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合宿仓促定案,在晚餐过后,我向家人征求同意。
这件事要是被夏帆姊知道会很麻烦,因此我趁着此时客厅里只有父母跟我妹冬香,悄悄提起此事。
「那个,我跟宗助约好,这星期六要去住他家。我应该可以去吧?」
对于我的询问,正在看电视的父亲这么反应:
「喔~」
一旁的母亲这么反应:
「可别给人家家里添麻烦喔。」
正在跟母亲撒娇的冬香这么反应:
「哥哥,你要到好朋友家里玩吗?」
人在二楼的夏帆姊这么反应:
「当然不准!!」
「为何姊姊你能做出回应啦!?」
请不要忽视物理定律好吗。
正当我感到沮丧,夏帆姊就在这时快步下楼,气势汹汹地上前追问。
「考试前夕怎么能去朋友家玩!给我待在家里读书!」
「那是读书合宿啦!不是去玩的!」
「考前读书就该一个人专心用功!这种读书合宿我坚决反对!」
「可、可是,跟同学一起读,遇上不懂的地方就能互相指导。」
「有不懂的地方我会指导你!」
「呃,姊姊你自己也有书得念不是吗?」
「那都不是问题!话先说在前头,只要时政你肯给我教,就算要我三年不睡觉也行!」
「这是怎样的热情啊!?」
根本就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再说我也撑不了那么久好吗!
「可是啊,我都已经跟同学约好了。」
「约定什么的爽约不就好了!」
「身为一个人,你这样的命令内容很有问题吧!」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坚持要去,那我也要一起参加!」
「啥!?哪有人跟朋友一起合宿,还带着姊姊参加的!」
「你的思考模式太僵化了时政!为什么要被既有观念所束缚!」
「为什么变成是在教训我!?」
我的话明明比较合乎道理,为什么反倒是我屈居下风?
正当我开始浮现疑问,原本温驯地坐在母亲腿上的冬香,突然站了起来。
接着,她站到我跟姊姊之间,紧握双拳,卯足了劲高声喊道:
「你们两个不可以吵架!要相亲相爱!」
屋内的气氛瞬间温度急降。
冬香似乎从刚才就一直听着我们的争执,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看到妹妹为了我们两个而难过,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让一个小学生出面调停呢。
「对、对不起,冬香。」
「姊姊跟哥哥其实很要好的喔。我们不会再吵架了,原谅我们好吗?」
「……嗯。只要不再吵架,就原谅你们。」
我跟姊姊面面相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一家人,全都对冬香没辙。
这就是所谓老么的力量吧。
「——啊,然后呀,夏帆姊姊。」
情绪回稳的冬香,对夏帆姊说道。
「嗯?怎么了?」
「虽然这是多管闲事,但我还是要说,要是像这样老离不开弟弟,可是很不体面的喔。」
自己也还离不开母亲的妹妹,突然用老成的口吻断然说道。
一个小学一年级生使用『多管闲事』这个词汇,真的没问题吗?
她绝对不了解※老人是何种心境吧。(编注:日文单字『多管闲事』汉字写作「老婆心」,而其中「老婆」为中文『老人』之意。)
「……或许,是这样呢……」
而听了她的忠告,姊姊罕见地低头反省。
冬香所言确实有理,所以我也无意替姊姊缓颊就是了。
「……总而言之,既然爸妈她们都同意了,不管姊姊你怎么说,我这次都非去不可。」
「唔唔……」
夏帆姊不太服气似地低哼着,但当着冬香的面,倒也没再继续啰唆下去。
看来她总算是死心了,真是谢天谢地。
☆ ☆ ☆
就在这件事发生后的隔天午休。
我就像平常一样在教室里,听着雾岛宗助那无关紧要的闲扯。
「呐时政,有件没什么营养的事,你听我说一下。」
「什么事?」
「刚刚上课时我发现,如果日文里篮球的简称是取bast,而不是前三个音bask的话,女篮社的简称不就变成『女胸(bust)社』这种悦耳的名称了吗?」
「还真是有够没营养!!」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当社团经理。」
「等等宗助,你先冷静一点。不管简称要怎么念,社团活动的内容应该都不会有所改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比方说到了四月迎新招生时,一定会看到社员大喊『欢迎加入女胸社~』对吧,那么到时一定会有人想入非非!」
「你想像力也未免太丰富了!」
我平常总是在想,为什么会跟他成为朋友?
物以类聚?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然后啊,上现代国文时我一直在想,『母音』这词汇听起来很性感!」
宗助正打算开启下一个无聊话题,教室的前门就在这时被打开,夏帆姊走了进来。
见到那昂首阔步的身影,差点害我心脏停止跳动。
而集众人目光于一身进入教室的姊姊一看到我,随即迈步而来。
接着,她这么说了:
「我有事要跟宗助同学谈谈,他人在哪里?」
「咦?……呃……」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早知道应该先撒个谎,骗她说宗助今天请假。
然而就在下一秒,宗助竟然冒出来了。
「看来你找的是我?」
见到了他,姊姊上前一步,开始自我介绍。
「幸会。我是时政的姊姊,叫做星河夏帆。舍弟平时承蒙您照顾了。」
「啊,你好,我叫雾岛宗助。」
「话说这个周末,你们有举办读书会是吧?我可以一同参加吗?」
一开口就是直接谈判。
昨晚她之所以没再啰唆下去,原来是因为想到这一招吗。
另一方面,宗助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真是败笔啊。
我应该事先告诉宗助,昨晚擅自搬出他的名字应付场面的事情。
但如今就算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我得想办法要宗助配合我串供,同时不被姊姊发现。
「呃……宗助,就是那个啊。」
「那个是指哪个啦?」
「那个嘛,就……我们之前说好了要举办读书会,你难道没有当时的记忆了吗?」
「啥?什么叫没有当时的记忆,别把我说得像是患了失忆症一样——」
「对嘛!我就知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患失忆症呢!」
我打断宗助的话,靠一股劲势敷衍过去。
「然后啊,我姊她刚才不是说『如果要办读书会,希望带我一起去』吗?虽然这只是假设性话题,但实在很伤脑筋对吧!所以你也劝劝她吧!说要是夏帆姊你也一起参加读书会的话,我们没办法专心念书!」
我用尽各种暧昧的方式表达,随后面向宗助,以嘴形对他说。
也就是所谓的对嘴。
『跟、我、串、供。』
拜托!理解我的话吧!
看着我边恳求边扭动的嘴形,宗助似乎意会出了意思。
接着,他这样反问我。
「你说『大胆进攻』?」
不行啊,他根本就没看懂。
这是哪门子的命令啊。
而且没听懂也就罢了,偏偏字数又正好吻合,令人格外不爽。
「……呃,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反正只要当成假设性问题就行了吗?要是时政带了姊姊来我家开读书会,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是吗?」
只要走到这一步,接下来怎样都无关紧要了。
我抱定决心后过了几秒,宗助做出了如下的判断。
「……要是在同一个房间里有个像你姊这么漂亮的女生,可就没办法专心读书了。」
——喔喔!干得好,宗助!
你今天还真是难得正经!
然而面对宗助的漂亮安打,夏帆姊又投出新的折衷提案。
「那、那我到时就戴面具把脸遮着。」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吗!
「呃,我是那种对方愈遮,就会愈兴奋的人。」
也不是这么说的好吗!
「而且要是戴上面具,不就看不出我在瞄哪里了吗?这就等于是在要我不必客气,尽情地盯着你的胸部或大腿喔。」
「——咦?是、是这样的吗?」
「没错。我会一直故意把橡皮擦掉到桌子底下,尽情偷窥你的裤裤。」
「是这样的吗!?」
「并且,只要姊姊你每上完一次厕所,我就会去闻你残留下来的气味。」
「这样子做哪里有趣了啊!?」
「接着到了晚上,我想姊姊你应该会在我们家洗澡吧?剩下的洗澡水,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为什么要问我剩余洗澡水的利用方法!?」
「我个人觉得拿来饮用是旁门左道,毕竟那样做过几天后就会排出体外了不是吗?所以看来还是装瓶后摆在神坛上,每天膜拜比较好?」
「…………」
……我的天。
宗助的变态度真是脱离常轨,令夏帆姊退避三舍。
看来宗助应该是在途中察觉到我的求救讯号了。
至此,我总算有了十成把握,知道事情搞定了。
姊姊好歹也是个女生,不可能会到这种变态家里作客。
「……时政,你来一下。」
无比错愕的夏帆姊,最后把我带到教室外头。
「我说啊,这么讲可能不太厚道,但就某方面来说,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那个朋友家比较好。」
她真的开始替我担心了。
看来那出戏,还是变态过头了吗。
然而,要是现在同意她的说法,将会引发怀疑,因此还是装成生气好了。
「姊姊,这话太过分了。别这样说我朋友的坏话好吗。」
「对不起,我不是要说他坏话……不对,我的确是在说他的坏话没错。你想想嘛,他根本是个超乎常理的变态不是吗?」
姊姊如今也顾不得委婉含蓄之类的矜持了。
说得这么直接,对宗助而言还真是失礼。
虽然我完全同意她的看法。
「而且我说你,该不会是为了在半夜看什么下流的影片之类的,才会到宗助家去住吧?」
「什么!?考试前夕耶!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你说的是真的吧?我看他的癖好似乎还挺不正常的。」
「而且你操心的点也不对啦!」
不过宗助的性癖的确是与众不同。
「我保证,我们绝不会在半夜看什么下流的影片。」
「……好啦,既然你坚持要去,那我就不再阻止,也不会再说要跟着去了。」
「真的吗?好耶!」
多亏有宗助的帮忙,姊姊总算是批准了!
「——但是,要是风纪委员之中有谁的平均分数低于六十分,所有风纪委员都得接受惩处。」
……咦?
「姊姊等一下,为什么要把我的个人行为牵扯上风纪委员会?」
「唔。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我认为这件事背后一定跟风纪委员会那两人有关。比方说,也许宗助会找希同学跟明日奈同学一起到他家里。」
大惊!
「……这、这怎么可能嘛。你觉得我有办法把女生邀到那个变态的家里吗?富士山的树海可能都还比较安全。」
「时政,不可以这样说朋友的坏话。」
我挨骂了。
她刚才明明就说得比我还狠。
不管怎样,既然条件是『有人的平均分数低于六十分』,我想我还是接受比较好。
希成绩那么好,这对她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明日奈昨天也说得胸有成竹,总不至于连六十分都拿不到吧。
这当中最岌岌可危的人虽然是我,但我期中考的平均分数是七十五分,这次应该也能搞定才是。
「好啦,我就接受这条件。」
「喔?你不用先问问其他两人吗?」
「没关系的,她们两人应该也会认真读书——不会在周末跟我一起出去玩的。」
「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相信你吧。倒是,时政……」
「怎么了?」
「虽然当初是我自己说『在学校里不当你是弟弟』,不过有人在学校里称呼自己『姊姊』,感觉还挺不赖的。」
「喔喔,这么说来,姊姊你今天完全是以姊姊的身分来找我的。」
我也不知不嫌地从头到尾喊她姊姊。
「但是不必担心,今后我会忘了你是我弟弟,以学生会长的身分与你来往。」
「那还真是可惜。」
抱歉了姊姊,但是坦白讲,我觉得你这么做反而能让我比较自在些。
「那么再见了,时政同学。抱歉打扰你用餐。」
最后,姊姊改变口吻说道,回到了学生会室。
另一方面,我回到教室后,随即向宗助致谢。
「辛苦了,宗助,你刚刚配合得还真好啊。」
「嗯?你指的是什么?」
「少装傻了,你刚刚不是帮我把姊姊打发掉吗?」
「你说我帮了什么?我只是坦白说出自己的意见罢了。」
……啥?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在帮我打发掉我姊姊?」
「打发?像你姊那样的美女我干嘛要赶走?想接近都来不及了。」
「…………」
……呃,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如果你是想跟她打好关系,又好像有点太过直接,或者说内容太过变态了点?」
「我本来也觉得面对一个女生,说得那么直接不太好,可是你刚刚要我『大胆进攻』,所以我才照办的嘛。」
「原来是拜那误会所赐啊!?」
而他的『大胆进攻』竟然这么变态!?
「你姊喜欢怪怪的男生对吧?所以你才会那样指点我?不知道这么一来她对我有没有好感——啊,要是我跟你姊结婚,到时我们不就成了兄弟吗?」
「…………」
……怎么说呢,这小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也幸亏有他这个少根筋的变态,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我先前竟然还觉得『为什么会跟他成为朋友』,现在想来可真是太没礼貌了。
能跟这位可爱的傻蛋当朋友,真是太好了。
「……宗助,虽然我觉得我们应该永远当不成兄弟,但今后一辈子都要当好朋友喔。」
「啥?我们当然一辈子是朋友啊。你是觉得即使将来成为兄弟,也舍不得放弃现在的朋友关系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
「你说话还真是没头没尾啊。话说你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
「嗯~这你就不用太介意了。总之不管这些,宗助你口渴吗?我请你喝饮料吧。」
「咦,真的吗?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会不会,毕竟我也给你添了麻烦嘛。」
我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和宗助一同前往贩卖机。
如此这般,由于奇怪的契机,我跟宗助的友情益发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