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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与生俱来的勇者。
他的父母是知名冒险者,为了讨伐既是邪物,亦是魔物,也是怪物的龙王而踏上旅程,却在途中被怪物袭击而死——这是他后来听人说才知道的。
村民们收留了身上满是双亲的肉片与鲜血,在煤烟中哭泣的少年,为他取名叫亚修。
他活着的这件事就是奇迹。
受神所爱护的孩子,被当成神童崇拜,零岁就让他握剑。
他第一次夺走生命是在四岁的时候。当时他杀死了亲昵地靠近自己的小动物型怪物。少年至今无法忘记切开肉的不快感。
民众为了怪物的死而欢喜,兴奋欢腾,他们的热情与欢呼,决定了年幼少年的存在意义。他注视着沾在白色刀刃上的鲜血,理解了一件事:
——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这个世界有该杀的怪物——光是存在于世就会侵扰人的和平,每次呼吸就会吐出恐惧的怪物。既然如此……他在心中决定,要驱逐这世界全部的怪物。
——那正是我生下来的意义。
——是因怪物而决定了一生的、我所具有的存在价值。
太阳照亮少年。
宛如祝福一般,仿佛在证明少年才是真正的英雄。
听着远处的鸟鸣声,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是光,这世界充满了光。
战场是我的摇篮。
欢呼是我的摇篮曲。
只要这道光仍然满盈——不管是任何怪物,我都能够继续战斗下去。
1
从他们胜利后过了数日,军团战就像没发生过一般,日常生活又随着拓马他们一起回来了……因为感觉在这样的破烂宿舍里生活已成为日常,所以拓马已经习惯了瓦尔哈拉,人类的适应力真是厉害。
拓马如今已经完全确立在《零落之王》负责家事的地位。
因为不光是煮饭、裁缝,他打扫洗衣的技术也十分优秀。而拓马本身也希望负责这些工作——至少如果交给匹莉卡做,后果可不堪设想。
「话虽如此,因为还有妮特与吟酿的份,所以还是很辛苦……不过他们平常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妮特、吟酿。
就算问匹莉卡,她也只回了「我有拜托他们负责必要的职责」。那是什么职责啊?
「算了,反正我不讨厌做家事,所以还好啦……」拓马带着洗衣篮,走在嘎嘎作响的走廊。这已是习惯的日常生活。
这时突然有个东西掉在拓马的头上。
「嗯?」
拓马捏起来一看,顿时全身僵硬。
那是天蓝色圆点花纹的——胸罩。
「唔哇啊啊啊啊啊!?」
拓马发出叫声摔了一跤,脏衣服盛大地倒了出来。温的!还是温的喔!?
往胸罩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匹莉卡正在客厅换衣服。又是你啊!
「啊,早安,拓马同学☆」
「☆什么啊!?我说过多少遍了,换衣服到二楼换啊!这样对心脏不好耶!」
「欸嘿嘿,因为我想说在一成不变的早晨里,偶尔也该给你一道清凉剂。」
「你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哦……」
「可是呀,我整理书本的时候发现,书上写着在拓马同学的世界,这种事是必须要有的老梗哦?」
「又是那种书吗?你那种奉献的态度我是非常感动,但是我都说过多少次,那是错误观念——啊,这就是那本书吗?」
拓马把目光从正在换衣服的匹莉卡身上移开,看着客厅里的桌子。
桌上有著书名像励志类书籍的新书,到封面猥亵得令人忍不住遮住眼睛的杂志等各式各样的书,其中夹杂着一本摊开的资料夹。
「——咦?喂,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啊啊,我顺便也在整理〈神之创生卡〉。因为上次军团战的钱进来了,所以我在琪琪妹妹那里,采买了强力的稀有卡片哦☆」
「!?你这笨蛋!那种事应该早点说啊!」
我也想见琪琪妹妹呀!她好吗?好想摸摸猫耳呀!
那先摆在一边,不过在上次的军团战,他们确实得到相当大量的BP。
从海因兹那里得到三〇〇〇〇〇,从京子那里得到二〇〇〇〇〇。
其中,拓马分得三〇〇〇〇〇,如此一来,拓马的BP总计为四一〇〇〇〇,已是独当一面的英雄。剩下的二〇〇〇〇〇则是分配给悠娜,不过她在拓马来之前大约一个月期间,已经进行过数次个人战,所以与储蓄加起来,现状是四〇三〇〇〇——就结果而言,与拓马几乎相同。
而且,因为加起来获得了五〇〇〇〇〇贝姆,的确可以购买高价物品了。
「欸嘿嘿!对不起,因为我想说晚点再给大家惊喜……啊,不过反正无论如何,拓马同学都无法正常使用卡片嘛。因为死线的关系!」
「不必再三强调啦——那么你买了什么样的卡片?」
「你听了可别吓到腿软哦?」
匹莉卡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把数张卡片拿给拓马看。
·〈反击西瓜〉可以享受惊险刺激的劈西瓜的西瓜。
※仅限夏天的海边使用
·〈恐怖的稻草笼〉每次吓到人就会出现美味糖果的稻草。
※仅限万圣节使用
·《充满梦想的袜子〉当一年好孩子就会因应善行赠与礼物的袜子。
※仅限圣诞夜使用
「……诸如此类!每一张都是有助于更加享受瓦尔哈拉节日的高级品!」
…………不,这不能说是期待落空,甚至反而是在意料之中。
一起生活后才体会到,匹莉卡对于用钱缺乏概念。不过由于她自费扶养妮特与吟酿,所以也不是单纯因为任性而浪费就是了。
「喔欸?」
「喔欸个头!这些都是完全没用的卡片啊!」
这时听到吵闹声的悠娜,抽搐着脸颊出现了。
「匹莉卡……我都为了一颗马铃薯而拼命节省了说,你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会这样平白浪费金钱呢……?」
悠娜从腰间的枪套,拔出两把手枪。
「咿哇啊!?等、等一下,请冷静点,悠娜小姐!请给我辩解的机会!」
「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因为你知道的嘛,我毕竟是女武神,因为是少女,所以喜欢浪漫的卡片对吧!其中我最中意的是这张可以看见天空一整面星星的卡片——」
「去死吧。」
「呼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匹莉卡……拓马露出柔和的笑容,拍打不住痉挛的匹莉卡肩膀。
「匹莉卡,我知道了。别再说了,已经够了,卡片的整理就先放一边,总之先整理衣服吧。跟旁边那家伙学习一下,好吗?」
「咦?我吗?」悠娜露出出乎意料似的表情看着这里。
她的手上都是刚收回来的干净衣服。
看来这家伙总是这样。
都决定由拓马负责洗衣服了,她却说要自己管理自己的清洗衣物,坚持不肯交出。听到拓马这么一说,悠娜尴尬地移开视线。
「那是因为,如果你碰到我的内衣裤……那个、我会很困扰呀……」
「为什么会困扰?你把我看得那么肮脏吗?」
「不、不是啦,我没有那样说吧?」
「那又是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啦!」
…………完全莫名其妙。
算了,拓马一边叹气,一边开始回收散乱在走廊上的清洗衣物。他姑且把匹莉卡的胸罩放入洗衣网内。因为要是衣服被胸罩挂钩钩住就不好了。
悠娜看到他那样的动作,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的女子力真的很高呢。」
「女子力……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词汇的啊?我只是习惯做家事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那果然还是如先前说的,是因为有想要取悦的对象——是吗?」
「嗯,是啊,没错,我是为了小樱。」
「是吗?原来如此啊……」
悠娜手抵着下颚,似乎自己想通了什么。这家伙是怎么了?
然后——变化出现在当天的晚餐时间。正当拓马如往常般在做料理的时候,悠娜静悄悄地来到厨房,说出一句话:
「我也来帮忙吧。」
「咦?」
「什么嘛,你有意见吗?」
「不,没有……怎么了?你突然对我这么温柔,我也会感到害怕耶。」
悠娜不悦地噘起嘴。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是输给你很不爽,所以我才想要反击。」
「什么老是输给我,料理可不是战斗哦?」
「不对,是战斗。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战斗,我就是那样长大的。」
「是、是吗……」
悠娜围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围裙。她到底多有干劲啊?那个装扮太过平民,穿在金发美少女的悠娜身上实在是很不相称。
「——不过……
我也没有理由阻止,那么好吧,拜托你了喔。」
「好,包在我身上!」
悠娜卷起袖子,可是……这会变成怎样的料理啊?
「在你的世界没有不可以糟蹋食物的文化吗?」
「当然有呀。」
「那为什么你还做出这么残酷的事!」
明明只是拜托她切块,马铃薯却变得像是炒蛋一样。
「如果要用刀刃斩敌人的话,就不可以畏惧。在战场,一时的心软将会致命。」
「这里是厨房啊!要去除的不是命,而是籽啊!」
「你是想说冷笑话吗?」
「我原本是打算要做美味的料理啊!?而那样的希望,如今也已经破灭了呀!!」
不过仔细想想,这结果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突然叫在旧世界只为了战斗而活的人做家事,她也不可能做得好……
悠娜使用微波炉就引起爆炸,要加水却拔下水龙头,破坏了水管。在逐渐开始淹水的厨房里,拓马发出了悲鸣。
「唔哇啊!?你怎么这样啊!」
「唔、我只是稍微用力抓住而已,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定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就当是那样了啦,真是的!总之先去拿浴巾来把洞塞住!」
「好、好啦!」
悠娜急忙前往浴室拿浴巾。
但因为悠娜匆忙奔跑的关系,她就像漫画上一样,在积水的地板滑了一跤。
「呀啊!?」
「危险!?」
拓马及时抓住悠娜的手臂——真是惊人的爆发力,连自己都想夸奖自己了;但是下一个刹那,拓马的眼睛目睹了可怕的光景。
悠娜的衣服透了过去,看得见纯白的胸罩。
又、又来?又是胸罩的奇袭攻击吗?
以年轻女子的胸罩来说,悠娜的胸罩没有多余的装饰,奉行简单就是美的风格,是完全没设想会被男生看到的款式设计;然而它十分适合给人纯洁印象的悠娜,和形成Y字形的溪谷相辅相成,看起来非常煽情,双眼不由自主就会被吸引过去。
「你……你没事吧?悠娜。」
拓马勉强移开视线,一边收敛自己内部凶猛的雄性本能,一边支撑悠娜的身体。哼,这没什么,经过与海因兹一战,我多少学会了禅悟的技术。
眼前的这个不是胸罩——对了,比如说,把它想成贝壳就好了。用联想游戏的要领,分心去思考别的事情。对了,往拿手的料理方向思考吧,贝壳、贝壳,说到贝壳就联想到蛤蛎,说到蛤蛎就联想到味噌汤,说到味噌汤就联想到美味,看起来很美味的巨乳……
「你流鼻血了耶。」
「可恶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禅悟啊!?」
悠娜将名为羞耻与愤怒的子弹上膛。
「我就告诉你,我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好色与猥亵的视线。」
「咦!?不,等一下!你那样再怎么说也太过——」
「断罪。」
「我绝不原谅你,可恶的死线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马被苍炎包覆,当场倒下……类似的情况……以前好像也发生过吧?
悠娜俯视着倒地的拓马,将枪抱在胸前,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这果然是勉强不来的事啊,拓马同学。因为我只会这个呀。」
——数分钟后。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的拓马,维持将面纸塞在鼻孔的状态说道:
「喂,你们在我睡着的时候,竟然连浴室的水管都弄坏了,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匹莉卡,是你的杰作啊……!」
「呜欸欸!?对不起对不起!」匹莉卡慌张地挥着手。
「等一下,拓马同学,这并不是匹莉卡的错。当我在照顾你的期间,不擅长家事的匹莉卡想要为我们准备浴室喔。」
悠娜为匹莉卡说话,这应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犯了同样的失败吧。
事到如今,拓马也不打算责备匹莉卡了。
宿舍破旧这个前提才是问题,而他们之所以只能住这种破旧宿舍,则是因为收入不够——也就是拓马他们也有责任。
匹莉卡已经打过电话给修理工了,据匹莉卡所说,修理工明天早上会来。「嗯~」拓马双手盘在胸前。
「吃饭可以随便买些现成小菜,但是不能使用浴室就很伤脑筋了啊……」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么我们去外面洗澡吧!」
匹莉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无可奈何的样子,反而兴奋雀跃地如此说道。
「「外面……?」」拓马与悠娜异口同声。
「对,因为这里是集结了各种文化的瓦尔哈拉嘛,有个好地方哦☆」
2
在格拉兹大道走了约十分钟后进入巷子里,那栋建筑就建在那里。
天然温泉——赫斯提亚之汤。外观是如五重塔般的和式建筑,砖瓦屋顶的边缘垂挂着许多红色灯笼。
时间是傍晚。
往天空一看,两个月亮比之前更加满盈,接近满月,彼此更加接近,仿佛随时会触碰到。发出桃红色光芒的双月,与灯笼的红色相互衬托,创作出一幅妖艳的情景。
同样涂成朱红的拱桥架在水路之上,桥的对面看得到入口。
当走在桥上的时候,扛着一套替换服装的悠娜向匹莉卡询问:
「吟酿和妮特到哪里去了呢?」
拓马与悠娜在出宿舍前,也想要找妮特他们一起去,但那两人却不在组合屋中,这种情况很少见。
「不用担心☆如果是吟酿先生的话,估计他很快就会和我们会合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有拜托他一点工作……因为就如同拓马同学与悠娜小姐负责在最前线战斗,那两人也有各自适合的工作。」
「工作……?」拓马侧着头感到疑问。
「我打从一开始就是有那个打算,所以才会去挖角他们两人——只不过因为他们并非主要武器,所以在所有条件齐备的现今,他们才能作为辅助角色展开行动。」
「你指的是什么啊?」
匹莉卡还是老样子,偶尔会说出让人不太明白的话。
「不,总有一天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了解——这件事先摆一边,拓马同学,吟酿先生虽然不在,不过妮特小姐已经来到那里了哦?」
匹莉卡指着拓马的背后说道,拓马听了回头一看。
『晚安。』
——用浏海遮住眼睛的少女,正将智慧型手机对着这边。
「唔喔喔!?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
「不会吧,真的假的?抱、抱歉,我完全……」
没发现。
她的存在感薄弱到异常的地步。
『没关系,我习惯了,因为那就是我的能力。』
「什么?」
『不论在任何场所,不管是开阔的平原,还是多么引人注目的舞台上。只要那里是三次元世界,我就一定会隐藏起来。』
匹莉卡帮她补充说明:
「那是淡化周围的存在感——包含妮特小姐自己——的能力。只不过要在人群中控制,还有点不安定——也就是说,妮特小姐很害羞啦。」
妮特不满地鼓起脸颊。
『不是,感到生命危险就会找寻躲藏场所,这是非常正确的生物本能。』
「那只是你讨厌人群对吧?」
『因为危险。』
拓马不禁苦笑。
「你那么不擅长出来外面,亏你还会来温泉呢。」
『匹匹匹匹莉卡邀请我,所以我才无可奈何地来了。如果说大家都期待的话,要我跟来,我也不是不愿意。』
妮特转过头,快速地输入手机,不过她的手明显在发抖。
「哦……是吗?你是个好人呢。」
拓马一笑,妮特无言地拉下浏海,害羞地遮住了脸。
那个样子确实是害羞又可爱。
『……比起那个,拓马,你最好不要离开我,因为会走出能力的效果范围。』
「嗯?」
『原本至今一直在最低层,所以倒还好,可是拓马与悠娜,你们已经踏入荆棘的道路了。』
「荆棘的道路?什么意思呀?」
「哈哈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这时迟来的吟酿出现,所以谈话中断了。
五个人一起进入建筑物,在柜台做好登记,人还算相当多,看起来生意似乎不错。
来到男澡堂与女澡堂的分歧路时,匹莉卡以妩媚的视线看着拓马。
「拓马同学,你知道吗?男澡堂与女澡堂相连在一起,只用一块木板作为间隔哦……你可以偷窥哦?不,应该说我等你偷窥哦?」
「我才不会!别胡说了,快点去吧!」
「那么拓马同学也一起来女汤——」
「喂,妮特。」
『遵命。』
妮特将手伸至匹莉卡的腋下,把她拉走。
「咿啊!?妮、妮特小姐,你什么时候变成拓马同学的人了
」
『这是常识性的判断。』
两人穿过暖帘离去。
悠娜正要跟上他们,却似乎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看向拓马。
「你要小心哦,拓马同学。」
「嗯?」
「因为这里是战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又是那个梗吗?这里是大众澡堂,不是战场啊。」
「不,我不是开玩笑,因为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什么意思?」
「我们是搭档对吧?因为我决定今后要和你一起突破这个大战,所以——别让我担心。」
「!…………」
拓马难为情地搔了搔鼻子。
「——好,说的对。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嗯,那么待会见。」
「好,待会见。」
悠娜消失在秘密花园里。
目送她离开后,拓马与吟酿往隔壁的蓝色暖帘走去。
「话说吟酿,你今天的酒臭味是不是更浓烈了?喝了酒洗澡很危险,你还是别洗比较好哦。」
「嗯,不,我反而完全没有喝酒哦?由于匹莉卡拜托我的工作,我忙得没时间喝啊。」
「……?真的假的啊。」
不过确实如他所说,他的脚步和说话都很正常,所以拓马决定不去在意。这该说他不愧是酒豪的英雄吗?
进入更衣室后,热呼呼的热气往拓马的脸上扑来。
同时拓马发觉到,其他的客人们都对拓马报以厌恶的眼神。
「原来如此啊……妮特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啊。」
他明显地被众人回避,那与他在原本世界感觉到的是相同的感觉。
与身为怪物的疏离感——相同。
吟酿在置物柜前,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
「啊~这是因为那个啦,小弟与海因兹冲突,又和悠娜两人一起救了琪琪嘛。所以有时也会遇到像这种事情啦。」
「原因是那种事……吗?」
「当然不只是那件事,那纯粹只是导火线而已。再说我们是吊车尾的军团的堕落者——不受人欢迎啦。所以别在意,我与妮特也不在意。」
「…………」
「好了,小弟,别管那些了,我们赶快进入温泉吧。」
听吟酿这么一说,拓马脱下衣服。
打开毛玻璃的门,踏入浴场一看,露天澡堂展露在眼前。
天空上是如今快要重叠的两颗月亮。受到桃红色光芒照射且围在浴池周围的,不是岩盘,而是闪闪发亮的矿石,有紫水晶、翡翠、蓝宝石——多彩的石头将梦幻的反射光映在水面。
「哦……!真惊人啊,这到底花了多少钱啊!」
拓马这时已经将刚才那些讨厌的目光完全抛至脑后,忍不住感动地赞叹。他以在腰间围着一条毛巾的状态,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时背后的门打开,吟酿走了进来。
「哈哈哈!这就是镇上顾客数第一的理由!温泉融入矿石带有的魔力,对滋养强壮很有助益喔!」
他把那个现了出来。
「喔哇啊!?你不必解说了,快把前面遮住啦!」
「嗯啊?什么啊,小弟,你没有自信吗?」
「!……不是那种问题啦!」
「是男人的话就亮出来吧!」
「别后仰啊!?」
吟酿说「是男人的话就来比毅力吧!」,然后抢先进入三温暖。
拓马一边叹息,一边在并排的小椅子中,找了一张坐下。拓马一坐下来,两旁的客人便站起来离去。于是他决定安慰自己,能使用的空间变宽,反而有赚到的感觉。
扭转水龙头,稍热的热水猛然流出,他一边洗头,一边想像着女澡堂的情景。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喔。可能是因为周围人都走光了吧,木制墙壁的另一头,微妙地传来女孩子们的嬉闹声。
最先浮现的是悠娜的身影——虽说是身影,但之所以会想到她,并不是因为她日前的裸体太具魅力,而是因为最近悠娜偶尔表现出的疏远态度令拓马很在意——不是不正常地忸忸怩怩,就是红着一张脸。
就拓马而言,当初相遇时,拓马对她并没有什么想法,只当她是偶然隶属同一个军团的英雄而已。
只不过现在有点不同了。
从第一天的马铃薯炖肉那时开始,就稍微有那样的预兆了;又经过了日前的军团战,拓马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情感已经很明确了——对拓马而言,她肯把自己的过去说给拓马听,也令他非常高兴。在他生涯中可以说几乎不曾有过那样的经验——拥有共同的秘密。
简而言之就是——
我想和悠娜做朋友。
在来到瓦尔哈拉之前,他想都没想过这种事,但这就是他现在毫无虚伪的真实心情。还是说,这样也太过奢求了?
拓马进入温泉中。他把毛巾挂在矿石上,将身体浸泡到肩膀的位置后,热度慢慢渗透至身体的骨髓里。而先来的客人又回避他,陆续离开浴池。
然而,在这之中还是有一个人留在他旁边——这让他感到好奇。
他不经意——真的是不经意地将视线往左边移去。
「嗨,怪物。」
七星勇的亚修就在眼前。
「啊!?噗喔!?」
唰的一声,拓马忍不住站了起来。
「嘘,在温泉里安静一点吧,不然雅兴都被你赶跑了。」
亚修非常冷静地,把食指往嘴前一比。
然后他瞥了一眼,视线朝向拓马的股间。
……拓马难为情地重新坐下。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拼命压低声量。
「哪有什么为什么,人类都要洗澡的吧?」
「当然要洗啊。」我不是问这个!
「什么嘛,别那么紧张,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战斗吧,今天的我只是单纯来确认你的长相而已,该说是确认,或者是见最后一面吧。」
「我的长相……?」
这么说来,这个少年从第一次见面时好像就一直注意着我。
那果然并不是多心吗?
哗啦一声,水面微微晃动,亚修将热水往自己的肩膀浇去。
「少回避问题,你不是英雄对吧?」
「……咦?什么?」
——这么说来,刚才亚修是称呼拓马为怪物。
但是……不,说起来英雄的定义是什么呢?
「英雄就是使大众幸福,消灭灾厄的存在。靠着光明照亮未来,以光的阴影为道路,引导他们通往太平世界的存在。说起来就是像太阳一般的存在。」
太阳——确实,第一次见到亚修的时候,拓马的确对他抱持那样的印象。
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只是存在世上就能保护人们。
他们对人们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且……拓马忽然想起,他曾听过在帝王学中,关于领导者的形容也有类似的比喻。
「——讲白一点,英雄就是像太阳一般受到大众需要的存在。你仔细想想,只有一个人知道的英雄,能称得上是英雄吗?答案是否定的。」
「…………」
拓马打倒了魔王——但那并不是出于任何人的要求,也没有人知道,一切都只为一个人。为了小樱。
「而我则是受到大众的需要——狩猎『邪物』、『魔物』、『怪物』这些在世上蔓延的一切罪恶,与生俱来的英雄。我只为了这个目的而生,只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到瓦尔哈拉…………也就是说,驱逐你们就是我的愿望。」
「……!?」
驱逐怪物。
拓马的——敌人。
「我和你既然像这样相遇,那么就无法避免与彼此一战了。当然,只要我们身处在这个世界,就会以比试的形式战斗,接受与否你就自由判断吧——不过你大概没有不接受的选项。」
「什……」
「哼,你就好好期待吧。」
亚修的话似乎另有其他涵义,他说完后,唰的一声,便从浴池上岸。
「喂、喂!你要去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是出澡堂啊。因为等你等了很久,我都泡到头昏了。」
欸。
「好了,别那么紧张——我刚才也说了,不会在这里开战,我已经准备了更适合作为战场的舞台。我想当你洗完澡之后,应该会听到有趣的消息……所以早点出来吧,现在我是遵守礼仪,刻意配合你,但我本来是身心都容易受寒的体质呀。」
说完这句话,亚修便将湿毛巾挂在肩上,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准备离去。
……他是为了告知那件事,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吗?虽然不知为何,我似乎被他盯上了。话说他为什么知道我会来温泉啊?
就在这时候,拓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嗯?咦……那件事先摆一边,我问你。」
「什么事?」
——第一次在街上见到亚修的时候,他是骑在马上。
——这次也是因为他浸泡在热水里,所以并没有发觉,不过……
「……原来你那么矮吗?」
说到身高,亚修的身高实际上大约是一六〇公分左右吧。
不,就拓马来说,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说他是七星勇什么最强的英雄之一之类,看起来感觉就很高大;但这么说来,他的年龄似乎比拓马还年轻。拓马觉得很意外,所以才会脱口说出那样的感想。
但,就是这一句话成了败笔。
亚修的动作停住,僵硬地回过头看向拓马。
「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气氛为之一变,空气中充满紧张的气息。但是拓马没有发觉,仍然继续说道:
「咦?奇怪,该不会……至今都没人对你说过?」
「所以说什么啊。」
「说你是矮子。」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星勇。站在六千万世界的顶点,货真价实的强者中的强者。
这个每个人都谨慎小心,不惹他生气的灾害级地雷——现在爆炸了。
「只要把你的身体劈成两半!我看起来就会相对地比较高大了!」
「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恐怖的话啊!?」
亚修的身体开始因神圣的气场而发出光辉。
「哇、等、等一下啦!你不是说有什么合适的舞台——」
「我改变心意了!现在在这里就足够了!」
「在这里!?」
这里是温泉耶!
「没有问题!!别小看我,再怎么说我也是瓦尔哈拉最强的英雄之一!就算是要在温泉里对付你,我也有无数的手段!」
亚修说完——拿起附近的水桶,丢了过来。嗯?
「喔噗啊!?」
正中颜面!拓马下颚扬起,哗啦一声,背部往浴池里倒了下去。
噗哈!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亚修站得直挺挺的,看着下方的拓马。
「哼,来吧,放马过来,可恶的怪物。」
「你、你竟敢丢我!?你可别后悔了,这个死小鬼!」
水桶、水桶、水桶、肥皂、毛巾剑、水桶、椅子防护罩、水桶——
每当两人一交手,产生的冲击便更加猛烈,简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激战。围绕着浴池的矿石破碎,蒸气化成白色的漩涡,在两人的周围盘旋。热水喷起,如大雨般倾盆而落。两人从濡湿的浏海缝隙间眼神交会,确认彼此的力量,接着嘴角一扬,互相露出微笑。
「……你很厉害嘛,怪物。」
「……你也不差。」
然后是最后的激烈冲突。
冲击所造成的巨大能量呈放射状扩散,将周围的空气推开,甚至使两人的中心点化为真空。经过不到一秒的寂静之后——风一口气吹回,制造出香菇状的云。
分隔男澡堂与女澡堂的墙壁——因冲击而爆炸了。
「咦?」「唔?」
两人事到如今才想到。
…………啊,做得太过火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碎木板的另一头,传来只剩蒸气缠绕身上的——也就是赤裸女性们的悲鸣,而且她们还不是普通的女性,是从六千万世界聚集而来的最强的战士们。
拓马在那样危险的花园中,看到了同伴,肢体较为年幼的匹莉卡与妮特。
以及——惊讶地红着脸,尽管害羞地用双手遮住身体,却无法完全隐藏魅力的身体曲线的金发美少女。
——悠娜。那名美少女看到拓马紧盯不放的视线,逐渐转变为鬼的形貌——变成恶魔后,指着拓马,宛如指挥着全部女性一般地喊道:
「……去死吧!」
女性英雄们团结起来,一齐发射能力。
「灼热火焰!」「冰结散波!」「Volteca Hyundelli!」「愤怒野兽的「厚重的「流丽的「冲击的「驱邪攻击!!」」」」」
炎、冰、电击,etc……一道道可说是必杀的猛攻,一口气往拓马这边降下。这是超·世界灭亡级的——
死线。
「唔、啊!?真的假的……这、下、糟、糕~~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一群全裸的女性,面相凶恶地追过来,一点也不性感,话说这里是男澡堂哦!?现实世界的女生是这么地凶暴吗……既没有梦想,也不浪漫!
拓马连滚带爬地匆忙奔逃,准备从大门出去外面,这时有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你想逃吗?」
「这个状况你还耍什么帅啊!?」
是亚修!这家伙真的很讨厌!
「不,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厉害,再继续斗下去也只是平行线——只不过被后面那一群追赶,确实是很碍眼。要空手应付那个数量的英雄毕竟非常辛苦——所以在你吸引她们注意力的那段时间,我去更衣室拿了武器过来。」
「武器?」
仔细一看,全裸的亚修——带一把非常巨大,甚至比他身高更长的双刃剑。就在拓马察觉到那把剑的同时,亚修悠然举起那把闪耀白光的刀刃,用平静清澈的声音短短说了一句:
「战斗吧,艾莲娜。」
「咦?」
随后,拓马的视界短短一瞬染成白色,就像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
白色少年一步也没有动,只不过那张像是失去色彩的脸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绽开,纯白的少年用细细的拇指擦去那抹红色。
稍迟,宁静得恐怖的风吹起,充满周围的蒸气逐渐散去。
「那么……晚点见了,怪物。」
白色少年飒爽地、悠然地,转身离去。
拓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回头一看——
在那里的是——被一击打倒、堆积起来的女性英雄们的肉体。
3
洗好温泉的拓马,在更衣室换上制服。说到吟酿,他从三温暖室出来一看,却见澡堂已经破坏,不由得目瞪口呆。可是拓马决定在说明详情以前,先早早将他带出更衣室。
他们在暖帘的前方与悠娜会合。
「那就是七星勇的亚修……虽然我并没有小看他,但他比想像中更厉害呢。」
她一边以手掌触摸着自己火热的脸颊一边说道。她还是受到那场骚动影响而泡过头了吧,只见她眼神空虚,呼吸急促,不过拓马姑且放了心。
「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我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那是相当危险的武器,在他拿出大剑的时候就撤退,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原来在那之前你也在追赶我啊,明明是同伴却毫不留情啊。
「但是真令人吃惊……亲眼一见才知道他那么厉害,不愧是瓦尔哈拉最强呢。」
『超强。』
浴衣装扮的匹莉卡与妮特也跟着说道,她们都在亚修的攻击范围之外。
同样浴衣装扮的悠娜,从袖子露出柔软的手臂,指尖抵着细细的下颚。
「确实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与他对峙嘛。不过我也不觉得那就是他的全力,正因为对方深不可测,所以我们最好保持最大极限的警戒。」
「……是啊,这么说来悠娜,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执着于亚修呢?」
「欸?」
「难道不是吗?我建议你七星勇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你也是坚持不肯退让,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
再说,搞了半天拓马还是不明白,方才亚修前来挑衅,言词透露会有比试的原因是什么。
他虽然说着什么『不是英雄』、『怪物』云云,但却缺少能让人接受的理由,更何况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也就是说,事到如今才来接触?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对方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既然对方早就盯上自己的话,应该没有延后的理由吧?
被拓马这么一问,悠娜露出凝重的表情,在长椅上坐下。那是在男澡堂与女澡堂出入口前方的一条细长走廊上,设置用来作为休息之用的椅子。
坐下的她,毫不保留地伸出如细雪般的白皙双脚,然后翘起脚。
「关于你会被盯上的原因,我当然是无从得知;不过我以他为目标的理由却很简单,因为我们有过节。」
「嗯?」
「与其说是和他,正确来说是和他的同伴吧。」
同伴——也就是说,在这个情况是指军团成员吧。
往细长的走廊前方一看,眼前是宽阔的等候室。
只见人数众多的男人,从那个等候室往这边走来。
现在拓马等人所在的这个方向,除了尽头处的厕所之外,就只剩下男澡堂与女澡堂,所以他们若不是患了急性腹泻,就是要去男澡堂。
「嗯……那是怎样呀?」
「因为男澡堂与女澡堂的境界线消失了嘛,他们是为了想看一眼才聚集而来的色狼吧。」
「欸、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不就不妙了吗!?」
刚
才看到澡堂惨状的员工,慌慌张张地就跑出去了,所以拓马还以为那群人是他为了女性英雄们而带来的救护班,一时安心了一下,但事情看来并非如此。
「——这追根究柢应该是我们的责任,所以我们要阻止事态继续混乱下去才行!」
「不,这追根究柢是你和亚修的责任吧?」
「对喔!」
悠娜她们并没有任何过错!
……没辄了。虽然刚才被女性英雄们追赶,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拓马做好觉悟,挺身挡在长廊正中央。
拓马对着争先恐后、鼻孔膨胀,有如野兽般推挤而来的男性英雄们挥出一拳,顿时打飞了三十人,却被下一波人马瞬间淹没。
欸、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呼吸、好困难……啊啊,我不行了,我会这样死掉吗?世界会回归虚无的荒野吗——正在拓马这么想的时候,阻止人潮的是从他背后发出的、一个不曾听过的声音。
「坐下,公猪们。」
就是那样一声。
所有男人们立刻跪在地上。
……拓马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短短一瞬之间,男人们的眼神呆滞,就这样不动了。
——拓马背后有一名美女。
她正从女澡堂穿过暖帘走出来,身上穿的是松垮的和服。胸前和大腿不成体统地大开,装扮十分性感。濡湿的黑发,再搭配前所未有的黄金比例,这名简直可以用现代埃及艳后来形容的女性,肌肤正冒出火热的蒸气。
「拓,你是拓……花形拓马对吧?」
「嗯?」
被那名美女以独特的重音叫到名字,还被她指着…………咦?在叫我吗?
「刚才你与亚修的攻防,我看得很过瘾哦——没错,那个木制隔板一开始就有龟裂。我虽然听不见你们的谈话声,但还是从女澡堂看到你们的战斗了哦。」
「啥!?」看、看到那场令人难为情的澡堂战斗吗!?话说你是谁!?
「还有悠娜,好久不见了,能再见到你真开心,开心到想要杀死你呢。我们大概一个月不见了吧?」
「是啊,罗洁……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脸,到今天已经整整二十七天不见了呢。
「你、你们认识?」
「刚才我不是才说了吗?我跟亚修的同伴有过节。」
那正是她,她的名字叫——〈死国的女帝〉罗洁。
对拓马而言,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性格的女性,同时这也是他与亚修军团第二号人物的初遇。
「——罗洁,我竟然没发觉你和我进入同一个浴池,真是太大意了。」
「呵呵,我才是呢,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认真地警戒你是否也在,却没发现……这反而应该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才对吧——不是吗?」
美女罗洁忽地往站在悠娜背后的浏海少女看去。
——妮特。
这么说来,她的能力明明应该在发动中,她的存在与能力却被察觉了吗?
「——没用的。如果是浴室那也罢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无法掩饰你们的气味了。就算会看不见还是会让人无法察觉,那都与我无关。好了,比起那种无聊事,现在赶快前往等候室——前往大厅吧?亚修也说过了吧?洗澡后会受寒的。」
「…………」
拓马默不吭声,等待悠娜的反应。
悠娜一脸不悦——或者该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皱起了眉头,而看到她的表情,罗洁忽然露出妖艳的微笑说道:
「呵呵……毕竟你没有时间了,对吧?」
在罗洁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长廊前方,进入宽广的等候室。那个大厅与拓马他们进入澡堂前不同,简直像在开玩笑一般,空荡得没有现实感。
男性顾客几乎都坐在刚才的走廊上,女性顾客也有相当多的人数被亚修打倒……不过原因应该不只是那样。
单纯是有人清过场。只要看到他——以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坐在无人大厅的正中央,等待拓马他们过来的那个青年——就知道了。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拓马曾经听过这讨厌的笑声。
那并不是张看了会高兴的脸,但因为他就站在自己的行进方向上,所以也不得不看着他。
拥有褐色肌肤的他,扬起一边嘴角笑了。
「好久不见了啊!本、大、爷!就是犹大大人啊!」
啊~他是叫这个名字吗……他就是过去与拓马首次战斗,以〇.〇一五秒的惊人速度败北的人。他的存在已经完全从拓马的脑中消失,忘了有这个人。
比起那个,亚修在哪里?明明叫我快一点,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没错,本大爷也跟亚修同一个军团!这个情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如果说罗洁与悠娜有过节,那本大爷与你就有很~~深的过节了啊!所以我才会像这样等待时机成熟,在漫长心焦等待的最后时刻登场了啊!」
随便啦。
「喂喂~!?稍微对我表示点兴趣吧!……不,没关系哦?本大爷早就预料到你会是那种态度,因此也没怎么受到打击。所以,今晚我带来了你也会惊讶的——正可说是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来宾。好了,接下来该你登场了——拜托你说明吧,世界的管理者大人呀!」
ra ravora ravorana vira vireona♪
vi lio da overo vio da ravoda boora♪!?真的吓了我一跳耶!
不知是哪里播放起了古典音乐。
以庄严的键盘、金管的协奏曲为BGM,天上降下光芒。
——这个大厅的天花板是整面的玻璃,现在则是将月光引入屋内。从云间照下的那道照明,仿佛天使的梯子一般,落在犹大与拓马之间。
凝目一看,自光芒中出现的是红色——
一个红色铠甲的女武神。
「我是女武神总队长——芙蕾雅。」
仿佛渗透浮现一般出现的红铠女武神,夸张地弯腰报上名字,随即同样庄严壮大的八只翅膀也宛如低头般收起,朝向下方。
「……总、队长?」
当拓马歪头不解时,后方的匹莉卡愣愣地张大了嘴。
「芙芙芙芙蕾雅小姐!?像您这样的高贵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匹莉卡,别来无恙吗?久久一次的再会竟是以这种方式,这也是缘分——不,应该说是命运吧,必须要感谢主的引导才行呢。」
抬起头来的她,与同样是女武神的匹莉卡长得完全不同,细眉、眼镜、知性的面容,个子也高,就像是个完美的董事长秘书一样。
总队长——意思就是匹莉卡的上司吗?匹莉卡似乎完全被她的气势所吞没了。但是不明了的状况并没有改变。
为什么这个时机点会有那样的人出来?
与其说时机点,倒不如说——时期。
与其说时期,倒不如说——时间。
时间…………不够了?
「若是问我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我被交付守护世界秩序的命运。」
话一说完,红铠的芙蕾雅用手里拿的那个——
血一般的鲜红突击枪,往虚空刺去。
「什……」
虽然拓马做出防御姿势,但是不对,风刃只是削过他的脸颊。拓马回过头,用视线追踪那道暴烈冲击所前往的方向,然后看到了她痛苦地按着胸口,低下头的模样。
「!悠娜!?」
碧眼的少女抬起头,与拓马视线交会。
「对不起……拓马同学……」
拓马不明所以,为什么她要道歉?
——不,预兆应该是有的。这么说来,拓马应该也发觉到她疏远的态度,注意到异常了才是。事实上,这时的悠娜,声音虚弱得不像是她。
她的眼神空虚,视线没有对焦,脸颊仿佛发烧一般泛红,额头上点燃了像是蜡烛一般的蓝色之火。当拓马发觉那个蓝火的同时,她有如瘫倒一般地坐倒在地,脚边出现六芒星的魔法阵。
在六个顶点上,各自喷起苍炎的火柱。
苍炎就像守护悠娜一般,烧灭了芙蕾雅的风刃。
「!……那个是……?」
芙蕾雅收回枪,像是确信了什么似地说道:
「诅咒似乎终于接近末期了呢。」
红铠的女武神走到虚弱的悠娜面前,然后停下脚步。她俯视着满身疮痍的少女,冰冷地宣告:
「——晚安,魔女悠娜,我是来剥夺你的权利的。」
4
『我的身体记得那时候的恶魔(恐惧)。』
「悠娜·圣特欧达,我调查了你的资料。没想到神与天使的世界……竟然有真正的恶魔混了进来,我真是吓了一跳。」
「啥?喂喂,慢着慢着,别抛下我,自己说自己的!」
「不是英雄的人,当然没有参加英雄大战的权利,更不用说对方是恶魔了。」
去你的,这是怎
么回事!?
拓马闯入芙蕾雅与悠娜之间。她的浴衣因为自己发出的火焰烧焦,拓马将上衣盖在蹲在地上的她身上,站到芙蕾雅面前。
「不,我记得这家伙是无法控制力量吧?只要感情高涨,以前的恐怖回忆就会阻碍她,有时也会失去控制。这件事我也知道……」
不过是那种程度,就是恶魔了吗?
这推论会不会跳得太快了?是吧!
「咦?你好像搞错什么了呢,花形拓马。」
芙蕾雅表情不变,看似没什么兴趣地鄙视着拓马。
「受到过去恐惧的阻碍而无法完全控制能力?愚蠢透顶。那种思考方式从出发点就有偏差。恐惧并不是伽锁——而是她力量的泉源。」
_什么?
「难道不是吗?说起来害怕火的她,为什么学会操纵火焰的能力呢?」
「………………嗯?那、那是因为……她是祓魔师,所以会用清净之火……不是吗?」
这么说来她并没有明言的样子?
拓马窥视着背后缩成一团的悠娜。悠娜面容憔悴,无法抬起头来。
「你没听她说过吗?恐惧正是恶魔的本质。若是如此,那句话正是真理哦——她生活的『祓魔法世界』是恶魔散布着恐惧的世界,同时也是输给恐惧的人渴求力量,而堕落为恶魔的世界。人类与恶魔原本都是相同的。而人类为了回避恶魔化,思考出的仪式,比如说『献祭』——只要将一名活祭品作为恐惧的发散处,虽然被选中的人会堕落为恶魔,但以结果来说——被害也被封锁至最小限度。」
「…………」
「苍炎正是她恐惧的证明,是昭示她身为恶魔的烙印。」
苍炎——冰冷、哀伤,可是却是重现激烈焚烧身体的恐惧。
拓马想起狩猎魔女这句话。
在过去以中世欧洲为中心所进行的这项习俗中,被决定为魔女的人类几乎都是因穿凿附会的理由遭到虐杀。但那种异常状况却被当时的社会所容许。这其中有许多原因,而人为因素当然也包括在内。
只不过,若要以一句话说明,那个要因就是——集团催眠。
单纯是人心的懦弱所诞生出的恶魔行径。
「总而言之。」
芙蕾雅事务性地,且有如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在那边的她并不是英雄。不管原因为何,过去为何,她都是堕落成恶魔的人——她生来就是堕落者。那就只能剥夺她的权利,将她驱逐出去而已了吧。」
「什、等、等一下!到了这个地步才突然说那种话,那样不对吧!」
「没有时间了。」
「……什么?」
「三日后就是满月了,尤其是这次两个月亮之间很接近——她失控的危险性毫无疑问就会在那一天达到最高。实际上,她会像现在这样压抑不住力量,也是由于月亮的盈亏。因为她进入感情的不安定期了。」
悠娜以感情的激昂为导火线,会变得无法控制力量。
而感情与力量波动最大是在何时?
『在那层意义上,以无法控制力量的这个危险性而言,也很接近亚人。』
『他们的力量容易因感情激昂而失控。」
生物潮汐理论。那个理论本身在拓马的世界是一种幻想,但在这个世界,幻想很容易就会实际存在,就如同禁忌的生命一样。
……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悠娜她一直挂在嘴上的:
『月亮不是神,而是魔的象征。』
悠娜来到瓦尔哈拉后,还不到一个月。
她尚未遇到满月。
在演变成这种事态前,她必须将一切做一个了断。
她是带着那样的想法、那样的觉悟而来到瓦尔哈拉。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拓马全部都想通了。
在理解一切之后,拓马仍然向芙蕾雅抗议。
「就算是那样!那也不用剥夺吧!带她来的人可是匹莉卡哦?你们在那个时间点并没有阻止她,就应该负起责任直到最后吧!」
拓马朝匹莉卡的方向窥视。拓马当然不认为这是匹莉卡的错,悠娜一定也丝毫不那么认为——因为她给了悠娜机会。不过这时候就拿来作为辩驳的材料吧。
这为了悠娜。
不——这也是为了拓马的愿望。
「悠娜是我的搭档。她不在的话,头痛的是我啊!」
悠娜低下头,痛苦地按着胸口。拓马看到她那个样子,内心不禁想到:
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没有跟拓马说?她明明说我是她的搭档啊。
(…………不,那是当然的吧。)
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自己主动说出自己是恶魔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被搭档叫成怪物。)
「搭档啊……那种感情论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者应该说,这个世界是依循绝对的规则而运作的,所以尽管声称要将她放逐,但一旦将人才带来,就不能强制性地排除——因为在受到女武神挖角完毕的那刻起,〈全知之眼〉就会将之视为是经过适切选出的人选,之后也会受到系统的保护。」
那听起来像是好消息,但——
「——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们也纯粹依循规则进行放逐。这对你们而言,或许也是个机会哦?」芙蕾雅这么说道。
「机会?」
「三天后。三天后,太阳与满月于天空闪耀的夜晚,要请你们进行对战。地点是卫星番外〈龙王的墓城〉,对手是包含七星勇亚修在内的军团〈叹息的巨龙〉。」
「什、么……?」
拓马一瞬间愣住了。为什么要在这个紧急时刻对战?
不过拓马立刻就理解了。他皱起了眉头。
「……简单说,你想榨干我们的BP啊。」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呢。」
若是在军团战中,而且是以压倒性的实力败北的话,那么BP会被全部夺走而败北。
为此她才拉来七星勇亚修作为刺客。
「——既然是军团战,输掉的话不只是她,你的BP大概也会枯竭吧。你说她是你的搭档,那么你背负那样的风险也是当然的吧?只不过我应该也说过这是机会。相反地,只要你们赢过压倒性的强者,就能得到相对庞大的BP,你们的BP毫无疑问地会超过一〇〇〇〇〇〇——就是说,愿望会实现。」
「…………!」
你们没有理由拒绝吧?红铠的女武神面无表情地说道。
5
「就是这么回事,我很期待三天后哦,拓马。」
「亚修!?你、你从哪里——」
关键人物亚修现在才从长廊的方向,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着双手出现。
「从哪里?那还用问,当然是厕所啊。」
「……?」
「因为你迟迟不出来,我买了饮料稍作休息,结果肚子受凉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哦?我没有错,因为我无论何时都是正义。」
「…………」这家伙到底哪句话是认真的啊。
「好了,既然冗长的说明结束了,我们就回去吧。」
亚修已经换好了衣服,回到身穿纯白铠甲、背着大剑的幻想风装扮。亚修叫了罗洁与犹大一声后,两人点头答应,跟在他之后。
然后纯白的少年在最后「啊啊」的一声,留下一句话:
「拓马,你记清楚了,怪物不管到哪都是怪物……无法成为人类。」
芙蕾雅也进入月光之柱,她的身影一消失,拓马立刻冲向悠娜。
他温柔地将她扛在背上——虽然明显有两个柔软的触感,但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无法兴奋起来,拓马眺望隔着天花板玻璃能看见的月亮。
「……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将比试订在满月——悠娜的力量增强的日期与时间?」
他向身旁的匹莉卡询问。因为那个日期时刻,感觉对对手来说应该是不利的才对。
个子娇小的女武神露出微妙的表情,手托着下巴。
「或许是和〈白之勇者〉的能力有关系……他说过他是『为了狩猎邪物、魔物、怪物而来到这个世界』吧?」
关于拓马与亚修的谈话,在出温泉后,拓马已经告知同伴了。
「——那么他可能拥有适合那些对手的力量吧。甚至会倒过来利用我们的能力反将一军。」
「的确有这个可能。」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不管怎么说,拓马似乎只有与他——与他们一战了。
而如果输掉的话,就会被从这个世界排除——即使赢了,愿望恐怕会实现,他也会与这个世界道别。
若说没有留恋,那当然是骗人的。
难得与悠娜成为搭档,也知道了她所抱持的烦恼……好不容易接下来终于可能成为真正的同伴——成为朋友的说。
不过这场战斗不管是对拓马,还是对悠娜而言。
可能都会是突来的最终决战了。
众人一起走出赫斯提亚之汤。匹莉卡与妮特、吟酿要去商店买大家的晚餐回去,拓
马则是背着悠娜,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真的、真的对不起……我隐瞒你,把你卷进这种事情。」
悠娜双手环过拓马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拓马无法责备她,如果自己站在她的立场,他觉得自己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来。不管那是为了不想被搭档讨厌,还是为了实现愿望而无暇他顾,两者都是正确答案吧。
就算犯了错,那也是正确的做法。
「没关系啦。就我来说,事情演变成这样,反而也是达成愿望的最短途径。」
拓马面向前方回答道。
同时,拓马颈部有个摇晃的东西,传出『叮铃』一声。
「…………啊,这么说来你脖子上那个是?」
悠娜在两人因〈神之创生卡〉失控而全身赤裸的时候也有看到,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但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可以问。
——拓马有个习惯,当他动摇时就会按住胸口的习惯。
那个原因就在于这个挂在脖子上的回忆。
「嗯?啊啊,我没有说过吗?这是小樱送我的礼物啦。」
礼物,坠子。
那一天,他决定跨越命运的那一天——小学六年级迎接的五月中旬,拓马与小樱相遇了。地点是暗灰色的堤防。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那只是拓马看起来是那样,其实五月的堤防开满一面的三叶草。
当从她手上收到这个模仿四叶幸运草的坠子时,拓马才发觉这个事实,他的视野因此开阔,世界也更宽广了。
所以从那时起,他一直将坠子戴在身上,也有以此自律的意义。
「——这是她送我的,最初也是最后的重要礼物。」
拓马这么说完,手又按在胸口上。
他一直想着她而来到这里,因为想着她,所以才能办到。
而那理由一定不是只有拓马的力量,如果没有悠娜,他一定无法这么顺利地赚取BP。
拓马与悠娜彼此是朝同一个方向奔跑。
虽然那不是互相注视的那种甜蜜关系,不过却是令人心情舒畅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他才能坦率地说出这句话。
而悠娜则是点头回应他。
「…………………………嗯,谢谢你……」
*
战斗。
悠娜只剩下这个,而这样就足够了。
正因为是这样的自己,所以一想到拓马在知道一切后,仍然肯信赖自己,她便能坦率地对自己这样的生存方式感到骄傲,可以抬头挺胸地断言,至今的人生没有一丝后悔。
只不过,她现在心中的某处不禁想像。
想像拓马说的那个名叫小樱的女孩子。
那位不曾谋面的少女,长得怎么样呢?
她笑起来如何,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与他谈什么样的话题呢?
他会让她看见什么样的表情呢?
被拓马背在背上,感受着他的温度,悠娜的胸口深处不禁感到刺痛。
她拼命地说服自己,那一定是因为月亮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