成了。
「我是不在意这点小事,不过为什么?」
「以前发生过很多事,南校舍的顶楼,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地方。」
「我听不太懂呢。」
「对不起,这很难说明。」
村濑困扰地皱起眉头后,点头回答:
「唉,好吧,反正不过是开个锁。」
「谢谢你。」
雨天的歌结束了
「我去见一下朋友。」
「要是被老师发现,你要负责喔。」
「这是当然的。」
惠走向舞台边绿
智树在舞台上替班上的戏剧宣传,是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结局十分感动,
请大家一定要来看。
????
皆实未来重复春埼美空的话。
「罪恶感?」
与此同时,皆实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她在心中恍然大悟。
春埼美空与浅井惠之间,有股奇妙的距离感。
两人看起来极为亲密,但又绝对会保持一定以上的距离,彷佛隔了一道由犹豫或困惑组成的墙壁。
那道墙壁的真面目,想必就是被春埼形容为罪恶感的某样东西。
春埼美空以机械般的动作点头。
「我其实没有演这出戏的资格。」
才没这回事。
这出戏原本就是特地为春埼美空准备的,让其他人演就没意义了。
皆实努力以轻松的语气问道:
「咦,为什么?」
「有必要进行试镜。」
「让全班一起参加吗?没问题啦,针对让春埼演主角这件事,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个班上。本来就没人想在学园祭的戏剧里演主角,大家都觉得只要能一起热闹地进行准备,偶尔在学校留到很晚,获得所有人一起完成某件事的满足感就够了。
学园祭这种东西,在正式开始后反而没那么重要。
但春埼摇头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有人比我更适合演惠的恋人。我不应该在没跟她比较过的情况下,被选为主角。」
浅井惠和春埼美空之间,还有第三个人。
「那是谁?」
「你不认识的人。」
「谁啊?」
皆实忍不住加强语气问道。
「一个在国中时期,和惠感情很好的女孩子。」
皆实未来刻意笑了一下。
尽可能露
出单纯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开朗女孩。
既然不是同班同学,那就和这场戏无关啦。
「说的也是,我说了些语无伦次的话。」
回答完后,春埼也笑了,那是个好像摆脱了什么,类似放弃的笑容。
「你刚才……」
皆实指向春埼的嘴角。
「笑了。 」
春埼看向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镜子
「这个表情可以吗?」
「嗯〜还差约两大匙的幸福吧。」
恢复成原本接近扑克脸的认真表情后,春埼将脸转向皆实。
「我不晓得该怎么测量幸福。」
这种事情,皆实自己也不知道。
稍微犹恐了一下后,她开口问道
「吶,把你们国中时期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春埼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我在二年级的四月遇见惠,在九月加入国中的服务社。」
这件事,皆实也曾听中野智树说过。不过他不太愿意告诉她这两人的事情,他曾创过「这不是可以随便跟别人讲的事情」
「那位和浅井感情很好的女孩子呢?」
「暑假结束后就不在了。」
「她搬家了吗?」
「不。」
春埼摇头。
「是更单纯地不在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皆实想问得更清楚一点,但春埼已经翻开剧本。
「那么,我该开始练习演戏了。既然她跟我们不同班,那的确和这出戏没有关系。」
春埼以彷佛在念贴在墙上的注意事项的语气如此说道。
例如不能在走廊上奔跑,或是关门时要小声点。
皆实心想,就像那些虽然正确,但谁都不会认真理会的话。
????
在舞台边等了几分钟后,中野智树现身了。和他一起登台演出的吉他手和鼓手也跟在后面。
惠举起单手向智树打招呼。
「嗨。」
「呦。」
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露出如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有被我感动到吗?」
「还好啦。不过你的英文发音真差。」
「没关系啦,反正是唱拾日本人听。」
原来如此,这么创也有道理。
「你接下来有空吗?」
「能边吃炒面边说吗?我肚子饿了。」
「你可以晚点再吃炒面吗?我时间有点赶。 」
距离下一场演出。只剩下四十五分,惠必须提前十五份回到教室。所以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能自由行动。
「为了让班上的戏能有个感动的结局,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喔。如果是为了我们班,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智树和另外两位乐团成员简短地聊了一下后,就跟他们道别。
和他一起走出体育馆,绕到建筑物背面。
整个学校的宁静,彷佛都流到了体育馆后方。这里感觉不到学园祭热闹的气氛。只能隔著墙壁,隐约听见下一组乐团的演奏。
惠停下脚步,最后一步刚好踩到枯叶,在鞋底留下踩碎乾燥树叶的触感。
智树靠在墙壁上,低喃著「是门户乐团呢」,――大概是在讲馆内的演奏吧。
「我想请你帮忙传话。」
说完后,智树笑道:
「传给春埼吗?」
「跟她也有关,不过,我真正想传达的是其他讯息。」
如果想传话给春埼,只要用手机,或是去教室找她就行了。不需要特地仰赖中野智树的能力。
「那要传给谁?」
「相麻菫。」
「相麻?」
智树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一定是因为只要一讨论起相麻,就不得不提到她的死亡吧,他不知道相麻已经复活了。
惠尽可能轻轻微笑。
「如果是你的能力,或许能将声音传给天国的地也不一定。」
智树以严肃的表情看向惠。
「你太在意她的事情了。」
「这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不过,还是活著的人比较重要吧。」
「这对还活著的我们来说,也是必要的事情。」
必要?真的吗?
有点不同。像这种阶段,即使跳过直接前进,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或许这才是正确的方法也不一定。较正确,也较温柔的方法。
不过,惠还是开口。
「拜托了,智树。真要说起来,这是类似仪式的东西,就像对神明宣誓永远的爱后,再交换戒指那样。」
「那是对谁的爱?」
「对活著的人。」
中野智树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这样就没关系。只要呼喊爱让女孩子笑,宇宙就会幸福。」
「你才是太过在意我们的事情了。」
「唉,因为你是浅井惠啊。」
智树扬起嘴角,露出无畏的笑容。
「你可别搞错了,消除女孩子的眼泪,是你的工作吧?」
要是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但不管什么事,都不可能这么顺利。
所以惠才想先努力让春埼能笑。
「你还记得相麻的长相吗?」
「当然记得。」
智树使用能力前,必须先知道对象的长相。
他打开手机,确认时间。
「你准备好帅气的决胜台词了吗?」
「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那开始吧。」
吸了一口气后,智树露出笑容并加快语气说道。
智树的声音,能够传进给相麻吗?
这同时也是对相麻自己提出的问题的回答。
――你听得见这个声音吗?
两年前,相麻菫曾经在死前送了一道讯息给从照片里走出来的相麻菫,复活后的相麻是否为真正的相麻菫?只要用这个方法就能确认。
――我相信能传达到。
所以惠现在才以这种方法传话给她。
「有请我们的英雄,浅井惠登场。」
智树大喊完后,看向惠,
惠缓缓开口。
????
嗨,相麻。这通留言从你的角度来看,是来自五分钟前,也就是十月二十二日的下午一点四十三分!
咦,天国有时间的概念吗?算了,总之以地上时问来看,现在是十月二十二日的下午一点四十三分。我们已经成为高一生,是高一生的十月二十二日。
距离你掉进河里,已经过了两年。
好久没联络了,你现在过得好吗?
虽然我很想多花点时好好说明这边的近况,但可惜我没什么空,仔细想想,高中生活可是人生中最忙碌的时期。当然小学生也有小学生的事情要忙,国中生也有国中生。就算长大成人,果然也无法免于忙碌。
不过高中生的忙是特别的。和小学生不同,高中生活只有三年,和中学生不同,我们会对不远的未来惑到不安,并体验更加现实的恋爱,再加上今天是学园祭,你试著从云端上窥探一下芦原桥高中附近吧,应该能发现有块区域的时间像是被压缩过般,充满愚蠢的骚动。
我们为了今天,可是准备了将近两个月。你有办法想像吗?两个月份的青春,将在今天进行清算。就算不愿意也会变得热闹,我好担心这股热气会不会就这样产生出积雨云呢。
哎呀,我离题了。
这次的主题并非学园祭的事情。
惠似乎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对你说,你就听一下吧。
那么,开始吧。
有请我们的英雄,浅井惠登场!
于是浅井惠缓缓开口:
「我接下来要再次前往南校舍的顶楼。睽违两年一个月又二十一天,再次前往南校舍的顶楼。在那里与春埼美空见面。」
接著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低喃似的说道:
「相麻,我要为那个夏天划下句点。」
他总算为这件事下定决心。
????
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想见浅井惠。不想见浅井惠。
非常想见他,非常不想见他。
这之间存在矛盾,白色与黑色没混在一起,他们没有成为灰色,而是构成斑驳的花纹。
春埼美空走上楼梯。
浅井惠的声音,在几分钟前传到春埼的脑中。明明应该是如此,但感觉上次听见的声音,好像是几秒钟前,又好像是几小时前,脑中似乎仍在响著他的声音,又似乎只是幻听。
他创希望春埼能去南校舍的顶楼。
所以春埼美空走上楼梯――即使她连自己走的速度是快是慢都搞不清楚。她希望这段楼梯能无止境地延伸下去,又希望能马上看见浅井惠的脸。直是矛盾。
春埼美空经过校舍内最高的楼层,然后再继续往上爬,她甚至连自己远离了学园祭的喧嚣都没发现
,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她走过平常和惠一起吃午餐的楼梯平台。
通往顶楼的阶梯,也被当成仓库使用、装著标本的木箱,天球仪,以及被捆成一束的模造纸、少女穿过被杂乱放置的纸箱空隙。
从正面照进来的光芒,照亮楼梯停滞的空气。
打开门后,外面就是顶楼。春埼美空想起两年前的事情,就像一张相片一样,感觉至今依然能在门的对面,看见浅井惠和相麻菫相拥的场景,她祈祷这是错觉。
少女爬上最后一层阶梯。
天空一片蔚蓝,浅井惠就站在髙耸护栏的前面。
他和平常一样露出微笑,光从他的方向照射过来。
春埼在门前面停下脚步,她也想跟著一起笑,但即使不透过镜子,她也知道自己失败了。
「过来吧。」
少年创道。
浅井惠很卑鄙,等回过神时,春埼已经踏出脚步――笔直地走向他。
春埼在顶楼的正中央问道:
「要走到多近? 」
「再过来一点,到我的前前,」
脚步声响起。
浅井惠就在眼前,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胸口好难受,那里正被罪恶感压制。
她有件事情必须向他道歉。
????
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哭?
明明她的五官就和平常一样端正到不像是自然的产物,让人罢以判断感情。
但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很悲伤。
――一定是因为她低著头的绿故。
那对平常总是直视惠的眼睛,现在正望著地板。所以惠才会觉得她好像在哭。
不过就算指出这件事也没有意义。这种话根本就是多余的。
在春埼美空抵达顶楼前,惠一直在眺望南方的天空,思芳著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想了一百种说法,但每一种都让他觉得不太对。
所有话感觉都不太适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若想正确地表现感情,光靠现有言语根本就不够。
春埼美空开口:
「有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惠尽可能温柔地徵笑。
「嗯,什么事?」
「相麻菫的事情。」
少女抬起头,以清澈的眼神笔直看向惠,惠觉得那个眼神很坚强。春埼美空不会别开视线,即使可以,她也不会这么做。
「对不起。」
春埼开口涗道。
「对不起。我讨厌相麻堇。」
那又怎么样?
人只要活著。就一定会讨厌某个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她不会别开视线,所以才会过度烦恼这种事情。两年前连自己都不觉得特别的少女,还不习惯自己的感情,所以完成不懂得敷衍。
不过。惠喜欢会把这种事情讲出来的她。
他觉得直率面对自己内在的感情,并因此怀抱罪恶感的她非常美丽。
春埼美空稍微探出身子,拚命地诉说:
「我好几次都希望要是相麻菫不在就好了,要是她没从相片里出来就好了,我好后悔自己当时为何要参与将相麻菫从相片里带出来的计画。」
少女的眼睛笔直看向惠。
「对不起,惠,我太任性了。我害怕『重启』会因为相麻堇失去价值。」
两人之间无论何时都存在著能力。春埼美空的「重启」与浅井惠的「记忆保持」。
这两种能力无论少了哪一方,都会变得没什么用,算是不上不下的能力。
――我们透过能力连系在一起。
就像钥匙和钥匙孔一样,不凑齐两者就没有意义,基于能力这个理由,两人注定会见到彼此。
可以说是自动自,可以说是理所当然,这两年来,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即使分开也相信一定会再见面。
这是多么轻松扭曲又安逸的连系方式。
同时也是多么残酷的连系方式。
而如此期望的人,是惠,想透过能力界定两人关系的不是别人,就是惠自己。
所以他点头回答:
「我知道。」
惠知道对在埼美空而这,「重启」具备什么样的价值,他也知道春埼美空害怕相麻菫的理由。
要是有比「重启」更方便,预见未来的能力。
――我们就没有理由见面。
不过那又怎么样?
即使没有理由,那又有什么关系?
想见面就见面,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只要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种事情,他从两年前就知道了。
明明知道,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惠觉得自己现在总算有办法说出口,总算能让从两年前的夏天开始便停滞的时间继续前进。
「吶,春埼。」
就算试著呼唤对方,惠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说「喜欢」感觉有点廉价。说「我爱你」又感觉有点虚假。不过,他也只能不断累积这些廉价又虚伪的话。
「春埼,既使没有能力,我还是会想见你。我希望我们能共同觉得某种东西美丽,希望我们在眺望相同的景色时,能够想起相同的回忆。」
春埼的表情还是一样没变,显得悲伤又不安――我的话,有正确地传达给她吗?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惠不认为有办法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传达给她。在某个地方,一定会产生误解。就连纯粹的话语,都有可能让人觉得掺杂谎言。
不过,相麻堇两年前曾经说过。
――假设我这段话,与你所知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即使如比。我还是相信能够跟你对话。
――即使不懂彼此的语言,即使误会彼此,我还是理解你所创的话,并相信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你。
结果,还是只能相信这点。
就像不会说话的小婴儿,相信母亲那样,惠只能像透过这种方式学会语言的小婴儿那样,选择天真地相信。
春埼美空笔直地看向惠。
浅井惠露出微笑。
「所以春埼,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将过去的事情,未来的事情,以及现在的事情,都尽可能正确地传达给彼此吧。
虽然诉诸话语非常困难。
――希望你能展露笑容。
仔细告诉她,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吧。
????
下午两点十五分,中野智树站在教室前方的走廊。
教室里面,正忙著替戏剧做准备。十五分钟后就要开演,现在已经差不多是观众开始进场的时间。
「你觉得会怎样?」
站在一旁的皆实未来问道。
她负责指挥今天这场戏,虽然智树纳闷皆实怎么还能在这里闲聊,但她应该对自己的工作心里有底。
「什么意思?」
「这是是那两个人啊。」
「一定会很顺利吧。」
这点毫无疑问。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十分明白。
「不过,浅井不是喜欢其他人吗?」
「嗯?」
「除了美空以外,他以前还和另一个女孩子感情很好吧。」
「你知道啊。」
「我刚才听美空说了。」
因为觉得好笑,智树用力伸了个懒腰后,笑著说道:
「浅井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最喜欢春埼美空了。」
只不过那家伙表现爱情的方式有点难懂,所以才会被误会。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就知道啦。你以为我和那家伙认识多久了。」
从小学六年级的夏天到念完国中为止,俩人一起在同一个家生活了三年以上。中野智树有自信比谁都了解浅井惠的事。
「我可以断言,今天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纪念日。」
是每年买日历时,都会在上面画花朵圈起来的日子。
皆实靠在背后的墙壁主,双手抱胸。
「嗯〜浅井居然也会喜欢上别人,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其实所有人他都喜欢呢。」
「如果是那种博爱情怀,那我还能理解。不过喜欢上特定的某人,就让人觉得不对劲。」
「是吗?惠其实是个比你想像的还要普通许多的高中生喔。 」
让人希望能正常获得幸福的普通高中生。
「是吗?
皆实歪了一下脖子,然后露出类似苦笑的笑容。
「嗯,算了,或许你说得没错。」
她看向远方的走廊。
智树也跟著望向那里,那是南校舍的方向。
浅井惠和春埼美空拨开人群与喧嚣,快步走向这里,皆实看著两人的脸说道:
「要是她演戏时也能像那样笑,就能迎接最棒的结局了。」
智树深感赞同地笑著点头。
????
用握紧的拳头打了一下后,已经失去弹性的床垫发出比想像中还要
巨大的声响。手腕附近有点痛,或许扭伤了也不一定。
抱著受伤的手腕,相麻菫躺到床上,直接用毛毯盖住脸,心情意外地平静,光是打床垫一拳,就让她没心情再做其他事情。
――一切都如同预期。
无论是浅井惠,春埼美空,还是相麻菫。他们沿著早已被注定的故事前进, 一步也没走偏。一切都没有问题。
相麻菫在床上翻了个身,仰望天花板。天在板脏兮兮的。毕竟是好几年前就已经倒闭的饭店天花板,没办法要求它维持美丽。
看著骯脏的天花板,相麻堇思索某个少女的事情。
全世界最讨厌的少女。
――你太狡猾了。
只让自己免于受苦。
用惠当藉口,独自待在不会受伤的地方。
――痛苦的部分全都推给我,只有你一个人轻松。
就连惠也因为那个少女而受伤。
那个少女既愚蠢又任性。而且还无比软弱。
相麻堇以沙哑的声音低喃:
「我已经累了。」
对无法逃避的时间感到疲惫。
对没有希望的未来感到疲惫。
对配合那个少女,对持续怨恨她感到疲惫。
――不过,就差一点了。
再过不久, 一切就会结束。只要有终点,我就能继续努力。
相麻菫闭上眼睛。
她今晚和人有约。接下来一定,会变得更加疲惫吧。
在那之前,她打算先闭眼小睡一下。
2下午六点二十分,十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闭幕仪式,在下午六点二十分结束。走出体育馆后,天色已经完全变暗。
浅井惠远离由学生组成的人潮,眺望体育馆的出口。
过不久,春埼美空从体育馆现身。她的旁边是皆实未来、惠挥了一下手,春埼在发现他后自然地露出笑容。那是象徵和平的表情。
「你有好好称赞美空吗?」
皆实应该是在问演戏的事情。
春埼的演技,简单来讲就是完美。
她直接将惠阅读剧本时想像的女性给表现出来。以非常多愁善感,令人感动的形式。
「当然,我可是把所有想得到的赞美词都用上了。」
「是这样吗? 」
皆实看向春埼。
春埼点头。
「他创我演得非常好。」
「就这样?」
「我想不出其他话。」
如此回答后,皆实双手扠腰,瞪向惠,皆实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最近经常看她摆出这个姿势。
「应该还可以再多说一点吧?」
「我不擅长称赞赞女孩子。」
「不过机会难得,你再试著多努力一点啦。」
真是个麻烦的要求。
惠将手抵在下巴,稍微思考后开口。
「如果你浮在空中,那或许连太阳和月亮都会嫉妒到不再继续照亮世界也不一定。你演得就是这么好。」
皆实露出泄气的笑容。
「有种因为太刻意而不真切的感觉。」
真遗憾,虽然尽力了,但努力并非总是能够获得肯定。
皆实将食指比向惠。
「重来。」
这女孩意外地严厉。
会对春埼投以求助的视线。
或许是察觉惠的意图,轻轻点头后开口创道:
「惠偶尔会很笨拙,就像现在这样。」
「欸〜亏我还对浅井有所期待。」
「不可以对惠要求太多。他是那种就连意外的缺点也很可爱的类型。」
「喔喔。居然直接在我面前秀恩爱。 」
春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歪著头说道:
「试著创出口后,我发现这意外地难为情。」
真是前所未闻,春埼美空居然会害羞,她的表情,乍看之下和平常一样,但感觉嘴角的角度似乎有稍微上扬。
趁皆实再次要求称赞春埼之前,惠赶紧转移话题。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皆实同学,你家住哪里?」
惠曾经在上下学时见过皆实几次,所以他们应该能一起走一段路。
皆实夸张地摇头。
「很遗憾,我住的地方刚好和你们两个反万向。」
皆实应该是替这两人制造机会。
「是吗?那就明天见了。皆实同学。今天辛苦你了。」
惠朝皆实挥了一下手,踏出脚步。春埼也和皆实互相挥手道别。
等春埼走到自己身边时,惠轻声说道:
「你真的演得很棒。」
他想不到其他的称赞方式。
春埼害羞地微笑道:
「谢谢。」
她如此回答。
两人尽可能放慢速度,
一起走到春埼家。每次经过路灯,两人周围的两道影子就会旋转交叠。
他们在她家前面,交谈了约二十分钟,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浅井惠觉得那是段幸福的时间。
然后,两人在下午七点整时「存档」,为了让今大发生的事情无法被「重启」而存档。
听见春埼回到家,关上大门的声音后,惠迈出脚步。
他独自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仰望比半月稍微大一点的月亮。和春埼在一起时,他完全没注意到这种事,越觉得自己有点兴奋,但他不能就这样一直兴奋下去。
准备转弯时,相麻菫的脸在他的脑中浮现。
她差不多该现身了吧。出来单方面谈些关于恋爱,关于爱情,或是关于春埼美空
的事情。
这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愿望。惠想见相麻菫。
只要提到他和春埼美空的关系,这不能省略相麻菫。 所以惠希望能见她一面,和她好好聊聊。
不过即便弯过转角,依然没看见相麻菫的身影。眼前只有以充满效率的方式排成一列的路灯。
惠对著夜空低喃。
「吶,相麻。如果你有看见这个未来,可以出现在我面前吗?」
自从上个月在梦的世界里碰面后,惠就再也没见过相麻。
总觉得很不安,两年前,在惠与春埼于顶楼见面――这项事实被重启后没多久――相麻菫就去世了。
才刚想到这里,惠就听见声音。
「你真爱操心,我还活得好好的啦。」
惠忍不住再次环视周围,不过相麻菫不在。
他知道这种感觉。
而且还非常熟悉。
她的声音,只在惠脑中响起。
――虽然我也想见你,但因为种种原因,我现在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就先请中野同学帮忙了。
做出这种事情没问题吗?
一度死而复生的她,可以和中野智树见面吗?
相麻以从容的语气轻声说道。
总而言之,先跟你说声恭喜吧,感觉这应该算快乐结局?
惠不禁笑著回答:
「离结局还早呢,不过,嗯,我很幸福。」
――你还真是能够若无其事地说出让我受伤的话呢。
「我想不出能骗过你的谎言。」
――真遗憾。如果对象是你,不管让你骗几次都行。
感觉相麻菫就在身边。
不过实际上,惠只是在入冬前的夜晚独自吹著冷风。
中野智树的能力,能够跨越距离与时间,确实地将声音传达给对方。惠正在与过去的相麻对话,相麻透过预见未来的能力掌握这边的话,与未来的惠交谈,这段距离感令人焦急不已。
惠正听著她不晓得从何时,从哪里传来的话。
――我有几件事情想拜托你。
「只要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过,前提是你要告诉我理由。」
――等一切结束后,我就会告诉你,而且是全盘托出。
「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
――这个理由,等一切结束后,我也会告诉你。
惠叹了口气,相麻菫究竟看见了什么样的未来,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呢?
「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个嘛,首先,就请你明天上午和春埼一起去捡垃圾吧。
捡垃圾?
「我明天预定要去学校帮忙收拾学园祭的东西。 」
――不好意思,请你请假吧。
这话题实在让人提不起劲。将自己也有演出的舞台丢给同班同学收拾,让惠感到难过。
――如果从早上九点开始,会不会有点太早?
「我会忍耐。平常那已经是上学的时间了。」
――太好了,再来是地点。
相麻指定某个十字路口,那里距离春埼,走路只要五分钟。
大致听完她的说明后,惠开口问道:
「这些是必要的事情吗?」
相麻语气肯定地回答:
――没错,非常重要。
「为了谁?」
为了我。
那就没办法了。
「我会跟学校那边说我感冒了。」
――谢谢。对不起。不过……
她以莫名温柔的语气说道。
――这是最后了,再过几天,一切应该就会结束。
她在最后提到会再联络。
接著惠便再也没听见声音。
惠独自走在夜晚的路上,陷入刚才好像还在身边的少女体温消失的错觉。
他仰望天上的月亮,拿出手机,从电话簿里找出中野智树的名字后,拨打电话。
在短暂的拨号声后,响起有人回应的声音。
「哟,惠。」
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大概是学园祭刚结束非常兴奋吧。
「嗨,智树。我有件事情想请问你。」
「喔,什么事?」
「你最近有遇见以前认识的人吗?」
「以前认识的人?」
「嗯,例如国中时代的熟人,」
「有几个有来学园祭喔。」
智树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自然。至少不像隐瞒了和相麻菫见过面之类的事情。
直截了当地问道。
「刚才有人传声音给我,而且明显是透过你的能力,你心里有底吗?」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智树回答:
「不,我没印象。」
正常来想,这表示中野智树之前见过相麻堇,并在对惠使用能力后失去了这段记忆。
――怎么做到的?
相麻堇用了什么方法消除中野智树的记忆?
她一个人不太可能办得到这种事,应该有其他能力者介入。
目前想到两个可能的对象,但也可能是他完全不认识的能力者。
――与相麻菫合作的人。
到底是谁?
智树难以启齿似的说道:
「明明自己用过能力却不记得,感觉有点不太舒服呢。」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在这个城镇,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我传了谁的声音?」
「这是秘密,改天我有心情再告诉你。」
智树什么都不记得,这样就好了。
惠刻意转换话题:
「对了,我明天可能没办法去学校帮忙收拾。」
「嗯,跟我传的声音有关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惠出言否定:
「不,是因为完全无关的事情,总之,我想先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 」
「因为你会连我的份一起帮忙吧?」
「这要看情况,如果是要和春埼约会就没关系。」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只不过是要在十字路口捡垃圾。
「真的假的。快教我跟女孩子培养感情的诀窍。」
「正常来讲,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受欢迎才对,不如去约约看有来看你演唱会的女孩子怎么样?」
「我根本没闲工夫确认那些人有来。啊,话说站在你旁边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是
谁?」
「你说村濑同学吗?她不太擅长应付漂浮冰咖啡和猴子,」
智树轻声笑道:
「这是什么没用的情报,她有对我的歌发表感想吗?」
「有喔。」
「喔喔,地说什么?」
「好蠢的歌。」
「所以才好啊。」
「你太大声了。」
边像这样聊天,边走在夜晚的路上。
相麻的话,持续盘据在他脑中的某个角落。
――这是最后了。
对惠而言充满戏剧性,对一般人而言充满平凡,但也因此幸福的一天背后――
感觉相麻菫的故事正在悄悄进行,至今依然让人无法窥见全貌。
????
结果即使闭上眼睛,还是睡不著。
相麻菫独自走在夜晚的街角,她隔著玻璃自动门望向便利商店内部,藉此确认间。
晚上七点十五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约十五分钟。
她向一位刚好走出便利商店,穿著套装的女性搭话:
「不好意思,我在找咖啡厅,是一间叫小森咖啡的店。」
「喔,那间店啊――」
女性简洁地告诉她该怎么走,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后直走,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会看见。
「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
相麻低头致谢,按照那位女性的指示踏出脚步。
她在心里嘟囔。
――看来还没重启。
相麻并非真的想问路。
她只是想窥视未来――为了确认春埼是否有使用重启。
右转并穿过十字路口后,相麻立刻发现目标的咖啡厅。
推开门后,她环顾室内,但没找到目标的人物。
她挑了一个靠墙的四人桌坐下后,店员马上就过交送水,相麻没拿菜单,直接了一杯浓缩咖啡。
店员离开后。她再次缓缓环顾店内。
――简直就像电影的布景。
这间店并没有漂亮到让人觉得虚伪。
老旧的木桌上有细小的伤痕,菜单也随著日晒变色。墙壁上不知为何有用铅笔画的短线。从位置来看,就像有人拿著铅笔伸懒腰,然后不小心画上去一样。
这一切都带有确切的现实感,但又让人觉得像电影的布景。
原因不难察觉。
相麻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间咖啡厅,不过她早就已经看过这副景色好几次,无论是桌上的伤痕、退色的菜单,还是墙上的铅笔痕迹,她都事先透过浅井惠知道了。
惠和春埼经常来这间咖啡厅,相麻菫正待在已经透过预见未来的能力,看过好几次的景色里。
反覆观看店门和时钟几次后,店员端了浓缩咖啡过来。
相麻将白色的小陶瓷杯凑到嘴边,味道非常苦。仔细想想,这是她第一次喝浓缩咖。若太常观看别人的未来,偶尔会迷失现在的自己。
她将视线移向玻璃窗。在正常情况下,那里应该会映照出一位国中二年级的女孩,一个不自量力地跑来咖啡厅,并为此感到紧张的孩子。她很清楚,那就是现在的自己。
要是这能让对方掉以轻心就好了。
希望这能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个思虑不周,只有能力可取的孩子。
就在相麻勉强喝下浓缩咖啡时,咖啡厅的门开了,相麻再次看向时钟。正好晚上七点三十分,跟约定的一样。
一名脸上挂著笑容的男子和一名表情僵硬的女子走进门。男子看起来约三十几岁,女子则稍微年轻一点。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相麻菫知道这两个人。浦地正宗与索引小姐,两人皆隶属于管理局。
他们笔直走向相麻。
浦地站在桌子旁边开口:
「你就是第二代魔女吗?」
「嗯。幸会。」
两人一起在对面的位子坐下。
店员端了两人份的冰水过来后,浦地点了松饼和奶茶,索引小姐点了热咖啡。
店员一离开,浦地便开口问道:
「是本人?不是代理人?」
「没错。」
他看向索引小姐。
索引小姐回答「她没说谎」。索引小姐的能力可以用来看穿谎言,直接在本人面前确认,应该是为了警告吧,告诉对方即使说谎也只是浪费时间。
浦地大略将相麻全身打量了一遍。
「你有遇过能操作记忆的能力者吗?」
相麻花两秒思考这个问题的意义后回答:
「有喔,不过我的记忆没被操作。」
大概是只要本人不认为自己在说谎,索引小姐就无法识破对方的谎言吧。只要事先让人对谎言信以为真,就能应付她的能力。所以他们当然会警戒可以操作记忆的能力者。
浦地点头
「我就相信你吧。啊,希望你别觉得不愉快。我并非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你,这只是例行公事 」
「你想怎么怀疑我都没关系。」
被人怀疑,是获取信任的必要程序。
――不对,就算不被信任也无所谓。
只要他们决定利用这边就行了。结果不会改变。
浦地开心地笑道:
我有遵照你的指示,这一个月都没对你进行搜查。」
这是谎言。
相麻知道他们调查到什么程度。
之所以不特地指出这点,只是因为不想延长对话的时间,她不想在索引小姐面前说太多话。
「我会协助你们,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
「谢谢,说到这个。」
浦地翻开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黑色记事本。
他看著记事本说道:
「我可以问些问题吗?」
「嗯,当然。」
浦地轻轻点头后开口:
「为什么你要对管理局隐藏自己的能力?」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控制。我知道无名系统的事情。谁都不想变成那样吧?」
「不过。你还是主动联络我们了。」
「那是因为你
不属于管理局。」
他虽是管理局的人员,但不属于管理局。
「你是基于更加私人的目的在行动。所以你会将第二代魔女隐藏起来。管理局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笑道:
「换句话说,管理局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没把管理局当成敌人。不过你要这样讲也行。」
两人对话的期间,索引小姐一直保持沉默。
她应该正在仔细地寻找谎言。不过应该找不到吧,因为相麻堇的每句话都不是谎言。
相麻喝了一口手边的浓缩咖啡。
「不过,浦地先生,管理局的人居然把管理局称做敌人,这样没关系吗?」
他带著笑容回答:
「没问题,反正没人听见。」
「因为物理上不可能。」
相麻菫环视周围,店内还有好几名客人。当然,也有店员。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全都停止动作。
简直既像除了相麻他们三人以外,其他人的时间都停止了,周围的人以不自然的姿势静止不动。
――不对,不是这样。
只有一个人在动, 一个穿著黑西装,外表朴素的男人。
名叫加贺谷的管理局人员,踩著机械般的步伐穿过店内,站到浦地旁边。
他什么时候来店里的?相麻试著回想,但想不起来,她一直有在注意入口,所以他应该在相麻进来之前就到了。
无论如何,她总算理解发生什么事了,被加贺谷的右手碰过的东西,绝对不会产生变化,除了相麻等人以外,店内所有人的时间都被他停止了。
相麻听见快乐的笑声,是浦地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惊讶呢。」
相麻将视线移回正面。
浦地疑惑地说道:
「直不可思议,为什么能预见未来的能力者。会感到惊讶呢?明明你应该无所不知才对。」
「这问题真坏心眼,浦地先生,这一切都符合你的计画吧。」
浦地用右手中指敲了几下自己的侧头部。
「这表示你看不见这个未来,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相麻堇将身体靠到椅背上,然后顺势点头。
「没错,我的能力对你无效。」
相麻曾经和浦地通过几次电话。照理说,这样就已经满足相麻发动能力的条件。
然而她无法看清他的未来。
――我预知未来的方式。是窥视谈话对象未来的记忆。
像是变成未来的那个人般,以回想过去盼方式发挥效果。这就是相麻菫的能力。
「你用异常的方法,回避了我的能力。」
「异常?真遗憾。我觉得那是非常正常又符合逻辑的方法呢。」
事情发生在上个月。
在相麻首次和浦地联络后,他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找到应付她能力的方法。
「你会定期消除自己的记忆,只要未来的你没有记忆,我的能力就无法发挥效果。」
浦地正宗能够立刻忘记眼前的情景。相麻无法回想起对方不记得的事情。
坦白讲,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一般人根本不曾想到要刻意消除自己的记忆,即使想到也无法实行。居然只用一本记事本代替记忆生活,正常来想根本就不可能。」
「不是一本,是两本。」
他阖起手上的黑色记事本,交给站在旁边的加贺谷。加贺谷收下记事本后,又拿出另一本外表一模一样的记事本。
「记事本上的备忘事项,原本是为了应付名为重启的能力,所以我才有两本。」
只要将记事本「上锁」 ,就能保存重启前的资讯。不过可想而知,浦地无法在被锁定的记事本上书写,为了能让其中一本记事本维持上锁状态,浦地轮流使用两本记事本。
相麻菫摇头。
「这不是一本或两本的问题,居然能这么乾脆地消除自己的记忆,这实在太过异常。让人不禁怀疑你是不是疯了。」
浦地若无其事地笑道:
「可是对我而言,这是唯一能够对付你能力的方法,既然只有一种手段,那当然只能实行了。」
浦地正宗果然和浅井也很像。
不过两人也拥有完全相反的要素。浅井惠获得绝对不会遗忘的能力、浦地正宗则是使用能力,消除自己的记忆。
――虽然他的能力,并不是只能遗忘而已。
既然也能这样使用能力,那他果然和浅井惠相反。
浦地正宗。
――他很优秀。
就连能预见未来的能力者,都无法窥探他的未来。
就连重启都无法从他身上夺取情报。
然后他的身边,还有能够立刻拆穿别人谎言的女性。
现在所有状况都是对他有利。浦地正宗以彷佛这个状况是理所当然般的语气笑道:
「那么,我们继续聊吧、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相麻原本想再喝一口咖啡,但还是放弃了,她不想让对方发现她在紧张。
「什么问题?我什么都愿意回答。」
他笔直盯著相麻的眼睛问道:
「第二代魔女,我的计画会成功吗?」
这问题还真是直接。
相麻菫点头。
「你的计画成功了。我看见那样的未来。
浦地以粗鲁的动作在记事本上记录。
「这样啊,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浦地将视线从记事本上移开。
挂在他脸上的笑脸,看起来已经不像笑容。
而是更加冷酷、暴力的表情。
「你会阻止我的计画吗?」
相麻菫摇头。
「不,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希望能力能尽早从这个城镇消失。」
「她没有说谎。」索引小姐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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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本上写了两个问题。
.我的计画会成功吗?
.你会阻止我的计画吗?
两个都是单纯的问题。
追根究柢,浦地正宗之所以与第二代魔女见面,就只是为了问这两个单纯的问题。
第二代魔女肯定了第一个问题,并且否定了第二个问题。她没有说谎,这点已经透过索引小姐的能力获得证明。
浦地正宗确信。
――这样就确定了。
在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者回答这两个问题时,她的话便包含绝对的意义。
因为只有一个人能够改变透过能力预见的未来,那就是能预见未来的能 力者本人。
她预见计画成功,而她本人也没打算反抗,这样结局就确定了。
――我的计画一定会成功。
他注定获得绝对无可动摇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