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原因是什么。」
在凉月自我介绍后,莓用一如往常的机器人声音说道。
「我刚才也说过,医院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我原以为是奏小姐昏倒时撞到头所致,但检查后没有异常,医生也说原因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现在的奏小姐,记忆退化到八岁。」
莓的口吻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八、八岁……」
什么鬼?
呃,八岁应该是小学二年级左右吧?
回想起来,我妹在那个年纪已经投身于战斗之中,对手是邻居养的狗。虽然只是在玩耍,但幼小的女童将体长超过六十公分的黄金猎犬压倒在地的画面,实在极具冲击性……现在不是沉浸于回忆中的时候。
记忆退化……类似记忆障碍吗?
漫画中常有这种剧情,比如被黑衣人灌下可疑药物之类的。她就是外表看似大人,智慧却等于小孩的名侦探小奏。
「……哈!」
少骗人!
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莓,别开玩笑,她又在骗人吧?」
没错,骗人。
这是恶魔凉月的拿手把戏。过去我不知道被她的扑克脸和演技骗过几次,才不会再上当!等一下她一定会像千面怪盗一样笑着说:「真亏你看得出来,次郎。」
「哎,政宗,你也这么想吧?」
我忍不住询问身旁的女仆。
宇佐美政宗。
政宗也知道这个大小姐的个性,而且拥有被凉月称为「天敌」的能力。
——胡说八道对她不管用。
根据政宗本人所言,那是一种女人的直觉,让她能够尽数识破凉月的谎言。我想应该是她平时的疑心病发挥了功效,总之,重要的是她有这种潜能。
只要她一如往常,识破凉月的谎言……
「……不对。」
然而。
从她口中听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话语。
「不对。因为……现在的凉月奏并没有说谎。」
「……啊?」
不不不。
你在说什么啊?政宗小姐。
平时的泼兔模样上哪去?该不会收了凉月的贿赂吧?她给你红萝卜吗?
「慢、慢着!不要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啦!我也很混乱啊!」
「混乱?」
「总之!现在的凉月奏没有说谎,起码我的直觉是这么说的。所以,虽然我不敢相信……但凉月奏说的全是事实。」
「什么……」
我感觉像是被人用钝器敲了脑袋一记。
这么说来……
凉月真的变成八岁的小女孩吗?
「打杂的,别担心。」
凉月彷佛看穿我的烦恼一般,用稚气的口吻说道。
「刚才莓在医院跟我说明很多次。没错,我真的是八岁。换句话说,因为某种理由,我从高中生变成现在的我。」
「呃,你未免说得太简单……」
「别担心,说不定很快就变回来啦!」
「话是这么说……」
慢着,为什么被安慰的是我?
而且,我是被一个八岁小孩安慰。话说回来,她的态度未免太过成熟,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理解自己的状况……理解自己从高中生变成八岁的小孩。就算莓跟她说明过,她竟能如此客观地判断状况……
不愧是凉月,自幼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大小姐。
而且,现在的凉月没有恶魔般的心机,和一般的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唔,这样一想,小孩版的凉月也不错……
「再说,机会难得,当然要好好享受!」
「咦?」
「对吧?现在的我就像一夕之间突然变成大人。难得遇上这么好玩的状况,当然要好好享受!」
「……」
订正,凉月似乎从孩提时代便有恶魔的徵兆。
她的基本思维根本没变,是个天生的享乐主义者。
「对了,你是谁?」
「咦?我?」
凉月指着红羽问道。
「我的名字叫坂町红羽,和哥哥一起来这座宅邸当临时佣人,姐姐。」
「姐姐?」
「啊,因为我和你的感情很好,一直是这样称呼你。」
「哦,原来如此。」
「突然要我改口,我又觉得怪怪的……可不可以继续叫你姐姐?」
「当然可以。请多指教,红羽。」
「是!请多指教,姐姐!」
两人像同龄的朋友一样相视而笑。仔细一想,她们的波长应该挺合的,毕竟红羽无论是外表或个性都很孩子气。
话说回来……
(喂,老妹。)
我小声对妹妹说道。
(呀?什么事?哥哥。)
(呃,该怎么说呢……你无所谓吗?)
(什么无所谓?)
(现在的凉月记忆退化成八岁,当然不记得我们,可是……为什么你能用那么平常的态度和她说话?)
没错,换成一般人,应该会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我就是个好例子。凉月现在的外表是大人,内在却是小孩,让我非常不习惯。
(唔……)
红羽的手指抵着嘴唇,思考片刻过后回答:
(可爱就好。)
(啊?)
(现在的姐姐,无论说话方式或笑容都和小女孩一样,好可爱喔!当然,平时的姐姐也不是不可爱……但现在的姐姐有种让人好想紧紧抱住她的魅力。)
(魅力……)
原来如此,我明白她的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落差。
凉月的形象向来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她突然展现小女孩一般的神态,两者之间的落差让她显得格外可爱,就像暑假时的「妞」一样。当时我们见到她异于平时的一面,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再说,怎么能因为姐姐变成小孩就疏远她呢?姐姐不也说了,或许她很快会变回来。既然如此,当然要和现在的姐姐好好相处啊!呀哈哈!)
红羽开朗地笑着。
真不愧是坂町家长女,彻头彻尾的乐天主义者。能够如此乐观地看待事物,实在很厉害。
(嗯,你说的没错。)
老是烦恼一堆事情也没用。
或许真如凉月所言,她很快就会复原;即使没复原,既然医生都说原因不明,短时间内大概也找不出解决的方法。
再说,不安的铁定不只有我们。
现在的凉月是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思维变得和小孩一样,照理说,应该会对这个状况感到不安。若是如此,我们这些年长的人更得好好振作才行。
所以,我们能做的是和现在的凉月好好相处。
「哎,红羽。」
当我左思右想之际,凉月对红羽说道。
「是,什么事?姐姐。」
「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尽管问。嘿嘿!」
红羽得意地挺起胸膛。
哇,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大姐姐啊?她现在大概觉得多出一个妹妹,必情很亢奋。这么说来,红羽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要妹妹,常说:「我要把妹妹锻链成超级摔角搭档!」唔,幸好你没出生,妹妹。
「红羽,我问你喔。」
凉月露出微笑,看起来宛如天真无邪的孩童。
「你明明是小孩,为什么在工作?」
「……咦?」
劈啪!
听到凉月的话,红羽瞬间冻结。
「你和我一样是小学生吧?小孩子不可以做太多工作,要常常出去玩,这样才能健康活泼地长大。」
「不、不是啦!姐姐,我是高中生……」
「咦?可是你那么矮耶。」
「!」
「而且那么平。」
「!」
「真是的,人小鬼大。但我原谅你,因为我是大姐姐,对吧?你也叫我『姐姐』嘛!」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羽再也承受不住,因而大声咆哮。
……可怕的八岁小孩。
小孩的天真无邪有时候很恐怖。
「怎么办,哥哥!姐姐居然对我摆出大姐姐的架子!虽然没有错!虽然以前都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有种致命性的错误存在!」
「别放在心上,不过是八岁小孩的童言童语。」
「可是、可是!」
「红羽,等一下我陪你玩。你要玩什么?扮家家酒?捉迷藏?」
「呀!别说了!别把我当成小孩!呜呜呜~~~~」
妹妹陷入半是哭泣的状态。
加油,姐姐,这就是有妹妹之人的苦处。
「唉,别那么难过啦。」
看红羽可怜兮兮的,我摸了摸她的头。我有女性恐惧症,所以不能摸太久。趁她难过时来点肢体接触,说不定可以驯服她。好,这时候便效法弹×鱼先生吧(2),乖、乖、乖
。
「……唔唔唔!」
此时,突然有道不满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凉月奏。
她像小动物一样鼓着腮帮子。
「你偏心。」
「啊?」
「你偏心你偏心你偏心!你是我的佣人耶!不可以只摸红羽一个人的头,也要摸我的头才行!」
「呃,可是……」
「快点,这是命令!」
注2 弹涂鱼先生为日本动物研究家畑正宪的昵称。
凉月像个小孩一样紧~~~紧咬着嘴唇……唔哇啊啊啊啊!为什么她的眼眶湿润?她那么想被摸头吗?真搞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
「遵、遵命。」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放开红羽,把手放到凉月头上。
就这么摸啊摸、摸啊摸的……
「哼哼!这样就好。」
凉月傲慢又开心地笑着。
真的像个八岁小女孩一样。
「…………」
……糟糕。
这个生物超级可爱。
虽然有点嚣张,但毕竟是小孩,我就原谅她吧。凉月的外貌虽然不是小孩,但天真烂漫又无邪的形象散发出小孩的气息,她幼年时的影像彷佛浮现于眼前。最重要的是……
「唔……」
「嗯?怎么回事?打杂的,你怎么哭了?」
「不,没什么,对不起,我太感动……」
「咦?」
凉月诧异地歪着头。
没错,现在的她是个纯真的小孩。
该怎么说呢……一点邪气也没有。
既不是恶魔,也不是虐待狂,更不是闇月。
可恶……为什么!
为什么这孩子长大以后会变成那副德性!教育方式显然有问题嘛!够了!以后这孩子由我扶养!我绝不让她嫁人!啊,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嫁人的!既然如此,至少让我多摸她一下!一下下就好!
「……次郎。」
……
我一面忍着女性恐惧症,一面和凉月进行肢体接触,此时却传来管家不悦的女低音。
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请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好吗?
「……你偏心。」
「啊?」
我原以为她要骂我:「你对大小姐做什么!」已经做好跪地磕头的准备,没想到传进耳中的却是这句话。
「不、不是,我不是在闹别扭喔!只是觉得你光摸大小姐的头……」
近卫发出「唔」的一声,像个孩子似地嘟起嘴巴闹脾气。
咦?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摸摸头这么受欢迎?
莫非我的手掌带有特殊力量?或许不久之后,我的手背会浮现帅气的纹章。这是哪门子的闪光指(注3)?
「机会难得,昴也让他摸摸头吧?」
「大小姐?」
「来,别客气。」
「唔……」
听到凉月的话,近卫抬起视线凝视着我,喃喃说道:「次郎……」
「!」
……慢着。
这是怎么回事?
我并不是不愿意摸近卫的头,而是太过慌乱。或许是昨天那个吻的后遗症,又或许是女性恐惧症已经濒临发作的临界点。
只不过是摸摸头而已。
为什么——我的心脏会怦怦乱跳?
注3 闪光指为「机动武斗传G钢弹」中闪光钢弹的招式。
「打杂的。」
「噫!」
我空着的手正要放到近卫头上时,突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早乙女莓。
站在我身后的女仆,一如往常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要玩弄奏小姐到什么时候?」
「可、可是,这是大小姐要我……有东西抵着我!有个又硬又刺的东西抵着我的背!」
不,已经刺进去了!有个带刺的小型凶器正在戳我的背部啊啊啊啊啊啊!
「真过分,亏我还特地用胸部抵住你。」
「少骗人,哪有这么坚硬又尖锐的胸部!」
「是D罩杯耶。」
「你的胸部才没有那么大!」
「你在说什么?D是钻头(注4)的D。」
「钻头罩杯?」
「问题来了。我到底拿什么抵着你?」
「益智问答突然开始啦!」
注4 意指「drill」。
「提示是胸部。」
「果然是胸部吗?」
「答题时间为五秒。五、四、三……」
「菜刀!小刀!美工刀!或是某种凶器!」
「NO。正确答案是——土器。」
「……土器?」
「胸口怦怦乱跳。」
「不要说无聊的冷笑话!」(注5)
如果她为了说这个冷笑话而特地准备土器,我会尊敬她。D罩杯的D是土器的D,简直是亵渎历史文化遗产。
「对了,那个人是谁?」
正当打杂的和女仆搏命演出闹剧时,凉月又指向下一个目标。
那是穿着女仆咖啡厅制服的双马尾女孩。
泼兔政宗。
「哼!虽然很麻烦,但我还是大发慈悲地替你说明一下。我叫宇佐美政宗,是这座宅邸的……」
注5 土器的发音为「doki」,怦怦乱跳的日文发音为「dokidoki 」。
「奏小姐,她是宠物。」
「谁是宠物啊!」
「YES。之前奏小姐说你是『新养的宠物』。」
「凉月奏~~~~」
「请多指教,宠物。」
「别叫我宠物!我的名字是宇·佐·美!这座宅邸的临时女仆!」
「新来的,不准用平辈口吻和奏小姐说话。」
「没关系,莓。我觉得和这个人用平辈口吻说话比较好玩。」
「……是,奏小姐。」
莓略带不满地点头。
凉月露出亲昵的微笑,政宗则冷哼一声。
「哎,凉月奏,我不知道你是有记忆障碍还是其他毛病,总之,现在的你是八岁对吧?」
「是啊,阿姨。」
「阿姨?」
「不对吗?你看起来比我大很多。」
「就算是,也别叫我阿姨!」
「不然叫兔咪?」
「为什么连你都用这个绰号叫我!」
「咦?莓是这样教我的啊。」
「……莓?」
政宗反问,凉月笑咪咪地拿出一本小册子。
照这个发展看来……该不会又是「五分钟就上手——兔子饲育指南」吧?
我忍不住窥探书名。
只见封面上的书名是……
「『五岁也能上手——兔咪饲育指南』。」
「书名变了!」
「别担心,我已经超过五岁,一定能上手。」
「谁要让你上手啊!」
「好,用功用功。『第一步,兔咪的朋友很少。』」
「要你管!」
「『第二步,兔咪随时处于发情期。』」
「谁谁谁谁谁谁处于发情期!」
「哎,兔咪,什么是发情期?」
「呃、呃……」
「奏小姐,这个知识您现在还不用学。」
「是吗?那下一条。『第三步,兔咪爱穿成熟的内衣。』」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呃,这本书的作者是……『鸣海薛丁格』。」
「那个臭萝莉~~~~~~」
政宗从凉月手中抢过书,当场撕个粉碎。
原来如此,这一连串的机关都是薛学姐的恶作剧。她很孩子气,喜欢搞这种恶作剧。薛学姐给莓那本书也很合理,因为她们一个是副社长,一个是社长。好可怕的手工艺杜网络。
「兔咪,别那么生气嘛。」
「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要凶巴巴的。这个给你,当作和好的信物。」
「……这是什么?」
凉月给政宗一张票券,政宗歪着头接周。
那个……该不会是管家券吧?
那是只要撕裂,便能命令近卫做一件事的票券。可是,凉月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这是主人券。」
「主人券?」
「只要使用主人券,身为佣人的兔咪可以对身为主人的我下一次命令。这个给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我又不是想跟你讨这个才生气的……」
政宗一面看着主人券一面咕哝。
主人券像管家券的亲戚一样。凉月居然给政宗这种东西,看来她果真变成小孩子。对于平时的凉月而言,政宗是天敌。换作平时的她,绝不会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啊,对了,兔咪,成熟的内衣是什么样子?」
「这、这这这这个嘛……」
「你现在穿着吗?给我看~」
「我干嘛给你看啊!」
「我想看~成熟~内衣~」
「小孩子乖乖看童话书啦!」
「咦……」
「奏小姐,如果您不嫌弃,请看我的吧。」
「哇!太棒了!」
「你想给小孩看什么!」
政宗制止立刻掀起长裙的莓,凉月则闹脾气地说「真没意思」。
……小孩真厉害。
同样的话要是由我说出口,铁定免不了报警、逮捕、审判、坐牢、高额精神赔偿的五连击。不过,最厉害的还是毫不犹豫露出内衣的莓。
如此这般。
佣人和主人已经打过照面。
成员介绍也告一段落……
「哈……」
凉月打了一个可爱的哈欠。
仔细一瞧,她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奏小姐,您要休息了吗?」
「嗯,今天太晚睡了。」
凉月说着,又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晚睡……现在才十点半耶,她连感觉都变得和小孩一样嚼?
「奏小姐,我带您回房。」
「谢谢,莓。不过,在回房之前……」
哒哒哒。
不知凉月在打什么主意,只见她走到近卫面前。
「昴,今天和我一起睡吧!」
瞬间,两名女仆大惊失色。
「「啊?」
当然,那是红羽和政宗。她们以为近卫是男生,难怪听了会误会。凉月说得很自然,但接受命令的近卫可是一脸错愕。
「大、大小姐,这有点……」
「昴,你不听主人的命令吗?」
「唔……」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凉月奏!就算你现在是八岁,身体还是高中生耶!当然不可以这样做!」
「可是,平常我们都一起睡啊!」
「平常都一起睡?」
「也一起洗澡。」
「洗、洗澡!」
「冷冷冷冷冷静下来兔咪学姐现在的姐姐才八岁小时候比较没有男女之别嘛嘛嘛嘛!」
「红羽,你干嘛那么慌张?」
「因因因因因为……」
「啊,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睡吧?」
「不用了!那对我来说太过刺激!」
「刺激?」
「总之,现在的你不能跟昴殿下一起睡!」
「和昴一起睡觉、一起洗澡是不好的事吗?」
「这、这个嘛……这样会破坏宅邸内的善良风气……」
政宗支支吾吾,随即又羞怯地沉默下来。她的心情大概和教健康教育的老师一样。不过看她的样子,课大概是永远上不成。
「让开,新来的。」
「莓、莓?」
「YES,我有我的打算。」
莓推开困惑的政宗走上前。
哦!莫非要换讲师吗?又或是她想到让凉月乖乖听话的方法?不愧是十九岁,比现在的凉月多出十年以上的经验。
「奏小姐。」
莓一本正经地开口。她打算如何说服凉月呢?所有佣人都屏气凝神、拭目以待。在众人的环视下,她静静地开口说:
「别和昴睡,请和我一起睡吧!」
「……」
……我差点忘记莓LOVE凉月这件事。她八成打算利用主人的年幼无知来做些平时做不到的事。
「咦?我不要跟你睡。」
「什么……」
谁知道莓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只是徒劳无功,短短两秒便宣告阵亡。
她浑身发抖,显然大受打击,但还是拚命询问理由。
「为、为什么?」
「因为你有点恐怖。」
「!」
「又变成阿姨。」
「我才十九岁!」
「比我大很多啊。」
「呜……Y、YES,可是……」
「而且,你一定打算装成睡迷糊的样子脱我的衣服吧?」
「什么……」
「我就知道,你即使长大也没变耶。你那么喜欢女生的裸体吗?」
「N、NO,我并不是喜欢女生的裸体……」
我喜欢的是奏小姐的裸体——但是,莓又不好如此主张,只能陷入沉默。听说一个人的人格在三岁便定型,看来莓从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凉月爱好者。真不愧是病娇女仆。
话说回来,虽然内在是八岁,凉月的外在却是不折不扣的高中生,她最好还是一个人睡……
「我决定了。」
正当我思考之际,凉月突然转向我。
「打杂的,一起睡吧!」
「……」
刹那间,我的背脊冻结。
有视线。
强烈的四道视线刺入我的背部唔啊啊啊太恐怖了我根本不敢回头!应该是三个女仆加一个管家!每个都拥有让我完全沉默的杀伤力!
「大、大小姐,求求您收回这句话。」
「为什么?」
「再不快收回,我的小命……不是,大小姐,您还是小孩吧?小孩和大人一起睡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是吗?」
「是的。」
话虽然是我说的,但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番话狗屁不通。大人和大人睡就没关系吗?不,或许没错。为了防止少子高龄化,请大家多多奋斗。
「唔唔唔!没礼貌,我也是大人啊!你看不出来吗?」
「外表是大人没错……」
「对吧?我也有胸部!你看。」
「住手!别拉我的手去摸你的胸部!」
「不然要摸哪里?」
「摸哪里都不行!总乏我不和小孩睡!」
「我就说我不是小孩嘛。」
「……那请您试着念自己的全名。」
「咦……」
「快点。」
「唔~~~~~~好、好啦。」
凉月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之后拚命动着樱桃小嘴说:
「……凉夜奏!」
「凉夜?」
「再、再一次!凉夜……咦?」
「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念不好,果然是小孩。」
「唔~~~~」
「真遗憾。如果你不是小孩,我们便能一起睡觉;但偏偏你是小孩,那就没办法啦。」
「唔~~~~~~」
小凉月的眼眶湿润,显然懊悔不已。她的模样像食物被抢走的小猫一样可爱,但我不能因此宠坏她。
现在只要继续说服凉月……
「……改变战略。」
「啊?」
「你没听见吗?我要改变战略。打杂的,你说的对,我是小孩,所以要用小孩的方法作战。」
不知凉月在打什么主意,只见她抬起眼凝视着我。
接着,她用宛如野猫被搔脖子时的撒娇声音说——
「…………葛格。」
「——」
不妙。
这个八岁小孩居然利用自己的优势,使出这种战略。
「哎,葛格,一起睡嘛!」
「!」
唔哇啊啊啊!住口!
落差!凉月的举止稚气十足,但外貌仍是平时的她,因此落差极大,让她显得好可爱!远远凌驾过去的「妞」啊!人的人格果然在三岁就定型,凉月从小便是个小恶魔!
「唔……」
娇夜。
从现在起,我就如此称呼这个凉月吧。既非娇月亦非闇月的最终型态,她是马×罗斯或弗×沙吗?到底要变身几次才高兴?非同小可,娇夜真是非同小可!
「葛格……」
「唔~~~~」
不、不行。
我的理智已经快碎裂。
可是,我这时候如果向娇夜屈服,一定会被冠上恋童癖的污名。再会了,正常!你好,异常!禁忌之门应声开启。
我得设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我明白了。」
这是战争。正当我下定决心与步步逼近的娇夜彻底抗战时,一道清澈的女低音响起,介入我们之间。
「大小姐,您今天和次郎一起睡吧。」
「咦!真的可以吗?」
「是,我保证。」
「哇!谢谢你,昴!」
「喂、喂!近卫!」
我和手舞足蹈的凉月正好相反,立刻反驳。这个管家该不会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让我身败名裂吧?和八岁小孩睡觉,根本是犯罪。
「就是说啊,昴殿下!你居然让蠢鸡和凉月一起睡觉!」
政宗的心境似乎和我相同,立刻表示异议。
哦!多说几句吧,泼兔!替我这个朋友进行掩护射击。
「蠢鸡虽然很胆小,但这不能保证他不是恋童癖啊!」
「……」
「这么说来,哥哥有时候好像会用色色的眼神看我……」
「……」
「奏小姐,请给我五秒钟,这样我便能替打杂的动手术。别担心,只是把用不到的部位切除而已,您可以放心和他睡觉。」
「……」
呃,可不可以相信我一下?别说是掩护射击,我现在根
本是被人从背后打成蜂窝。还有,莓,你想动什么手术?切除哪里?你想把同事改造成什么新型态?
「别担心。」
近卫斩钉截铁地说道,排除所有反驳。
「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该不会是要对我施打全身麻醉吧?
这座宅邸有病娇女仆,工具应该很齐全,我光想就害怕。该不会还有地牢吧?
「你们的意思是,大小姐和次郎两个人一起睡觉会有问题,对吧?既、既然如此……」
不知何故,近卫的脸颊羞红。
大约经过三秒后,我们才知道理由。
「我也……一起睡就行了!」
♀×♂
「哇!暖绵绵的床♪」
凉月兴奋地对着寝室床铺施展一记豪迈的飞身压。这招要是由我妹或我妈来用,床铺大概已经变成V字形。
凉月的房间大概有我房间的两倍大,里头放着一张童话故事里常见的宝盖床,还有许许多多古董家具。唔,真是充满上流感……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近卫,真的要三个人一起睡吗?」
「当、当然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大小姐满意。再说……」
「再说?」
「我还是亲自监视最放心。」
「……」
原来我这么没信用?
但是,谁教我是正值思春期的高中男生呢,没办法。
残酷的是,女仆三人组也说有近卫在便能放心。不愧是管家,风评好得令我羡慕,干脆去当县长吧!如果你出马竞选,我一定会投你一票。
「话说回来,你又穿这件睡衣啦?」
「没、没办法,其他的都洗了嘛!」
近卫叹一口气说道。她身上穿的是昨天那一款猫咪图案的睡衣,只不过颜色不同。
顺道一提,我穿的是布偶装,而凉月穿的睡衣长得和轻飘飘的礼服差不多。她穿这种睡衣,肩膀不会酸吗?
「嘿咻!」
随着一道可爱的吆喝声,凉月率先钻进被窝。这张床很大,睡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哇,我好紧张,但、但是和女生睡在同一张床上,或许可以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
「啊,我差点忘记莓给我的助眠工具。」
「助眠工具?」
「对,葛格。莓说只要戴上这个,就能睡得很熟。」
「……哦?」
我凝视着凉月递出的物体。
手铐。
怎么看都不像玩具的坚固手铐。
……原来如此。
只要戴上这个,就不用担心我对凉月乱来。
话说回来,我其实有点意外,因为这个方法太温和了。依莓的作风,至少会逼我吞安眠药啊。
「她还给我另一个工具。」
「什么工具?」
「她说使用以后会变得很舒服。」
「变得很舒服还得了!」
「呃,找到了、找到了。」
「这是……绳子?」
「她说,只要把绳子缠在脖子上拉紧,就会变得很舒服。」
「不用了,我怕一辈子都醒不来。」
「呵呵,那用这个就好。」
「啊,等一下!」
我还来不及阻正凉月,她便抓住我的手腕,将手铐铐上。哇!她真的把我铐起来,这下子连要翻身都很困难。
「呵呵呵,准备OK。」
「是啊……好,快点让我睡觉吧。」
「咦?为什么?这不是睡觉的准备耶。」
「不然是什么的准备?」
「医生游戏。」
「这样哪是医生游戏,根本是人体实验!」
「可是,说到小孩的游戏,便会想到医生游戏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好,医生游戏开始。我是病人,葛格是医生。」
「我是医生?」
「我的台词是:『医、医生,不行!别在这种地方……唔,啊!不行啦!啊,医生的大针筒往我的……』」
「不准玩这种医生游戏!」
「咦?很好玩耶~」
「一点都不好玩。那些台词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今天去的医院。」
「真的假的!」
那家医院没问题吧?居然对患者进行这么具有攻击性的治疗!
「嘿嘿嘿,骗你的啦,其实是莓教我的。可是她跟我说,如果葛格真的要玩这种游戏,要立刻叫她过来。」
「……」
那个病娇女仆,铁定是想找个理由将我合法地大卸八块。这种行为叫预谋杀人。
「对了,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睡?」
「咦?」
凉月瞪大眼睛,接着「唔」了一声,思索片刻之后才说:
「其实我一~~~~直很想养狗狗。」
「啥?」
「我的梦想是和狗狗一起睡觉。」
「……」
我的疑惑解开了。换句话说,我的地位是她的爱犬吧?谁教我穿着狗布偶装。
「葛格,手手。」
「我被手铐铐着,手动不了。」
「那来个月面空翻吧。」
「这种特技更办不到!」
「真是的。再不听话,我要动手术罗。」
「手术?」
「去势手术。」
「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莓说只要动手术,葛格就会笑。」
「笑得出来才有鬼!」
「你在说什么?笑的是膝盖啊。」
「……膝盖?」
「吓得膝盖发抖,看起来像膝盖在笑。」
「别说那种恐怖的话!」
「嘿嘿嘿,去势去势♪」
「求求你不要一直重复!」
这样我的膝盖真的会大爆笑。话说回来,这家伙看起来很开心耶。恭喜她实现和狗一起睡觉的梦想,但这个状况对我而言则是场恶梦。
「来来来,一起睡觉吧,葛格。」
「哇,等一下!」
凉月抓着我的手,硬把我拉进被窝。呜,由于手铐的缘故,我动弹不得。而且一进到被窝,凉月立刻抱住我呃啊啊啊啊不要黏得那么紧!
「大、大小姐,不可以抱得那么紧!」
「为什么?」
「因、因为,呃,次郎是男生……」
「有什么关系?别说这个,昴,你也快进来。」
「……是。」
近卫害羞地钻进被窝。想当然耳,她没有像凉月那样抱紧我。虽然没有……
「!」
微微搔动鼻腔的幽香。
如假包换的女生气味。
「唔……」
危险危险,我还是快睡吧!和两个女生同睡一张床,实在对心脏有害。为了安全起见,请善心人士替我准备一下AED(注6)。
「怎、怎么回事?次郎,你不想睡吗?」
「嗯、嗯,是啊……」
近卫似乎也很紧张,声音显得有点僵硬。接吻的后遗症戌许仍残留着,但我想主因应该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冷静的,不是圣人就是外星人。
「哈……」
注6 自动体外电击器,一种可携带式的医疗设备。它可以自行诊断特定的心律不整情况,并且给予电击。
凉月完全不懂我的心情,打了个稚气的哈欠。好,快睡吧,让我这个抱枕早点解脱。
「哎,葛格,替我数羊。」
「好是好,可是这种事好像小孩的举动。」
「我是小孩啊。」
「……好吧,那我开始数。一只羊、两只羊、三……」
「呼噜……」
「好快!」
我才数到两只半她便睡着,未免太好睡了。这个方法的效果那么好吗?顺道一提,我数羊的时候完全睡不着,因为脑袋里会闪过沉默羔羊,感觉像在数杀人现场留下的血迹一样,反而会清醒过来。
唔唔,我也快睡吧。
凉月睡着了,抱着我的力道减弱,女性恐惧症得以减缓。
好机会,我要睡觉得趁现在。
正当我如此心想,打算闭上眼睛时……
「……次郎。」
身旁传来管家的女低音。
我原本想转过脸……但办不到。
或许是因为和近卫之间的距离太近,昨天的接吻画面不断闪过脑海。呃!为什么画面如此鲜明。这个画面铁定会列入我的走马灯图书馆,在临终之际重播吧!真是理想的天国启程法。
「干、干嘛?」
我一面凝视着床顶一面回答。
近卫似乎也颇不好意思,生硬地应一句「嗯、嗯」之后,才又说道:
「次郎,你觉得大小姐为什么会变回小孩?」
「为什么……」
我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身旁呼呼大睡的凉月。
眼前是熟悉的大小姐轮廓。
外貌和平时并无不同,内在却变成八岁小文孩。
「原因会不会是……她的烦恼?」
近卫万分不安地喃喃说道。
「莓不是也说过吗?大小姐最近在烦恼。或许是因为如此,心里累积太多压力,她才会变成这样……」
「……」
有可能。
莓曾说过凉月不知在烦恼什么。
而且她还说——凉月的烦恼和我有关。
「哎,次郎……」
无助的女低音传来。
近卫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或许……大小姐真的对你——」
结果,当近卫说到一半时……
「唔……什么事?你叫我啊?」
「大、大小姐,我吵醒您了吗?」
近卫话还没有说完,凉月便醒过来。她打一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
「咦?葛格,你还没睡?」
「嗯,是啊。」
「你睡不着吗?」
「有、有一点。」
「唔……」
凉月露出沉思的神色,接着轻声说道:
「啊,有了。如果你睡不着,我替你施个咒语。」
「咒语?」
「对,很棒的咒语。」
凉月说完微微一笑。
「我亲你一下。」
「啥?」
我忍不住张大嘴巴。
「我说,我亲你一下。这叫晚安吻,你的妈咪没亲过你吗?」
凉月像是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晚安钉头落(注7)倒是有,但我家没有晚安吻这种风雅的习惯。
「葛格,你转过来。」
「!」
凉月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将我硬生生地固定住。
注7 职业摔角比赛中常见的招式。用各种动作将对手举起,然后将其头部或者头部着地来打击对手的制胜
招数。
哇,好近!
凉月的脸近得我都可以往她的脸上吹气。
「葛格……」
娇夜温柔地呼唤我。
桃红色嘴唇缓缓凑近我。
「不、不行,大小姐!」
还差数公厘就要吻上我之际,管家阻止了她。
「为什么不行?我只是要给他晚安吻。」
「反、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下次再亲!」
「咦?那昴,你亲他吧。」
「什么……」
「我要你亲他啦!晚安吻。」
「唔~~~~~~」
近卫害羞地低喃。
沉默数秒之后。
说来惊人,她居然喃喃说道「遵、遵命」。
「……次郎。」
这次换成近卫抓住我,硬生生将我的脸转过去。
距离极近的昴殿下。
那张如同古董洋娃娃一样端正的脸庞……
「近、近卫,冷静下来!」
呃,住手!
这样子我铁定睡不着。
这个威力比咖啡或眠眠×破(注8)还强,活像直接从静脉注射咖啡因一样。昨天的接吻后遗症还没痊愈耶!
「次郎,别担心。」
意外的是,昴殿下相当冷静。
「大小姐,我有比晚安吻更有效的咒语。」
「咦?是吗?那就用你的咒语。」
「遵命。」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接着又满脸歉意地轻声说一句:「抱歉,次郎。」
……
这家伙该不会……
注8眠眠打破,日本常盘制药公司推出的提神清凉饮料。
「唔~~~~」
预感成真。
近卫紧紧抱住我,硬将我的脸压在她的胸脯上。
「你、你!」
她果然打算让我因女性恐惧症发作而昏倒吧!太暴力了!更何况我刚才被凉月抱住,发作等级已经到达临界点。
我的意识猛然转暗。
「!」
还有这个感触!
由于近卫紧紧抱住我,我的脸整个压在近卫的胸部上唔哇啊啊啊啊这个未知领域是怎么回事!胸部!昴殿下的胸部压着我的脸!而且她因为要睡了,所以没穿胸罩呃啊啊啊啊啊!
「啊……」
在逐渐稀薄的意识中。
我感受着近卫的柔软……脑中浮现一句话。
我想,今晚一定可以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