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说归说,纵使打雷、下冰雹,也和我们今天去的地方没什么关系。
这是全天候型的游乐园。
它的魅力便在于充实的室内设备。这是个坐拥数个游泳池及游乐设施的温室巨蛋,即人工制造的夏日乐园。
无论外头是春天或冬天,这里永远都是夏天。
根本是都会中的绿洲!
「……哥。你笑得太恶心了。」
穿过目的地车站剪票口的瞬间,红羽啼笑皆非地说道。
「我知道你很兴奋,不过你老是露出这种表情,小心被俄军拉去当伞兵。」
「才不会咧!再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俄军拉人?」
我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如妹妹所言,我的嘴的确笑得很开。
唉,没办法。这可是约会啊,
虽说是作戏,但这可是和女友假日出游!即使是为了治疗女性恐惧症,这仍是和女生约会耶!更何况凉月只论外貌的话,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
只要是高中男生,面对这情况当然都会兴奋不已。更何况我患有女性恐惧症。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有这一天。现在我的情绪比富士山还高亢。如果提出申请,说不定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哈哈哈哈哈!
「真是的,你到底懂不懂啊?今天约会的目的是增进我和近卫学长的感情,你可要好好帮忙喔!」
「好,我懂、我懂!」
「真的吗?」
红羽不满地鼓起脸颊。
「对了,昨天你和凉月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嗯?当然是作战会议啊!」
「……」
喂,这家伙居然说出如此不祥的话语。
我高亢的情绪急转直下,跌到谷底。自从顶楼上那件事以来,她们的感情就变得非常好。这可不是「增进友谊」四个字足以形容,而是亲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我们做了许多准备。」
「哦?」
「哥,你的背包里也有机关,可别随便打开喔!」
妹妹哈哈大笑,我立刻用音速打开肩上的背包。
我太大意了,说不定背包里放了塑胶炸弹啊!
「啊!不行啦!哥!不在近卫学长面前打开就没意义了,」
我无视一旁吵闹的红羽,摸索背包内部。果然在底层发现一个我没放过的物体。这是什么?大小和杂志差不多……不,根本是杂志。我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便将它从背包中拉出来——
是黄色书刊。
而且是藏在我房里的珍藏品之一。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高声大叫。立刻将拿出来的东西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哇!哥,你好过分,这是我特地准备的耶!」
「啰嗦!你在别人的背包里放什么鬼东西啊!」
而且还随便搜索我的房间,根本是侵害隐私。被妹妹发现自己的色情书刊,令我羞愤欲死。
「咦?不然要放什么?女仆那一本吗?」
「住口!不要在大马路上暴露哥哥的喜好!」
「我本来想拿那本书给近卫学长看,然后大叫:『你看!我哥是变态!你看看这本书,居然是猫耳耶,猫耳!』」
「你想终结我的人生啊!」
「呜呜……我觉得这样就能让近卫学长明白哥哥喜欢的是女人……我和姐姐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办法呢……」
红羽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太天真了……仔细一想,凉月和红羽联手之后。就算因为化学变化而产生硝化甘油也不足为奇啊!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还有很多机关呢!」
红羽的邪恶斗志熊熊燃烧着。
好恐怖!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的行动力加上凉月的头脑,我就快疯了。
看来我得认真拟定对策。这两个猛烈装傻的人结为拍档后,单凭我一个人吐槽,根本敌不过她们。这就好比用竹枪挑战光学迷彩轰炸机一样。
既然如此,我也来找个搭档吧。
至少得形成二对二之势,以弥补人数上的不利。
从车站走了几分钟之后,我在约定地点——游乐园大门口,发现一对熟悉的双人组背影。
是近卫与凉月。
她们似乎在说话,没发现我们。
好,任务开始。
首先要亲昵地打招呼。向谁打招呼?当然是向近卫罗。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够笼络她,不过若是连她都加入装傻部队,那就是三对一。这是凉月最爱的状况!对我而言则是地狱。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阻止这种状况发生!
「哟!近卫。」
我露出最讨好的笑容,从背后拍了拍近卫的肩膀。如果她也回应:「嗨,次郎,今天天气很好耶。」就算成功一半。
正当我暗打算盘之际——
「唔唔!」
我的嘴里突然被塞进一样东西。
黑色的金属坚硬物体。外露的自动装置——手枪。
这怎么看都是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的物品啊!
「……」
呃,这是什么?模型枪吗?还是近卫式的玩笑?不过,若说是开玩笑,她的表情未免太过严肃……
「别动,你一动我就开枪。」
近卫一本正经,手指扣上扳机。她眯起眼睛确认我的脸孔后,才吐出一口气说:
「次郎,不要随便站在我身后。我差点把你打成蜂窝耶。」
她若无其事地抽回手枪。我太过震惊,动弹不得,嘴巴还呆呆地张着。
「呃.请问一下。近卫同学……」
「唔?干嘛?」
「那、那是……」
「哦,你也觉得太小了吗?我也认为用这种小型枪不保险,该用更大型、贯穿力更强——」
「不是!我是问你从哪里弄来这种危险物品啊!」
我好不容易才站稳阵脚。全力吐槽。
「放心吧,这是防身用的空气枪,不是真枪。」
近卫犹如西部片中的人物一般,把手枪转了几圈。收进自己的背包里。啊,也对,她怎么可能有手枪这种违禁物品……
「不过,这是改造过的空气枪。只要对准要害连射数发,一样能杀伤人。」
「根本就违反了枪炮法嘛,你干嘛带这种东西啊?」
「你在说什么?说到外出时的必备用品,就是手机、手帕和手枪!这是管家的一般常识。」
「这依然和管家无关吧!」
这是哪个军队的常识?活像要到内战地区健行一样。
「对了,次郎……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不知道敌人潜伏在什么地方。」
「敌人?我说你啊……」
我环顾四周。一旁尽是一些携家带眷来游乐园玩的人。这种和平的星期日光景根本是再寻常不过了。
「如果同时出现好几个持有武器的敌人,我光是保护大小姐就分身乏术,所以很抱歉,你的安全请自行负责。」
昴殿下目光炯炯地警戒四周。
老实说,她非常突兀。那种表情根本不是来游乐园玩的人该有的模样,活像是拔掉安全栓之后的手榴弹一样杀气腾腾。
「……喂,凉月。」
我压低声量说话,以免被近卫听见。
「什么事?次郎。」
「今天的她……好像怪怪的耶!」
「嗯,是啊。不过她向来都是这样。」
「向来都是?」
「对,她和我两个人外出的时候都是这样。她很讨厌我到学园以外的地方,因为她认为这么做很危险。」
「……可是,你上次不是一个人跑去漫画店吗?」
当时近卫和我一起在游乐场,那段时间凉月应该都是一个人……
「当时有其他佣人和我在一起。基本上我是不许独自外出,这是规炬。」
「规矩……」
这番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想必又是凉月家的规炬吧?
话说回来,就算是为了保护凉月。近卫的警戒心也未免太强了。活像是要把可疑的人全部杀光一样。
「算了,别说这些,今天就好好地玩吧!我好不容易说服昴才能来这里,不玩就没意义了。」
凉月转回正题,继续说道:
「对不对?红羽。好,别那么紧张。」
「是、是!姐姐。」
红羽在我身后回答,她紧张得浑身僵硬。
「近、近近近近卫学长,今……今天,呃……麻烦你多多照顾,」
哇!我有点受到打击。红羽面对我的时候,总是以金臂勾代替晚安,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个普通女孩。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居然能让红羽变得如此秀气。
不过这下子不用担心了,我暗自松一口气。
虽然这么说对红羽过意不去,但瞧她那么紧张,大概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以平常心与近卫相处,所以目前还不用费心阻止她们更进一步
的发展。
不过,我也不能大意。
毕竟我唯一的希望——近卫,居然呈现最为崩坏的状态,状况直往我忧心的方向发展。一人吐槽、三人装傻,情势恶劣到了极点。我的厌觉就像是见证王者基多拉(注5:)诞生。救救我啊!哥吉拉!
「走吧,一直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凉月带头走进游乐园。
游乐园的大厅十分宽敞,不愧是重新开张,装潢极为新颖华美。
通过入口后,我们在柜台用门票兑换手环式一日畅游证,并直接走向更衣室。
想当然耳,更衣室是男女分开的,所以我们约好在更衣室外集合。
只要通过这里,就是盛夏的王国。一思及此,我的情绪又开始高涨。看来我的精神回路也很简单啊。其实我从以前就不讨厌游泳,不,该说是我爱极了游泳。啊,快点换上泳衣去游泳吧!
(注5电影「哥吉拉系列」申最具知名度的邪恶怪兽.被誉为「哥吉拉最大的对手」。)
正当我意气风发地准备踏入更衣室之际——背后突然有人拉住我的衣摆。
我回过头一看,只见近卫像黏着母亲的幼小孩童一样紧紧抓住我的上衣。
是我多心吗?总觉得她的脸似乎挺红的。
「次、次郎……」
「怎么?你忘记带什么东西吗?」
「不,不是……呃……」
不知何故,她陷入沉默,脸红到了耳根。
怎么啦?该不会是身体突然不舒服吧?我如此想着,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大事。
——近卫是女生。
「……」
我哑然无语。
这……该怎么办?
这么一提,体育课换衣服时,近卫总不在教室里。她大概是躲到别处偷偷换衣服吧?不过现在无处可躲,要前进只能通过这个更衣室。
「……我懂了。你闭上眼睛,我拉着你走。这样你就敢进去了吧?」
我临时想出这个点子,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缓缓地踏入恶魔的领域。
想当然耳,更衣室中充满男人的裸体。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光景。如果拿到电视上播放。
就算在深夜播出,铁定也会有一堆人打电话抗议。
我像导盲犬一样带领近卫走到更衣室内的淋浴间。只要拉上浴帘,就看不见淋浴间内的状态。在更衣室中制造更衣室,说来实在很奇怪。
很遗憾,我是不会偷窥的。不,我是说真的,我很爱惜我的生命!
几分钟后,换好衣服的近卫打开浴帘走出来。当然,她的泳装不是女用的。她身穿橘色的连帽上衣与及膝的短裤。
我早就换好衣服,接着只要把行李放进铁柜,再用同样的方法走出更衣室即可。
我接过近卫的背包,替她放进铁柜中。她的背包相当沉重。
我好奇着背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便偷偷看一下。只见背包里除了刚才的手枪,还有电击棒、手铐……我想这些应该是用来护卫的。要是被人发现她带了这些玩意儿进来,搞不好会被当成恐怖分子。
「……唔?」
不知何故,近卫背包中的内容让我觉得有些突兀。
不,当然,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很突兀……不过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少了什么。防身道具
这么多,却没有该有的东西……
「……算了,管他的。」
我喃喃说道,挥去些微的突兀厌,心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再说.这些物品应该没机会派上用场。
我把我和近卫的行李塞进铁柜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离开更衣室,感觉好累。
「你们的动作真慢。」
一走出更衣室,凉月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你们该不会在里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怎么可能!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
眼前的是换上泳装的凉月。她身穿黑色比基尼——虽然和她的形象完全吻合,但破坏力实在太惊人。
凉月的身材绝佳,该凸的地方都有凸,但腰部和大腿却又苗条纤瘦。好厉害,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成这样?
凉月身旁则是红羽。这个就……不予置评。不,我不是说她不可爱。她的泳装是鲜红色的比基尼,十分适合她,不过和身边的怪物一比,却教人忍不住投以怜悯的目光。因为她的身材……
「哥!你该不会在动什么没礼貌的念头吧?」
红羽狠狠瞪了我一眼。这家伙的直觉真敏锐,要是我胡乱发表意见,铁定会毫无预警地进入强制剧情。所以我连忙把视线栘向游泳池。
好大!真不愧是全天候型游乐设施。
保持恒温的巨蛋与阳光倾泄而下的玻璃天花板。游泳池种类丰富,从滑水道到人工海浪一应俱全,完全是热带夏天的模样,南国气氛满满。
或许是因为还不到盛夏,人潮不算拥挤,正适合游玩。
「……呃,近卫学长……」
红羽扭扭捏捏地对近卫说道:
「这件泳装很适合你,你这样很帅。」
「嗯。你的泳装也很可爱。」
「咦!没、没有啦……你过奖了……」
红羽闻言,羞红了脸。
我心里五味杂陈。该怎么说呢?红羽毕竟是女孩子啊,如果她在家里也能这么秀气就好了。
「如果近卫学长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游泳?其实我不太会游泳……想请你教我……」
少骗人,你超会游泳的好不好?我记得五十公尺潜水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知道这是不是凉月出的主意,不过这招还挺厉害的。
「好是好……」
近卫瞄了凉月一眼,看来是在担忧主人的安危。
「不要紧,昴,有事的话次郎会保护我。你不用担心,尽管去吧!」
「是,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
在我插嘴之前,对话就已结束。呃,有事是什么事?难道这座游泳池里栖息着食人鱼吗?
「拜托你了。次郎。我相信你。」
近卫又叮咛我一次,才和红羽一起走向游泳池。
她相信我。我是很高兴啦,可是,我到底要保护凉月什么?
「呵呵,用不着那么伤脑筋。她只是变得有点神经质罢了。」
「那样叫『有点』?」
近卫那种态度,活像在提防歹徒绑架似的。她是收到鲁邦的犯案预告吗?
「唉,这和地点有关。」
「啊?什么意思?你们来过这里吗?」
「是啊,小时候来过一次。不过这里当时没有这么气派。」
凉月回忆着过去,微微眯起眼睛。
「真怀念,当时发生了不少事呢。」
「发生不少事……什么事?难道你被绑架?」
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凉月居然陷入沉默。
……
喂,这阵沉默是什么意思?
活像她真的在这里被绑架过一样……
「没错,小时候我和昴曾在这里被绑架。」
「……咦?」
我原本以为这番话又是凉月最拿手的骗人把戏,但看她的神情又不像在说谎。她那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我们来这里玩,一不留心,居然被绑架。」
「为什么要……」
「谁知道?应该是为了赎金吧。不过事情立刻就解决,歹徒全都抓到了,我们两个也平安无事地被释放。但无论期间再短,我曾被绑架都是事实。现在我外出受到限制,就是因这个缘故。」
「近卫会那么神经兮兮是……」
「八成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吧。发生那件事以后,昴就变了。」
「变了?」
什么意思?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她似乎认为我被绑架是她的错——因为她身为管家却没有好好保护主人。」
「哪有这种道理啊……」
不过,近卫向来以身为凉月的管家为傲。看到凉月在自己眼前遭到绑架。当然会大受打击。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和昴的关系就变得很生疏。你看过我和昴在学园里的样子吧?她在家里也是那样。或许昴到现在都还怀有愧疚戚,所以尽可能避免和我交谈。」
「……」
「不过,我很希望和她好好相处,就像从前一样。」
这么一提,近卫从前是叫凉月「小奏」。虽然从她们现在的样子完全想像不出来,不过绑架
案发生之前。她们的感情应该很融洽吧,就像朋友一样。
「莫非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让近卫恢复从前的样子?」
「呵呵,无可奉告。不过……要让她恢复原状可不简单。」
凉月语重心长地说道。
「次郎,就像你有女性恐惧症一样,昴也有弱点。她若想继续当我的管家。那可是致命的弱
点。」
「致命的弱点……」
近卫是说过她完全无法下厨……不过,凉月应该不是指这件事吧?不会煮饭和保护凉月又没
有关系。
「只要能克服那个弱点,或许昴心理上的负担会减轻一些。到时候我们就能重修旧好……」
「凉月……」
「好,闲聊到此结束!我们也去游泳吧,时间有限。」
走向游泳池的她又恢复为平时的凉月。
「哎,别发呆。你现在可是我的男友耶!」
凉月极为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慢着,呃啊啊啊!胸部!在我的上臂附近有个充满弹力的柔软凶器!
「你没事吧?脸色突然发青耶!」
凉月一面紧紧抱住我的手臂,一面问道。
好可怕!这个女人根本是以观察我的慌乱神态为乐。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我话说在前头,这只是序幕而已。不下猛药,怎么治得好你的女性恐惧症呢?」
凉月露出微笑,一边拉着我的身体。
我应该先确认一下医务室在哪里吧?
我厌到强烈的后悔,一面配合假女友的步伐前进。
♀×♂
早上游泳游到手指皮肤发皱之后,我们下午决定去玩游乐器材。
唉,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因为光是一个上午。我流鼻血的次数便已直逼两位数。可怕的凉月,她是吸血鬼吗?这么爱看我流血?
这里虽然在巨蛋之内。游乐器材却是一应俱全。根据凉月的说法,最热门的是鬼屋。穿着泳装也能进入,所以我们吃完午餐之后便四人一同前往。不过……
「……这是什么?」
我只能惊愕以对。
——沉默羔羊与愉快的夥伴们。
眼前的鬼屋招牌上,以血红色的文字如此写着。
「哎呀?你知道啊?」
「岂止知道……」
沉默羔羊!没想到它居然会在此地再度登场。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见到它。我甚至怀疑游乐场发生的事是它的诅咒。
鬼屋的外观设计成废弃医院的样貌,四处印着可爱的羊图案,其中几只嘴角泛红。这是哪门子的宣传标语?「现在最流行的恐怖可爱型!保证你心肌梗塞,」太不吉利了吧!就算被告也不足为奇。
「哎……我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你怕鬼吗?」
「倒不是怕鬼……」
我怎么样也无法喜欢这个玩偶,它的模样诡异又阴森。而且鬼屋的名字也很可疑,我才不相信这家伙有愉快的夥伴。
「呜呜,我也有点害怕。」
红羽的脸色苍白,紧抓着凉月不放。这么一提,红羽从以前就怕鬼,说是没有实体的对手她赢不了。这种观点还真有她的风格。
「不过……如果近卫学长想进去……」
「……」
我抱着不祥的预感往身旁一看。果不其然,近卫正对着阴森的羊儿们投以热情的视线。哇!她已经完全迷上这些鬼东西了。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好以近卫为首,排队等候入场。
或许是为了让游客们在排队时也不至于无事可做,因而从排队位置可以看见出口的情况,观赏游客走出鬼屋后的反应。
不过——
「啊啊啊!我会被诅咒!」
「救救我,那一幕一直留在脑中挥之不去啊!」
「来了!它来了!哈哈哈哈!你们全都死定啦!」
走出鬼屋的游客,为何会叫着脱离常轨的话语?
其中甚至有个女生昏倒,翻着白眼被担架送走。「心脏不好的游客请勿尝试」的警告标语教人怵目惊心。
「啊啊、啊啊啊啊……」
红羽抱着凉月直发抖。这也难怪她会发抖,有些游客还没进去,就因为身体不适而放弃。
「红羽,我看你还是别进去吧?」
见到红羽的脸色已经超越苍白,化为土色,凉月轻声细语地说道。嗯,我也这么认为。如果她进去鬼屋,可能再也回不来。
「我陪你,我们别排了。次郎,你和昴一起进去玩吧。」
「好,我知……慢着!喂,我也得进去啊?」
「干嘛?你是男孩子,忍耐一下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胆小到连这种玩意儿都会怕的地步?」
「唔!你、你这家伙……」
「如果不是,就快点进去吧!我们在刚才吃午餐的摊位等你们。」
话一说完,凉月立刻拉着红羽的手离开队伍。
呜呜,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有所觉悟。虽然我觉得进去以后大概会作三天的恶梦,不过别人说我胆小,我岂能退缩?我也有自尊啊!
然而……
还差一点就轮到我们的时候,工作人员突然用扩音器宣布鬼屋暂停开放。
原来是有一对年轻情侣进入鬼屋后就下落不明,没再出现,因此现在工作人员全数出动找人。这活像是低成本恐怖片的剧情,那对情侣该不会被吃掉了吧?
「呜……还差一点就进去了……」
近卫相当懊恼,不过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周围的游客似乎也一样。完全没有人抗议,只是快步脱队离去。
我们也离开队伍,去和凉月她们会合。
「对了,你那边上午的情况如何?你一直和红羽在一起吧?」
我一面走向吃午餐时的摊位,一面询问身旁的近卫。我对此相当在意。虽然我不认为红羽和近卫的关系会急速进展,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嗯,很开心。我好久没和女孩子一起玩了。」
近卫一脸开心。
「她……红羽是个开朗的好女孩,我想她和你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嗯,除了每天早上被她当沙包打以外,我们的感情还算不错。」
「好羡慕……我和家人的感情就没有那么好。」
近卫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莫非她和家人吵架?
「我昨天又和我爸吵架。」
「是吗?不过,我想你爸也不想和你吵架。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
可是,也有那种无缘无故痛扁儿子的母亲就是了,还有这样的妹妹。
「但是,我不懂他干嘛那么生气。他甚至还说出『大卸八块』这种狠话……」
「这……的确有点可怕。」
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分了吧?虽然在我家「大卸八块」的使用频率和「开动」一样高,但是,一般家庭中应该用不上这句话。
「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想这样对付你?」
「……咦?」
「我爸昨天扯着嗓门大吼:『把那个混蛋四眼田鸡叫来!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吊起来!』为了你的安全,我也想尽快和他和好。」
「慢、慢着!你爸干嘛那么恨我?」
莫名其妙,我做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把刚认识你时的情况告诉他而已。」
「刚认识我时的情况?」
「嗯,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天,你在四下无人的理科教室推倒我、摸我的胸部,还流鼻血。」
「你这么说,他当然会误会啊!」
难怪她爸爸会抓狂!啊,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能和近卫的爸爸碰面.不然我不是被当成企图强暴他女儿的歹徒扭送警局,就是被他开车撞伤送医。
聊着聊着,我们走到了人工海浪游泳池之前。
这座游泳池是模拟海洋设计而成,脚下打造成沙滩,相当讲究。只要穿过这里,就能和凉月她们会合。
「哎。次郎,那个……是不是人啊?」
近卫突然指着游泳池说道。
我循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人工海浪游泳池的另一端浮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喂!那个人溺水了吧?
「不、不好!得快点叫工作人员过来!」
近卫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却不见工作人员的身影。这座设施相当宽广,或许监视上有死角。更糟的是,溺水的似乎是个小孩。
「近卫!你去找工作人员过来!」
我一面说一面拿下眼镜。放进泳衣的拉链口袋里。距离只有三十公尺左右,应该没问题。
「等等,次郎!要救人的话由我去——」
近卫话还没说完,我就已跳进游泳池里。
我用自由式全力拨水前进。
别看我这副德性,我对游泳可是小有自信。小时候我和红羽吵架,被她从五公尺高的桥上推下寒冬的河里还能生还,由此可见一斑。时而打来的波浪虽然很烦,不过这点小浪还难不倒我。
「喂!没事吧!」
我一面抱起溺水的小孩,一面叫道。附近浮着踢水板,看来这孩子是靠着浮板游到这里,却
不小心松手。幸好以我的身高。脚应该构得着底,这样就能抱着孩子移动到池边……
「……咦?」
我正要返回陆地的瞬间——却发现异变。
只见我周围的水染成了鲜红色。
「什么!」
我愣了两秒钟左
右,随即领悟原因。
这是鼻血。
没错。从我鼻子喷出的鲜血染红池水。
「……」
我哑然无语,战战兢兢地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
一看之下才知道……天啊!我抱的居然是个身穿学校泳衣的小学低年级女生。
「救、救命啊!」
小女孩陷入恐慌,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柔软的触戚……
这种触感正是来自女生柔软的肌肤……
「唔啊!」
我奋力维系快飞走的意识。
可恶……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学生!穿着学校泳衣来玩的小学生!混蛋!我连对这么小的女孩都有反应……我到底有多胆小啊!
「——唔,呜呜!」
视野逐渐朦胧,我奋力返回游泳池畔。
糟糕!血流不止,游泳池化为电影中鲨鱼出现的场景。
啊,我昨晚真不该吃那么多猪肝和菠菜。
本来是为了应付今天而补充血气,没想到却造成反效果。
我的脚渐渐使不上力。
身体逐渐沉入水中。眼前一片模糊……
「次郎!」我似乎听见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
眼中映出一道黑影。
当我知道那是谁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
♀×♂
「哎,近次郎,你觉得自己的名字怎么样?」
充满药味的病房里,老爸躺在床上,对年幼的我问道。
老爸的脸变得消瘦憔悴。
他自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好,尤其以心脏的毛病最为严重,能活到此时此刻。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然而好景不常,在我出生五年后,医生宣告若不动手术,他就会一命呜呼。
手术的成功率为50%,死活各半。
没错。那一天正是决定命运的手术日。
或许这将成为父子间最后的对话,老爸却依然一派悠哉地问了这种问题。
「很逊。」
「小王八蛋,居然说我替你取的名字很逊?」
他捶了我的脑袋一拳,但是一点也不痛。那当然,被那种细如树枝的手臂敲头,根本不痛不痒。不过我还是捣着头叫了一句「好痛」,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老爸贼贼地笑了,神情中有点得意。
「听好,你的名字有着很重大的意义,才不只是个老土的名字。」
「……你自己还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吗?」
「好、好。闭上嘴巴听我说。你知道什么叫stand by me吗?」
年幼的我略为思考后,回答:「史丹佛的亲戚?」
老爸听了笑到岔气,差点没命。
「不是啦!stand by me是『留在我身边』的意思。」
「牛在我身边?」
「不是牛啦!是待在我附近的意思。怎么样?很罗曼蒂克吧?」
「……我听不懂。」
「哈哈!那倒是。对五岁小孩来说,是太难了一点。」
那当然。拿这种问题问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还不会写的小孩,才是脑袋有问题。
我想老爸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旧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听好了,近次郎。你名字里的『弓』字就是这个意思。换句话说,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别人说出stand by me的男人。」
「对别人说?」
「对,对别人说『别人』指的是你重视的人,比如妈妈、红羽,还有其他你觉得重要的人。我替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将来成为一个对这些人说stand by me的男人。很帅吧?」
「……嗯,还好啦。」
「哈哈哈!我看你是有听没有懂吧?」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老爸哈哈大笑。
「近次郎。你要变强。你是我和妈妈的儿子,一定可以变强。变强以后,你要待在重要的人身边保护他们。这是约定。stand by me,这就是我和你——坂町次郎和坂町近次郎的约定。」
「……嗯,我懂了。」
其实我完全不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孩提时代的梦想是成为超人力霸王。这或许只是单纯想变强,又或许是因为记挂着老爸这
番话的缘故。
啊……不过,老爸。
说来伤脑筋,我还是不太懂。
stand by me。
你最后留下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何我得学会说这句话?
♀×♂
我突然清醒。
我好像作了一个很古老的梦。
刺眼的光线令我眯起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隔着玻璃的天空。
我的身体躺在池畔的长凳上。
「太好了,你醒啦。」
上方传来一个女低音——是近卫。
啊,对了。我为了救溺水的小孩而跳进游泳池里……哇。真不愿想起。好窝囊,居然抱着小女孩昏倒了。我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发现自己似乎已昏倒十分钟左右。
「你不要紧吧?次郎。」
「思,我和我死去的老爸见了一面。」
我一面戴上眼镜,一面回答。近卫微微皱起眉头。
「拜托你别开这种玩笑。我看到连你都溺水,真的很担心。而且……」
「而且?」
「……没、没有,没什么。忘了吧!」
不知何故,近卫用手指按着嘴唇,满脸通红,不发一语。她该不会趁我昏倒时对我做了什么吧?我的脸上应该没被涂鸦吧?
正当我胡乱摸着脸孔时,刚才那孩子的双亲前来向我道谢。
哇,好难为情。
我是头一次被大人这么郑重地道谢。再说。最后救人的是近卫,其实我也是被救的那一个。
「唉!真丢脸。亏我气势十足地下水救人,结果根本没帮上忙。」
我望着和乐融融地牵着双亲的手逐渐远去的小女孩,喃喃说道。
「没那回事。你已经游到浅滩这里,就算没有我,那孩子也能得救。」
「是吗?」
「嗯,真亏你被女生抱得那么紧还能撑到岸边。」
「……嗯,是啊。」
要是我在那里昏倒,不知会引起多少误会。
高中男生抢救溺水小学女生,流鼻血溺死——这样的头版标题浮现于我的脑海中。就算我正值青春期,这种死法也未免太丢脸了。如果有全球怪异死法排行榜,一定能打进前三名。
「你很了不起耶!被小女孩抱住。鼻血直流还能救人,多伟大啊!」
「……」
好厉害,听起来一点也不伟大.尤其是被小女孩抱住、鼻血直流这一句最糟糕。要是在大街上讲出来,我看警车或救护车铁定飞驰而来。
「为了小女孩而赌上性命,真的很伟大。」
「……哎,拜托你别用这种招人误会的说法好不好?活像我有恋童癖似的。」
「咦?你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说我没有恋童癖,你干嘛这么惊讶!」
我才惊讶咧!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那种嗜好。
「咦?你不是每天早上都一丝不挂,偷偷观察附近的小学生上学吗?」
「哪有这种事!别说这种骇人听闻的话行不行!」
「唔,那你每晚作梦都说:『嘿嘿~红羽,一起洗澡、互相擦背吧!』这件事呢?」
「这是什么可怕的梦话?我作的梦有多极端啊!」
「可是,红羽还哭着找我商量:『帮帮我!我哥哥老是改不掉闻我袜子的习惯!』……」
「……好,你暂时别和红羽见面。我会好好管教她。」
「管教……你要调教她吗?」
「并不是!」
「可是,你不是每星期有三天都硬要她套上加了锁的项圈……」
「没有!我才没有家暴她咧!」
「……呵呵,你在说什么?是你硬要她替你套上项圈吧?」
「为什么是我啊!」「因为你是次郎啊。」
「不要说这种话!是她吧?全都是她讲的吧?」
那个混蛋妹妹……这么想把我塑造成变态吗?我看凉月八成也参与其中。这种阴险的手法,很像那女人会用的方式。
「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知道就好……」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抬头挺胸做人,银发杀手。」
「不要再扯那件事了!」
我大口吸气,过度换气症候群差点发作。为了吐槽而搞到呼吸困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到我这副模样,近卫嗤嗤地笑了起来。
「呵呵,好好玩,我已经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如此这般。
我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便来到吃午餐的摊位前。
不过——
「……咦?」
不知何故,完全不见凉月及红羽的
身影。
奇怪,不是说好在这里等我们吗?难道两个人一起去上厕所?
「——糕。」
身旁的管家喃喃说道。
「我错了。我不该和大小姐分开这么久……」
近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是,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因为我妹也在一起。光论战斗力,她可是和军犬一样可靠。
我猜她们一定是在附近玩,便四下张望。此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我——是顾摊的阿姨。
「你是坂町先生吗?」
「是,没错……」
「太好了,你的朋友寄放一个东西在我这里。」
「咦?」
我满脸困惑,阿姨递了一支黑色手机给我。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机种,是凉月的吗?她有带手机来吗?
「不,这不是大小姐的手机。」
「是吗?这到底是谁的……」
这时,手机突然发出无机质的铃声。
有来电,而且是视讯电话。液晶萤幕上浮现「无来电显示」的文字。
「我接接看。」
近卫按下通话键。接着——液晶萤幕上出现奇妙的影像。
那是狗……不对,是狼。
电波彼端有个身穿黑西装、头戴狼面具的人影。
那个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媲美电影道具,表情狰狞可怕,活像恐怖片的狼人。
『啊~啊~哈罗、哈罗?听得见吗?』
扬声器中流出了声音。对方似乎使用变声器,听不出是男是女。
「听得见。你是谁?」
近卫厉声质问,画面上的狼人却嗤之以鼻。
『哈哈!怎么,你还挺镇定的嘛,宝贝主人不见了,还能这么冷静啊,近卫昴。』
狼人用扭曲的声音,语带嘲弄地叫着近卫的名字。
喂……慢着,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凉月不在?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近卫勉强保持冷静,又询问一次。
『好。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你可要听清楚。大爷我呢———』
——是绑匪。
画面彼端的狼人再度发出刺耳的大笑声。
在我听来,那像是灾祸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