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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是男同性恋吗?」
八月十三日。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我忍不住把嘴里的麦茶全喷出来。
「哎,喂!你在干嘛啊!」
厨房传来一道带剌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绑着两条微鬈的蓬松马尾,并有一双微微吊起的大眼及苗条的身躯,身穿凉色系的围裙与夏服,模样十分好看。她和我一样是浪岚学园二年级的学生——宇佐美政宗。
她丢了一条抹布给人在客厅的我。
「脏死了,快擦干净!」
「……是、是!」
我一面回答,一面接住飞来的抹布,立刻动手擦拭地板。弄脏别人的家,的确有点过意不去。
没错,这里是宇佐美政宗的家。
她住在我们镇上的一栋大厦里。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我是来实践一个月前——学园祭那天的约定。
换句话说,我是来吃她亲手做的料理。
「臭蠢鸡,我是看天气这么热,好心拿冰麦茶给你喝,你居然暴殄天物?」
政宗一面把瓦斯炉上锅子里的菜炒得兹兹作响,一面说道。
不,是你不该说那种话吧!当然啦,我也觉得把麦茶喷出来很暴殄天物。
今天是八月十三日,暑假正好到一半。
被称为初夏的季节早已逃往远方,要到明年才能再相见。紧接而来的酷夏正如其名,挥洒着酷热的阳光,宣告盛夏真的到来。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更热,柏油路如同加热过的铁板一样滚烫,站在上头的我们都快被烤熟了。就拿今天来说,从家里走到这里的路上,我不知有几次热得想打道回府。
「话说回来,你干嘛选今天啊?」
选在这种热死人的日子,正中午把我叫出来。距离我们相约的那天都已经超过一个月耶!不过,有免费的冷气可吹,我是很高兴啦。
「没、没办法啊!我也需要准备嘛!而且我一直在烦恼该做什么菜……」
政宗突然把视线从我身上栘开,转向调理中的锅子。
准备?烦恼一个月未免太久了。
「而且,亏我顶着大太阳过来,你居然让我在门前等一个小时。」
「罗、罗唆,蠢鸡!我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啊!」
「……很多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可足照着传到手机里的地址准时上门耶!她该不会是在煮用来迷昏我的安眠药吧?再不然……虽然我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应该是在梳妆打扮。
因为这家伙今天穿得特别漂亮。
我不过是穿T恤加牛仔裤,她却是穿设计别致的粉红色小可爱和白色迷你裙,膝上袜包覆的双腿一览无遗,看来紧实又健康……让我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这模样和学园里的她有种截然不同的新鲜感……挺不赖的。
话说回来……
「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干嘛?你还有话想说啊?」
「没错。你之前不是说你很穷,生活很困苦吗?」
我记得和她一起逛学园祭时,她明明说过她很穷,只能拿吐司边沾美奶滋当主食。
「是啊。虽然很不想说,但我真的很穷。今天料理的材料费我可要向你收取喔!」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很穷的人哪能搞这一套?」
「……什么意思?」
「我说你家啊,这里根本是高级大厦嘛!」
我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大得足以开家庭派对的客厅,挑高的天花板,高级家具以及崭新的系统厨具。
而且这里没有床,表示这家伙的房间在别处,所以这里应该是两房两厅,或是更可怕的三房两厅。大厦正门还是附了萤幕的电子锁,而且这间套房位于十层楼高大厦最上层的边间。
老实说,实在太阔气了。如果这样还叫穷,那以《贫穷问答歌》闻名的山上亿良可会搭乘时光机回来抗议。
「没办法啊,这里的条件最好嘛。」
「最好?是啊,地理条件是很好。」
我擦完地板,又喝起麦茶。这里的地理条件当然是好到极点,距离车站又近,只可惜离学园有点远。
「虽然这里的地理条件的确很好,但你猜错了。」
政宗得意洋洋地说。
不是指地理条件吗?不然这家伙是看中哪一点?
我的头上浮现问号,政宗高兴地说:
「呵呵,没办法,我告诉你吧!听好了,蠢鸡,这是一间非~常棒的套房,不仅地理条件绝佳、房间漂亮,还附家具。但是,真正的魅力不是那些。最大的魅力是——房租。」
「……房租?」
「对,这里的房租非常便宜。不仅不用押金,一个月租金也才四千圆。」
同一瞬间,我又把嘴里的麦茶喷出来,而且这次是从鼻孔喷出来。这年头恐怕连马戏团也不会这么卖命表演吧。
「哇!你在干嘛啦!该不会是对麦茶过敏吧?」
「少罗唆!我才不是对麦茶有抗拒反应!」
那是哪门子的怪异体质?连我这个女性恐惧症患者都吓一跳……不,这不是重点。
「呃……政宗小姐,房租一个月四千圆好像有点奇怪吧?」
而且,这么高级的套房居然免押金?价格能崩坏到这种地步,除了这里曾发生局部性通货紧缩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嗯,我一开始也很惊讶,但是……听过理由以后就恍然大悟。」
「理由?」
「嗯,听说之前的房客每个都住不满一个月便搬走。」
「……」
现在明明是八月,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侵袭我的皮肤。我很希望是因为冷气开太强,但遗憾的是,冷气设定的温度是最节能的二十八℃。
「房屋仲介跟我说,这栋大厦才刚盖好两年而已。不过,头一个住进这间套房的女人……呃,那个了。」
「哪个?」
「咦?蠢鸡,你想听吗?」
「不,不用了!我郑重拒绝!」
「深夜两点,男友劈腿,积怨难平,刀子、上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不用那样鬼叫吧?我开玩笑的啦!其实我也不知道详情,不过可以确定她真的那个了。」
「……」
「所以,后来住在这里的人全都很快就搬走。」
「全都……」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凶宅吧?
「听说『每到凌晨三点,阿飘一定会来到枕边』,『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回家却发现桌上放着喝到一半的咖啡』,还有『要在这间套房里拍照,快门总是按不下去』……」
「哦、哦……」
「反正就是这样,之前的房客都碰过灵异现象,全都很快就搬走,甚至有人是连夜逃走的,所以房租变得越来越便宜。」
「你、你住在这种房子里没事吗?」
「没事啦,我又不信那些。」
「问题不在这里吧!」
「那只是自己吓自己啦。像我刚搬进来的时候,还看到寝室的衣柜里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咒。」
「符咒?」
「上头用毛笔写着『恶灵退散』,字迹还挺漂亮的。」
「那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吧!」
哪里莫名其妙啦?
话说回来,那么浅显易懂的符咒有效吗?如果有效,或许可以继续住下去……
「我嫌碍眼,全部撕掉了。」
「你撕掉了?」
「因为很丑嘛。我撕下来并揉成一团,在可燃垃圾回收日那天拿去丢掉。」
「拿回来!现在立刻去拿回来!」
「要不回来啦,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再说,我撕掉以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不了的事……」
「顶多是到半夜,电视萤幕上会浮现『今晚是危险期』的字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非常大不了的事啊!
难怪我打从进屋的那一刻就觉得心神不宁,还以为是我头一次到独居女孩家里的缘故,原来是因为这种恐怖的理由!
「怎么?你害怕啊?」
「有、有一点。我们家的人都怕鬼怪……」
我家的教育方针是「小孩是风之子、终结者」,但就算把身体锻链成战斗机器,对上没有实体的对手还是不管用。
我倒还好,红羽要是不小心听到这类话题,晚上会怕得睡不着,有好几次都抱着枕头哭着钻进我的被窝里。她明明连黑熊都打得赢,却对这种话题非常恐惧。
「我也有点害怕,但还是再忍耐一阵子好了。」
「你还挺耐操的嘛!」
「哼!每天早上都当妹妹沙包的你没资格说我。」
说的也是。占据套房的幽灵,和每天早上施展一堆摔角招式的妹妹——要问我哪个比较恐怖,我还真答不出
来。而且,或许我妹妹早已被什么脏东西附身,比如撒旦之类的。
「唔?不过,你不是说爸妈有给你基本的生活费吗?」
政宗因为家庭因素而一个人生活,但父母应该有给她生活费。
「有是有……但我不想用。」
「不想用?」
「嗯,我要自己赚。只要找到新的打工,我的生活费便能自己解决。虽然我有用掉一点,不过等我找到工作以后,会全部一起丢还给他们。」
政宗倔强地说道。
天啊……这家伙好帅气!
该说是禁欲主义?还足饥饿精神?她明明和我同年纪,却已经努力自食其力,这一点让我很有好感。尤其最近我看见的尽是近卫和凉月这类出生于富裕家庭的人,所以更想替政宗加油。唔,我也应该效法她的精神。
「好,上菜罗!」
政宗将盛着料理的盘子与装了白饭的碗放在餐盘上,端了过来。
嗯?这道菜该不会是……
「喂,快吃啊,是你要我请你吃好料的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为什么煮这个?」
眼前冒着香气的料理——没错,正是马铃薯炖肉。
「因为书上说男生都喜欢马铃薯炖肉。」
「什么书啊?未免太古早了吧!」
「唔,真的有写嘛……还是说……你不想吃我做的菜?」
「呃……」
拜托,别露出那种快哭的表情,活像我在欺负她似的。
「……我知道啦。」
要是我不吃,她似乎真的会哭出来。于是我用筷子夹起马铃薯炖肉,送进嘴里。开动了!
「……嗯?」
哦!还挺……不对,是非常好吃。调味不会过浓,肉嫩得恰到好处,洋葱也软得入口即化,而且蒟蒻丝的口感更有着画龙点睛之妙。
「……怎么样?」
她的声音充满不安,与平时倔强的口吻相去甚远。
仔细一看,政宗正以严肃的眼神凝视吃着马铃薯炖肉的我。
「很好吃,可以拿去店里卖了。」
我一面说一面用筷子扒饭。嗯,白饭也煮得恰到好处,不会过软也不会过硬。唔……没想到这家伙的手艺这么好。
「是、是吗?那你就多夸讲几句吧!」
政宗松一口气,这才朝马铃薯炖肉伸出筷子。
她还是一样不老实,八成是听我称赞她做的料理好吃,心里又高兴又害臊吧,瞧她的脸颊还微微泛红。
话说回来……「多夸讲几句」吗?
我应该把眼睛睁得超大,大叫「这是味觉的IT革命」吗?总觉得这么做反而会被她踹。唔,没办法,先随便敷衍几句好了。
「哎,兔咪。」
「干嘛?蠢鸡。」
「说话别那么冲嘛!这道马铃薯炖肉真的很好吃耶!嗯,手艺这么好,真想立刻娶来当老婆。」
瞬间,政宗的脸「噗」一声喷出热气。
不,正确来说,她是啧出嘴里的白饭。接着她又捣住嘴巴,连咳好几声。
「你、你没头没脑地胡说什么啊!」
「嗯?胡说……我胡说什么?」
「你还敢问!说说说什么想讨来当老婆之类的!」
「这句话哪里奇怪?」
我家的粮食问题可是很严重啊。像这样的料理好手可说是家家户户必备……咦?这么一想,好像不该说是老婆,而是管家婆才对吧?唔,但我要真说是管家婆,铁定又会被她踩。
「抱歉,我的用词有点错误。」
「就是说嘛!哪有人突然那样说话!」
「是啊!用『老婆』二字有点太那个。不应该说老婆,应该是……嗯,想雇来当女仆。」
我话才说完,突然飞来的抹布便击中我的脸庞。哇啊啊啊!这女人在做什么?亏我还特地更正耶!
「白痴!蠢鸡!你说话怎么这么猥亵!」
「猥亵?」
「女仆耶!为什么我得裸体穿着围裙对你说『请饶了我吧,主人』啊!」
「又不是特种行业!」
「咦?难道……你要我说『欢迎回来,主人』吗?」
「并没有!」
「讨厌!『您要先洗澡?先吃饭?还是先吃我?』这种话我可讲不出来……」
「我真不懂你是怎么联想到那里。」
啊!我居然忘了。
宇佐美政宗,这家伙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里可是大厦。虽然这栋大厦的墙壁应该不薄,但大白天就谈论这种话题,要是被人听见可会引来无谓的误会。
「嗯、嗯,也对。那么……」
政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吟一会儿。
「你是BL吧?」
「……」
唉……结果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目前学园里还有部分学生在流传这则谣言。
关于坂町近次郎的男同志疑云。
「喂,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吗?我不是男同性恋!」
「可是……你和昴殿下在交往……」
「不,那是……」
这么一提,我的确说过这句话。
但是,那是为了守住近卫的秘密。
近卫昴——侍奉学园理事长独生女凉月奏的男装管家。
说来麻烦,如果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她就不能继续当管家。所以,我才会谎称自己和她是BL关系。
唔,伤脑筋。
若要对政宗解释我当时是在说谎,势必得说出近卫的秘密……
正当我烦恼之际,不知何故,政宗突然神情凝重地低声说道:
「……嗯,知道了,我不会再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
「……」
见我一直没说话,她迳自做出解读。
虽然这似乎也是种无谓的误会,不过也罢,近卫的秘密没曝光就好,皆大欢喜。
「啊,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不知何故,政宗满脸不安地问道。
「可以啊,只要和我的BL疑云无关就行。」
「……那我问罗?」
政宗轻轻吸一口气。
「听说你在学园祭向凉月奏告白了,这是真的吗?」
「……」
这只泼兔……为什么要一再刺痛我的心理创伤?
「……政宗,这件事嫁可别说出去。那个告白是假的,当时我为求自保,只能那么说。」
当时我被上百名昴殿下粉丝俱乐部的会员围攻。所以,虽然我不想告白,但为了保住小命,只能那么做。不过,我没想到会被用那么残酷的方式拒绝。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太好了。」
「太好了……好什么啊?」
「咦!没有!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政宗说完,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麦茶,并且「哈」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适么一提,这家伙和凉月见过面吗?
凉月是浪岚学园中势力最庞大的昴殿下粉丝俱乐部「S4」的领导人,政宗则是会员,照理说应该见过面……我总觉得这两人一定处不来。
「好,饭也吃完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正当我左思右想之际,政宗突然起身。
「嗯?你要正式开始除灵吗?」
如果要除灵,至少去请附近神社的神主过来吧。啊,不过那间神社不可信,我抽的签没有一次准过。
顺道一提,今年签上说我有女难之相,若和女性扯上关系准没好事。咦?你说这很准吗?很遗憾,这一点也不准。因为我妈和我妹的缘故,我自幼就一直有女难之相,根本不限于今年。我想,我前世铁定也有女难之相。
「你在说什么?蠢鸡,当然是开始替你治疗啊!」
「治疗?」
「对,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呵呵,交给我吧!我已经准备好压箱的疗程。」
政宗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啊,这么一提,她是说过要替我治疗。不过学园祭结束之后,她一直没再提起这件事,所以我也忘得一干二净。
「哎,开始治疗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你一碰到女生就会因抗拒反应而喷鼻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昏倒,对吧?」
「嗯,说来丢脸。还有,肌肤直接接触时更容易发作。」
不过接触多久才会喷鼻血要视当时的身体状况与心理状态而定,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那我准备的疗程应该没错。」
「没问题吧?如果是一发作就要电击我之类的疗程,我可不要喔!」
「没问题,我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
瞬间,一道意义不太一样的电流窜过我的身体。
说来惊人——政宗居然把手放上迷你裙的拉链。
「你、你你你你你你在干嘛啊!」
「咦?那选用问,当然是脱裙子啊。哎呀,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蠢兔!别强
人所难!」
同年级女生在眼前跳起脱衣舞,谁能够移开视线……不,不对!冷静冷静冷静,现在可不是展露思春期男生色心的时候!
滑落地板的裙子,修长的双脚,充满弹性的大腿,以及淡紫色的内裤。
她的肢体就这么展露于眼前——
「……咦?」
那看起来怎么不太像内裤,比较像泳裤?
「哈!上当了吧?蠢鸡。很可惜,我穿在衣服下面的是泳装。我们社团要去海边集训,所以我打工存钱,买一套新泳装。怎么样?吓一跳吧?哈哈哈!」
政宗宛若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
……这只泼兔!
拜托,请把冷气调得更强一点。地球暖化?谁管这件事啊!我得先设法冷却我瞬间融化的脑浆才行。
「嘿咻~」
随着这声吆喝,政宗抓住上衣一口气往上掀,接着又脱去膝上袜,快速换装。
出现在眼前的是淡紫色的钢圈比基尼。
这种素雅的色调相当适合政宗。装饰用的细绳尖端有颗可爱的小珠子,更重要的是——这套比基尼不但凸显她苗条紧实的身体,更强调出与苗条身躯正好相反、充满女人味的丰满胸部……哇!搞什么啊!
「怎么样?好看吗?」
政宗似乎觉得很难为情,脸颊染成粉红色,身体微微扭动着。
……不妙。
再这样下去,做出危险之事的恐怕是我。
「嗯、嗯,很好看。」
我诚实地说出感想。总不能在这时候大叫「这是味觉的IT革命」吧。
「是、是吗?那就好。我想在集训前先穿给别人看看。」
「集训……手工艺社的吗?」
红羽昨天也在收拾行李,说要在某座无人岛上进行为期一周的野外求生集训。我对此已经下感到惊讶。既然黄金周都上山了,我想这次一定是要在岸边编织地曳网捕鲨鱼。
「对了,为什么是今晚出发?一般不都是早晨出发吗?」
据红羽所言,出发时间是深夜零时。那家伙满脸兴奋地说「趁夜出发!好刺激喔」,但我只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诸多因素,校方并未同意这次的活动,我们只能打游击战。」
「那经费和交通要怎么办?」
「所以才深夜出发啊!呃,根据这本『快乐一夏集训手册』上的行程表,我们要在深夜一点偷偷坐上运输公司的卡车。深夜两点,那辆卡车会开到货轮边卸货,我们就趁机搭上货轮,等接近无人岛时再抢夺船上的橡皮艇……」
「够了,政宗,我越听越不安。」
这个手工艺社还是一样乱七八糟。
他们干的事根本是偷渡!这年头连走私麻药的毒贩都不会这么做了。我身为哥哥,只能祈祷妹妹平安归来。
「对了,你干嘛买新泳衣?上次和我一起去买的那一件呢?」
「哦,那件竞赛泳衣吗?穿那件其实也可以,不过,那件好像不适合用来治疗你的恐惧症。」
「……」
瞬间,强烈的不安对我的心脏发动游击战。
我有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设计的疗程该不会是……
「好,我要上罗!蠢鸡,你可要努力忍下来。」
我想逃跑——但为时已晚。
只见政宗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摇曳着双马尾,抱住我的身体。
「你、你在干嘛啊!」
「呵呵,如何?这样能帮你治好女性恐惧症吧?」
政宗微微一笑,环住我背部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身体传来棉花糖般的柔软触感,还有两个弹力十足、水水嫩嫩的鼓起物压着我。
的、的确!
在如此贴近的状态下,或许能帮助我习惯女生。可是……
「蠢兔!这根本是震撼疗法嘛!」
「你……说这什么话啊!亏我还特地忍着羞耻这么做!我可是很认真的耶!」
「认真什么啊!就算是《巨人之X》里的老爸也不会做这么过火的训练!」
「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啦!你看,我为了方便彼此的肌肤互相接触,还特地买这么暴露的泳衣。」
「这算什么理由!」
「我也觉得裉丢脸啊!还花费整整一个月才做好进行这项疗程的觉悟!」
「原来相隔一个月是因为这种缘故!」
计划真是周到。可恶,居然特地买比基尼……
「……嗯?」
等一下。
肌肤互相接触?在这个状况下,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意义耶。
「喂,政宗。你说要让肌肤互相接触,但就算你把衣服脱掉——我没脱不就没有意义吗?」
现在的状况,不过是穿着比基尼的政宗从T恤外抱住我,严格说起来不算是肌肤接触吧?
「——啊!」
听到我的一番话,政宗才发现自己的重大过失,不禁张大嘴巴。
她的双眼满布血丝,泪水盈眶,身体发抖,紧紧地抿着嘴唇。
「你、你设计我!」
「不不不!是你自己笨吧?」
「罗唆!蠢鸡!这样我脱衣服就没意义啦!」
「你骂我也没用啊!」
「啊,有了。我现在把你压倒,脱掉你的衣服……」
「拜托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我们扭打成一团,在地板上跳起舞。即使现在是夏天,我也不想跳这么诡异的盆舞,宁愿去夏威夷跳火舞。
「唔!」
鼻子一带猛然传来温热的感觉,同时鸡皮疙瘩开始增生。没错,恐惧症发作了。虽然隔着T恤,但被女生如此用力拥抱,难怪症状会发作。
「喂、喂!够了吧!」
「什、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要治疗你还不够资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对我的胸部有意见罗!你不满意我的尺寸吧!」
「为什么突然扯去那里啊!」
「好过分……我自己也很烦恼……还每天喝牛奶……」
「拜托你别向我倾诉思春期的烦恼!」
再说她的尺寸很正常,根本不用烦恼……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我的意识逐渐远去。
再这样下去,我铁定会喷出鼻血昏厥。
「……嗯,应该可以了吧?」
或许是发现我的生命值所剩不多,政宗终于离开我的身体。
好险……还差一点点,我的意识就要去天国旅行。
在这个季节,这种玩笑格外难笺,毕竟说到日本的夏天,就会联想到盂兰盆节和扫墓。死人来到阳间,我这个活人却去阴问,这像话吗?
唉,总之是得救了。
见死亡预兆远去,我安心地松一口气……
「喂,你要躺到什么时候啊?蠢鸡。」
带刺的声音落下。
抬起脸一看,宇佐美政宗映入我的眼帘。
经历刚才那场混战,她的呼吸变得相当紊乱。只见她一面喘气,一面带着嗜虐的表情俯视我。
「——还有十次。」
「……啊?」
「我说刚才的治疗还要做十次。若是这样仍治不好,只好一直做下去。」
「一、一直……」
「啊!你可别对我毛手毛脚喔!要是你敢乱来,我会做出更厉害的动作,让你立刻昏倒。」「……」
「别担心,我也觉得很丢脸,但是为了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我会努力忍耐。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嘛!」
穿着泳衣的政宗宛若在说服自己,一面「嗯、嗯」地用力点头。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知何故,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这段不祥的关键字。
眼前是展开双臂再度向我扑来的宇佐美政宗。
……我想起来了。
今天,八月十三号是——星期五。
我应该在出门前察觉的。
说来倒霉,今天正是有名的十三号星期五。
♀×♂
说句题外话,「蝉只能飞七天」似乎是种迷信。
其实,只是要把蝉养到成虫状态并进行观察很困难而已。依照种类不同,有些蝉甚至可以飞上一个月。
不过,纵使蝉是种只能飞七天的生物,它的余生一定也比现在的我充实许多。
「……好热。」
一从大厦大厅走到热风吹拂的室外,这句话立刻冲口而出。
我踏上烤焦的柏油路,身子摇摇晃晃,连走都走不直。我想大概是贫血的缘故。
在政宗医生那远胜于人体实验的疗程结束后,身体虚弱的我决定立刻回家。
我想就算是赢得日本职棒总冠军的授捕搭档也不会抱得那么紧吧?更何况我只要一被女性拥抱就会流鼻血。
最后政宗说:「嗯,我想你的胆小鬼体质应该有改善一些。」终于结束疗程。这样还没改善未免太可怕了。即使是去参加某个孩子王的个人演唱会,疲劳感
也不会如此强烈啊!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气温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刻。
在这种时间外出似乎不太聪明,但我只想早一刻离开那间灵异套房。
「呜……」
灿然发光的太阳教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我走进小巷子,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因贫血及中暑而昏倒。这真是最让人厌恶的组合,要是我所剩不多的血液都蒸发了该怎么办?
为了补给水分,我走向路边的自动贩卖机。
这正是沙漠中的绿洲啊!
好,要喝什么呢……我掏出钱包拿零钱,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身上居然只剩二十圆。shit!我以为政宗要请客,所以只带一点点钱出门,换句话说,刚才的马铃薯炖肉材料费已把我的钱包全掏空。
「……可恶!」
这么一来,只好忍到回家以后再喝饮料。
我咬牙切齿地踏上柏油路。
幸好再走几步就到我家附近。只要回到家,心情应该也能好转。
没错——今天红羽要去集训。
而且,她要集训一个礼拜。
换句话说,黄金周里失之交臂的天堂再度来临了。
而且对我来说,今年的夏天特别不同。
一方面是因为今年是高中二年级的夏天,另一方面是因为今年夏天我妈不在家。过去在这名一家之主的独裁专断下,我的暑假年年皆是灼热地狱,从早到晚都耗在格斗训练上。
以去年来说吧,当时我哭着抱怨:「这么热,我不要练啦!」隔天,不知为何就被送到妈妈在北海道北方的避暑地——库页岛上强制参加集训,而且还是偷渡过去的。当她命令我「去偷一点俄军的粮食过来」时,我整个背部结冻了。
所以,今年夏天我一定要自由自在地度过。
虽然我顶多只能在家里消磨时间,或和黑濑等班上同学出去玩,但是,我一定要尽情享受短暂的自由和只有一次的青春!
我在心中如此喃喃说道,忍着喉咙的干渴,步行在撒落的阳光下——
「……次郎,要喝吗?」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清澈的女低音。
我大吃一惊,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只见同班同学带着淡漠的表情站在炎热的阳光下。
她有着一双清澈的大眼,与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亮色头发。如洋娃娃一般苗条的身躯穿着清爽的夏季短袖衬衫、打着领带,下半身则是中性的膝上短裤。
近卫昴。
身为学园王子的管家对我递出运动饮料。
「……要。」
我立即接过运动饮料,灌入干渴的喉咙。嗯,赞!不过味道有点与众不同,是新口味吗?
「谢啦!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一瞧,近卫的主人凉月奏并不在这里。她是凉月的管家,大多时候都是一起行动,但今天似乎不然。
「嗯,我正要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知何故,近卫尴尬地垂下视线。
该不会是高中生常见的「借我抄暑假作业」吧?很不巧,我今年的进度是历年来最为落后的一次,真恨不得把暑假作业丢进火山口里永远忘记。
「先别说这个……」
此时,近卫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次郎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
我忍不住尴尬地别开视线。
眼前的昴殿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非常冰冷,简直快令人结冻。
「而且,今天的你身上有一股马铃薯炖肉的味道。」
「唔!」
「还有女孩子的味道。」
「不会吧!」
「……次郎,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和别人见面吧?」
管家半眯着眼直瞪着我。
汗水沿着我的脸颊流下,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天气炎热之故。
……怎么办?
我总觉得最好别向近卫说出刚才的体验。若是不小心说出「我在密室中被女生紧紧抱住,还流鼻血」,她铁定会以为我的脑袋因为天气太热而烧坏。
再说,近卫对改宗的印象不太好。
政宗可说是导致我和近卫在学园祭时吵架的元凶,而且,近卫敌视她的理由似乎不仅如此。举例来说,如果我和政宗一起吃午饭,近卫就会变得很不高兴。唉,或许她是觉得朋友被人抢走了吧?
总而言之,我得设法蒙混过去……
「……算了。」
「咦?」
真是意外,见我保持沉默,近卫居然放松攻势。
「你也有你的隐私。我是管家,不会挖掘别人的秘密,这才是具有绅士风范的管家。」
近卫自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膛。
……得救了。
我松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差点又浪费我仅剩不多的水分呢。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居然不打电话,直接来到我家,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嗯,其实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后,近卫深深地吸一口气。
「——一起私奔吧!」
「……啊?」
这项要求太过突然,我不禁目瞪口呆。
私奔?
是那个吗?一对男女因为家长不同意结婚之事而一起逃走的行为?不过,我和近卫干嘛私奔?我们又没在交往。
「我知道突然说这种话会让你一头雾水,但是,我真的需要你。」
近卫抬起眼直盯着我,步步逼近。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她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喂喂喂……现在是什么状况?
近卫的五官端正又英气凛凛,她这么步步逼近,让我不由得紧张。而且,不知我是不是真的中暑了,现在心脏不断怦怦乱跳,视野也开始扭曲……
「——咦?」
喀当!
我的双脚突然失去力量。
奇、奇怪,活像被人下药一样……
「别担心,你只是会有点想睡而已。」
见我出现异状,近卫满脸抱歉地轻声说道。
这、这家伙,该不会…
「你、你……」
谈话之问,我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量。
我明白了——刚才的运动饮料一定被动过手脚。
可恶,早知如此,我宁愿留在那间灵异套房里。
不过,我不认为近卫会使这种诡计。
这么说来……这家伙的幕后指使者会是——
「抱歉,次郎。」
近卫满怀歉意地垂下视线。
「——管家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思。」
在意识逐渐淡去之际,我听见这句话。
「……」
结论:果然,那位大小姐比幽灵还要可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