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 」的小规模自杀

早春,我沉溺于阅读《熊用说明书》。

在日本栖息的熊有二种,亚洲黑熊与棕熊,在日本本州的是亚洲黑熊。但说到底,未来人会不会如实照生存区域出现还是未知数。如果不拘泥于栖息在日本的,那还会增加约六个种类,但我知道的是,无论和哪一种对峙都我会因害怕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经验都没有,根本无法与它决一胜负。

亚洲黑熊虽然体型较小,但也是不可能的吧。

被巴一下要不就是脖子以上飞出去,要不就是半边脸被那粗壮的爪子削掉,根本是以对打为前提时无法考量的对手啊。

要说有什么希望的话,就是对方是「人类」。不是以熊,而是以人类的观点来判断情况。人类的判断能力不见得比熊更厉害,尤其是以追东西、追击猎物这点来比的话。知性有时会产生多余的情报。

野生的熊不怕火,但人类的熊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我,打火机的小小火苗也就算了,如果是熊熊燃烧的,要冲过去就很可怕了。

像这样的问题堆积成山。这两个月,我搜寻调查了关于熊的文献或情报,但不用枪械就打倒熊的资料,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没有参考价值。挥着鎌刀追回去之类的事,叫我做我应该也做不到。其他,像是拳击的世界冠军在熊的眉间揍了一拳,让熊昏过去的故事是挺好玩。不对,那个故事发生的当时,他还不是世界冠军吧,而且这是漫画故事。

国小毕业之后,我除了抄黑板以外,就没做过手写的笔记了。因为我把熊的报导剪下来一张张贴上去,所以笔记的厚度已经超过了一倍。翻看着,手指磨过铅笔的石墨或是报导的印刷而变得脏脏的,总觉得好怀念。

以结果来说,要以个人来实现击退熊的方法,近乎是不可能的。

我也试着查了一下能不能取得猎枪的执照,实际上要持有枪械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样来不及,所以我放弃了。接下来我在大学里面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人对那有兴趣的,找是找到了。但我要怎么解释,让对方能理解呢?我没办法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战斗向来都是孤独的。狗也好马也好,都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

这全都怪那个变成鸡跑来的家伙,同样是鸟类,多希望他能更体贴一点,变成其他具有攻击性的过来。

就算击退了熊,在两年四个月后这个时间点到来之前,都不能安心。更进一步来说,那两年四个月到来之后,如果蛇说的是正确的,在她身边的人都会被病毒感染而尽皆死亡,也就是说,我也会受到牵连而结束生命。朝着生命结束而抵抗,就其他人来看,这实在是很没有意义的吧。

我最近也有一点后悔,这两个月没有动物的攻击。我祈望蛇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地渡过每一天,但就像春天一样,离安心的日子还很遥远。

我窝在有日光照入的窗边,想说至少也稍微取暖一下,但沐浴在强烈得像是在捏着皮肤的日照下,我却还是不觉得温暖。来亨坐在我旁边,连同柔软的羽毛一起包覆在毛毯里。鸡臭味被寒意冲淡,没有让我的鼻子闻到。

三月都已经过半了,冬日依然持续。而且,今天特别冷。

我吸了一下鼻子,阖上笔记。

宣告要与熊对抗那天的事,浮现在我脑中。

「我决定让人类灭亡了!」

冬日里,我从田之上的大厦回来,一打开门就那样大喊。在房里卷着它专用的毛毯来暖身的来亨吓了一跳,抖动着它的鸡冠。

「那种话你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吧,不然邻居会觉得很奇怪。」

理性的鸡如此劝告我。「这我知道。」我脱了鞋子走进房里,在来亨的前面坐了下来。来亨从毛毯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翅膀卡住花了一点时间,但还是把姿势调正了。因为冬季的空气干燥,鸡臭也很淡。

「事情我大概都听说了,像是她死亡的理由,还有想杀她的那群人的讲法。」

里面加了点嘲讽的言外之意:你要是肯告诉我,我就省得出门了。

当然,它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在意这个而感到沮丧的鸡。

「这样啊,多嘴的未来人,被撤销证照我可不管。」

「被撤销了会怎么样啊?没办法回去吗?」

「那当然。顺便说一下,我可是顶着金光高票当选的,因为我很优秀啊。」

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啊。

就像从来没开过车,所以零事故零违规的感觉。

「看来它没有隐瞒我很多东西嘛。」

「不,应该隐瞒了相当多……」

来亨低着头,露出困惑的模样。有吗?

「你知道你自己会死吗?不,不只是那样,你的家人也是。」

唔,我以手托腮欲言又止,觉得有点对不起父母亲。

虽然觉得,但我还是把脸撇开,开口说道:

「……我家爷爷,遇到火灾的时候,好像没管妻子,而是抱着画跑了。」

「嗯?」

「意思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

不过在那之后,他被追上来的奶奶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听到这故事,来亨蛮不在乎的「嗯」一声。

「选你是值得的,你的决定虽然疯狂,也很率直。」

「真没礼貌,心里只有爱的我,哪里疯狂了。」

「就是这一点啊。」

两人所说的快要没有交集了,所以我当作没听到地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们那边的未来人……虽然是蛇,但还有熊……」

「蛇?」

来亨无法控制地大声反应,不是对熊,而是对蛇。

「这样啊,是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甚至就像抱着肚子一样大笑出声,搞不清楚未来人的笑点在哪。

来亨还是第一次显露情感到这种地步。

「是认识的人?你的朋友吗?」

「不是,我大概知道一些事了。」

「什么事什么事?」

「现在还是秘密,这我早晚会跟你说。」

这家伙老是这样。但答应我以后会说,倒是很少见。

那恐怕要等到全部结束的时候吧,所以到底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但就算是那样,熊啊,实在是不好应付。」

「我对你可没有任何的期待。」

「就拜托你有那样的心理准备了,再怎么说我都是鸡啊。」

啪沙啦沙,来亨像在开玩笑一样拍动着翅膀。

「看来你挺喜欢的嘛,你那鸡的模样。」

我带着点讽刺地如此一指出,来亨便放下翅膀。

原以为他马上会风趣地回我,没想到却听到一个意外沉着地回复。

「我们啊,很丑。」

来亨凝望着自身张开的翅膀,嘲讽着自己:

「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人形』这东西的时候,内心很震惊。竟然是这么正经的外形,我很感动,也很失望,失望是对我们自己感到失望。为了在荒废的环境下毫无滞碍的生活,人类的模样逐渐改变了。那绝对不是进化,只是被压扁而黏腻延伸出去的尾端颤抖着改变形状而已。」

听到这话,我脑中浮现的是畸形的怪物。浓浓稠稠黏黏腻腻的,混身湿濡。我很难想象那些家伙用充满知性的言语说话的模样。

还是鸡在讲话的样子,我比较可以理解。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有存活着的意义和理由。」

来亨如此低语,拍动它原本弯曲着的翅膀,让纯白的羽毛四处飞散。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用这模样回去。」

无法飞翔的羽翼沉静透明,闪耀着光辉。

然后,到了现在。回忆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坠落地面。

沉重的眼皮,无声地张开。景色如花朵绽放般用色彩与轮廓盛装打扮,「唉」一声,柔软的叹息清楚地显露感慨。然后,在声音仿若鸟鸣之物的引导下,渐渐理解什么是自身重量。如果一直遗忘那一点,就会像在梦中一样,觉得人可以在空中飞。

等等之类的,虽然用漂亮的言词修饰,但简单来说就只是正在打瞌睡的时候有电话打来,无可奈何的醒来而已。我从毛毯里面爬出来,拿起插在充电器上面的电话。是她吧?一看之下,打来的是蟆目。

我啧了一声接起电话。我上个月有受到蟆目一些照顾,所以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把他手上的一辆中古车便宜卖给我了。

虽说便宜,但我还是分期付款,为了支付我也开始打工。

「喂——」

「哎呀,那个……岬、太郎(注:注:岬太郎 为漫画《足球小将翼》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是士郎。」

轻浮的声音是故意说错的,我虽知道但仍硬是要求订正。

我老爸可不是画家。

「我的车子,开起来的感觉怎样?」

「呃……,嗯,不错啊。」

虽然我只有试开过一次到超市兜风而已,而且那时坐在副驾驶座的是鸡。照那家伙说的

,它好像想搭一次「原始」的车子看看。当然,它没办法系安全带。我提议在他的翅膀上贴胶带,但它超火大的驳回了。坐上去之后就说它坐过了,还抱怨坐起来不太服务,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是吗?确实会动那就好了。」

「没问题啦,应该是。」

因为接下来只要再开一次,就没它的事了。

「不过,当时的机会可真刚好。因为小蓝抱怨那辆不好坐,我那时正在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买一台新的呢。」

「呃……是那样子啊。」

我努力将心头受到的抓伤缩到最小,然后挂了电话。

我用食指的指腹顶着电话的一角,边维持平衡边担心着。

「如果她幸存下来,蟆目也确实会死掉吗?」

那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亨抬起头,摇摇头看向我这边:「会死吧。」它简短地回答,马上又收起来翅膀。明明没什么在用它的翅膀,却频频想休息。

有未来人的权威保证,那我就可以安心了。但就算存活下来,她最后也是遭受到那病毒的危害,迟早会死掉吧。只为了让她稍微延长一点寿命与痛苦的时间,就要让全人类陪葬,这就是我的选择吗?

即使是我也觉得有一点点疯狂。可是「全人类」听起来是很宏伟壮阔,但那全人类对个人来说,究竟有多巨大呢?最后就变成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死了,那对我来说,全人类与地球也在那一瞬间结束了。

地球或宇宙消失,以个人的观点来看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没必要把地球或是全人类想得很伟大,而如果没有很伟大,那拿起来与她做比较,然后一一对答案抱持疑问,这也没意义。因为,她的胸部很伟大啊。

那比地球的寿命减短更难以颠覆,更确实。

「我的心与行动没有半点阴霾。」

「一切都是『正义』。」

现代味十足的未来鸡接着说下去,它只是在耍帅,别理它。

而且,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别人书架上的漫画全看完了。

我抱着不爽的心情,按住地板站起身。来亨跑来问我:

「你要去学校吗?」

「还在放春假啦,我要去超市买东西。」

被熊攻击是很可怕,但我也不想饿死。那样死掉到另一个世界好像也会很饿。

「那我也跟你去吧。」

「为什么?不过是可以啦。」

我把来亨抱起来,放在头上。当然没什么意义,但感觉这样彼此都很安定。我是把它当成像帽子的代替品,而来亨则是想成了鸡窝吧。我感受着膨松的羽毛和微微嵌进肌肤里的爪子,走出了公寓。

每当我用力踩过老旧的阶梯或外面的人行道,就会觉得寒气像是啪啦啪啦地在鞋底破裂一样。

这种日子熊也不觉得冷吗?我忽然有点想知道。

「我再问一次,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有兴趣想知道。你……不怕死吗?」

头上的鸡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突然问我啊,我当然会害怕吧。」

所以为了不被杀死,才在调查熊的资料不是吗?

「这样看着你,实在不觉得你会害怕。」

「那是因为,我是个非常有勇气的男子汉啊。」

「疯狂之气我倒是有感觉到……」

这只鸡一定要一句句的反驳我它才甘愿吗?

「你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掉吧?」

「我知道啊。」

「害怕吗?」

「怕啊。」

「那为什么不放弃?」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因为那是正义啊。」

我有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回不回答得出「因为那是命运啊」这样的答案,所以选了正义这个词。

命运是道路,正义是地图。我没有赞颂已经铺好的道路,而是想尊重自己目前为止所开辟出来的生存方式之地图。对它的信赖正是我战胜恐惧的关键。

「我稍微想了一下,但我想那根本不算答案。」

「没差啦,重要的是能不能接受。」

至少我是接受了。接受了自己会死去,以及,她会存活。

你不也是因为接受了才在这里吗?我抚摸着它的羽毛。

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传达过去,但来亨的身体窝得更沉了。

「是啦,那是你的生命,你高兴就好。」

「对吧?那你就别问啊。」

「还有另一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复活的?」

搞不清楚它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动着头,它的羽毛也磨磨蹭蹭地跟着动。

「别擅自把我给杀了,我可没有接关。」

「是精神上的问题,要怎么说才好?印象是,你在精神上被逼到快跌落谷底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稍微过了一下子,就突然像坏掉一样跳起来恢复成原状。这要什么样的精神构造才会发生这种事啊,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咦,是吗?」

我也有很沮丧的时候啊,也记得曾经很生气……但试着回顾了一下,我向来都开开心心的,所以也不可否认可能是全年脑内吗啡满溢。

要客观的分析自己的事情不是很容易,但我想办法试着推测了一下。

嗯嗯地沉吟着,想得连呼气的白雾都完全没在意。

「可能是……单纯吧?」

想出的结论是这个,只是我的精神就像这样笔直地往两旁延伸而已吧?

一般人的精神结构是由上下起伏的线所构成的,所以对于浮沉双方都有某种程度的抵抗,而像我这样的人则是完全平坦的一条线,所以不会浮沉。往右是好心情,往左则是厌恶的心情,非常容易移换。简单来说,就是焦躁与郁闷的情绪激烈,很不稳定。怎么觉得渐渐地,自己越来越不可靠了。

对于我这样的自我评论,来亨的反应是:「哎呀,我想要快点回家。」似乎毫无脉络可循,但又奇特地觉得可以理解的一句话。这时他接了一句:「不过,好可怕哦。」

「什么可怕?」

「结束时光旅行回去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了。」

来亨像是要把黏在胃里的异物吐出来一样,极为不痛快地低语着。

「很容易发生意外事故吗?」

「总之有很多事,毕竟我们也是人类啊。」

不,你是鸡。这既定的一句话,但我已经连吐槽这一点都觉得麻烦了。

「时光旅行是怎么诞生的啊?喔喔,我不是说技术上,我想问的是,那是因什样的期望而诞生的。」

回来过去的那些人必定不会抱持着什么希望,所以那里有的一定是后悔吧。我想知道的是,那后悔是什么模样。

「我没办法回答,因为不是我们建立基础的。」

「嗯?」

「好像是过去,有一张画着时光旅行基础理论的笔记,从其他次元经过时空漂流来到了我们的世界……据说是这样,但我不是跟开发有关的科学家,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怎么听都像是捏造出来的趣闻,不过科学的教科书上有记载,笔记上有写『松·德拉博士』与『沙·姆恩博士』这两个名字。」

在考证照的时候也有出这一题哦,来亨好像觉得很怀念地这么说。

这名字像外国人又像日本人,不上不下的,但那是未来人的流行吧。我前阵子发现头上这家伙报上的名字是从哪来的了,因为它是鸡啊。

「但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是侥幸才完成时光机器的?」

「绞信?」

来亨反问我,看来它对古文的学习还不到家啊。

「意思是碰巧完成的。」

「喔喔……这个意思啊,是那样没错。」

「但如果因为那个巧合,她的生命才得以延续的话,那也是命……」

说到一半,我看向小斜坡上出现的人影。从斜坡另一边走来的是田之上。在我之后他好像也发现了我,然后似乎极为震撼地停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在那之后,就好像为了保持冷静而若无其事的迈开步伐。

他身边也没跟着熊的样子,应该不用太过警戒吧。

「嗨,最近好吗?」

靠近到能听到声音的距离时,他一副先发制人的样子向我打招呼。「还可以。」收到这平安无事的回答,田之上的目光望向我头上的鸡。他似乎立刻就发现它的真面目,眼中掺了一些险恶之色。

「那就是你那里的?」

「喔喔,这只?它只是一般的宠物。」

我试着撒了一个大谎,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咕咯,来亨叫了一声。

「鸡啊……?我可能也比较喜欢鸡吧,还可以省下蛋钱。」

「这家伙是公的啦。」

「喔喔,这样啊……。那……算了,也不需要吧。」

田之上有点尴尬地如此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慌忙地想要离去了。

错身而过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我再一次叫住了田之上。

「喂,你知道

跟你在一起她会死掉吗?」

好像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我出其不意地这么问。

在来亨说些什么妨碍我们之前,我想要问问田之上。

回头过,田之上只有眼睛的轮廓微微张开了一点点,那眼眸中没有丝毫动荡的涟漪。

「嗯。」

「咦?你知道啊。」

「大概有察觉到,不过它始终不太肯跟我说,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们彼此停下脚步,就那样转过头对峙。田之上留着一头没盖到耳朵的齐平短发,但那稀少的刘海好像很硬,我看着他心里这么想着。

「你知道还要帮那些人?」

「因为,不管怎样她都会死啊。」

田之上若无其事地断然说道。

「那样的话,我只能相信我跟她的命运,选择我俩连结的未来。」

「……你之所以觉得有益处,指的是那个吗?」

也就是比起延长她的寿命,他优先选择了自己的幸福。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能获救,仔细想想,对田之上来说那的确尽是好处。

「就是那样啊。而且,那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时间不长,但幸福不是用几年来算的吧?我和她一起渡过最棒的两年时光之后,因死亡而分离。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结束方式了。」

田之上畅快地笑着。这时候能笑得出来吗?我心想着,也露出微笑。

我认为他是装作开玩笑也觉得很好笑,但也觉得原来如此,疯狂得很合理。

「我走了。」简直就像朋友一样挥手道别,但像这样回望的期间,我又再次坚定了决意,果然还是不能让她跟那家伙在一起,然后死掉啊。不能让田之上的幸福,成为她人生的主体。

「那是一般的想法,这样一比,你果然是不正常。」

也不知道是故意惹人嫌还是什么的,来亨又这样说。我实在不认为田之上是一般人,但他跟那家伙的说话方式很像。也就是说,总觉得有点惹人生气。

共同生活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对它也许有萌生眷恋之心,却怎么都不会习惯。

「事实上,你真的不是我或是……田之上之类的子孙吧?」

像这样的家伙,就像约好了一样,通常都是到了收尾的时候才说其实是○○的血脉。

不过,来亨很爽快地摇摇头。应该是吧,头顶的振动让我这么觉得,但我看不见。

「好消息,绝对不会有那种事。」

「对谁来说是好消息啊?」

「当然是我啊,我才不要像你们这样的祖先。」

来亨随心所欲地如此说着,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至少我讨厌田之上,而田之上也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时光旅行者规定不可以去见自己的祖先,只要有可能做出任何不必要的事,就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去与他们接触,这是时光旅行的铁则。假如是自己的祖先有问题,那就请其他人去。」

「是哦……也是啦。要是『回到』进行的『未来』,那就麻烦了。」像这样的问题与我们无缘,我要奋战的对象是——爱与熊。

当然,我也有留意熊以外的动物,尤其是之前逃掉的狗。

从那以来就没再看到它了,但它应该还好好的活着吧。现在这时代,野狗要在城镇的角落生存也很难,要是被送到收容所就完蛋了。

抵达超市的停车场之后,来亨拍着翅膀自己悬空飞落。降落的位置在电线底下,「鸟粪好脏。」来亨在自动贩卖机旁边跳动着,看着它忙碌的步伐我又想起,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一件事一直忘了说耶。正打算今天先跟它说一下的时候,就被响起的电话打扰了,怎么觉得每次都这样。

我玩味着可以看见命运的心情,接起电话。是她打来的。

『你跑去哪里啦?』

连「喂」都省略,直接问我在哪。

「超市,我在买东西,怎么了吗?」

『我在你家,你跟鸡都不在。』

「咦?空手道的练习呢?」

我一直以为刚刚正在讲电话的时候,她也躺在蟆目的旁边任他摸着屁股之类的。『唔……难过……』中间夹了一句没必要让我听到的一句话之后,她说:

『倒掉了。』

「啊?」

『我过去一看,道馆已经倒掉了。』

她淡然地向我回报,让我词穷了,要说什么才好呢?

「之前他们的门生就好像很少了。」

这世界是很残酷的。

『不是那样啦,是道馆物理性的倒掉了。』

「……咦?」

『倒成一团。』

「昨天有地震吗?」

『我想没有。』

这世界真不可思议。

『不过好像有爪痕哦。』

「爪、痕?」

我心里一震,终于从冬眠中醒来开始行动了吗?也许对方是打算将改变她未来的因素一一消灭。那间道馆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晚上也比较不会被别人看到吧。熊毛的颜色也很容易隐藏在黑暗当中。单单只是把我给杀了,她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不健康啊。

唉呀,改变未来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就是这样,总之你先回来。』

「嗯,知道了。要找别间道馆?」

『我正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啊,不对。不,你一定要学,就这么办。」

怎么能让她的脸色恢复成原来那样。

『为什么你反而想继续?……好怪哦。』

她好像笑了一下。去习惯的道馆倒了,她原本有点心情低落吧。感受到她内心这种些微的软弱,我展开了行动,这时就来说一些风趣的话吧。

「跟蟆目在外面也可以见面吧,哈哈哈。」

我知道她为什么犹豫,便先行提出。

于是,感觉到她的声音好像稍微离电话远了一点。

我想靠过去,但也只能跟电话紧贴在一起而已,无法解决问题。

「嗯?」

『唔,唔唔唔唔唔。』

她突然发出呻吟声,很像动物的鸣叫声,让我吓得跳了起来。

仿佛清楚可见她展露出来的獠牙。

「这……怎么了?」

『所以说啊,这种事情就是,唔唔唔唔。』

她带着像是在乱抓着头发似的气息,持续地呻吟。我可以感受到她极为苦恼,但猜不出那烦恼的泉源是什么,是我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是熊吗?不对,看到熊而感到苦恼是可以理解,但她也不像是正在直接面对这个问题。

『算了,那你快点回来,我要吃饭。』

而且,她还爽快地转换了情绪,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而我也只好顺势说:

「呃,好。你再稍微等一下下。」

心惊胆跳地挂了电话。她也变得相当奇怪了,不要紧吧。

还有我原本正要跟来亨说什么的,但现在想不起来了。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忘掉也没差吧,先不管,要小跑步逛超市才行了,我跑了起来。

她那呻吟的状态该不会是肚子饿吧。我这么想着,急急忙忙地逛着货架,可不能让她等了。如果未来人说的是正确的,那人类的寿命明明只剩一点点却活得匆匆忙忙,这也很浪费吧。不对,没有那回事,我立刻反驳。不如说,为了让一秒感觉起来更长,我们得要加速才行吧。没错,要是快到可以把秒针抛下,那时间就会变得更长更大。

就是这样!我强力地相信。

之前绝对是弄错了。

而这个话题的延续,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之后前来造访。

「看完的漫画要好好放回架子上。」

我边把堆放在地板上的漫画整理好放回去,边对我的同居人发牢骚。

「要求一只鸡做这种纤细的作业,你不觉得很空虚吗?」

沐浴在白天的日光下一动也不动的来亨,厚颜无耻地反驳我。

我正想再对它抱怨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这是?我抬起一只脚,用一种不知是惊愕还是防御的姿势迎接对方。

我不认为熊先生会好好的打开玄关大门进来,但就怕有什么万一。如果是熊,我打算跟来亨一起从窗户逃走,但在光芒围绕下走进来的是「熊」。这么说起来她也是熊啊,我事到如今才察觉。

「偶肥来啰。」

「翻云肥来。」

她是从哪里回来的啊,这疑问只能留在心里。

她一屁股在玄关坐了下来,背包也丢着。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她脖子往后弯折,看向我这边。秀发清爽地往正下方垂落,看起来就像高级昆布的表面一样。每当她细微地动着身体时,长发也跟着摇曳改变模样,在我面前展现各种光泽。这是最顶级的鉴赏品。

我如果是猎奇杀人狂,一定会仔细地把她的脖子切断,把头放在架子上当装饰吧。

但我很正常,这种事只能想象而不会真的去执行。

因为想要清除异常是人之常情啊,否则会活得很痛苦。

这想法不只是人,动物也适用。熊

或是蛇之类的,很难公开在街上走动吧。……那些家伙怎么过来?

那些未来人会混在什么东西里面过来?因为以动物的模样走在街上太过招摇,会有很多人把它们当成异类,并为了清除异类而展开行动。

狗混在街道当中,马跟人混在一起。那熊呢?熊会跟什么混在一起过来?

我一直在思考着,但就是想不出来。熊能够自然地在街上步行,走到我这里来吗?我也有想过趁夜晚,可是这里跟空手道道馆不一样,晚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应该没办法如此肆无忌惮。

一群熊取代车子在马路上奔走,在我想象那样的场面时,她已经脱了鞋子走进来。环视房间一圈之后,看向我。

「东治没有来吗?」

「东治?田之上啊,没有来啊。」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一个礼拜前,在那之后就没看到人影了。

「因为我在公寓前面有遇到他,所以想说他是不是有事来找你。」

边坐下来,她用「只是这样」为这个话题划下句点。

田之上?……感觉不是很好,蛇潜藏在那家伙的背后。我不由得怀疑那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前调查或准备。我的车子算是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里,它没事吧?再怎么说,那都是用来对付熊的生命线。

她坐着用手戳着来亨,我侧眼观察着她。没有任何异样,今天好像是往常的她。一个礼拜前我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一脸若无其事,没露出一鳞半爪的异常模样。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来亨咕咯咕咯地,往她手伸不到的地方奔逃。她也没有追过去,而是把手伸回来拄着下巴,难得地驼着背。

她维持着前倾的姿势,用凝望的眼神看着我。

「你啊,喜欢我的头发对吧。」

她突然这么问,让我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我回头一想。

记得去年好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过这样的话。

「嗯,对啊。」

「是哦。」

她的反应有点冷淡,看来似乎心情不太好,但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有这回事,所以我的头发才没有给摸啊。」

头发?摸?到底开始在讲什么样的话题,我怎样都追不太上。

「被发型师?」

「不、是、啦!」

她大大的眼睛布满血丝,释放出强烈的光芒。然后,迅速地把手臂伸过来。

「哦哦哦哦哦!」

她抓着我的肩膀激烈地摇晃着,然后以声音向我发出讨檄文。

「你!是你!」

她很少声色俱厉到这种地步。我被她弄得晕头转向连带着还很震惊,「啊呜啊呜」眼睛和心灵都被搅乱。她用一副快被我急死了的表情对我说: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帅气啊!」

你问我也没用啊,我第一句就想这么回答。

要是可以,我早就变帅气了。

「那只能说『喂喂,你看看我的样子』……」

「请在三天以内变帅。」

她提出了无理的要求。好像很焦躁地,不断轻挥抖动着双手。

「我,啊——,所以说……我到底想说什么?总之,急死人了啊!」

「急死人?」

「像是我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之类的啊,感觉不上不下的……」

她看向旁边,嘟嘟哝哝、不着边际地述说着心境。

我和她的关系?那当然,我想想……确实是很难用言词表现。她会对这个部份感到焦躁,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再加上什么变不变帅气的。听她这样讲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我变帅气了,之前我应该有什么想跟她说而没说的。

事到如今,她对那件把时间点往后推延,一直放在那里的事情有什么要求?

那也就是说……

「叫我进行求爱行动吗?」

而如此催促的她是处在繁殖期。好像可以找到这样的作品(包含色情方面的)标题。「讲太白了啦!」她似乎是害羞了,敲了我的头一下之后,眼睛像车轮一样转着。

「不是,你看,不是有蟆目之类的吗?」

我把具体的部份模糊带过,举出了那家伙的名字。

这部份好像让她感到什么苦涩一样,她嘟着下唇把视线撇开。

「在跟蟆目大哥约会之前,就在跟你约会了啊。既然那样……」

她正要说什么说到一半。

让人坐都坐不稳的巨大冲击与躁音摇晃了整个房间。

在窗户玻璃啪啪地震动当中,我的背整个僵住了。

声音与冲击是从外面的马路传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跟她一起走向玄关,鞋子也穿得不上不下的,踩着鞋后跟就跑出去外面看了。一面靠向走道的栏杆,一面往下看着马路,结果发出巨大声响的原因,以及从那里出现的东西,都让我不由得脸颊抽动。

从旁看来,也许像是在笑。

「原来如此,是混在『车祸』当中啊。」

公寓前面的马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事故。中型的货车与小客车冲撞,小客车的前面被撞烂,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怎样。另外一面,货车好像是侧面撞到,车灯破裂,碎片散落一地。

从那车辆事故现场爬出来的是——熊。是打算伪装成运送动物到其他地方时发生车祸吗?可以看到那从货车后方把门撬开的身影,胸前有一个角度很大的V字花纹,那是亚洲黑熊。

「呜哇,是熊。」

她在我旁边看着,惊愕地低喃。我这边是只要一松懈下来,头发就好像会整个变白一样的战栗着,但她的感想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态度像是做梦也没想过,那只熊现在正从楼梯跑上来要攻击我们。

那是正常的,没想到偏偏选在她跟我一起的时候跑来。不知道要慌慌张张的跟她回房里,还是在这里再观察一下它的动向比较好,结果,我的脚动弹不得。在那期间,熊已经完全从货车里逃脱出来,抬头看着这边。

我与熊四目相接,这比跟蛇对峙的时候更让人血液冻结。哔哔啵啵地,血管里奔驰的血液传来冻结的声音。亚洲黑熊,它的身体有点往前弯曲所以看不太出来,但它的身高有一尺七,比我稍微矮一点吧。爪子没像鎌刀那样雄壮,獠牙也很小。但我被那浑厚的质量所压制,胃整个紧缩起来,无法从容抵抗。

熊开始行动,就像全力追击猎物一样往公寓这边冲过来。看到这个的那一瞬间,我拉着她的手逃进了房间里。最惨也不过就是从窗户跳下去逃走了。总之,我背对着熊,本能地想要尽可能与它拉开距离。

我像把鞋子踢飞似的回到房间里面之后,刚刚还在那里的来亨已不见踪影。那个混蛋,一看情况不对就跑去壁橱之类的地方躲起来了吧。这样我也不用多费心管它,所以它还是躲起来比较对我有帮助。

我捡起车钥匙,瞪着玄关。把窗户的锁打开,坚决地做好心理准备要随时跳下去。但好像在嘲笑我的这一切似的,房间受到再一次的冲击。这次公寓直接在摇晃,就像发生地震一样脚底下变得很不稳定。她也一起摇晃着像是要跌倒一样,我扶着她的肩膀。

接下来出现的是碰咚碰咚地,就像有什么东西钉在墙壁上,而且一路往上的声音。

「什么?那是什么?」

两人的不知所措同步。脑袋里,阴暗的不安像脓一样逐渐囤积。这时突然地————

我脑中浮现,毛毯旁的《熊用说明书》里的一句话。

亚洲黑熊擅长爬树。

就在我受那资讯的引导,回头看向窗户那边的瞬间,黑夜降临了。

将所有景色尽皆掩盖的深咖啡色,气势惊人的打破了玻璃。跳进来的熊让我恐惧畏缩,脚趾尖独自颤抖着。「呜哇哇哇啊!」她也顾不了什么形象地仰身大叫。

浑身玻璃倒在地上的熊,从房间中央移到玄关附近,在那里缓慢地坐起身。光是这样我就快大小便失禁了。我从背后窥探着,被熊占上风堵住了玄关,只能从窗户逃走了。可是,它会让我有机可趁吗?而且,玻璃破了一半,剩下来的部分呈现大量的尖刺。这样子可没办法随便跳出去,被它摆了一道。

对方不愧是也有智慧,用以取代动物本能而在地上繁殖的武器,就在那脑袋里面。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类是拿着名为智慧之武器的恶魔猴子。拥有智慧的熊,正是纯粹的恶魔。

我紧握住买来的辣椒水喷雾器,但不知能不能靠近这家伙到能使用的距离。熊的手臂比脚短很多,但即使如此也没那么容易进到它胸前。要拼命才行,但就算拼命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熊慢慢逼近,用它那严肃的目光询问着我。

这是最后的通牒吧,我觉得它在问我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未来人全都是一些理性的人,这体贴可真让人过意不去。

所以,我相对的举起了喷雾器,像螃蟹一样张开双手。

「来啊来啊,笨蛋笨蛋。」

我口出小学生等级的恶言,故作潇洒。

了压抑在喉咙里像要撑破了一样地自我主张着的『我不想死』这句话。

熊动了,用前倾的姿势往这里过来。沉重、强悍,而且快速。

然后,就像配合它的行动一样。

她也动了。

一瞬间,连熊都因她那意外的行动而停下了动作。她从我手臂中穿出往前踏出一步,右腿轻轻地高高举起。不对,就在我觉得抬起来了的那瞬间就已经达到了顶点,从那里高速落下,漂亮地踢过熊的鼻尖。

「喝!」

是下压踢,她对熊使出了下压踢。

这对熊来说似乎完全是突袭,重要的是,那唯一没有肌肉包覆的部位被击中,它好像也无法完全忽视。熊捂着脸踉跄了一下,虽然真的只是些微不稳而已。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在感动的风暴之后,我的理性抬头了。

要跑就要趁现在。

她吓得腿软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我抓着她的手从熊的身旁穿过去。熊挥动着手臂,我被它的爪子轻轻地划过背后,但我忍着肌肉跟衣服裂开的感觉与痛楚,跑到了玄关。

光着脚冲出房间,在房外的通道上跑着。从楼梯下去会多绕一圈,所以我越过正面的栏杆跳了起来。有胆量对熊使出下压踢的她,只是从这么点高度跳下去就「呜啊啊啊!」地大叫。

脚在空中像是踢着空气一样胡乱摆动着,刚好落在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上的中古车引擎盖上。冲击的电流从脚底窜到腰部,膝盖发出悲鸣。我无法维持弯曲的姿势,像不倒翁一样倒落,额头擦在引擎盖上。她也是同样的姿势。没空停在这里了,我把推着她滚向副座那边。我也滚向另外一边,难看地往地面掉下去。也不管身体受到强烈的撞击让人想吐,我坐进了车子里。

考虑到等一下的情况,我系上安全带,侧眼确认她坐进了副座。抖着手慌慌张张地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像是玄关大门飞奔而出的声音,以及在二楼通道奔跑的凶猛脚步声传来,我因为太过恐惧而稍微吐了。

一面呕吐,唯有眼睛呆呆的盯着正前方。

现在才是关键时刻,虽然我想咬紧牙关,但因为少掉了后面的臼齿,所以感觉没有很到位。

掉了的牙齿回不来,过去的时间也无法重来。

只有「没退路」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在刺激现在的我采取行动。

我敲了胸口一拳,吟唱着魔法。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

转动钥匙,发动引擎。我拉动自排车的排档杆,对着她喊:

「坐起来不太舒服,你忍耐一下!」

载着她第一次兜风,目的地是——熊的大肚子。

因为没办去拿猎枪而放弃之后,我接下来想到的「武器」是几乎烦腻地,每天在眼前的大马上经过的铁块。如果是棕熊,我打算直接开向马路,逃到世界的尽头去,但如果对方是亚洲黑熊,那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

弯过公寓的转角,我往能够笔直冲向楼梯入口的位置开过去。

然后,我对着打算冲出来的熊,全力撞过去。熊发现车子而摇着头之后的那一瞬间,车子正面就出现了像刚刚那场交通事故重现一样的轰隆声,冲击就像越过别人家的围墙,身为当事人,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手臂也像金属的一部份一样僵硬,以自身意识已无法将手指从方向盘上剥离了。

被车子撞到的熊夸张地倒下,像是被推倒一样直接滚躺在车子的前面部位。我也继续踩下油门,朝着隔开公寓与隔壁住家的灰砖墙撞过去。就那样,躺着的熊被灰砖墙夹扁了。就那样给我去死吧,我留意感受熊的反应,打算继续撞而踩下油门之后,熊那张满布新伤的脸,突然出现在车子正面。

几乎与那同时地,电子音响起。某人的电话在响,是谁的啊?她的吗?也就是说,是蟆目打来的?那个混蛋这种时候打来,我怒气沸腾地眯起双眼。

被灰砖墙跟车子夹住的熊,又动了起来。熊一点一点地把身体从缝隙中抽出,挥动手臂撞击前面的玻璃,第一下光是声音与冲击就让我不由得地闭上了双眼,但第二下却令我脸色大变,玻璃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几十公斤的手臂在挥动,这虽然说是必然的结果,但视野被堵住实在很可怕。熊的第三掌以快到无法计算的间隔袭来,打碎了玻璃。

玻璃碎片像风暴一样散落。失去了隔开的东西,熊面对面的咆哮像是把我胃底击穿了一样。电话还在响,是蟆目啊。

就那样,熊的身体几乎快被磨碎了也还是爬上引擎盖,想把手臂往这边伸过来,我光是那样就仿佛被撕碎了喉咙。然后,电话还在响。

是蟆目啊!

「吵吵吵吵吵死死死人了了了了了了了!」

大叫的人是我?还是电话的主人?

原本保持一直沉默的她,在咆哮的同时再次展开行动。

她把现在也依然响个不停的手机朝着玻璃缝隙丢出去,电话跟可爱的吊饰一起高速旋转,打中熊的眼睛,抵抗的手臂缩了回去。电话就那样一直响着,飞过围墙消失了。

我趁这个机会退后,熊因为车子的移动而上半身往后仰,无法应对地从引擎盖上滑落。看到这情况,我再次猛烈加速往熊冲过去。熊还来不及举起手臂挡在车体前面,车就已经撞上去,它像是摆出万岁姿势那样,腹部受到强烈撞击。

在发出呻吟声的同时,好像也有混杂着人语的悲鸣传来。所以我毫不在意的,后退再撞。熊一直到身体都无法动弹了,还是不断发出呻吟声,只要它还有声音,我就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

在不知内情的她眼中看来,这也许是虐杀、超出必要的伤害。我极力不看她那边而是将身体往前弯,平静地持续收拾着熊。

不久,熊也不再发出声音。脖子无力地往下垂,身体动也不动。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又撞了五次左右才终于把脚从油门移开。额头抵着方向盘,大大地、大大地吐着气。熊的自然排泄物与血液的腥臭味飘来,虽然心情没有变得很清爽,但跨越了一大障碍,我有一种平静的成就感。

还有贷款没缴完的中古车,已严重损坏到无法修理的地步。

我在那里找到了灰暗的未来,苦笑着看着她。

她也因为熊不再动弹而放心地呼了一口气,然而,对这惊涛骇浪的事态,她的双眼同时也诉说着不安。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第一个我还是先称赞她的下压踢。

「被你的脚跟空手道给救了。」

「喔喔嗯,嗯。」

她模模糊糊地点头。被熊攻击,这种超越日常生活的事态,好像让她惊慌失措、陷入了混乱。

「那个啊,有好多事情我都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

她微微笑着求助于我。

我可以跟她解释吗?会说话的鸡、未来,她跟人类最后的下场。要是可以轻易告诉别人,来亨应该一开始就说了,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视野的角落有东西在动,我因恐惧而脖子僵硬看着正前方。

「不是熊。」

熊没有在动,也没有在呼吸。那是什么?眼睛因为害怕而四处游移之后……

有一道影子从前面玻璃的缝隙跑进来,向她发动攻击。

我来不及阻止。

跳进来的蛇用力咬住了她的脖子。她翻着白眼,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期间,蛇痛苦挣扎着,摇晃蛇尾蠕动,让它的獠牙扎得更深。我甩开动荡的情绪让身体不再僵硬,把手伸向蛇。那不太擅长应付爬虫类的意识完全消失不见,忘我地紧抓着蛇。

我硬是把蛇从她的脖子上扒下来,可能是獠牙在她脖子上扎得很深,拔出时鲜血飞溅。我连同张大了湿濡的血盆大口向我恫吓的蛇一起滚出车外。而在滚动当中,我挥舞着蛇,把它摔打在车子的侧面。

这个混蛋,我甚至连嘴角都流血地龇牙咧嘴,怒不可遏。在蛇向我发动攻击之前,为了尽快解决它,我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摔打在车上。就算它已经浑身瘫软也不敢轻忽大意,最后还把它撞在熊的爪子上,把它的脑袋撕裂。在把它完全杀掉之后,我才发现那是田之上房里的那只蛇。

我把蛇的尸体丢掉回到车内。瘫软无力的她嘴唇发青变成紫色,甚至连鼻梁也发青。我立刻就断定这并不寻常。我先下车绕向副驾驶座。

把她从副座抱下来,「啊……呃……」她的舌头没办法说话,甚至开始噗噜噗噜地吐着泡泡。我把她的刘海往上拨,擦拭着她不停流出的汗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觉得她脖子上的牙印很可怕,连我也脸色发青时,有人从上面对我说话。

「不要紧的,你放心吧。」

来亨一个人从楼梯走下来,像平常一样淡淡的说。

好像是判断这场骚动已经结束,而从壁橱里走了出来。

「正如你所希望的,这样她就可以存活下来了。」

瞥了熊的尸体一眼,来亨张开翅膀。为了不踩到地面上的血,顺带连步履也变得很慎重。比鲜血还要鲜艳的红色鸡冠摇晃着。

像还活着的、脉搏还在跳动一样的红色。

「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把她搬回房间怎样?在那边说吧。」

来亨用翅膀的前端指着我的房间,这只鸡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听它的意见让我觉得很不爽,但也有道理。放着半坏的车子跟熊的尸体不管,我把她抱了起来。

跑上公寓二楼,让呼吸越来越紊乱的她躺在被子上。这个症状是蛇毒吗?总之先叫救护车,我拿起电话想要连络。「我已经打了。」但这时来亨如此说。

「用这个身体使用电话实在很辛苦,但我想办法告诉他们了。」

真的假的啊?我正打算查一下手上电话的记录。不过在那之前已先因电话上散发的鸡臭而捏住鼻子,醒悟到它并没有说谎。丢下电话,我朝着来亨板起脸。

「感谢你的体贴。」

「嗯。」

来亨点点头,就那样叩叩叩地往玄关走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我不加思索地这么问。

来亨回过头来,若无其实的回答:

「咦?哪里?回去未来啊,好像全部都结束了。」

它照着自己的步调,从容地宣布回归。

什么又怎样结束了?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搔着额头,咽下焦躁的心情。

我实在是不应该想倚靠这家伙做什么的,它可是鸡耶。可是……

「至少把话说清楚啊,你这白痴。」

我带着痛骂地要求它解释,来亨便收起了它原本拍动着的翅膀。

「喔喔,对哦。跟你把话讲完之后,这样就跟我预料的一样了。」

「跟你预料的一样?她被蛇咬了耶,而且这个……」

我一想象就觉得打冷颤,但不是为那什么蛇毒,而是怕更麻烦的东西。

该不会是她原本应该感染的病原体,提前感染了吧?

「没有,跟预测相同啊。跟(我所期望的)预测相同。」

来亨断然地说着,连括弧的部份都仔细地说出来了。

然后,未来的鸡说了。说他到这个时代来的目的。

「我的工作就是,在熊谷蓝经过三年,自然感染病毒之前,让同样的症状先引发出来。因为历史就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如果不照那样发生,我们的未来就会不见。想要改变这个历史的那些人,听到时光旅行开始了,就急忙把我送了过来。我曾经猜测过,实际上的详情究竟是怎么样,但听你说遇到了蛇的事之后,我就确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只要发现感染的途径,再来只要看着事态自然发展就行了。」

仔细听完来亨多嘴多舌的话语,我心想喔喔是这样啊,理解了一些事。

原来这只鸡,并没有觉得灭亡了也无所谓啊。

它似乎不是本着做善事的意思,而想帮助她的。

不过,这只鸡应该是不可能有那种想法啦。

「而且,你今天的奋斗很值得赞赏哦。」

「你觉得被你称赞我会开心吗?」

「谁知道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夸奖你。」

确实如此,然后我的结论是一点都不开心。

夹杂了一句不开心的赞美之词后,来亨继续解释:

「如果她在这个时间点被感染,她反而会活下来。虽然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会灭绝,但四千年后又会充满地面,在硫酸雨当中拘束地活着,所以你可以放心,人类不会因为你的决定而灭亡。」

我对人类的下场或灭亡没有兴趣,但里面掺杂了一个好消息。

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福音。对我一直以来的持续奋战来说,那是最棒的答案。

「她不会死吗?」

她到现在都还是奄奄一息的,真的吗?我这样问。来亨确实肯定了。

「嗯,她会活很久,子孙满堂。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被称为『圣女』吗?」

原来如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成了起点,令未来的人类兴盛繁荣啊。

她创造了世界。因此,为这个她创造了生机的,是来亨吗?

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因为,我死后的未来与我无关啊。

重要的事情是,在我的,现在在我的,眼前,她不会死去。

「那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舒畅又疯狂啊。」

「为爱而活哪里疯狂了啊?」

毕竟是鸡,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浪漫。

「从时光机器存在的那一刻起,原本的历史之类的就是梦话了。我们能选择的只是在层叠累积的时间当中,要藏在哪一层活着而已。……蛇所说的原本的历史,搞不好真的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也知道原本的历史。」

「……这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为什么你会知道其他的历史?」

另一边的蛇明明应该不晓得。

「喔喔,这个啊。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前来阻碍的那些人跟我,无论是时代还是历史都不一样。就算有时光旅行,也完全不相干,就像地铁的路线不同那样。顺带要说的话,距离也不一样。他们顶多是来自大约八百年之后的未来,但我是来自四千年左右的未来。对时光旅行的理解,也是我们比较先进,我们已经进步到可以观测其他时空的地步了。」

「……原来、如此。」

我实在不认为他忘记说的只有一件事,但我完完全全可以理解。

这家伙不说谎,但从头到尾都在骗人。

实在是无言,但也只能笑了。多么优秀、嘴巴又硬的鸡啊。

而且不此如此,它还毫不在乎地把道别的言词讲完:

「谢谢你的照顾。」

我想说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但多亏有这家伙在她才能获救这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算了,我想就用这样的方式与它道别也好。

「……也是啦,这样比较好。」

对于我所说的,来亨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基本上,它是一只表情很少的鸡,但长时间一起生活之后,有一些我也可以看得出来了。

「什么比较好?」

「我只是觉得比跟宠物因死亡而分开还要好,你快点走吧。」

我挥着手做出嘘嘘赶人的动作。对此,来亨拍着翅膀,鸡臭味到处乱撒。

「这是我的忠告,你还是趁早快逃吧。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可以存活下来。会这样说是因为,我也不太讨厌你啊。」

祝你幸运,鸡快步从玄关离去。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有照实使用出入口,就像出去散步一样。

我怀抱着许许多多的念头,想叫住那膨膨松松的屁股。

「喂,先等一下……真是的,走掉了啊。」

我有些话忘记跟那家伙说了……不过算了没差。那家伙也什么都不跟我说,老是一堆事情都保密。我留个一件事当作秘密,也没差吧。

躺在棉被上的她抬起头来,斜眼望向玄关。

「刚刚……鸡,在说话……?」

「别说话,我有叫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是被救护车送过去,还是自己去医院;是时间还是地点;像这样种地方就会产生差异,看诊的医师不同也会产生另一种未来吧。

一根鸡的羽毛,混在飞舞而上的尘埃当中掉了下来。我伸出手,落在手心的羽毛轻飘飘的,感受不到重量。手心被搔得痒痒的,我向它吹出一口气之后,羽毛飘然摇曳、无依无靠地在空中飞舞,好像比鸡的本体更适合在天空中飞。那羽毛悠然飞舞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了手机。然后,闻了一下臭味。

臭味原封不动地留了下来。

「……你才是,祝你幸运。」

更重要的是她,她发青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重。

要不要紧啊?我虽然这么想,但这次只能相信那只鸡所说的了。

她会活下来,只有这个事实让我感到安心,胸口变得轻松许多。

四千年后的世界。即使丑陋人类也仍是存活了下来,她的血脉在命运之河淌流。

因为在那河川源头的人是——这次一定会超越命运的我。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的期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旁。

我不会离开。即使知道在她身边代表什么意义,我也寸步不离。

她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不断喊着好冷好冷,我拿起她的手,像包覆一样的握着。

边祈求那是未来人的想法中所没有的,发自内心的体贴。

「没事的,马上就会变温暖了。」

你看,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向温暖明亮的地方。

窗外的屋顶反射着开始变强烈的日光,发出炫目的光芒。

未来人的故事迎向了终点。

春天已近在眼前,而我的故事从现在才开始。

关于把熊辗毙那件事,我拼命地解释说那是一心一意专注于正当防卫,所以也没受到太大的指责。也有一种因为不是杀人,所以也拿我没办法的感觉。不如说,我甚至因为车子毁了而受到同情。但房东当然是脸色难看。

接下来只要把房间的玻璃窗跟飞出去的玄关大门修好,剩下来的就只是车子的借款。这我倒是没打算修了,买来的目的也已达成,既然已经上场结束,我决定就让它乖乖的沉睡下去。

全部收拾善后完成时,已经两天过去了。

然后,我出发前往那天她被送去的医院。

来亨已从这个时代返乡了。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了吧。从别的时代、别的世界过来的未来人又怎么样呢?来亨抽身归去,也代表威胁离去了吗?

既然「她感染」的这个目的本身已经达成了,也许别人也无法可施了。可是,对方应该也理解「时间的分歧」。即使如此仍必须像这样展开行动,我猜是不在这个期间采取一些什么措施的话,就会来不及修正轨道吧。不过,我推测是因为连熊都被收拾掉了,他们也逼不得已只好让感染时期提前到来,让事情强行推展,接下来就放任不管随便怎样了。虽然我对这种做法存疑,但想到事情的起源,时光机器这种东西,也许原本就不在人的能力所及之范围。就算可以进行时光旅行,也不代表就能完全掌握时空。改变历史这件事也是有极限的。

我原本抱持着疑问,不知道允不允许探望她,但到了医院一问,院方很爽快的答应了。因为这件事没有很受到重视吧。我想,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意识之差,而导致人类几乎被灭绝。也就是说她的诊疗医师以他那粗糙的技术,担负着人类的灭亡。但我没有大声斥骂,要求他们接下来要改善。

那是因为,这样下去她才能存活下来。反过来说,要是随便插手,她今后的保证也会出现变数。病人最好还是安心的静养。

我搭着电梯上到柜台告诉我的楼层,走在走廊上寻找病房号码。我因为事后处理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来得比较晚了,田之上或蟆目已经来探望过她了吧。我脑中浮现三个男人群聚在诱蛾灯旁的构图,美女自然而然也有人望啊,我笑着。一笑鼻子就动了起来,把医院充满消毒水臭味的空气吸了进去。

跟鸡臭味比起来,不知哪一个比较厉害。

我微微摇了一下头,在病房区逡巡,找到了我要找的地方。跟其他病患共用一室啊?这样好吗?我疑惑地歪着头,走进安静的病房里找寻她的身影。最里面那张病床房边围着隔帘,我从缝隙间瞄了一下,找到她了。她躺在那里闭着双眼,呼吸很稳定,现在好像正在睡觉。把帘子拉回去之后,我拿了一张桥牌椅在窗边坐了下来。没必要把她叫起来,不管怎样我都很闲啊,要等多久都行。

气象报告说今天从中午开始放晴,但至今都还没在云缝中看到如其所说的晴空。我呆呆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面。看着被人推着轮椅在庭院里散步的老爷爷,或是抽着烟的访客们坐在长椅上谈笑。

我跟这里的人们完全相反。为了活着而在这里的人们,与为了死亡而在这里的我。不过,以长远的眼光来看,每一个人全都是为了死亡而活着。

如此一来,也许就只剩希望的分量之不同了。

我的心中有确实的希望。有呼吸,有安心。也有漆黑的睡意。

当那睡意往外扩散时,我想我会闭上双眼死去。

到底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啊?正当我也稍微打着瞌睡的时候……

「总觉得,像是在玩影子猜谜游戏的东西映在帘子上。」

她好像醒了,隔着帘子对我说话,虽然很微弱但那是她的声音。

「是谁呢?」

「跟小翼搭档的人。」

「我是『士郎』。」

打开帘子,她嘻嘻笑着。我把椅子拉进帘子内侧,在床旁边重新坐下来。眼睛底下好久不见的黑眼圈非常显眼,浓浓的疲劳之色。

「有人来探望你了吗?」

「都没有人来,因为,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住院了。」

「通知一下不就好了吗?」

「因为手机扔出去了啊。」

啊,对哦。那个是不是去把它收回来比较好?不然会被人拿去乱用。只能希望它在砸到熊,又被围墙弹飞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来这里的只有你哦。」

「要我帮你通知他们吗?」

「那个就不用了啦。」

「知道了。」

我决定通知一下,回去之后,就跟蟆目说一下就好了吧。

田之上就不管了。那家伙所说的命运已然消逝了,不知道他会变怎样。

「我还是第一次中蛇毒。」

「我没有经验。」

我懂了,是蛇毒。那被当成是蛇毒,我们因为这严重的错误,结果死掉了吗?

很好,我就当作不知道吧。

「喂,你变帅之后要跟我说的,可以稍微说一下吗?」

来探望她,反而被她催促着曝露出我的羞耻心。

既然是她的要求,我想答应她。但是,可是……

明明知道结果却还叫我挑战,真过分啊。

「啊……在那之前我先问你,我帅吗?」

「比之前帅。」

不知道她是跟多之前做比较,但我没有不好的感觉。

如果今天的自己,胜于过去的自己……

那正是所谓的活着。

所以……

「我喜欢你,我可以钻进那床里面一下吗?」

然后,我想要来回嗅闻那秀发的香味。

我当然没有连这都说出口,但她瞪向我的眼神有点可怕。

「对不起,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我知道啊。」

我露出笑容,她也笑了。微笑了一阵子之后,我抚额低下头。

「刚刚那是什么啊。」

我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还非得要告白不可啊。是为了消除她所说的焦躁吗?只是为了她自己,就非得逼我说出喜欢吗?

我不喜欢那样,开始想要像少女一样歪七扭八地扭动着身体。

我与这恶心的冲动交战时,她似乎很困扰地扭唇呻吟。

「嗯……甩了,还是很不明确啊。」

「什么不明确?」

是要以防万一地多补一刀吗?我摆出防御姿势,而她却笔直地凝视着天花板。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会喜欢上你。可是长时间在一起之后,开始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模糊糊的,中间有的东西总是渗出来的感觉。这样一来啊,就不知道怎么拉近距离了。」

她就像是把内心的独白直接曝露出来一样,吐露着她的心境。都是一些将感觉完全说出来的讲法,但也有一些敏锐地东西刺激着我的内心。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不,我想那感觉是正确的答案。你很有眼光。」

也许她有隐隐感觉到那种东西的力量,感觉到未来或是命运之类的。

因为她是能左右这世界应有之模样的那种,很伟大的人啊。怎么可能会跟我相配。来亨不知什么时候曾经说过,他们被禁止跟自己的祖先之类的人有接触。那规则也可以套用在我身上,比如说,如果我是和她孕育子女、携手共创未来的人,我想未来人就不会跟我有过多的接触了吧。就像来亨没有直接干涉她一样。

我和她确定不会变成那样的关系,所以才被选中了。

我以前也达成了那样的结论,而那现在也没有改变。如此一来,她成为未来的人类之始祖的时候,其对象是蟆目吧,我隐隐约约这么觉得。毕竟来亨为那家伙和她牵线,在那之后就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了。

就我的观点来看,那是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任何价值,也几乎没什么接点的家伙,但在她心里,那必定是一个一起渡过许多重要时刻的对象吧。

也许就是那样。

也许是那样。

承认之后,觉得好寂寞。真的无法可想了吗?心里也有一点后悔。

即使如此,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被选中真是太好了。

他说我疯狂,并说那是一般难以置信的决定。

这个部份能被选上的一定只有我。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她的幸福,是我的不幸……

「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包含我无法离开的这一点,这一定也是所谓的命运。

「……的确是那样。」

听到我所说的话,她好像理解了什么东西一样,无力地笑着。

「结果,我想你是第一个会在我身边的。」

「……对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与她拥有共同的见解,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那恍如一种灼热的液体,在喉咙到胸口之间流动、充满其间。

太阳在云缝中忽隐忽现的,无力让浓厚的云层消散,可是,就算是云也无法掩盖它的存在。就像是配合中午这个时间一样,日光开始展现身影,那光芒会逐渐将地面、将建筑物,将走在路上的我们变得温暖吧。

在那炫目的光芒刺痛我眼底的同时,我再一次如此确信。

稍微有点长的前传结束了,终于逐渐看得到故事的开始。

在我身上并没有奇迹般的后传,可是、但是……

在逐渐增强的日光之下,肌肤的寒冷再来也会慢慢变暖。

我所希望的未来,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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