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次郎。」
隔天,我起床来到客厅时,凉月已经在场了。
——她身穿女仆装。
「!」
喂喂喂!
这家伙一大早就打扮成这样啊?
「如何?这是我来这里之前买的……好看吗?」
凉月旋转一圈,以女仆装来说显得过短的裙摆跟着翻飞。
加上大量轻柔花边的围裙.黑白对比的色调和那头乌溜溜的长发成为绝妙搭配。怎么瞧都是个女仆。
不过,穿着这身衣服的可是凉月奏。
不折不扣的干金大小姐。
大小姐当女仆。
明明是大小姐,却又是女仆。
天啊……这完美的落差,教人如何不心动!
「你没事吧?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难道是睡眠不足?」
成为临时女仆的凉月望着我的脸。
唉……
都到了这种地步,这个人还在装蒜。
「……我会睡眠不足,全都是你害的吧!」
我一面克制呵欠,一面回答。
没错。
置身在那种状况下,我当然睡不着。
因为!!昨晚我和大名鼎鼎的昴殿下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
「哎,你真的要睡这里吗?」
「当然啊!只剩下这个办法。」
近卫满脸不悦。
就算她身着男装,但真要她睡在男人的房间里,难免会有所抗拒。
昴殿下在我的房门前盘着双臂,嘴巴撇成「へ」字形。
事情会变成这样,原因当然是出在凉月奏身上。
凉月奏不请自来,造成我家的房间不够用。她果然是恶魔的化身,随身携带麻烦。
「我、我进去啰。」
近卫大概是太过紧张,走进我房间时的脚步宛如菜鸟刑警踏入杀人现场一样。她身上穿着黑色睡衣,看来有点宽松,大概是因为处于成长期,刻意买比较大的尺寸。
近卫手上是她带来的绵羊布偶。
绵羊布偶的造型虽然可爱,牙齿却又尖又利,不知何故,嘴角还红红的。它的名字叫「沉默羔羊」,显然是以同名电影中登场的博士为原型而设计的恐怖可爱型布偶。
近卫十分迷恋这个猎奇系布偶,少了这个就睡不着。
女孩子喜爱布偶是无可厚非,但房间里放了这种玩意儿,实在令我坐立难安。感觉就像头发会变长的日本人偶一样,我很怕它半夜突然动起来。
「你还是睡我妈的房间吧?凉月就睡客厅的沙发。」
「你在说什么蠢话?怎么可以让大小姐睡那种地方,要睡沙发也是我来睡。」
「可是红羽不答应啊。」
理由和近卫刚才说的话一样,红羽说:「怎么可以让近卫学长睡那种地方!」
我也曾提议「不然让近卫和凉月睡同一间房吧」,但同一瞬间,妹妹施展的新月踢就不偏不倚地嵌进我的肋骨。
仔细一想。红羽不知道近卫是女生,因此当然不愿意见到心仪的男生在自己家里和别的女生共睡一间房。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睡我的房间啊……」
「没、没办法啊!红羽以为我是男生。如果我反对睡你的房间,说不定会被她发现我是女生。」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的确,表面上我们都是男生,睡在同一间房里合情合理。黑濑来我家过夜的时候,也是睡我的房间。不过我们通常是通宵打电动,玩到体力不支才睡着。
「还有。我话说在前头……」
近卫目光凌厉地盯着我。
「要是你敢做出不轨的举动,我会杀死你。」
「我才不会咧!」
不,我是说真的。
因为二楼的房间,依序为红羽、我、凉月,我的房间正好夹在中间。
依照那两人的个性,就算竖起耳朵在墙边偷听也不奇怪,如果我敢在这种状况下对近卫出手。那别说要安眠了,恐怕会就此长眠不醒。
我从壁橱里拿出一组备用的棉被,铺在地板上。
「晚安。我睡这里,你睡床上吧。」
说完,我就钻进被窝。
「等、等一下.次郎!」
近卫立刻叫住我。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她的表情显得相当慌张。
「你干嘛不睡自己的床啊?」
「咦?因为这组棉被一直塞在壁橱里,有点霉味。你不用客气,床铺让你睡。」
「可是……」
近卫以不安的目光凝视我的床铺。接着说:
「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你是那种换枕头就睡不着的人吗?」
「下、不是……可是,要我睡你的床……」
不知何故,近卫羞怯地别开视线。怎么回事?她那么讨厌睡我的床啊?我觉得我的床铺睡起来还挺舒服的呢!
「不然你要睡这边吗?」
「……不,不用了。」
近卫心神不宁地游栘视线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钻进我的被窝里。
好罕见的睡法。
近卫不是仰着睡,也不是趴着睡,而是侧睡。
她面向墙壁。活像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脸一样。
「……果然有次郎的味道。」
「那当然啊,我每天都睡那张床。」
「……」
近卫默默地将棉被拉上头顶,宛若被炉中的猫一般缩成一团,或许是不想被人看见她的睡脸吧。
「晚安。」
我对着圆滚滚的棉被说完,便关掉房间的电灯,钻进被窝里。
好,快睡吧!
我闭上眼,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是那个恐怖绵羊布偶害的吗?说不定我今晚会被鬼压床……我起初是暗自这么想,不过,原因其实来自意料之外的地方。
——因为气味。
洗发精的甘甜香味扑鼻而来。
唔。不愧是红羽的高级洗发精,和我用的便宜货等级不同,完全是女孩子的味道。 这股香味从近卫的方向微微飘过来。
「……」
一旦注意到这点,就难以不去在意。近卫平时虽然身穿男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啊!
我、我得冷静下来,
怎么可以为了一点气味而心跳加速?
好,这时候就要用老方法——数羊。当然,数的不是近卫带来的那种羊,而是牧场养来剃毛的普通绵羊。
我觉得很难为情,便和近卫一样将脸转向一旁,做了一个深呼吸。
对,只要集中精神,一定睡得着……
「——」
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响彻房内。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过去我从来不曾如此迫切地祈求睡魔来袭。
旁边的床铺传来安详的鼻息声。
那个臭管家,还敢说什么「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或许是因为她昨天露宿公园,因而睡眠不足。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未免睡得太香甜了。我昨晚也没睡啊!
「……仔细想想。我去睡沙发不就好了吗?」
我后知后觉地喃喃说道。
不,或许现在还不迟。
现在去客厅睡沙发,搞不好能睡得更安稳。
既然如此,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我怕吵醒近卫,尽量不发出声音。偷偷离开被窝。我的心境宛若变成伊贺忍者,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唔……」
正当我只差一步就成功逃脱被窝之际,背后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
我忍不住回头观看,只见黑暗之中隐约浮现一道黑影——近卫坐起上半身。糟糕,我吵醒她了吗?
「……唔……次郎……你要去哪里……」
她似乎尚未清醒,声音模模糊糊的。
「哦,我去上一下厕所。」
这当然是谎言。如果我说我睡不着,要去睡沙发,她一定会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她现在是我的管家嘛!
「……你说谎。」
谁知道管家虽然睡得迷迷糊糊,却立刻识破我的谎言。唔,不愧是昴殿下。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没办法,只好说实话……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想去大小姐的房间吧?」
「……啊?」
「别装傻……你这个死变态……想去大小姐的房间……得先过我这关……」
「……」
危险!危险,现在最好赶快逃走!
正当我的思考回路如此判断之际——
黑暗中,一条细小的手臂从背后圈住我的脖子,使劲勒住我的气管。她的动作就和摔角中的扣臂锁喉差不多。
「我不会让你过去……绝不会让你过去……大小姐由我来保护……」
耳边传来近卫的声音。哇,这家伙的神智比我想的更不清楚,她竟然以为我要对凉月的房间进行珍珠港奇袭。
「住、住手……我、我不去凉月的房间就是了……」
「什么?」
我气若游
丝地说服她,勒住我脖子的手臂总算松开。
啊……得救了。
要是她继续勒住我的脖子。我就得搭上通往天国的单程特快车。我松一口气,连忙深呼吸,补充不足的氧气——
「难道……你想去红羽的房间?」
嘎!
这一次,近卫的双臂从背后抱住我的身体。
「你这个大变态……就算感情再好,也不能对亲妹妹伸出魔掌啊……」
「慢着,你在胡说什么啊!白痴管家!我怎么可能干那种……唔喔喔!」
一阵飘浮感侵袭我的身体。
说来惊人,近卫的手臂一使劲,居然就把我的身体举起来,往后方砸去。
——倒栽葱。
真是连恶役摔角手也自叹弗如的豪迈摔技。
「唔喔!」
我虽然惊讶,却没忘记护身。柔软的触感传来,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是摔在床上。
然而,危机尚未离去。
近卫虽已施展出完美的摔技,却仍抱着我的身体不放。
「现在你只能任我宰割……我就让你的女性恐惧症发作,直接昏倒……」
呜,这个管家明明睡得迷迷糊糊,手段却依然高明。没想到她会攻击我这个弱点!
近卫如同她说的一般,手臂更加使劲,紧紧环住我的腰部。
糟、糟糕。
洗发精的香甜气味轻轻飘来,一股气息微微吹到我的脖子上,背上有种柔软、有弹力,但又含蓄的触感……
「咦?」
莫非是她的睡衣底下没穿束胸?不,搞不好她就寝时什么都没穿吧?因为隔着布料感受到的触感根本是——
「唔啊!」
鼻子一带有种温热湿润的感觉。
是鼻血。
呜。天啊,再这样下去,我会因失血过多而沉入鲜红色的海洋中。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就是管家的实力……」
近卫的声音逐渐变小。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规律的鼻息。
看来她的气力用尽,睡着了。
但是,她的手臂依然没有松开。
我的鼻血已经陷入必须发布波浪洪水警报之状态。大量的血液如同奔腾澎湃的亚马逊河一般滔滔涌出,但我不能就此失去意识。
如果我这么昏倒,这个姿势铁定会维持到早上,到时近卫醒来一看,不知又会如何误解我。
搞不好她会以为我是个偷偷摸上床的思春期色狼,拿电锯把我大卸八块。
为了避免这种下场。我得设法保持意识清醒,直到近卫翻身。
啊,等我的身体重获自由之后,一定要去客厅睡觉。
我抱着死亡预兆意味浓厚的希望,咬紧牙关,承受一波波袭来的症状与柔软的触感。
没错,只要到得了客厅,我一定能好好睡一觉……
♀×♂
「……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啊!」
回想结束。
结果就是这副惨状。
我彻夜未眠。
果不其然,我在被近卫抱着的状态下,精神耗弱地度过一晚。直到清晨,她总算松开手臂,但当时窗外的小鸟已经神清气爽地宣告新的一天开始。
这样和彻夜受拷问差不多,而且我已经连续两晚没睡。不知是不是因为极度睡眠不足的缘故,我的头非常痛。
「仔细一想,你去睡红羽的房间不就好了?」
我一面咕噜咕噜地喝着杯中的牛奶,一面询问凉月。虽然红羽的房里有捡来的小狗,不过应该还有位置。
「不行,这样就不能制造不利的条件。」
「什么?」
「比赛已经开始。毕竟佣人是昴的本行,制造一点不利条件给她也不过分吧?」
真是恶魔凉月。
原来是为了今天的决战才让近卫睡在我的房间里啊!她八成是想害近卫睡眠不足以增加自己的胜算。
你以为你是孔明啊?但你失算了。因为睡眠不足的是我。
「对了,次郎。」
凉月突然压低声音。
「你有避孕吧?」
我忍不住把暍到一半的牛奶全喷出口。
「你这是什么反应?还把牛奶喷出来,是想表示『当然没有』吗?」
「怎么可能!」
「是吗?那就是有啰?」
「我什么也没做!没做出任何愧对于人的事!」
「也没睡在同一张床上?」
「当、当然没有啊!」
我没说谎。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我没睡着。
「是吗?那就好。要是你做了什么,我就得采取必要的手段。」
凉月大小姐脸上浮现极为寒凉的冷笑。呃,请问一下,必要手段是什么?我非常好奇,不过还是别间比较好。我没有那么不知死活。
「早哈喽,哥。」
红羽走进客厅。昨天的小狗在她怀中精神奕奕地摇尾巴……似乎已经完全习惯我家。
「……唔?」
奇怪,小狗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没看过的机器。那是什么?项圈吗?未免太大了吧?
「哦,这是汪语通。」
「汪语通?」
「对,就是把狗叫声翻译成人类语言的机器。我听说红羽捡了一只小狗回来,就派人把家里的东西送过来。」
凉月一面吃着早餐的苹果一面回答。
「这个很厉害耶!这样就可以知道小次郎在说什么。」
「嗯……」
话说回来,小次郎啊……真的决定取这个名字吗?
昨天在凉月做出宣战布告之后,大家开起会,讨论该帮小狗取什么名字。果不其然,会中众人提出的名字没有一个像样。
首先是近卫,充分发挥她命名上的低劣天分。「牛肝」、「牛杂」、「牛肚」,全都是烧肉食材的名字嘛,她该不会以为那只狗是紧急粮食吧?
接着是红羽。完全以她的嗜好为依据。「汉森」、「布罗迪」、「安德烈」,全都是从前的外国摔角选手名字。看来她很想把这只狗训练成摔角选手。
最经典的则是凉月。「爱德」、「罗伊」、「亚力士」……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她有多么热爱漫画,拜托别把那只狗当成军犬来取名字行不行?
会议过程一波三折,徒劳无功的讨论持续两个半小时之久,最后决议的名字为「小次郎」。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活像是要去岩流岛决斗(注10),不过。这名字其实是以我的名字为基础所发想出来。万万没想到我活到这把年纪,竟会多出一个弟弟。
(注10 意指在岩流岛上与剑豪宫本武藏决斗的佐佐木小次郎。)
「我肚子饿了!」
突然有个卡通女声响起。
我惊讶地回头一看,红羽正在喂小次郎吃狗食(凉月命人送来的)。原来如此,这就是汪语通啊!
每当狗叫时,便解析它的叫声、进行翻译,并以机器内建的人声发音。我国的民主化实在是成效斐然,没想到现在连狗都能发表意见。
话说回来,这还挺有意思的。
「红羽,让我和它聊聊天。」
「好啊!那你帮我看着小次郎,我先去吃早餐。」
红羽说完便走向餐桌。
好啦!现在该怎么办呢?
当然,这是我头一次和狗说话。是第一类接触。如果说话的对象是人,通常都是询问对方的兴趣或出身地。不过和狗聊天哪能聊得这么深入,所以这时候还是……
「早安。小次郎。」
我先打一声招呼。小次郎也回了一声「汪」。
相隔数秒,刚才的可爱卡通女声说道:
『吵死了,小鬼。』
「!」
『不要随便和老子讲话。』
「……」
『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啊?你这只学历社会的狗。』
「狗居然骂我是狗!」
听见出人意料的回答,我大为惊愕。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竟然能和一般人一样谈话,而且,刚才那声「汪」里居然包含这么多意思吗?
「怎么啦?哥,一大早就鬼吼鬼叫的。」
红羽一面啃着苹果一面走回来。
「红、红羽,这只狗是不是怪怪的?它还批判我国的教育制度……」
「咦?不会啊。对不对?小次郎。」
红羽带着笑容对小次郎说话,小次郎又「汪汪」叫了两声。
『救救我,姐姐!这个人欺负我!』
「!」
『刚才他一直用论斤估两的眼神盯着我……』
「……」
『脸上还浮现色色的笑容,好像在说:「嘿嘿嘿!你的身材挺不错嘛,小弟弟。」』
「我才没有咧~~~~~~~~」
这只狗果然很奇怪,居然含血喷人,而且还拉红羽当靠山!
「哥,不管你再怎么讨厌狗,也不能欺负小次郎啊!」
「你是白痴啊,该吐槽的不是这一点吧!」
「你、你居然骂我白
痴,哥,你别想吃早饭了!」
红羽勃然大怒,开始收拾餐桌。啊,我的早餐……
正当我犹如民谣「多娜多娜」中的小牛一般,悲伤望着被收走的苹果之时——
『计画成功。』
「!」
我忍不住往下方一看,只觉得小次郎似乎正对着我露出奸笑。
……好恐怖,
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的狗。我应该快点把它高价卖给电视台或马戏团才对。像现在,它根本没叫竟然也能说话。
「……嗯?」
等一下,明明没发出叫声也能说话,未免太奇怪了,那个汪语通不是用来翻译狗叫声的机器吗?
「不对……仔细一想,刚才说话的内容也很奇怪。」
厂商怎么可能内建那种内容的语音?这么说来,该不会……
我把视线栘向餐桌。
——只见有个女仆正在那里对着一个小小的机器说话。
『啊哈哈。被发现啦?』
「凶手果然是你!」
『闭嘴,小鬼!』
「吵死了,别以为是狗就可以口不择言!」
『本周的欢笑大惊奇~~』
「整死你……可恶,你害我忍不住接台词啦!」
可恶,原来是个说了就不值钱的简单把戏。那个汪语通播放出来的话语,其实全都是加工过的凉月声音。
『做得很精巧吧?普通的汪语通不好玩,所以我替它加上无线电功能。只是小小的改造而已。呵呵呵!』
凉月用卡通声音得意地笑着。
对不起,小次郎,全都是这个冷血动物的错。下次有机会你尽管咬她,我准许你这么做。
「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和近卫对决吗?」
管家vs仆,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我总觉得这家伙只是想打发时间而已。
不过,在一旁看戏倒是挺有趣的。
「当然,因为我的目的是让昴回宅邸。」
「让她回宅邸?」
「对。如果她被赶出这里,就只能回去宅邸。她总不会继续露宿街头吧?所以,无论得用任何手段,这场比赛我都不能输。」
凉月静静地燃烧着斗志。
唔,看来近卫果然有什么不愿回宅邸的理由,而且是相当私人的理由。如果只是被赶出家门,凉月不可能采用这种方法。
话说回来,凉月的计画还真周密。先让近卫尝到家的温暖,再夺走这份温暖——她打算用这种手段逼近卫回家吗?未免太过火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她会这么做。
没错,这件事听了可别说出去——其实,凉月的初恋对象正是近卫。
我上个月听到凉月的告白时,也是大为震惊,毕竟她们都是女孩子啊!就算近卫女扮男装也太劲爆了。
当然,或许这又是凉月最拿手的胡说八道。不过这倘若是事实,一切就都说得通。这家伙为了抢回心上人而单枪匹马闯进我家,多么罗曼蒂克啊!
「大小姐。」
一个女低音在客厅中响起。
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身管家服的近卫昴
近卫穿着黑白双色交织而成的服装,笔直地凝视凉月。
「请容许我挑明了说,就算对手是大小姐——这场比赛我也绝不能输。」
哦!看来近卫也有身为管家的尊严,她完全处于认真模式,这下子对凉月可是相当不利。
「真巧,我也这么想。不过,在比赛开始之前,我有件事得对你说。」
「……什么事?」
近卫反问之后,凉月以极为冷淡的声音说:
「别随便叫我大小姐。」
「!」
「这是当然的啊,现在你是这个家的管家,已经称不上是我的管家。既然如此,你没有理由称呼我为大小姐。」
凉月说的泰然自若,近卫却一脸铁青,活像是世界末日来临。
喂喂喂……这句话说得太过分了吧?
近卫相当执着于担任凉月的管家。却被主人凉月当面否定这点。就算凉月是想在比赛前动摇对手的心志,手段也未免太过残酷。
「你别误会。」
然而,凉月却亲自扫去这股不安的气氛。
「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不是拒绝你当我的管家。」
「……咦?」
「我是指在这个家里的这段期间内是如此。在这个家的时候,我和你的立场是相等的。所以你叫我大小姐,我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
「那、那么,我该怎么称呼……」
近卫一脸困惑。
凉月刻意装模作样地深深叹一口气。
「傻瓜,既然立场对等,叫我『小奏』不就好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可是,大小——」
「小奏。」
「小、小奏,可是,这样……」
「你有什么不满?我们是敌人耶!你叫我『大小姐』不是很奇怪吗?」
「可、可是……」
「还有,禁止使用敬语。我们的立场是对等的,对吧?昴。」
「……」
近卫一脸为难。
她沉默片刻之后才说:
「……好,这样行了吧?小奏。」
近卫略带腼腆地叫着凉月的名字。
「呵呵,谢谢。那我们也该开始比赛了。全力以赴吧,昴。」
「嗯,全力以赴吧,小奏。」
管家与女仆互相凝视。
管家vs女仆。
她们两人即将展开对决。看来却是乐在其中。
唉……该怎么说呢?
凉月奏这家伙果然不坦率。
其实,她只是想以朋友的立场和自己的管家一起玩嘛!
面对她一如往常的别扭态度,我一面苦笑一面叹了口无可奈何的气。
♀×♂
「第一届精彩刺激!管家vs女仆!谁是我家佣人选拔赛,开始!」
在红羽不知所云的吆暍声之下,这场别具一格的对决拉开序幕。
评审是我和红羽。
简单地说,她们两人只要向我们展现自己适合当坂町家佣人的一面即可。
展现手段不拘。
听起来活像是偶像团体的甄选,不过竞争对手分别为管家和仆人,应该是史无前例吧?虽说现在经济不景气。但我作梦也没想到我家居然会有举办这种面试的一天。
「现在展开第一回合,先从我开始。呵呵呵!两位尽管放马过来!我坂町红羽可不是那么好拉拢喔!」
有个白痴格外带劲。嗯,说来可悲,她正是我妹妹。这么一提,这家伙从以前就很喜欢「比赛」和「对决」之类的字眼。
近卫踏出一步。
顺道一提,只要是这个家里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用,唯有凶器禁止使用。虽然这不是摔角比赛,但我不得不订下这个摔角比赛般的规则,因为我可不能让她们在我家上演死亡行军。
「近、近卫学长打头阵啊……」
红羽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刚才的气势跑去哪里啦?
唔,这样还比得下去吗?只要别做出太诡异的事,红羽一定会把票投给近卫嘛!
在客厅众人的注目之下,近卫独自走向厨房。看来她打算使用道具?
不久之后,管家回来了,手上拿着苹果。
那是今天早餐吃剩的苹果。她就像咖啡厅的服务生一样,将六等分的殡果放在盘子上端过来。
「大小姐,请用。」
近卫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到红羽眼前。
「来,啊~~」
她露出爽朗的微笑,宛若在夏日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
「……」
糟糕!我居然看得出神。
不愧是近卫——学园的王子殿下。
见到那种笑容,就算被要求「拜托你当我巨额借款的连带保证人」也会点头吧。要是我就会点头,我想只要是人都会点头。
当然,我的妹妹正面承受那爽朗的营业用笑容之后……
「哈、哈哇、哈哇哇……」
只见红羽满脸通红,直教人怀疑她的头盖骨底下是不是已经沸腾。
红羽抖着嘴唇,吃下苹果。
——胜负已分。
我仿佛听见这个声音。
真是直球决胜负。
近卫以最直接的方式攻陷红羽。
红羽一脸陶醉地嚼着苹果。几乎快融化了,就像是骨头都被抽掉一样。苹果被称为禁果,果然是当之无愧!
总而言之,近卫获得压倒性的领先。
第一回合不管怎么看,凉月都输定了。
「好,接下来轮到我。」
一名女仆摇着围裙,英姿飒爽地走向红羽。
……不会吧?
凉月奏这个女人才刚见识过近卫的手段,却一点也没有动摇。
我觉得好恐怖。看她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哎,红羽。」
凉月略带狐媚之态,对红羽说道。
「昨天你们不是借我房间睡觉吗?我要到那个房间拿东西,不过东西太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你能不能帮我?」
「嗯?好。可以啊!」
「呵呵,那就走吧。」
徵得同意之后,凉月便拉着红羽的手走向二楼。
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借给凉月使用的是妈妈的房间,那个房间里有那么大的东西吗?我左思右想,大概只有二〇〇公斤重的杠钤符合条件,但她拿那个干嘛?要是凉月举得起来,我的确会很惊讶就是了。
「哼!这场比赛我赢定了。」
身旁的管家夸耀着自己的胜利。
「就算小奏再怎么厉害,这次也无力回天。要以佣人的本领一决胜负,身为管家的我怎么可能会输?」
呃,刚才那一招和管家似乎没什么关系耶——虽然我很想如此吐槽,但还是算了。现在更重要的是……
「没问题吧?凉月那家伙八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哼!次郎,你太爱瞎操心了。刚才我也说过。身为管家的我绝不可能输掉这场比赛。」
那就好。
不过刚才凉月的样子实在令我难以释怀。她那游刀有余的表情教人看了直发寒,活像是她胜券在握一样。
「啊,回来了。」
凉月及红羽回到客厅里……咦?她们两个都双手空空啊,放弃把东西搬过来了吗?
「……我要宣布一件事。」
红羽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而且她的眼睛焦距似乎没对准。是我多心吗?总觉得她的脸颊还红红的……
红羽像是泡澡泡太久一样,带着恍惚的表情说道:
「第一回合……是姐姐TKO(技术性击倒)获胜。」
红羽宛若宣告胜负结果的裁判一般,高高举起凉月的手。
「什么!」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事态,我不禁哑然无语。近卫也一样,一张嘴犹如腹语师的玩偶一般一开一阖。
唯有一个人——凉月带着理当如此的表情点头。
「怎、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近卫无法接受这个判决,提出异议。
嗯,我懂她的心情,因为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唯一的可能。便是两人去二楼时,凉月以某种方法怀柔红羽……
「……红羽,凉月对你做了什么?」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询问仍旧茫然自失的妹妹。
「……哥……我跟你说……」
听见我的问题,红羽的脸红到耳根子,说道:
「我可能嫁不出去了……」
「凉月~~~~~~~~~~」
我出于脊髓反射大叫。
「怎么?次郎,干嘛鬼吼鬼叫?」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不过是按摩肩膀而已。」
「你没事干嘛替她按摩肩膀!」
「红羽刚集训回来,肩膀硬邦邦的,所以我就替她按摩一下啊。」
此话当真?我正想找红羽确认。但为时已晚,只见妹妹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不,是瘫在客厅的沙发上。
太夸张了,她的腰部完全虚脱无力。
我的视线从不成人形的妹妹身上移开。
实在是惨不忍睹,红羽的模样让我联想到掉在盛夏柏油路上的冰淇淋。
引月到底用了什么按摩法,居然把红羽变成这副德性?不,说不定按摩肩膀只是她胡说的,其实她做了更糟糕的事。
我忍不住瞪着凉月,临时女仆见状。便吐了吐鲜红的舌头,接着又对我回以微笑。
……好恐怖,
虽然我早就知道,但凉月奏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呵呵,第二回合开始。接下来的评审是次郎吧?刚才是昴先攻,这回轮到我。」
「……」
我感到一股寒气。
不,我是说真的。一股来历不明的恶寒爬上我的背部,令我浑身不停发抖。或许是三年前死掉的邻居阿姨附在我的背上也说不定,再不然就是这只母狼害的。
「次郎,你不用那么害怕。你的肩膀看起来不怎么僵硬,这回我就效法昴,直球决胜负。」
凉月边说边朝装着苹果的盘子伸出手。
难道她要用近卫刚才那一招?那我可得严阵以待。现在的凉月如果只论装扮,可是出货到任何地方都不失体面的女仆。只要我稍有松懈,魂魄一瞬间便会被她勾走。
「!」
然而,这个大小姐却轻易超越我的预测。
凉月用叉子将苹果切得更小。
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将变得和饼干一样小的苹果叼在嘴上。
「……」
我太过震惊,哑口无言。
这是……那个吗?就是世人俗称为Pocky游戏,让人脸红心跳的地下赌博吗?这么做不太好吧?那是苹果片耶,只有两公分左右啊!
「小、小奏,这、这也太……」
近卫红着脸大叫。不,该脸红的是我吧!
直球决胜负。
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直球决胜负,不过,和刚才近卫所做的事相差十万八千里,简直是高中棒球和大联盟之别。时速超过一六〇公里的直球,足可媲美兰迪·强森的快速球。 该死的恶魔……
你就这么想赢吗?凉月奏,
「来,啊!」
见我毫无反应,凉月失去耐性,上下摇动着苹果片。
糟糕,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可能会变成车诺比。这个女人该不会是想干掉我,再推说是我心脏病突然发作吧?
我克制着剧烈脉动的心脏,缓缓将嘴凑近苹果。
我不能逃。
如果我逃走,就会变成一个超级胆小鬼。
但我也不能碰到凉月。在这种状态下,我大概一碰到她就会昏倒。
我的心境宛若炸弹拆除小组,带着用钳子剪断电线的决心咬住苹果。
呜哇!这个女人居然闭上眼睛,她的睫毛好长……不对,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我得采用打带跑战术,快点逃离现场。
啪!随着一个小小的声音,苹果折断了。同一时间,我赶紧从凉月的眼前跳开。
啊,这种行为实在对心脏有害,我的脑袋开始发晕了。
「好,接下来轮到昴。」
凉月若无其事地说道。她怎能如此从容?她一定和成龙一样历经过大风大浪。
「唔……」
近卫懊恼地咬着牙。
这也难怪,毕竟她亲眼见识到那种超快速球。我看她还是乖乖认输,回去宅邸吧!
「……还没结束,管家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放弃!」
「不,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
听见我的话,近卫先是倒抽一口气,接着激动地说道:
「你那是什么话!这场比赛可是赌上我身为管家的尊严耶!」
「尊严?」
「你想想看,若是你的管家在佣人比赛中输给身为主人的你,你会怎么做?」
「我一定会炒他鱿鱼。」
「看吧,而且现在是就业冰河期,再这样下去,我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门找工作!」
近卫的呐喊充满现实感。
不过,这场比赛已经和管家或女仆无关,根本是在比谁比较豪放的试胆竞速嘛!
「绝不能输的战争,就在眼前……」
近卫一面说着某足球广告的台词,一面朝盘子上的苹果缓缓伸出手。
她想学凉月吗?若是近卫采用同样的招数,确实也有一定的破坏力,不过依样画葫芦应该赢不了吧……
「……唔!」
然而,近卫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居然将手上的苹果放入自己口中。
接着,她开始咀嚼苹果。
她在干什么?难道是肚子饿了吗?现在离午餐时间还很久耶。
「原来如此,真亏你想得出来。」
不知何故,凉月看着近卫吃苹果,居然发出赞叹。
「次郎,你最好要有所觉悟。」
「嗯?什么意思?你知道近卫想干什么吗?」
我反问之后,凉月沉默片刻才说道:
「mouth to mouth。」
「……咦?」
「我说mouth to mouth,嘴对嘴。她打算直接用嘴巴喂你吃苹果。」
「……」
不会吧!
我忍不住将视线移回近卫身上。只见她已经停止咬碎苹果。笔直地凝视着我。
呜哇哇!这个人的眼睛整个吊起来了!
「别、别冲动。近卫!这已经不是直球,而是触身球啦!」
不,真的,这种球太危险,我绝对接不到,快帮我呼叫前养乐多队的古×(注11)!
(注11 意指从前养乐多队的名捕手古田敦也。)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凉月看着面面相觑的我们,喃喃说道。
啊?什么意思?
「……咦?昴没告诉你吗?上个月我们去游乐园玩,你溺水——」
说到这里,凉月突然陷入沉默,一张嘴嚼啊嚼的。
原来是近卫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将手中的苹果塞进她嘴里。
这又是哪一招?好崭新的喂食法。
近卫将苹果塞入凉月的口中之后,狠狠地瞪我一眼。
呜!看来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我反射性地想逃,却被从正面猛然逼近的近卫抓住肩膀。
呜哇啊啊!这混蛋,完全豁出去了!好恐怖!她的双眼像盛夏的太阳一样熊熊燃烧!
「………………」
彼此默默无语。
近卫闭上眼睛。
不过,看得出近卫十分紧张。因为她不但嘴唇颤抖,紧抓住我肩膀的手看来也有些无助。
呜哇,我该怎么办啊!
我已经六神无主。
不知是不是刚才凉月的举动留下后遗症之故,我身上的寒气和头痛一直没有消退,连视野都开始变得模糊。
蒙胧的视野中映出近卫的轮廓。
花办似的柔软嘴唇。
小小的粉红色慢慢靠近——
「啊。对了,你要注意喔!昴。」
两人距离只剩下数公分时,凉月突然开口。
我瞥了凉月一眼,只见她顶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开口说道:
「他接吻的时候一定会放进来。」
噗!
近卫猛然把苹果喷了出来。
哇啊啊啊!苹果!苹果的碎片不偏不倚地击中我鼻子的黏膜!
我捣着鼻子在客厅的地板上打滚,一旁的近卫则是呛到而不断咳嗽。
「小、小奏!不要突然胡说!」
「我胡说什么?」
「你、你不是说什么『放进来』!」
「哎呀,既然要接吻,当然会放感情进来啊。昴,不然你以为是放什么东西进来?」
「!」
近卫的颜面温度急速上升。只差没有七窍生烟。顺道一提,我想我已经七窍生烟了。我的脸庞非常滚烫,活像是罹患热病。
总之多亏凉月,我起码得救了,记录上记一次暴投。我的嘴唇贞操差点被夺走,这种情境未免太过愚蠢。
「好,第二回合结束。看来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女仆显得得意洋洋。
虽然我已经搞不清楚胜利的概念,不过回头想想,凉月赢了也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续两天没睡、疲劳累积之故,我的身体十分疲惫。拜托,快点结束这场比赛吧!
「所以,有资格留在这个家里当佣人的是我。昴,依照约定,请你离开。」
「唔……」
听见凉月的话,近卫低下头。她似乎很不想离开我家,或者只是不愿意回凉月家而已。
「哎,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咦……」
近卫大吃一惊,猛然抬起头。
「为什么,为什么连次郎都这么说!」
「唉!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啦,但那是基于你个人的理由吧?」
近卫总不能永远住我家。她需要的是契机,而我觉得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难道你打算一直住在我家?」
「我……我……」
近卫变得结结巴巴。
「你是凉月的管家吧?那就、快点、回去、宅邸……」
咦……
奇怪。
我的舌头怎么突然打结?
「……次郎?」
近卫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但是,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她的脸。刚才的寒气和头痛在我的体内撒野。
好热。
身体好热。
活像是真的被热病侵蚀一般……
「次郎……你没事吧?」
一个不安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
我努力试着回答——然而当我发现之际,我的意识已经完全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