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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焦灼柏油路的残暑早已消失殆尽,凉意抢在冬天造访之前微微袭来的季节。然而,它亦是「丰饶之秋」,栗子、柿子、秋刀鱼等各种时令美食点缀餐桌,日子和乐又安稳。
当然,对我而言亦然。
「来,弄好了,蠢鸡。」
「哦,谢啦,政宗。」
我道谢之后,从她手中接过早餐的味噌汤。
没错,这里正是她的套房。
宇佐美政宗。
和我同年级的同学,同时是浪岚学园手工艺社的二年级社员。
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星期日。
经历一番波折,我们坂町兄妹俩搬进她所居住的高级大厦,至今已过一个月。
「红羽呢?」
「应该还在睡吧。你也知道,她很贪睡的。」
又大又气派的厨房中有张木桌,穿着围裙的政宗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真是的,那家伙一点也没变。我们先吃吧?」
「嗯,也好,硬把她挖起来有点可怜。」
「好。对了……政宗。」
「干嘛?」
「你干嘛穿成那样?」
我对着坐在餐桌边的政宗说道。
——泳衣围裙。
如果要描述政宗现在的打扮,用这四个字最为简洁有力。不知何故,坐在椅子上的她身穿橘色泳衣加围裙,装扮可谓奇特至极。
「你在说什么啊?我穿成这样,当然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好惊人的治疗方式。」
「一起生活一个月之后,我体认到你的女性恐惧症不是三两下便能治好,所以我决定让你先从视觉上适应女生。」
「……搞潜意识效果啊?」
呃,的确,政宗穿着泳衣围裙,教人不得不意识到她是个女生。
「真是的,干嘛露出那种表情,我穿这样不好看吗?」
政宗起身转一圈。
……不妙,这种装扮的确具有意料之外的破坏力。可怕的泳衣围裙,没想到天下间居然存在这种合成服饰,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可是,你为何选这么奇特的装扮?」
「咦?你不是喜欢这种的吗?」
「并没有。」
「……蠢鸡,你干嘛跟我客套?都已经一起生活一个月,你不用再隐瞒。」
「你才应该停止这种奇怪的客套咧!」
我什么时候变成有奇特癖好的人?不过,现在的政宗如果再穿上吊带袜,眼前的景象的确是极乐天堂啦。
「再说,你穿成这样,不觉得难为情吗?」
「不会啊,既然都住在一起,穿成这样只是小意思而已。」
「是吗……」
「先别说这个。蠢鸡,要有礼貌,吃饭之前先打招呼。」
「是、是!」
真是的,我轻轻叹一口气,带着感谢之意,和再度就座的政宗异口同声说:「我要开动了。」
今天的菜色是热腾腾的白饭、刚烤好又香喷喷的秋刀鱼、蛤蛎味噌汤及纳豆。只要是日本人,看了都会眼睛一亮的日式全餐。
啊,幸好我生在这个国家。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将早餐送入口中。
「……怎么样?」
带着不安的声音问道。
我望向声音来源,只见政宗忐忑不安、视线游移。
一起生活一个月之后,我也懂得察言观色。
这家伙现在最想听的应该是……
「嗯,超好吃。谢啦,政宗。」
「我、我又不是希望得到你的感谢!只是站在掌厨者的立场,想知道一下感想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夸赞而害臊,政宗宛若掩饰似地拿起味噌汤啜饮。
一起生活后,我渐渐发现这家伙其实很爱撒娇,大概是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吧。她像爱跟饲主撒娇的小兔子一样,希望别人称赞她。这么一想,她还挺可爱的。
「话说回来,幸好能借住你家。」
我一面剔除秋刀鱼骨,一面说道。
没错,我和红羽上个月本来是住在那个大名鼎鼎的凉月奏大小姐家,然而,实际上是过着被主人当狗使唤的生活。对我而言,那是段连血汗企业都相形逊色的严酷生活。如今和平终于降临,我感到十分高兴。
『你来当我的家人!』
这一切都要感谢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政宗。
这家伙住的套房很大,一个高中生住起来绰绰有余,所以才有多余的空房提供我和红羽住下,我的确是该好好感谢她。
「……嗯,其实我也很高兴。」
她的口中居然说出这句令人意外的话语。
「咦?」
我呆愣一下,改宗略带腼腆地继续说道:
「我一直独自住在这么大的套房里,你们搬来住或许刚刚好。虽然变得吵闹一点,但偶尔过这样的生活也不坏。」
「政宗……」
「干、干嘛!不要露出那么感伤的表情行不行?害我觉得说这些话很丢脸耶!」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倒觉得昨天去超市时比较丢脸。」
「嗯?发生什么事吗?」
「你不记得吗?我和你去买晚餐材料时,那个欧巴桑店员不是取笑我们『哎呀哎呀,新婚夫妻啊』……」
「唔哇啊啊啊啊啊!别说了!蠢鸡!」
当时的光景似乎重现于眼前,只见泼兔慌张失措,脸蛋像水煮章鱼一样变得一片通红。唉,我们的确住在一起,难怪会被人误会。
「……」
不过,正如刚才政宗所言,偶尔过过这样的生活也不坏。
该怎么形容呢?感觉像泡温泉一样,整个空气暖呼呼的。
老实说,十月发生的那件事对我造成的打击实在太大。对我而言,那毕竟是人生的初体验。
不过,多亏政宗,当时的心伤已渐渐愈合。
「啊,蠢鸡,你的脸颊沾到饭粒。」
「咦?真的吗?在哪里?」
「啊,白痴,不是那里啦!真拿你没办法,我替你拿掉。」
「咦……不、不用啦!因为……」
「因为?」
「这样……很难为情耶!」
「……现在才说这种话?昨天我们还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
我回想起昨晚的光景,忍不住脸红。
说来都是红羽不好。
附近的影片出租店正在举办半价优惠活动,红羽去租DVD,谁知居然租到恐怖片,内容还十分惊悚,吓得我们三个直发抖。
问题是发生在看完电影之后。
不知何故,政宗居然来到我的寝室。
虽然政宗本人如此辩解:「不、不是啦!今天睡这个房间风水比较好!」但她十之八九是看完电影后怕得不敢独自睡觉。何况,她根本不信风水吧!
总之,如此这般。
我们昨晚忍着害羞之情,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不,我可以赌上男人的尊严发誓,我们绝对没有乱来!毕竟我有女性恐惧症。
「……」
话说回来,睡同一个房间似乎太过火一点。
活像真正的新婚夫妻……
「好啦,我替你拿掉。」
「啊!」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政宗已替我拿掉脸颊上的饭粒,接着又把指尖上的饭粒送往自己的口中……这家伙怎么吃得这么理所当然?
「干、干嘛?丢掉很浪费耶!」
「不……你也不用吃下去吧?」
很难为情啊!害我的颜面温度直线上升。
「哎,蠢鸡。」
政宗小声对着拚命自行冷却的我说道。
「……今天我还可以去你的房间睡觉吗?」
「嗯?可以是可以,你还会怕啊?」
「你、你很罗唆耶!蠢鸡!因为那部电影很可怕嘛!一堆人死得莫名其妙。」
「没办法,毕竟是恐怖片。」
「而且……睡在你身边,我比较安心。」
「……」
呃,政宗小姐,拜托你不要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让人害臊的对白行吗?别说要冷却,我的体温反倒变得越来越高,呈现局部性地球暖化趋势。
「……」
不过……也罢。
刚才也说过,偶尔过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坏。
甜蜜温暖的生活。
对于在凉月家历经惊涛骇浪的我而言,这可说是最好的复健。现在回想起来,我从小就在杀气腾腾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或许这样的生活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永别了,终日进行格斗技训练的每一天。
啊,好幸福。
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在家里和她享受一下温暖的生活,应该不为过吧?
没错,宇佐美政宗。
如梦一般。
我和她在这个套房里,过着如梦般的幸福生活。
♀×♂
「快点起床!蠢鸡!」
扎人的带刺
声音传来,同时,腹部感受到一阵剧烈冲击。我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一样哀叫一声,身子僵成V字肜。
踵落。
从受伤程度判断,加害人应该已经手下留情,但这股冲击依然足以让我清醒。真是崭新的叫人起床方式!和红羽的摔角游戏相较之下,这招好多了。
「……嗨、嗨,早安,政宗。」
我一面调整呼吸,一面道早安。
拿起手机一看,现在的时刻是上午七点半。我的肚子上是政宗穿着黑色膝上袜的玉腿。想当然耳,她的服装不是泳衣围裙,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便服。
「说什么早安!你还是一样贪睡,难怪你妹每天早上都要对你施展摔角招式。」
「就算我再怎么贪睡,你也不用踢我吧?」
「这不是踢,是踩。」
「意思差不多啦!」
「没办法啊,不管我在你耳边怎么叫,你都不醒来。先别说这个,你是不是作了什么怪梦?」
「咦……」
奇怪,为什么?我完全想不起刚才作什么梦。
只觉得似乎是个非常温馨的梦……
「算了,瞧你边睡边贼笑的模样,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的梦。」
「观察别人的睡相,未免太没品吧!」
「我、我才没有观察呢!又没有仔细打量你!」
「是吗?对了,政宗。」
「干嘛?」
「把你的脚移开我的肚子吧。从这个角度看去,你的裙底风光一览无遗,对我的心脏有害……呃!」
我好心忠告她,她却又踩我的肚子一脚,而且这次的力道比上次更强。
至于加害人则是一面大发脾气地骂「白痴!蠢鸡」,一面走回厨房。
「唉……」
我无奈地叹一口气离开床铺,「唔」了一声,做一个简单的起床伸展操。我好歹是坂町家长男,这点攻击对我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啊,话说回来……」
怎么搞的?
我好像已经完全习惯这种生活,或者该说是这种气氛。
一个月。
我和红羽离开凉月家、借住政宗家,已经过一个月。
『你来当我的家人!』
当时政宗如此说道,使用娇夜给她的主人券,把我和红羽从雇用锁链中解放出来。
不过,她所说的「家人」二字其实暗藏玄机。
因为……
「结果我的待遇,和待在凉月家时根本没变。」
我一面看着刚才躺的床铺,一面沉重地叹一口气。
不,或许现在的待遇比受雇于凉月家时更糟也说不定。
睡袋。
没错,我是裹着睡袋睡在政宗居住的高级大厦阳台上。人生会发生什么事,真是无法预料,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得在大厦里露营的田地。
而且……
「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我说出一个月前初次看到这玩意儿时的话语。
纸箱。
设置于阳台角落的,是用现成纸箱拼凑而成的临时住所,入日上方还以可爱的手写字迹写着「蠢鸡」二字,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没错——这个纸箱屋便是我现在的房间,里头的睡袋则是床铺。
真是的,这样子活像是……
「……狗屋。」
我又叹一口气,缅怀着刚才的幸福美梦,在胸口刻下一句话——
——这就是现实。
即使变更住处,我的待遇依然是当一只狗。
♀×♂
「没办法啊,因为是我在养你们。」
政宗家的客厅。
政宗坐在客厅的餐桌边,一面啃着早餐的吐司一面说道。
「不要用『养』这个字行不行?」
「为什么?」
「呃,你还问……」
「这里是我家,你们根本不会煮饭,饭都是我煮的;非但如此,连洗衣服和其他家事也几乎都是我在做……」
「……对不起,我很惭愧,请别再说下去。」
「而且,还硬逼我替你洗内裤……」
「别说那种引人误会的话行不行!」
我的内裤是我自己洗的!而且是用手洗!这一个月以来,我已经十分了解浣熊的心境。
「没办法啊!我不想把你的内裤和我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里。」
「你是思春期的女生啊?」
「我本来就是思春期的女生!」
「……咦?是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因为你感觉和妈妈差不多……呜咿!」
政宗的脚跟在桌底下对我的脚背施展爆击。
「你刚才说什么?」
「对、对不起……」
「不要以为道歉就没事。听好,刚才的话你要是敢再说一遏,我就连纸箱屋都撤走。」
「……是,我明白,政宗小姐。」
我立刻举白旗。
裹睡袋睡阳台实在太痛苦。暑假去温泉旅馆时,被排挤的大叔似乎曾干过这种事,但我可没有他那么耐操。
再说,刚才我说的那句话的确太失禝。
毕竟我受到政宗这么多照顾,和吃软饭的男人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我把妈妈汇来的钱交给政宗当生活费,勉强保住男性的尊严。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得睡在纸箱里?」
「你一个月前好像也问过这个问题。」
「很可惜,错了一点点,应该是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问这个问题。」
「那你应该知道答案吧?你睡纸箱就够啦。」
「……我记得你当时是对我说『你来当我的家人』吧?这是你对待家人的方式吗?」
「你在说什么?宠物也是家人啊!」
「……」
政宗的表情看来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人权保护团体为什么没盯上这家伙?我恨不得立刻冲去儿童谘询所。
「纸箱屋有什么不好?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节能住宅耶!」
「即使是小学生的暑假作业,设计得也比这个好。」
「罗、罗唆!我的美劳本来就很烂啊!我肯替你做,你就该心怀感谢!」
「那你也不该把我当宠物……」
「放心,这栋大厦可以养宠物。」
「不是这个问题!」
「不然是什么问题?也不想想你在凉月家还得穿狗狗布偶装,现在能穿普通的衣服,已经很好了。」
「唔……」
可恶,我无法反驳。
的确,和凉月家的生活相比,这里的生活确实好一点。虽然住在阳台给我的感觉,比起当宠物更像当家庭菜园的蔬菜,但是,和连血汗企业都相形逊色的佣人生活相较之下,还是这里的待遇比较好。
可是……
「扣除你和红羽的房间,这里还有空房吧?差不多该让我从阳台生活解放——」
「不行。」
政宗靳钉截铁地断然拒绝。
「蠢鸡,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你毕竟是思春期的男生,说不定会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不好的行为。」
「不好的行为?」
「比如偷偷洗我的内衣裤……」
「这么体贴的主夫有什么不好?」
「你、你你你你又不是主夫!」
「你干嘛那么激动地否定?」
「因、因为……总之!目前你的居住空间就是那里!可以上锁,我会比较安心。」
「安心的只有你而已。」
现在是十一月或许还好,到十二月,我搞不好会冻死耶!住在高级大厦里却冻死,实在很难笑。
「干嘛?你有怨言的话,不如回去那座宅邸如何?」
「!」
……不行。
唯有这件事我办不到。
因为宅邸里有她在。
近卫昴——我喜欢的女孩。
上个月,终于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我正式向她告白……结果完全失败,彻彻底底被她甩掉。
换句话说,我失恋了。
我常听人说「不成功,便成仁」,其实这句话根本是事不关己的人才说得出口的风凉话,偶尔也该考虑一下「成仁」的人是什么心情啊!像我都已经过一个月,伤口仍未愈合。请善心人士替我施放伯荷×米(注1)!
「再说,一个月前离开凉月家宅邸时,我不也问过你:『真的要来我家吗?』」
「嗯,那时候我是同意啦……」
注1伯荷伊米,电玩《勇者斗恶龙》中的回复咒文。
九月下旬时,我以为我家两个月后便会重建完毕,很快就能离开政宗家。
谁知天不从人愿。
说来不幸,由于十月时下了好长一阵子的雨,工程进度大幅落后,我家要等到年底才能重建完毕。
所以到十一月时,我和红羽依然住在政宗家。
「……红羽,你能不能把牛奶拿给我?」
「嗯、嗯。哥,给你。」
坐在餐桌边的红羽将牛奶递给我,她看起来战战兢
兢的。
平时的她绝不会如此蒌靡。别的不说,光是她在吃饭时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可思议。
坂町红羽。
我家的小怪兽这一个月以来都是这样子,原因应该是在凉月家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进行的摔角游戏。
当时因为失恋后遗症而遗体鳞伤的我,对着红羽大叫「继续用摔角招式殴打我」,这件事似乎让红羽受到极大的打击,从那时候以来,她一直处于萎靡状态。
看来她似乎以为我发疯了。
唉,看到那副光景,也难怪她这么想。换成是我,如果家人变成那样子,铁定会毫不犹豫地送他去医院或警局,再不然就是去除灵。
总之,最近的红羽温顺到吓人的地步,居然完全不对我施展摔角招式。
所以,每天早上叫我起床的任务便由政宗接手。虽然我这下子总算从长年以来的摔角地狱中解脱,可是,那已经成为生活习惯的一部分,现在没了我反而觉得怪怪的。
「反正你们家过一阵子才会盖好吧?既然如此,就在我家住下来。能够住这种高级大厦,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户长嚣张地挺起胸膛。
哦,对了,说到高级大厦……
「哎,政宗,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咦?奇怪什么?」
「就是……我和红羽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不是发生很多怪事吗?」
「的确发生很多事,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不,会觉得那些事没什么大不了,是因为她的神经太粗。
一个月前。
我们搬来以后,最先面临的震撼弹是——灵异现象,亦即俗称的顽皮鬼现象。
政宗这种贫穷少女能够住在这样的高级大厦里,是因为这里是写实版鬼屋,租金极度便宜。
打从借宿生活第一天起,我便完全明白租金便宜的理由。
只要一睡觉,一定会被鬼压床,其他还有凭空传来的怪声、明明没拿出来却出现在桌上的杯盘、自动打开的电视等等,有害心脏的事件多如牛毛,这间套房铁定被诅咒了。
但不知何故,最近这些状况完全平息。
站在厉客的立场,这当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消失得这么突然,反而让我觉得毛毛的。
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呃……哥哥。」
说来意外,此时开口的居然是红羽。
这家伙之前也被这间套房吓得心惊胆跳,起先甚至怕得跑去政宗房里睡。我这个妹妹最怕鬼,据说理由是没有实体的对手她打不赢。
所以,这可是相当稀奇。
这家伙居然会加入她最害怕的话题?
「哥哥,我可以说吗?」
「嗯、嗯,怎么啦?」
「呃,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说不出口……大约三个礼拜前的晚上……我碰见那个人。」
「……」
刹那间,我全身都冒出鸡皮疙瘩。
……那个人是谁?
我满心疑惑,红羽的口吻则是非常沉重,活像「世界奇妙物语」的塔×利(注2)。
「当时应该是半夜三点左右,我想上厕所而走出房间,结果碰上了。」
「碰上……碰上什么?」
「就是……那个人啊。」
「……」
那、那个人该不会是……之前政宗所说,占据套房的G吧?附带一提,G既不是钢×也不是读卖巨×,而是GHOST。
「我吓一大跳……」
「是、是啊!当然会吓一跳。」
要是我遇上同样的状况,也会吓一大跳。想当然耳,这间套房里除了我、政宗和红羽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居住。
「那个人看起来是穿着白色洋装、留着长发的年轻女人。她对吓一跳的我说:『哎,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
注2 「世界奇妙物语」为日本专讲奇闻怪事的深夜节目,由塔摩利担任旁白。
「我、我很害怕,所以……」
「所、所以?」
我发现自己反问的声音居然在颤抖,因为红羽说话的口气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清爽的早晨转眼间化为战栗的恐怖秀。
「我……我……」
红羽对着暗吞口水的我说道。
「忍不住……把她摔出去。」
「……」
嘿,暂停一下。老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反射性地把那个人摔出去。」
「摔、摔出去……」
「而且是用德式拱桥摔。」
「你是说真的吗?」
「那真的是会心一击,如果是拳击赛,助手铁定扔出毛巾。那是双方交手四秒就KO的秒杀剧。」
「……」
好恐怖……
比起幽灵,这个若无其事地对未知存在施展德式拱桥摔的摔角痴要来得恐怖许多。
「接下来才是重点。」
红羽继续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咦?故事还没结束吗?该不会那个人为了报德式拱桥摔之仇,附身在红羽身上吧?若是如此,那可不得了,我得快点去找驱魔师。
「我把她摔出去以后,她慢慢站起来……」
「……嗯、嗯。」
「用很严肃的表情对我这么说。」
红羽带着正经得无以复加的表情开口——
「『谢谢,我终于可以成佛了。』」
「你骗人~~~~~~~~」
听到这种比扯铃还扯的桥段,我忍不住大叫。如果我是某部知名棒球漫画中的斯巴达老爹,铁定会翻桌。
「我、我才没有骗人!全都是真的!」
「冷静下来,红羽,我想你一定是太累。」
「我才不累!」
「不,我不是说你累,是说你被附身了。」(注3)
「被附身?」
「啊!对不起,妈妈,我保护不了红羽……」
「拜托你不要那么后悔,哥哥!」
红羽对着完全不相信她的我大发脾气。
不不不,因为这种桥段实在太离谱,为什么挨一记德式拱桥摔便能成佛?即使是G×美神,也无法用这么惊人的方式除灵。
「我也觉得一碰面就突然使出德式拱桥摔,实在太失礼。」
「岂止失礼,在大街上干这种事可是犯罪。」
「所以,我决定和坂本小姐好好谈一谈。」
「谁是坂本小姐?」
「咦?我没说吗?就是那个人啊。机会难得,我们决定自我介绍一下,所以她就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拜托你别再说些让人不知该做何反应的话!」
这家伙该不会是真的被附身吧?
注3日文「疲累」和「被附身」的发音相同。
和幽灵交谈,怎么想都是精神有问题,并非「异文化交流」一语便能带过。
「然后啊,坂本小姐告诉我,其实她也很累。毕竟,最近经济不景气。」
「经济不景气和幽灵有什么关系?」
「她说她光看电视新闻,心情就变得很沉重。」
「没想到坂本小姐还挺神经质的……」
「所以,她本来就打算找机会成佛。她还说,她玩哥哥也玩腻了。」
「原来发生在我身上的灵异现象全都是在捉弄我吗?」
小心我宰了你喔!坂本!
不,冷静下来。坂本小姐已经死亡,她的职业是幽灵啊!
「所以她偶然碰上我,挨一记德式拱桥摔之后,便觉得心满意足。」
「为什么挨一记德式拱桥摔之后会心满意足?」
「坂本小姐说她是摔角迷,死前一直很希望能被狠狠摔一次看看。」
「好惊人的留恋!」
「我把她摔出去以后,她说:『我可以奔向终点了吗?』」
「她早已经抵达终点啦!」
你已经死了!已经穿越终点线一次!只是为了找寻成佛的机会才留在人世吧!
「坂本小姐还说:『对不起,过去一直拉着你们陪我消磨时间: 」
「莫非……这间屋子里发生的各种灵异现象,全都是坂本小姐为了消磨时间而搞出来的?」
「坂本小姐生前便喜欢吓人,变成幽灵之后,更是以吓人为己任,使命感完全燃烧起来。」
「干嘛燃烧这种没用的服务精神!」
她是刚出道的搞笑艺人吗?尽把干劲用在奇怪的方向上,也该替我们这些被她拖下水的人想一想吧?
「坂本小姐最后说『谢谢,再见』以后,便从我面前消失。」
「最后倒是走得挺干脆。」
「正确地说,应该是『谢谢,再见……我会在地狱等你的,四眼田鸡』才对。」
「这种时候干脆地离开就好啦!」
「呀哈哈!别担心,哥哥,这句话一定是坂本小姐开的玩笑。坂本小姐是个很幽默的人。」
「那也不用在临走前留下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话啊!」
坂本小姐,求求你上天堂吧!还有,如果可以,等我成为老爷爷往生以后再和我见面,到时我会带着羊羹或红豆饼当伴手礼。
「总之,刚才我说的是发生在三个礼拜前的事。不过当时是深夜,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中发生的事还是在作梦,所以一直不敢提起。现在说出来,感觉舒服多了!呀哈哈~」
红羽快活地笑着说道。
……拜托,千万要是梦。
我使尽全力如此祈祷。
刚才那番话实在太不真实。红羽一直不敢说,应该是不希望别人认为她在妄想。
不过,事实上,灵异现象的确已完全消失。
或许一切都是偶然,但对于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我们而言,这是个再令人开心不过的好消息。我想,身为户长的政宗一定也很开心……
「呜呜……再见,坂本小姐……」
「你在哭什么啊!」
我忍不住吐槽。
只见政宗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咦?为什么?坂本小姐成佛,她那么舍不得吗?
「罗、罗唆!没办法嘛!」
「呃,为什么?」
「一直以来,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有其他人在总是比较安心……」
「……」
呃,你说的其他人是幽灵耶!话说回来,这家伙明明是只泼兔,却这么怕寂寞。
「……」
不过,思及政宗生长的家庭环境,这也难怪。
在我们搬来之前,政宗一直独自住在这栋高级大厦的套房里。
——家庭因素。
用这四个字便可说明政宗的状况。
政宗目前被迫离开家人、独居在外,难怪她会变得这么怕寂寞。毕竟她和我们一样,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
所以,或许我和红羽搬来这间套房是件好事。
「我吃饱了。拜拜,哥哥,我要去参加社团的自主练习。」
吃完早餐的草莓果酱吐司后,红羽规规矩矩地合掌说道。
「咦?政宗,你不跟她一起去吗?」
「自主练习不去也没关系,我请假。再说,今天是星期日,我才不想练习。」
「咦?很好玩耶!干嘛不来?」
「觉得那种练习好玩的应该只有副社长和你吧。啊,坂町,你三点前会回来吗?」
「呃,我不确定,得看练习内容而定……」
「是吗?好吧,今天三点超市有特卖,如果你赶不上,我只好带蠢鸡去。」
「了解,兔咪学姐。」
「……要我跟你说几次?别用那个绰号叫我……」
「呀哈哈,有什么关系,我们像一家人啊!再见!」
红羽留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开客厅,她遗是一样冒冒失失的。话说回来,手工艺社的自主练习是什么?
「你妹真的很吵。」
政宗一面收拾自己的碗筷一面说道。
这么一提,红羽似乎变得开朗一点。
莫非是把坂本小姐的事说出口以后,觉得舒服多了呢?她打起精神是无妨,只要摔角地狱别因此重启即可。
「不过,偶尔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不错。」
「咦?」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政宗突然如此说道。
「其实……我是独生女,一直很希望有姐妹。」
「哦、哦……」
「怎、怎么?干嘛露出那种困扰的表情?」
「不,因为……你要她这种姐妹啊?」
坂町红羽虽然是我妹妹,但我不得不说,她实在太危险。我认为她应该列入「华盛顿公约」的保护动物清单里,豢养在上野动物园比较好。
从我这个与她在同一个家里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人看来,和红羽一起生活像在养狮子或西伯利亚虎一样,随时可能被咬。
「可是,习惯了就好吧?」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挨过她的摔角招式。」
「每天给她饭吃、照顾她,她便会乖乖听话。」
「你果然把她当成宠物!」
这家伙要否定人权到什么地步?在这个家里,我大概是家犬,红羽是家猫,两个人都是以「提供住处」为条件被政宗饲养。
「我又下是真的当她是宠物。」
「那你干嘛那样说?」
「唔……因为……像刚才那样当面说『我们像一家人』,多难为情……」
政宗小声地喃喃说道,脸颊微微泛红。
……一家人。
这的确是个教人难为情的字眼,不过,我们现在的关系的确近乎一家人。
我、政宗和红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起先虽然有点困惑,但如今已过一个月,人类面对任何环境,迟早都会适应。
我想政宗应该也一样。
这一个月以来,她已经适应红羽,现在她们的感情像真正的姐妹一样好。
老实说,过去的她根本无法想像眼前的景象。
——疑心病。
政宗由于家庭环境复杂之故,有着极为严重的疑心病。不过,这样的她如今似乎对红羽敞开心房。当然,红羽的为人应该也对她有所影响,毕竟红羽是个开朗活泼、再怎么努力也说不了谎的人。
所以,现在的关系应该不坏。
在特殊家庭环境中长大、一直很渴望亲情的政宗,和无家可归、寻找居所的我以及红羽。
我们住在一起,可谓是一种共生关系。该怎么说呢?我们满足彼此的愿望。政宗会使用「宠物」这么夸张的字眼,应该只是为了掩饰害臊而已。
「……」
至于我……或许也是藉由适应政宗家的新生活环境来逃避近卫的事。
失恋。
一回想起来,当时的光景又鲜明地重现。
游乐园的游行之夜。
我向近卫告白,却被她断然拒绝。
「……」
这么一提,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几乎没和近卫说过话。虽然我们说好要「继续当死党」,但还是觉得尴尬。
老实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是因为仍未重新以死党的身分和近卫说话,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摆脱失恋的阴影。
「……」
不,或许是我不想摆脱吧?
因为,虽然被近卫拒绝后已经过一个月,我还是……
「好,既然早餐已吃完,该开始了吧?」
身旁传来的声音令我回过神。
不知何时,政宗已经把我的碗筷也收拾好。
她穿着小号的粉红色T恤、白色短裙及黑色膝上袜。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政宗却相当注重打扮。红羽正好相反,总是穿得很随兴,通常都是以休闲服或睡衣居多。
「开始什么?」
我忍不住问她。
今天是星期日,对于我们这些高中生而言,也是安息日,我记得我没有安排任何行程。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政宗啼笑皆非地说道。
「当然是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
对喔!
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或许真如政宗所言,我还没睡醒。
这一个月以来,自从我搬到这里以后,和政宗一起进行不少治疗女性恐惧症的疗程,而且斯巴达程度更胜以往。
那些疗程非常极端,我就略过不说明。总觉得我流鼻血昏倒的次数,已经超越天上星星的数目。老实说,我有点累了,连我自己都快变成星星。
「喂,别露出那么嫌弃的表情,你也想治好女性恐惧症吧?」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该心怀感激才对,我亲自帮你耶!」
「也是啦。可是……你会不会太过起劲?」
该怎么说呢?政宗似乎很执着于治好我的女性恐惧症,有什么理由吗?
「我、我才没有很起劲!只是……」
「只是?」
「只、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希望你能早日治好女性恐惧症,和女生谈恋爱……」
不知何故,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嘴里像含着卤蛋一样。
唉,我知道政宗是很认真在帮我治疗女性恐惧症,只是治疗方式太过激进。
不过,这样也好。
离开宅邸后,我不仅没和近卫碰面,和凉月也鲜少碰面。我们是同班同学,上学时自然见得到面,但是几乎没交谈。我总觉得那家伙在躲我。
光是躲我倒也罢了——可是,近卫和凉月的关系似乎也变得不太自然。
「好,开始吧!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今天的治疗方法。」
「呃!」
政宗的死刑宣告将我的思绪吹得烟消云散。拜托,饶了我吧!这家伙想出来的方法总是过度斯巴达又残酷,显然是震撼疗法。
「呵呵~别怕。」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政宗如此说道:
「今天的治疗方法比较温和。」
「咦?」
「我领悟了一个道理。
不是有个童话故事叫《北风与太阳》吗?」
「北风与太阳?」
我记得是北风和太阳比赛谁先脱掉旅人衣服的故事。北风想用冰冷的风硬生生刮走衣服,但是失败了;后来太阳灌注温暖的阳光,成功让旅人自动脱下衣服。
「基本原理和这个故事一样。」
「你要脱我的衣服?」
「别别别别别胡说啦!」
「不然呢?」
「我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你还不明白?换句话说,过去的我是北风,只会用强硬的方法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不过今天我转换方向,改走温和路线。」
「温和路线……」
哇,我完全无法想像。
如果真是像太阳一样的温和疗法就好了……
「如果这个疗法无效,我会走回北风路线。」
「啊啊啊!」
「当然啊,我最讨厌宠坏人。虽然今天的治疗是大放送,但要是没有成效,以后只好进行更加严厉的斯巴达治疗。」
「……」
听见这残酷的宣告,我的冷汗流个不停。
哇,她居然对我施加这种近乎威胁的压力?根本是灼热的太阳。话说回来,这只泼兔真的能够进行温和路线的治疗吗?
「好,你先站起来。」
我忐忑不安地遵照政宗的吩咐站起来。我现在寄人篱下,没有拒绝的权力。
「别动喔。」
政宗说完移动到我身旁,和我并肩而立。
「嗯,准备完成。」
「什么准备?」
「咦……就、就是……」
「还有,你可以告诉我要采用什么疗法吗?」
我也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教我心惊胆跳。
「唔……知道啦……」
不知何故,政宗的脸庞羞红。
「你要和我……牵手!」
「……啥?」
听到这个令人错愕的回答,我不禁目瞪口呆。
牵手?比起过往的治疗方法——例如政宗穿着泳衣硬抱住我,这的确温和许多。
不过……为什么?
现在要我做这种简单又温和的行为,我反而难为情。
「……」
扑通!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故,我的心脏猛烈跳动。
没错,虽说共同生活一个月,已经习惯了……但我毕竟是住在女生的套房里。
换句话说,这是「同居」。
由于红羽也住在一起,我的房间又是阳台上的纸箱屋,自然不可能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然这么说,但起先我还是很紧张,直到最近才渐渐适应,甚至说得出「我们都是一家人」这句话。
可是——现在红羽不在家。
换句话说,家里只有我和政宗两个人。
「快、快点啦!」
正当我暗自寻思之际,身旁的政宗紧紧抓住我的手掌。
女孩的娇小手掌。
柔软的触感,隐约传来的温度,以及微微作响的鼓动。
……
不妙,这比我想像的更难为情。
接受严酷的疗程时,还能靠着一股气势盖过羞怯之情,但手牵手这种简单的行为,却让我不得不意识到对方。
宇佐美政宗。
——和我一起生活的女孩。
「!」
「蠢鸡,你不要紧吧?」
「嗯、嗯,还好……」
好险。或许因为我强烈意识到自己正和女生牵着手,女性恐惧症因此发作,让我险些流出鼻血,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可恶,这比我想像的更严酷。
「如果你很痛苦,可以放手。」
「不、不用担心。」
不过牵个手就哇哇叫,未免太孬种。
我得忍住。
何况,进入第二学期以后,我和女生接触的机会变多,女性恐惧症应该比从前改善许多。
——没问题。
只要保持冷静,一定能抑制症状发作。
「……」
沉默支配着客厅。
不知道经过多久?
我感受着和女生牵手的羞怯之情及扑通乱跳的心脏鼓动,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克制症状发作。
唔……不过,我已经濒临极限……
「——没问题的。」
正当我要举白旗投降时,突然听到见了平时的政宗绝无法想像的温柔声音。
「有我陪着你。」
「……嗯,谢啦。」
我用道谢回应她的鼓励。
……不能输。
让女生担心成这样,身为男人的我岂能认输?
再撑一下子,应该没问题!
「…………」
接着,又是沉默。
这次的沉默此刚才更长。
「……应该够了吧?」
政宗突然如此说道并放开手。
同时,我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
「喂、喂!怎么回事?」
「没、没事,别担心,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是吗?那就好……」
政宗从上方窥探我的脸,表情带着不安。
不过——刚才的治疗应该有些成效。
因为我居然能够长时间接触女生。
能够如此长时间接触女生,大概只有暑假旅行时在墓前抱住近卫……
「!」
停止,别回想。
近卫昴……我已经被她甩了耶!
既然如此,为何一想起她依然会心跳加速?
「呵呵,看来这个疗法挺有效的,你和我牵手牵了很久。」
政宗和我一样体认到治疗的成果,开心地挺起胸膛。
这次能撑这么久,已经很不错。
我的女性恐惧症的确有所改善。
所以,今天到此为止……
「那么,我们继续进行第二阶段。」
「呃!」
「慢着,你干嘛露出那么嫌弃的表情?难得有成果,当然应该乘胜追击,继续治疗啊!」
政宗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喂喂,这样哪是和煦的太阳?简直是某个经常激动大叫「散发你的热力吧」的网球选手(注4)也自叹弗如的炽热太阳!
「第二阶段要做什么?」
「别担心,我已经拟好计划。」
政宗挺起胸膛,呵呵一笑之后才又说:
「等一下你和我一起去买东西。」
「买东西?」
「对,我正好想贯冬季衣物,你陪我去买。当然,要手牵着手一起去。」
「啊啊啊!」
注4指日本前网球国手松冈修造。
「唔,你干嘛那么惊讶?只是去买东西而已。」
「可、可是……」
该怎么说呢?手牵着手购物实在太丢脸。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我常陪政宗购物,但大多是买菜,而且红羽多半也在场。
可是,今天只有我们两人。
这个……不是俗称的约会吗?
「没、没办法!这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我也觉得和你手牵手买东西很丢脸啊,但这是疗程,没办法!」
政宗的心境似乎和我一样羞怯,脸颊变得一片通红。
……
唉,也罢。
同住一个月之后,正如红羽所言,我们的关系比起朋友,更接近家人。
既然如此,手牵手买个东西应该无妨。
「那我现在去换衣服,你也去换,三十分钟后出发。」
「太久了吧?」
「别抱怨,女生得做很多准备的。」
「是、是,知道啦!」
我倒觉得用不着那么费事。既然都已认识这么久,哪还会注意她的发型或妆容?不过,注重这些小细节的她很有女人味,很可爱就是了。
「听清楚了吗?三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政宗说完,正要走出客厅……
叮~~~咚!
一道悠哉的门铃声响起。
「真是的,谁啊?在这种时候上门……」
政宗略微不耐地走出客厅,用走廊上的小型萤幕确认访客是谁。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
政宗的朋友不多,访客自然很少,会上门的顶多是推销员。
莫非是红羽忘记拿东西?可是她有套房的钥韪。
唔,会是谁呢?
「蠢鸡,我有话跟你说。」
正当我歪头思索时,政宗似乎已经打发访客,只见她从走廊探头进客厅,对我如此说道。干嘛?莫非访客和我有关?
「呃……虽然很突然,但等一下有客人要来。」
「客人?」
「嗯。住在我们隔壁的佐佐木先生昨天不是搬家吗?现在有人要搬进来。」
「哦,这么一提,昨天吵吵闹闹的,原来是因为搬家。」
由于住在右邻的佐佐木先生搬家,昨天隔壁的套房闹哄哄的。我不清楚他搬家的理由,只听说是突然决定要搬走
。
「刚才按门铃的是来通知消息的管理人。入住隔壁空房的人要来我们家打招呼。」
「哦?礼数真周到。」
最近的人早已不时兴这一套,而且,会搬进这种高级大厦的人应该很有钱。
「啊,好像来了。」
叩叩!
有人轻轻敲着政宗的家门,似乎是新邻居来访。
「蠢鸡,你不用见客。」
「我知道。」
我们同居的事除了凉月家的人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当然,学园里的人全都不知情。
没有血缘关系的高中生男女同居一室,社会观感不佳。管理人似乎已经发现这件事,但大概是因为个性不拘小节,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今天的客人还是由政宗独自招呼比较妥当。
「那我去应门,你待在客厅里。」
然后,政宗前去开门。
嗯,这时候我应该乖乖待在这里。
「……」
不过,我决定从容厅探头窥探一下。
因为我很好奇搬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话说回来,我身边尽是些特立独行的人,就算搬来的是个怪人,我也不会太惊讶。
客厅莳的走廊和门正好连成一直线。
我偷瞄一下,只见政宗正在开门。
金属门开启。
站在门后的是——
「!」
瞬间,我只能惊愕以对。
「……早、早安。」
一道含蓄的女低音响起。
站在门后的是穿着管家服的苗条美少年,这个身影我极为熟悉。
「……近卫。」
我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个名字。
没错,近卫昴。
来访的正是凉月家的男装管家。
「昴、昴殿下?」
开门的政宗大为惊愕。
……怎么回事?
近卫怎么会跑来这里?
还有,来访的不是新邻居吗?
「你好,宇佐美。」
紧接着传来的是道凛然的声音。
当然,这道声音我也很熟悉。
近卫身后是凉月奏。
我之前的主人带着一副她人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向政宗打招呼。
「为、为什么连你都在!」
政宗立刻大叫。
毕竟凉月和政宗原本就合不来。
大小姐和一般平民。
不知是因为价值观不同,还是因为政宗能够尽数识破凉月的看家本领——胡说八道,她们素来水火不容,也就是所谓的天敌,关系比眼镜蛇和鼬鼠更为险恶。
话说回来……为什么?
凉月怎么会登门拜访天敌政宗?
「呵呵,别那么生气,宇佐美。」
凉月无视手足无措的我们,依然维持一贯的从容不迫。
「我们只是来打声招呼而已。」
「咦……」
政宗似乎从凉月的笑容中察觉到什么,因而瞬间冻结。
顺道一提,我也一起冻结了。
我的脑袋濒临当机,看来不强制关机是无法重新启动。
……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淹没我的脑海。
凉月说的「打招呼」,莫非是——
「没错,这是搬家的招呼。」
凉月微微拎起裙摆,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
接着,她对仍在当机中的我们——说出惊愕的一句话。
「我们是今天刚搬到你们隔壁的凉月奏和近卫昴,以后请多指教,宇佐美,还有——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