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Exit

朋友也不一定是说越多越好。克巳还在上小学之前吧,妻子就这么说过。

就是这样!也许有人会反射般的这样反应,但这可不贤明。兜已经学到这点。绝对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实在无条件,自动的反应。

“原来如此,什么意思呢?”听取对方意见的详细,在那之上的公正的判断,一边表示出这样的态度,而最终有必要“原来如此”一边点头的必要,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真的说的话,意气相投的朋友一生还是就一个比较好。我的朋友啊,就有被友人借钱,最后弄得不可收拾的,还有别的朋友是被抢去了男朋友,还有被朋友嫉妒的,这种【恶友】也大大存在”

听上去,你朋友挺多的嘛,兜想说却又没说出口。

妻子想说的可以理解。

比数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质量。和由产业革命所带来的大量生产可能以后,经常听到的话语是一样的。

要想大量结交朋友,也就意味着要成为和周围的人没有芥蒂,圆滑生存的人。

而这在几乎和他人没有交流,不仅和他人的争斗为生,而且以杀害他人为工作的兜看来,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平常,因为是文具制造商的职员,当然也会有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作为营业职员进行业务往来,参加内部的饮酒会也不少。但那总得还是表面上的应酬,不过是对【和周围的人之间应该这样进行交流】考虑的模仿而已。

“你只能和老婆保持亲密真是不可思议”

最近,医师有这样说。平常,对于工作以外决口不谈,也就是说为了要伪装成诊察室的问诊和病状说明,几乎可以说是不会交流寒暄的,但突然就这么说了。

发言的目的兜也理解。

对于想从业界脱离的兜,医师从以前开始,就“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在先行投资收回之前必须要继续工作”一直这么说。潜台词就是【不这样的话】。不这样的话,你和你的家人就有危险了。医师提及兜的妻子,也是为了是他认识到失去妻子的可怕性。那个时候,都对于委托的工作都有点不尽力,不如说最近都是这个状态,作为医师来说自然是想给出重重一锤让自己清醒一下。你爱护你的家人吗?

“和她一起度过时光,很开心”兜只是这样回答,虽然是说过去,但绝不是说现在就不开心。不同在于,当时还稍稍轻松。现在,时刻都在想着怎么不惹怒妻子,一直都被一种紧张感所包围,所以刚遇见那会的轻松感现时已经很难想起。

“能和你夫人那么合得来的话,就没想过能和他人也一样合得来?”

“想过”虽然不至于会觉得和别的女性也能够处得来,但还是会期待自己和他人之间的交流。“只是,有妻子在的话,就足够了”

“真是令人感动的夫妇情谊”

“要是这样就好了”其实是看着妻子脸色战战兢兢度过的每一天。“先生有吗?”

“有什么?”

“情谊。友情什么的”

医师露出【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倒没有回答。

“三宅桑,这之后,工作还顺利吗?占用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相对而坐的奈野村低下了头。这是关东地区也吹凉风,冬天的征兆几乎都显现出来的季节,然而他还是在拿着手帕擦汗。个子不是很高,肚子略便便,方脸。

是警备公司的职员。半年前被分配到百货商店,和到租借的文具店里进行营业的兜,不时会碰上面的关系。而在这一个月里距离一下子缩短。

起因,是在文具店进行偷窃的少年。

在后场向担当的店员进行完新商品的说明之后,在卖场巡视的兜,看到一个中学生差不多的少年在试写纸上涂画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要偷东西了。倒真的没有什么说的算上可疑的行为,这虽然意味着这个少年的熟练度很高,但从兜看来,那种想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企图简直太明显了。

没打算去揭发。毕竟在兜的少年时代,做的都是和区区的小偷小摸完全不能比,已经远远超过法律范畴之外的事情。没有责备的资格。

这时出现的,就是奈野村。

穿着休闲夹克,靠近少年,马上,踉跄了一下。被少年推到的样子。少年一脸凝重的,离开卖场,快步走出商店。

“没事吧”兜对奈野村搭声道。

“诶,失败了”

“要抓偷盗的话,在离开店铺之后在出声不是更好吗?”在结算之前,就叫别人小偷确实有点证据不足的样子。这种初步的初步为什么没有好好遵循呢,兜发出了素朴的疑问。

“如果在店外面的话,就真成了偷盗了”伴随着郎朗的笑容,表情也放缓。

“可不就是偷盗吗”

“我是想能不能让他收手”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把东西放回去比较好。虽然不清楚是用了什么样的语言,应该就是在少年身旁说了这样的话,结果被推开。

“我太放纵了啊”

“也许是放送,但我认为不是坏的放纵”兜真心这么说道。“孩子不是只通过严厉的教导才会成长的”

“和我家差不多大的孩子”奈野村,为自己的放纵做着无力的注解。

而那个偷盗少年,最后是被往台阶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更新商品的男性按住了。可能是慌忙逃走的原因,踢到了装有饮料的箱子,连声道歉都没有就往前跑去,维修人员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那天以后,成了但凡碰头,就开始共有秘密的进行聊天的关系。兜可以构建表面上的人际关系,能够装成【和大家聊得火热】的样子。虽然和奈野村最开始的交流也是这样,但渐渐的,兜意识到自己也开始乐于这样的谈话之中。

在互相都有一个儿子的共通点之上,奈野村嘴里说出的话题,不是自我炫耀也不是谁的坏话,多是一些天气和季节之类没有任何敏感的东西,这让人很舒服。

“奈野村,真是为人着想呐”兜有这样说过。

“为人着想?是吗?”

“总是会为了避免尴尬,特意选一些比较好聊的话题”

他有些困惑的笑了。“会话什么的内容什么都好。打招呼,交换语言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宗教和主义个人都不一样,即使是体育有的人也会把它当成一种宗教,这样气氛不太妙的可能性还是会有的不是吗。在这点上,天气的话题还是比较安全”

“天气的话题确实安全。但一下就说完了”兜将每天所感受到的东西就从口中说出,奈野村,噗的一声,“确实”表示同意。

有一次,从天气的话题转移到季节的话题,在那之后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昆虫上,奈野村,不知道为什么略带害羞的说自己养了大角虫。开始虽然是和孩子们一起养,但自己渐渐入迷,现在完全成了一个饲育专家,为了孵化更大的大角虫,说是在幼虫饲养的温度管理上也做足了功夫。做另一面的工作时被叫做【独角虫/兜】(日语中因为形状似【兜】独角虫叫做兜虫)的自己现在在问大角虫的事情虽然也感到奇妙,但问的越多,越感到有意思,每次见面时询问奈野村大角虫的饲养情况成为自己的乐趣。

啊,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朋友。

兜渐渐这样感觉。就像手掌上一边被注水,才一边觉悟【啊,这就是水】的海伦凯勒所感到的一样,想到这,又马上觉得把自己这种人和她比在一起太对不起她了,内心马上进行订正。

想起以前在攀岩俱乐部认识的公司职员。

眼看良好的关系就要筑成,但在友情结实之前,他不见了。每次想到的时候,兜就感到胸内一股寒风吹过的寂寞感觉,但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总之,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意气相投的人在兜看来是一种好运气,所以当奈野村说有事情商量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更正确来说,是意识到脸色有些无光的奈野村的表情的兜,在问出“身体还好吧”之后,“没事,还好”这么回答,随后,“啊,那个三宅桑,可以找你说件事吗”这么问询,结果就是在百货店的三层,咖啡四人桌上两人相向而坐。

“今天从这开始就要进行夜里的警备了”奈野说道。

“不容易啊”兜附和着。

什么不容易没有关系。世上的人们不管是谁都不容易,所以不管是什么状况用这个来慰劳都是没有问题的。兜从和妻子的生活中学到了这点。一起开始生活,特别是在克巳出生以后,妻子所抱有的不满和怒气的大半,都可以还原为【你不理解我的不容易】。兜是这样分析的。

“不不,工作本身倒也没什么”奈野村又擦着汗。这时候,用手去拿装水的玻璃杯,差点就弄倒了。向店员点餐的时候也是,因为没有说清的原因吧被听错了两次。

就以此判断可能未免狭隘,但看起来不是能够处理好自己生活中一切的人。

“晚上在这样的建筑里巡回。也是不容易吧。而且挺恐怖的”

“不不,晚上的店里有种特别的感觉倒还是挺有趣的”

“但就算这样”

“只是会感到责任。要是有什么麻烦,给店里造成损害了的话,会觉得很对不起。给我们的信用也会造成损失”

“真是认真负责啊”这是真心话。当然,作为警备员责任感是需要的,但会觉得对店铺对不起,会对自家的公司信用造成损失,都想到这个份上了吗。

“我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奈野村说道。“只是,这样的父亲,也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很多不好的回忆”

“为什么”

“我不是那种善于社交的类型,从以前开始就是比较闷的,所以就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难说是可以被孩子尊敬的父亲”

“怎么能这么说”兜加强语调,身子前倾。

当然,闪过头脑的是,自己的事情。“什么叫做出众的工作。所谓的沉闷,就是能够乐于静静的度过每天”兜知道,那些自称性格明快的人,是有着不把他人也卷入某件事情人生就不会愉悦的趋势的。“不如说,能够对自己的生活认真负责的父亲,是足以被孩子当成值得夸耀的存在的”

奈野村有些困惑。“不不,三宅桑,你太过奖了,是怎么了”

“我真的这么觉得”至少,和自己所干过的事情比起来,奈野村要值得夸耀的多。

“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惶恐。只是,作为父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

“我明白。希望他们不要失望”

兜,想要结交朋友的一个理由也在于此。爸爸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想到知道这件事的克巳可能会失望的样子,就不由的心生不悯。

朋友不是说越多越好。也不一定有朋友就好。虽然明白这点,但还是会在意。

“然后,我家的儿子,说是想要看看我工作的样子”

“工作的样子?挺好啊。奈野村桑可是把警备员的工作完成的很出色”

“说是想要参观一下我深夜在店里巡回的样子”

“对夜里的百货店很感兴趣啊。是中学生对吧?我家的孩子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但还记得中学的时候是挺难搞的”虽然基本上没有记忆,但妻子经常“和中学的时候比起来”“中学的时候可糟糕了”这么说,所以兜也成了这样的心情。“请一定要让他去参观”

“是吧”

“是不好从公司那里取得许可吗?”奈野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嘛,困难是有些困难。和孩子在一起的话,有什么事情了真是辩解也辩解不了,该说是公司混同吗,反正是很不好。就像如果新干线的司机如果说想让孩子看一下自己工作的样子,让孩子进入驾驶室,果然很糟糕不是吗”

“但是,百货店的巡回,有关于人命的利切就少多了就是了”

“嘛,要说也是这样”总之奈野村在无法得出结论之下感到苦恼了。“从每天的感想来看,因为只有我一人执勤,就悄悄的把孩子带进来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就在下次的夜勤时候之类的”

“我觉得不错啊”把一般的常识和业务的伦理先放在一边,作为同样也有儿子的父亲给出的意见,只能给出支持的表示。

但,这是奈野村露出似乎那国字脸的棱角全数磨平一般的失落神色。“只是,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老爸,你对妈说了什么?”

兜正在客厅里看书,进房间来的克巳用有些扭捏的声音说道。中途兜伸直了腰,“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问询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妈现在在哪?”

“说是展览版怎么怎么,出去了”

兜的大脑全速回转,回顾最近几个小时和妻子交谈的内容以及在妻子面前自己的表现。大脑中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哪里是否有做错什么。

是从早晨开始就太过悠闲了吗?但周末一直是这样啊。大概一小时前,被妻子问了“中饭要吃点什么?”。当然了,兜是不会做出“什么都行”这种愚蠢的回答的。列举了数种不需要怎么费事的菜。应该没有问题。是对妻子的话不够热情了吗。

“老爸,你想的太多了”克巳一边笑,一边躺在沙发上。“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不记得的话,就算了”

曾经那么小一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到可以占据一个家具那么大了,兜不由想感叹。

“啊,这个,是你给我推荐的东西”兜把手里的文库本稍稍抬起。

“什么来着”

“古山高丽雄”

“啊,我推荐过?考试里是出现过”

确实,克巳也许没有明确说过【推荐】这个词。原话说的是【战争中惨烈的故事】。本来是惨烈动容的故事,但小说本身,有一种超然的幽默,而这反而更加突出了其中的艰辛。

从人生的多数时间,都在进行地下工作的兜看来,惨烈的故事并不少见,但这个作者渗透着温热和谛观的视点,让他觉得新鲜。

“给俘虏取暖的那一节,读了?”

“啊啊,那节”

被脱光的俘虏因为寒冷,主人公突然间就抱住为他们取暖,然而却因为这个,把上司惹恼了。所谓的好心办坏事,反倒令得俘虏更加苦痛了。【我还以为可以给那些俘虏温暖呢】【但结果却让他们在被杀之前遭受了悲惨的对待。】淡淡的以此说明。克巳并不想记得这段,但还是记住了。

对兜看来,这不是战争小说。更加亲身,就如现代社会中的寓言一般。也许是兜自身长期笼络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工作之中,所以在读到【人之性命,直由上级的一个命令,即消泯于无形】的时候,马上想起给自己安排工作的医师的脸。

最近读了以【让我们来说说友人和知人的不同】为开头的作品。

【亲睦的知人叫友人。不亲的友人叫知人】作者认为这不叫答案,烦恼间翻开词典。结果,考量出【没有比友人更暧昧的语言了】。【亲睦】这种东西也相当暧昧。

对于想要友人的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合时宜的书啊,简直想和已为故人的著者握手的心情。

“克巳,你有朋友吗?”没有多想,兜就脱口而出。

“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眉头一紧。

“不是,因为我也在想自己的朋友”

“老爸原来是有朋友吗?”

虽然只是普通的询问,但在兜看来仿佛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针扎了一样,一时竟呆住了。问这个干嘛,难掩心中的怯意。

毫没注意到父亲心中的痉挛,克巳淡淡的,“但,变成大人了都会这个样吧”一副懂了的样子。

“嘛,是这样的吧”大多数的大人是怎样不知道。“啊,这样说起来,有一件事想问”并不是想要岔开话题。“克巳,你有过被欺负,或者是欺负别人的时候吗”

克巳一瞬间僵住了。“嘛,要说没有也不是”

兜稍稍端正姿势。“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用这么紧张”克巳苦笑道。“不是欺负别人的一侧”

“那是被欺负的那方了?”

“嘛,算是这个立场吧”

“什么意思”

“被人盯上了。中学的时候”

“为什么”现在眼前的克巳淡然,平静的态度,说明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如云烟了,但突然不安起来。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别人看不顺眼吧”

“人在憎恨什么的时候,是不需要论理的理由的”回想起迄今为止自己所被委托的工作。当然了,委托人是有理由的。只是,从客观来看,是否合理还有待商榷。有反目成仇,也有误解。以前还听说过只是因为跟自己长得像,每次看到就生气因为这个理由就委托杀人的。委托人是想说你要很就很自己长这副脸吧。不不,要是兜的话,肯定恨的是你吧。“是怎么度过去的呢”

“忘记了。只是总之就过去了。不管是敌对,还是作好,都是小事了。以前开始,妈不是就说过吗。【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样还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啊啊,是有”

“我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这样还不行的话就算我在意也没有办法了。那个时候,虽然觉得很漫长,现在想起来不过只是一个时期罢了”

“那些家伙的名字和长相还记得吗?”如果还记得的话,兜是打算找出那些人,从背后靠近,给予恐怖的一击。

“老爸,你眼神好恐怖”

“要是将来和那些家伙再见面的话”

“见面的话?要怎么应对?”克巳说道。

“我也有考虑过。要是和那些家伙再见面的话,是要对他们好呢,还是不给他们好脸色呢”

“是个难题啊”虽然知道刚才为止兜的脑袋里都只有后一个选择肢,却说得好像自己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肯尼迪总统说过。【饶恕你的敌人,然而绝不要忘记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

“原谅也可以但是要对此保持警惕是吗?”

“也许吧。或者是来世再报仇。你还真是知道的多呢。肯尼迪的话什么的”

“我没有现场听到,所以也有可能实

际上没说过这句话”

“你真是知道的好多太厉害了,不像是我的孩子”

“老爸才厉害不是吗”

兜重重的吃了一惊。昨天在公交站发生的事情虽然也吃惊,但没有刚才的事情程度大,兜这样想到。

成为【惊讶】的比较对象的,【昨天在公交站发生的事情】,是在万千岡市外围的事情。比起市中心离临县更近,自然风景繁盛的闲静区域,兜因为工作到了那里。

说是工作,也不是文具制造商的营业,而是来自医师的依赖,不管从法律还是人道上都非常不好的工作。

最开始,是劝自己接受【手术】。兜的回答是,可以的话不想做了。

“是恶性的”

“说了多少次了,这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做了”

医师的表情没有变。“是因为罪的意识吗?”

罪的意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兜实在不理解。“大概吧”这样答道。

到底是哪里难过,自己也曾思索良久。为什么这个工作会变得难过,本来虽然不是一份心安的工作,但有了依赖将其达成好像就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一直到了今天。

“命有其尊”兜试着这么说道。

“哪里的标语吗”医师的眼睛中明显浮现出轻蔑的神色。“命有其尊,你确定要对身为医生的我说吗”

“医者不养生(身为医生,自己却不注意身体健康,译者注)”兜将浮现在自己脑中的语言就这么说了出来。命有其尊。这是当然的。兜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我们将生物其尊贵的性命剥夺作为食物是事实,对于远方的国度大批孩子们就要死亡并不怎么关心也是事实,如此看来,命有其尊也是相当相对性的东西。

“家族情谊真是厉害”医师说道。

“到现在我也没有想自己所做的事情能够一笔勾销”

“当然”

“唯一能够做的,是不要再添加其重量”

“什么东西”

“没法向孩子夸耀的事情”

“用手术取出恶性肿瘤,不能说是坏事情”

“但我已经不想做了”

堂堂正正。这样的问答,交涉,意见交换已经进行过多少次了不知道,所清楚的,是交涉的终点。

“但是,三宅桑是不能就这样辞掉来院的”

对你是有先行投资的。现在退出的话,有人会有损失。而没人会在损失中还高兴。大概会生气。如果在这个时候金盆洗手的话,生气的那个人恐怕不仅会对你,对你的家人也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所以了,再稍微进行工作。

必须要抹平,也可以说是让收支对等。

这样的说明,虽然都会甄选语言,但总会说给你听,一直都是这样。

“不想做手术的话,那么进行别的治疗吧”

结果,就是【去万千岡市的工场拿东西】这样的依赖。

能够争取到这一步,兜也不再强求,接下了这个任务。

靠山的工场,安全的安都还没一个宝盖一样的建筑物,里侧生锈的窗子框稍稍一掰马上就坏掉,往狭窄的缝隙间塞入身体虽然费了一番功夫,还算是简单就进来了。其中只有一台孤零零的传送带机器,两侧放置着手臂状的机器。就如牙医的道具一样,兜想到,想象着传送带对面巨大的人类张嘴将东西传送而来的画面。

从事前所见的平面图来看里面应该有事务所一样的东西,轻轻的打开门,却是有陷阱。

拉门的同时发出声音。慌忙后退,几乎要仰卧于地,几乎如箭一般的速度有东西从上面飞过,定睛一看真的是弓箭。

弓箭刺到墙壁上发出声响。

像是在打开门的同时,设置在房间内部的弓发动的机关一样。兜从进入业界开始,就被人称之为行事古旧。古旧的方法在现在仍然通用,就和九九乘法以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借金术一样。运动中的话有因为规则改正而禁止使用的技巧,但在这个工作中没有这个说法。

兜慎重的起身,尽量沿着房间的墙壁进入其中。门对面那侧,桌子上,放置着弩。摸上去附有灰尘。不像是最近设置的东西,也许是很久以前某个人布置下的机关。这个弩一直在等待活跃的机会吧。

房间的角落里有架子,虽然上着锁但用暴力敲击后打开了,虽然可以说坏了,但还是能把里面的盒子取出来。高级的手表,或者是戒指那么大的尺寸。放入抱着的书包里。

虽然被弩的机关有心惊一场,但把盒子带回去就算完成,这么容易的工作上哪找去,兜虽然想感激,但想起以前听说的接受从东北新干线拿出手提箱的简单工作的男性,一直都没有下车,卷入了死体频出的复杂事态之中的事情,内心不由紧张起来,危险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

实际上,也确实出现了。

是在汽车站等巴士的时候。兜来到站牌底下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站在那里。是当地的特色吗全部都是高龄者,在移动方式的选择上比起自驾更会选择巴士,就在这么模糊的感觉到之后,身后年轻的男性,“巴士还没来吧?还来得及吧?”这么问道。

“大概”

“太好了,要是错过的话,下班就要等一小时了”

“一小时一辆”

“诶诶,这里可是乡下”

“要这样的话,看到我们在这等,应该大致就能想象到巴士还没来吧”为什么还特意问出声呢。

“啊,也是”突然间语调变得含糊。头发茶色,有烫卷发。看上去像是艺术家,像是轻薄的搭腔手,也像是乐队乐手。但,已经想到哪样都不是。

虽然伪装成活泼的年轻人,但仍然漂浮着慑人的氛围。

狙击的,是盒子吗。将注意力放在背着的包上。如剃刀般的东西从身后划开,从中掉出的可能性不是零。兜自身曾经就这么做过。

或者,直接就是从背后而来的攻击吗。

不管是怎样,意识朝向身后的原因,前方的高龄者踢腿过来的时候,反应变得稍迟。

勉强以右臂挡住。

男人踢过来的脚,和呈钩形的手臂激突在一起。有些踉跄中,但身后的年轻人也是同伙的事实已然明了。兜将身体翻转,离开列外,滚到道路上。马上站起来。周边被四人围住。站台的全员,高龄者三人,年轻人一人。

兜绷紧了神经,退后脚步,保持着攻击范围。

是谁最先发动的攻击呢。

排列成半圆形,慢慢逼近的脚步带有整体性,说是为了今天所组成的队伍,不如说更像是平日就一直在进行着连携的训练。

是在哪里进行的呢。

工作中几乎没有机会进行团队行动的兜,突然在意起这件事情。认真的想象着他们是预约了市民中心的体育馆,于夜间进行阵型和位置的演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四人仍然是按顺序攻击而来。

以为是后方而来的回旋踢,结果袭来的是臂展很长的右臂,刀刃水平状挥来,一个接一个袭击向自己的身体。

兜躲开,防住一个的同时接受另外一方,拨开一方的同时打退一方,呈现出一边倒的防御态势。

然而,该说是可悲吧,人只要在行动之间,一定会有喘息。兜清楚这件事。越是缜密的连携操作,只是稍许呼吸的错乱,引起的就是多米诺一般的反应。

最年轻的男人,在兜后方站立的非黑发的他最先露出疲态。目标是兜头部的他放出的脚已经抬不了那么高,露出空隙。打年糕的【打手】和【翻手】的平衡要是一旦破坏也是相当糟糕的局面。

之后,就是兜出手了。一边翻动身体,逐次给四个人予以打击。当然兜也会喘气,身体的动作也会渐渐变慢,然而自己的迟钝自己不断予以修正,总算是制住了四人的动作。

趴在地面上的四人虽然传出呻吟声,但巴士到来的气息不见的站台周边保持安静,萧瑟的风,巴拉巴拉卷起已经染色的落叶的声音,让静寂更添一层。

就在放弃做巴士,准备离去的时候兜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转身,只见高龄男人保持倒地的姿势右手在摆弄着什么。

匆忙间近身,抓住他的手。从手掌中掉出小玩具一样的东西。

用手就可以握住大小的手枪。“瑞士迷你枪”兜低语道。好像是使用了瑞士钟表匠的技术,经常被称之为拇指大小。曾经有段时间成为话题,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也许经过了诸多改良。

暂且摆弄了一阵,进行观察。这种尺寸的话是哪里都可以隐藏的了的了。

如果是以前的兜的话,会没有任何犹豫和疑问,取这四个人的命。对于向自己施加危害的人,会再次狙击自己的可能性很高,特别是既然是你那边先出的手,那么也应该做好了被收拾的打算。

原谅汝之敌。但实际上常常不是这样。

但是即使俯眼看着倒下的四个人,心中也涌现不出给予他们致命伤害的想法。不如说,在想着他们也是谁谁谁的子女这样当然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被怎样的两亲所培养,但他们在笑的时候肯定会有更加可爱的一面。而反过来自己又怎样呢,想

着就坠入了复杂的思绪中。被两亲几乎是放养一般的幼年期的记忆,兜完全没有。

“老爸,怎么一股吃惊的样子?”

克巳的声音让自己清醒过来。“那个,昨天工作里发生了预想外的事情虽然让人吃惊,你刚才的话更是让人吃惊”

“我的话?什么”

“不是说我好厉害”

啊啊,克巳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用手摸着鼻头。“实际上,老爸真的很厉害嘛,努力的工作,支撑着我们的生活”

“这个年龄就想到了这个份上还真是”兜发出素朴的感动。

“而且,在家里对妈,那个,很温柔”

“温柔吗?”

“是看脸色”克巳笑道。

“这个,其实谁都会希望家庭和睦的吧。大概,就像是本能一样的东西吧,生气的人在自己身边的话,就会觉得不安,一定会想要进行处理一下”

“即使是做出自我牺牲?”

“牺牲说的太过了,有这么严重吗?”

“谄媚到还不至于,但总觉得可以再强硬一些的”

“这样啊”兜忍住想笑的心情,不如说察觉自己一脸严肃的同时,“即使是朴素的表演,也是会有观众啊”下意识说道。

“什么叫做朴素的表演?”

“不不,没什么”

“确实,老爸意味的很在行那些需要坚韧的工作”

“是吗?”

“有时,看你很认真的在解字谜题”

“是不讨厌”不和任何人竞争,开动脑筋埋没在网格之中,这在兜看来是平和的作业。“只要做决定好的东西就行了。实际的社会中这种东西很少”“啊啊,是那”“你明白吗”“不不,只是打过零工,麻烦的事情也”“这样啊”

“本来是打算解开字谜的,却不是从横竖,而是别的轴上出来了”“还有字谜的零工吗”“只是比喻,比喻。是说社会里就有很多这种难以给出解答的问题”

“确实是这样,本来以为是字谜,结果是魔方的事情也不少”

克巳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兜问道。

“妈就是这样的。总是,从老爸没有想到的角度上生气了”

“什么角度?”突然间妻子就进到客厅来,兜嘶的几乎就要叫出声。

“数学问题”克巳倒是很镇静。

“哦”这样回答的妻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如说一副明朗的调子,兜从心底松了口气,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这样想的时候,

“刚才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呐,看到了一个小餐馆,刚建好的”语调轻盈。

“挺好啊”兜瞬间,找出了这时应该回答的最优解。“下次就去那吧”

“恩”

“我就不用了。你们两个去就好了”克巳这么说道后,妻子,“多好的机会大家一起去吧。这样就我们一家人一去吃饭的机会,这之后只会越来越少”高声说道。

“好麻烦,我真的不想去”克巳也是顽固。

兜要是本来的话,也是想尊重儿子的意思,随他去的,但已经决定了应该站在哪一边。“就试着去一次吧”这样提案。

妻子“克巳的份,就由我来付钱好吧,这样多划算。不这样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富士急乐园”这样主张。

“怎么突然间富士急”克巳感到困惑。

“虽然想体验一下惊险刺激的感觉,但就是找不到一起去的人”

“不是有老爸吗”

对呀,不是还有我吗,兜虽然如果这么说也没问题,但他直到这不是妻子想要的答案。

“不喜欢去餐馆的话就去富士急,选一个吧”

克巳,“这不是诈骗犯的手段吗”苦笑道。“选择肢给你定死了”

闭店之后的百货店比想象还要阴暗,寂静。让人直觉得里面是不是睡着个巨大的野兽,几乎能听到它的鼾声。从一层的后门进入建筑物。虽然又从警备室前通过的必要,但这次是取得了警官的许可,再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情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在黑暗中行走已经习惯了。只是变成百货商店后就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放在哪了。用小型手电照着,一边前进。

晃动手电后,化妆品卖场里的镜子闪闪发光。每次,都仿若隐藏在哪里的凶兽的目光。

奈野村和他儿子已经在楼上了吧。

兜按照事前奈野村吩咐的那样,使用台阶。

警备的模式是从最上层开始一楼一楼的巡视下来。从上面开始巡回让兜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有可疑人物侵入的话,从下往上的追逐才会把对方逼到绝路。但是,穷追不舍也是有危险的。要是歹徒拼死一搏的话反而危险了,全城逮捕也阵仗太大,所以也许才会才去了从上至下,将其赶出去的巡回方针。

比起抓住再给予惩罚,选择了尽量不引起麻烦的策略吧。

不留下声音,沿阶段前进后好像听到了奈野村的声音。是四楼。因为不能碰到,所以计算好时机,出到卖场。

“当天,警备员就只有奈野村一个人吗?”前日的咖啡店里,兜询问了几个在意的点。虽然对让儿子进行职场参观表示赞成,但仍然感到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的样子。

“不,两人一组。只是,把事情说明白了,他也不会那么计较吧。是退休之后又就职的大叔”

“看来是很信赖奈野村桑”

“要是这样就好了”奈野村浮现出自虐一般的腼腆笑容。“也就认真被人信赖,是我的武器了吧”

“这不是很了不起吗”在已经使用过诸多武器和凶器,也被人使用过的兜看来,最终去制止争斗所必要的,就是信赖。

手电筒,照着四层大楼。奈野村亲子走在通路间。兜这才意外的知道百货店的店内是容易藏身的好地方。可能是因为女性服装的卖场,衣服挂的到处都是,另外各处摆放的假人也是好的掩体。

意识到靴子的声音,一边向右向左斜向移动,和他们的距离缩短之间,渐渐可以听到奈野村说话的声音。

“有没有可疑人物就不用说了,消火器有没有异常,有没有垃圾,这些都是必须要确认的事情”

“这样啊”这样回答的孩子却明显已经心不在焉。要是做出关心的举动的话就应该在好好用心才对嘛,兜不由的这么想。

走至大厅前方的尽头通路向右折去。灯在摇晃,照向天井处,阴影撺掇,如隐身在哪里的恶魔唰的逃离。

兜的裤兜里,响起手机的声音。短音鸣响。马上拿出来一看,是妻子来的邮件。【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当时说是和客户一起吃饭。

【大概会回来很晚你先睡】兜回信道。即使不说困了的话也会睡觉,但有时候,回家也有看到妻子没睡在等自己的情况,这种时候,就会有欠别人好大一笔钱的罪恶意识产生。来信的声音本来应该是关上的,但又害怕紧急情况自己没注意到。所以将音量只是稍稍调低,放回兜里。

就在这段时间期间,奈野村的孩子,“爸爸,等一下,我去下厕所”好像是这么说。

“啊,知道厕所在哪吗?”

“上楼的中间。就在这里等我”话还没说完,已经从台阶上下去。

不顾“拿着手电”的声音,如逃一般的消失了。

兜当然,跟在后面。厕所就在台阶之中的平台上,孩子却径直走了过去继续往下。

事前奈野村已经给自己看了上场的平面图,所以大致也可以猜想到他要去哪里。建筑背面的一个货物搬运入口。从通路打开前往后院的门,消失踪影。兜也跟着,确认孩子的足音已经远去之后,也开门潜入其中,静静地做这种事情虽然很在行,但还是一边用附着在手指上的小灯,一边通过应该是员工用的通道。

伴随着噶擦噶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开上锈门的声音,兜躲在堆着纸箱的旁边。

“太慢了,你是要我们等多久”幼小,还残存幼稚感的声音。

“外面要冷死了”

“你真是没用诶”

“对不起”好像就是奈野村孩子的声音。

没有注意到兜的存在,行进在返回店内大厅的道路上。观察了一下经过的他们,有奈野村的儿子,还有另外三个少年。体格上虽然也有凹凸,但基本上是一样的。

要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奈野村的孩子指着周围,接着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在一旁的兜虽然听不到,但大概是说要安静的意思。也许是说是录像机在照着。刚才虽然没法把握,少年们似乎是戴上了防寒用的面具,难以看到样子。肯定是为了监视仪而准备的。

奈野村的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另一个少年右手抬高,做出要打人的姿势。好像在说,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呢的样子。其他的少年都高声笑了。

你快回你爸那里,少年们摆出挥手的样子,奈野村的儿子看起来带着不安,但还是返回到了台阶处。

如果是杞忧的话就最好了。

奈野村虽然这么说,但遗憾的是,真实情况大概正如不好的想象一样。

“大概,是被坏朋友给命令了

前日在百货店的咖啡馆里谈话处,奈野村在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后,这么说道。

坏朋友,不应该已经不算是朋友了吗,兜有些在意。亲睦的知人为友人,古山高丽雄的话再次在脑中浮起。

“突然间说是想看父亲工作的样子,不是很奇怪吗。还非要是夜里。我也是有人生经验的,已经想到了背地里是怎么回事”

“您儿子”

“非常认真的好孩子,但有些胆小。小学就有被欺负过的时候”

“啊啊”兜叹息道。

“那些欺负人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大致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的父亲是商场的警备员的话”

“就在商场做什么坏事?”

“比如,在晚上偷窃商品什么的”奈野村的面容变得寂寞。

“很有可能。让我的孩子引导我,趁着这个间隙。所以应该是孩子参观我工作的途中,看准某个时间点从后门把那些坏朋友放进来”

你想太多了,当时兜虽然这么说,实际证明没有想多。这样的光景在眼前铺陈开来。

“游戏卖场,游戏卖场到了。五楼啊,五楼”少年们急切的沿着停止的了手扶电梯上来。

兜稍稍思考后,跟在了少年们的身后。他们是使用了手机的电筒吗,一边照着周围,直接就奔向目的的卖场。

从毫无防备的打开照明这点来看,是事先就让奈野村的孩子告诉他爸爸不要来这一层了。

结束巡回的楼层,就不会再保持警戒。所以和父亲一起下到四楼之后,把他们领了进来吧。

一方,即使自尊心被削弱也无法反抗的怯懦,而另一方堂堂正正的以为自己在安全地带,不会受到惩罚。这不是少见的光景。世界的构成,或者可以说是构成社会的基础,然而兜不喜欢。因为欠缺公平。

所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靠近到在游戏卖场隐藏自己的样子同时又在物色的少年身旁,“有意思吗”这么问道。

和奈野村的希望背道而驰。

“孩子应该是要把我诱导到他朋友不在的地方。趁着这个间隙,偷窃商品或者是做些什么恶作剧。所以希望三宅桑能代替我检查他们的行动”他这样说道。

“检查?”

“可以的话,希望可以拍到证据的照片”

“没有监视器吗?”

“有是有,出入口的还好说,各个楼层的都是古旧的机器,拍不了纤细的画面。脸再稍稍藏一点就根本没办法了。一定要的话,就干脆近一点拍摄录影,照片,留下声音”

“拍下这些的话”

“真到了万一的时候,就把这些证据出示出来”奈野村发出苦笑,是觉得自己孩子气了吗,还是说,已经勾勒出这个比较现实的【万一】的图景了呢。

“就是不抓现行是吧”

“那些孩子会怎样登场不知道,三宅桑也许会遇到危险。而且,事情弄大了的haul也不好办。最好是不被他们发现,尽可能的范围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破了承诺。

当然,有和奈野村拜托的那样,本是打算不让他们发现的。然而看到那些少年把奈野村的儿子当成什么一样使唤来使唤去,忍耐的阈值终于是达到了上限。啊,兜想起之前看过的战争电影。将俘虏的性命有如游戏一般处置的场面,实在是让人生气。实际上兜并不是那种对于战争的每一件惨事都要挑刺的和平人士。只是想到那遭受不公的人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克巳的话,愤慨就不由得由心底涌上。

少年们对于突然出现的兜表现出吃惊,三人互相看着彼此,此起彼伏的发出“诶”。

糟了,是警备员。这么判断之后,他们一定会马上逃走。交由情势来行动的人,在危险的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首先逃跑。不顾过去和未来,只考虑现在的事情。不去理会别人身上会发生什么,只要自己可能会受伤的话,就会拼死的逃跑。不考虑其他事情行动,不考虑其他事情想要得救。而当时间经过后,就会发问“那是谁的原因”,去寻找承担责任的牺牲品和众矢之的。

受苦的总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有责任的总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如此这般相信。

兜,在他们逃跑之前行动了。

虽然不知道三人中谁是领导的角色,就直接将离自己最近的少年的身体,肩膀按住,说着“等等,逃跑了的话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负责”这番话后,一个人停了下来,另外一个人逃走了。一心不乱毫不犹豫,相信只要从这个现场逃离就是胜利。

“你干什么”少年摇晃身体,从兜身边抽离。

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兜还没有决定方针。

“我在这里巡回”兜暂且这样说。

少年两人对看一眼。是奈野村的父亲吗?大概是在这样想。

“中学生吗?”首先问这个。兜说话的方式中大概感受到了某种温情吧,少年一边被按着,“别闹了,好痛的啊。别用暴力啊”表现出这样一种若干强气的,在谄媚还是强硬二者中选择后者的态度。

“痛吗?”

“超痛的,都说了太过分了”

这种拙劣的演技,就会让学校的教师方寸大乱吗,平常就能通用吗,兜不禁感慨。把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这次比刚才用了更多的力。

少年发出悲鸣,蹲在了地下。

另外一个少年即使带着面具,也能看出其表情的扭曲。

“你五十米能跑几秒?”对着茫然站立,对肩膀被抓住的事情毫不在意的少年这么说道。“如果能比我跑的更快的话,那就逃吧。否则,绝对逃不掉的,逃跑再被抓住的话,我可就不留情了。明白了吗,要从我这逃走的话,就以绝对不会被赶上的速度去跑,抛出自己的最高纪录”

看到少年僵住了的样子,兜对自己愕然了。

自己现在所做的,才正是以压倒的实力差而进行的欺凌不是吗。

那些给予弱者痛楚的支配者,现在也正被我施以痛楚,予以支配。

当然是有借口的。

不能欺负弱者,但,对于那些欺负弱者的人则除外。

这在兜看来是有效的辩驳,而且不能算是诡辩,只是,看着预想之外瘦削的中学生苦闷的容颜,一股无以匹敌的罪恶感向自己袭来。

失神的时候,少年们逃走了,从自己手中挣脱开来一样。

该怎么办。

已经给了适当的恐怖和痛苦,从惩戒上的意义来说就这样结束也许不错,但少年门内之后会找奈野村儿子麻烦的可能性不能否认。应该再加上一两句话让他们今后自重。同时也在意奈野村的情况。

侧耳倾听昏暗的店内。寂静十分,不像是在五层。下楼梯来到下一层的时候,才勉强听到足音。和脑中的平面图进行对照,推断出应该是厕所。

从四楼旁边细小的通路一直前进,便可以听到从厕所发出的声音。少年们“怎么办”“那家伙怎么回事啊”进行着商谈。

隐藏在没有退路的厕所里风险未免太高怕是这些人没有来得及想吧。

兜目瞪口呆的同时,想着该进去还是等他们出来,但就在答案出来之前听到了悲鸣。接着,对不起对不起,一直道歉的声音。

是承受不了压力了吗?

进入厕所中一片昏暗,兜毫不犹豫的按开电灯。

少年们的身姿浮上视野,他们发出了更加高昂的声音。

少年们,在厕所内侧的隔间前僵住了。注意到进来的兜之后,保持着张嘴的状态,脸色发青。手中拿着手机,看起来他们在黑暗之中,就是凭借液晶画面的明亮把握周围的情况的。

打开隔间想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紧接着是战栗。

隔间内有人。里面,倒着个男人。红色的卫衣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马上意识到是自动贩卖机维修的员工。在商场见到过很多次。

左胸上有刺入的东西。是刀子吧。已经死亡是肯定的了。

对于少年们来说,可以说是【前门有虎,后门有狼】吧,如果前门是死体,后门是杀手的话,恐怕还是前门安全一些吧,但又想到如果前门是死体,后门是妻管严的话又怎么样呢。

“我们什么都没做”少年们靠在一起,明显的开始颤抖。

虽然在意死体的事情,但还是首先应该解决这些少年的事情。

“你们都听好了,别太过分了”兜十分温柔,因为如果是跟同行打斗的话不可能进行这样的忠告所以这是相当温柔的对应了。“即使在学校和自己周围吃得开的话,那也只是在小世界中张狂而已。明白吗。任谁,都是在小世界中生存。所以必须要谦虚。至少,对于比自己弱的人要”

说道这里的兜,又觉得自己很没品,停了下来。说起来现在的自己,不就再给被自己更弱的对象施加恐惧吗。自己没有说教的资格。“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轻轻松松就入手的东西。再不要做这种事了”

他们如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还有,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对别人说”

已经落入恐怖之底的这个瞬间虽然进

行了反省,但是通过喉咙,一回家就完全忘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兜的意识,朝向隔间里的死体。

“现在马上,从这给我出去”把少年都赶跑。他们好像是脚上都没有力气了用软绵绵的步子消失。

着红色卫衣的男人没有气息的,就靠在马桶旁闭着眼睛。兜保持着尽量不用手去接触,一边观察着死体的样子。

杀害时间,应该不是很久之前。

商场里发生过什么,又正在发生什么呢。

做出现在返回奈野村所在的地方会比较好的判断,向外边走去。在出口附近停下来,转身。看着在隔间殒命的男人。他也有两亲吧,也有自己的孩提时代吧,就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人生实在是。

兜在心中祈祷,慢慢阖眼之后,关掉厕所的电灯。然而,那个瞬间,看到了什么,慌忙又把灯打开。

返回隔间,身子伏向倒在马桶旁边死体的脚边。是枪。往腰上的皮带看去,有手枪的座。这不是自动贩卖机的维修人员会配备的东西。

兜已经走出厕所数米,又突然想起灯忘关了,脑中浮现妻子经常对自己喊“电费!”的情景,又回去,关掉电灯。

真是的。

兜离开厕所,环视向周围。正在发生什么呢,想要在头脑中进行整理。想起前日突然得到医师的联络,赶往诊疗所的事情。

从那个时候开始事态就开始变得复杂了。再不是只有横轴和纵轴的字谜游戏了。

从身后,传来“三宅桑”的叫声。因为注意到手电筒的光线,所以意识到他和自己来到同一个楼层了。

“在干什么呢?”

兜转身回来后,头向后倾斜,眼睛看向卖罐装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在找有没有拿掉了的零钱”说着耸耸肩。小钱也是钱是吧。宛若被探照灯照射的逃犯一样,两手举起来。“你儿子呢?”

奈野村“已经回去了”这么答道。“说突然发生了必须要处理的事情就回去了”

“参观父亲的工作要等下次了?”

一边说着,兜把注意力放在奈野村的动向上。向自己射来的手电太过晃眼看不清楚。

“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虽然有数件需要确认的事情,首先,兜就要这么说的时候,奈野村先“我也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说了同样的话。

“你说”兜没有要把两手放下来的打算。

“今天因为是这种状况,所以接受了我的邀请?”

“这种状况是指?”

“把我干掉,觉得正合适的状况?”

奈野村用左手拿着电筒。接着右手放到头上。弯折的手臂放到耳后,他拿着刃物。刀。

兜的目光横向移动,看着被电筒照亮的楼层指南。上面写着“厨房用品·调理器具”。兜现出寂寞的口吻,说道。

“还没结账的商品,就用上了这样好吗?”

奈野村突然叹口气之后,“果然是这样啊”满是遗憾的说道。

“果然?”

“这种状况下,仍然如此镇静,三宅桑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就是文具制造商的营业员”

“表面的身份呐”

“奈野村也有表面的身份吗?”

“不,我已经不做了。正确来说,是决定不做了”

“这里警备的工作是”

“说是作为收手前的工作,让我做这里的警备员。虽然不知道是为了干什么,说是之后会给出指示的”

“今天的这个晚上的工作参观。你儿子的事情”

奈野村有些皱起眉毛,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是真的”这么说。“他被不好的朋友缠上的事情也是”

兜正在怀疑是不是真正的儿子的时候。从少年到老年为止,就有这样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给你安排的业者。

但奈野村看上去不像在说谎。坏朋友的字眼,实在刺耳。友人和知人不一样。而坏的友人,和友人不一样吗,不禁又这样想去。

“啊啊,说起来,怎么样了,我儿子的朋友”

“实际上真的要道歉”慢慢的,手举得有些累了。“本来是想按你说的,拍摄证据照片和录像,但被他们发现了。就随便提醒了他们一下”

“提醒”

“轻轻的呵斥”兜耸肩道。“抱歉”

“跟预想的一样,他是在那些朋友的命令下才想来百货店的吗”

沮丧的奈野村让人心痛。“不不,大概是顺便的吧。想要看父亲工作的样子也是事实,然后就被那些坏朋友利用了也说不定”

“三宅桑真会安慰人”奈野村吐了口气。

“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说”兜虽然客气的说,但实际上这确实是第一次的体验。这段时间兜对于奈野村开始用亲切和一如既往的语调混杂在一起,表与里,该以哪种面孔对他人尚且无法做出判断。“实际上在这个厕所,我发现了个人,那是”

奈野村轻轻地叹息一声。“来维修这里自动贩卖机的员工。我知道今天因为机械故障之类的一直工作到很晚”

“一直没办法修好,心情烦躁起来救自己把刀刺入了胸中吗?”

电筒的照明突然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明亮度增加了,是因为奈野村的表情变得和缓了一些吗。

“那个维修工,看起来只是计划外闯入的样子”

“计划外闯入”

“给我的指示,也只是刚刚才下达。也就是带着孩子开始巡回之前。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说现在有人来取我性命,让我杀了他”

“就是自动贩卖机的那个男人?”

“不”奈野村的表情没有变。不如说,表情渐渐冷凝,感情一点点消失。“是三宅桑”

“啊”

“三宅桑,是来夺去我性命的”

医师的传达,是前日的事情。对于【诊察】积极性不高的兜,作为【恶性手术】被医师以【X片】的形式出示出来的【肿瘤】,也就是目标的情报是奈野村,饶是兜也失去了语言。

“你认识吗?”医师说。恐怕,已经早就知道了吧。

“啊”

“这个人工作的地方,和三宅桑营业的地方有重合”

也没有想要装什么的样子,沉默的医师,“这桩完成的话,就可以引退”继续说道。

“可以引退?”下意识的就反问道。还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之类的,还需要更多的金钱之类的,这种类型的话迄今为止已经听了太多,“做完这一桩,就可以辞退”这种具体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诶,就是这样。完成这个手术的话”

“难道”能考虑到的可能性不多。“难道是非常恶性的?又或者是委托人是个大人物?”

医师没有回答。

眼前的奈野村淡淡的继续。“所以,和孩子在店内巡回开始之后,看到人影的时候,就想到是三宅桑了。是来杀我的吧,但却错了”

“是自动贩卖机的男人”

奈野村似乎是要代替点头一样,将手电的灯光微微下调。

“晚上布置上防盗网的商家虽然很多,我们这里就没有。因为假人和商品很多的关系,意外的对于一边隐藏自己一边移动非常合适”

“我刚才已经感觉过了”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一边悄悄的移动,明显是在狙击我”

“难道”兜在这时,突然想起医师以前说过的内容。业者之中呈现两极分化。有名的业者会街道更多的任务,从而变得更加有名,而另一方面,无名者一直都是保持无名,即使有一身本领,也必须要先引人注意。为了引人注目,就有必要做一两件过激的事情。“无名的业者,因为无论如何想要出名,所以铤而走险也说不定。不不,也许本来就接了取奈野村性命的委托也可能”

为了接近奈野村,而作为自动贩卖机维修人员来到这的可能性非常高。要这样的话,奈野村就是足以招致各方暗杀的有力业者也说不定,兜这样想到。

“本来想着要是儿子在的时候起争斗可就有些麻烦了,但到四楼的时候,孩子去了厕所”

“那不是去厕所。是被坏朋友们叫去了”

“要是真去厕所时间也太长了。不过也正好了”

那之间,奈野村似乎就将自动贩卖机的男人解决了一样。

“这么简单?”

“因为晚上的卖场有菜刀”说是扯开包装直接就扔过去的,在夜里的百货店上空飞舞的菜刀,很快就击中了自动贩卖机男人的胸口。

“一套里有两把刀?”兜一边看着额奈野村现在右手拿的刀,说道。

奈野村对此没有回答。“总之是想把他的死体藏在厕所的隔间的,然后就被三宅桑发现了”

“是那些中学生进入厕所先发现的”

奈野村在那之后沉默了。一直看着兜。举起来的菜刀也一直放在上方。

没有恐怖,基本上没有疑问。状况已经了解。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真的没有准备来杀奈野村桑。我接受了这样的委托是事实,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奈野村桑做什么。到这里来,是跟最初的约定那

样,是为了奈野村桑孩子的事情”

“三宅桑真是跟我有相似的部分。对家族,还有对于工作的立场。但没想到这种工作也是一样”

“真的是遗憾”兜把肩膀放下来。“我没有加害奈野村桑的打算”只是这样说。“如果是奈野村桑的话应该也会明白的”所以,暗示对方把菜刀放下。

奈野村不是一般的业者这点已经没有疑问,从医师的口吻中,兜虽然已经能大致想象不是一般的恶性,但向这样实际相向后,更加明白了。姿态放低,遣词造句也都十分叮咛,但神经布向周围,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你露出一点可疑的举动,马上就会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打击你。

“虽然想这么想,但还是无法相信”

可以理解。

同为专业人士的话,为了让自己的工作往有利的方向发展的策略数不胜数。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对方架起武器,己方不利的状况下,一两个谎言也是信口拈来。

生与死天壤之别,里与表,天堂与地狱,背叛谁虽然在道德上会受到谴责,但是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在业界中越是有经验,越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工作上干过,就越是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会向奈野村出手”兜虽然这样说,但在这样的场面下,真心被接受为真心是困难的。没有进行理性分析的余裕。只能依凭直觉来行动。比如说这里兜如果露出放下双手找寻武器的动作的话,奈野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把刀投过来吧。即使兜快速的横向避开也是一样的吧。为了生存,身体是比头脑更先动起来,这点兜也是一样的。

“相信三宅桑也能够理解,话语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相信的”

也是,兜只能这么说。

现在,兜和奈野村,身体和头脑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从这里生还,只此而已。

“也是为了孩子”奈野村说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也是,兜虽然想说但没说出口。

显示紧急通道的牌子一边闪着绿光,一边发出小而浑浊的声音。

即使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都不明确的场合,只要有顾虑和不安的话,就不会出手。

这是生还的秘诀,说是秘诀不如更说是常识。

奈野村挥过手臂的瞬间,我就会死了。死倒没关系。但和妻子还有克巳再不能见面了会难过。只是想象,胸口就会觉得痛。虽然说了下次一起去餐馆的.【下次】永远不会到来了吧。

突然间兜就有一种【你迄今为止是让多少人陷入了这种苦痛的情绪中】这样被责备的感觉。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

想起自己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现在还想要求生,真是太不要脸了。

“奈野村桑,我可以拿下自动贩卖机的零钱吗”兜把手稍微往后倾,一边说道。“我那个零钱忘记拿了”

“抱歉,不行”奈野村说。完全看不到破绽。

不管蚊子叮不叮你都有拍死它的必要,等到它叮你就晚了。

现在能做的很有限。只能想方设法避开扔过来的菜刀。

手电的光亮虽然炫目,但还是集中视线,对准了对方的举动。

如西部剧一般,相对,沉默,感受对方的呼吸。

从自动贩卖机的死体看来,菜刀是正中左胸。如果是从很远的地方投过来的,那么也可以知道奈野村的好身手了。

投掷之前,兜的话就会用手电扰乱对方的视线。所以在灯光摇晃的瞬间,应该横向飞出去吗。什么时候来,现在吗,现在吗?还是现在?“现在”一个个流转而去。为了让注意力不至于迟钝,不至于进行不必要的眨眼而绷紧了神经。下一个瞬间,刀子也许就投了过来,一切就结束,连再次想象家族的事情都不可能,宛如被流放至漆黑的宇宙之中。

那个时候响了起来,兜的手机的来电声虽然很小,然而那个声音在剑拔弩张的两人听来是如此异质的,预想之外的存在,奈野村的注意力中及其微弱的一部分,也朝向了那边。

兜飞向右边。菜刀掠过左肩。没有感受疼痛的余裕。兜顺势滚在地上,那之间菜刀就如剜肉一般脱落。

站起来的同时,朝向奈野村。那之后兜的头脑基本是空的,身体只是不尽的进行攻击。伏腰,挥臂。

奈野村展开防御,步步后退。

没有发出语言的空暇。

只有二人的喘息在场上飞舞。

兜挥出的右手,被奈野村用手臂夹住。揉转之间,兜的身体也跟着翻转,抽出手臂。无视左肩的疼痛,左拳击向对方的颜面。奈野村蹭的后退,避开拳头的轨迹。

兜定睛看去。

手电已经落在了地上。从那散发出的晦明的光线,于黑暗中描摹出大致的光景。

奈野村的眼睛闪着精光。瞳孔当中,同时还映照着兜自身的眼睛。互相的呼吸都开始粗重,但兜对于奈野村的身形丝毫没放慢这点感到有些心惊。

宛若发出了攻守交换的信号,奈野村向前发出攻击。兜向后退去,避开。

周围有没有武器,想这样做但没有顾及的余裕。不知道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厨房用品的角落,应该在大厅的对面。要是让奈野村再拿到了菜刀,胜负基本上就决定了。

兜展开攻击,奈野村一边后退,一边格挡开。楼层的通道,有如击剑的场地一样,直向两方延伸。

虽然意识到血从自己的肩膀上垂下,但还没有想象到会被落到地上的血渍绊倒。身体向斜向猛然收回。手支撑在地面上,就此势头,右脚以回旋踢的要领,击向奈野村的颜面。

落地之时更改节奏,而不被这样的假动作所迷惑,奈野村也是突然给出反应,身体飘荡出去,避开兜的脚尖。

兜的脚回旋开区,和旁边的假人产生激烈的碰撞。

因为出声的缘故兜和奈野村都朝那望去,同时停止了动作。

不断进行攻防,回转之间,兜他们来到了为了学校新学期而特设的角落。摆放着书包,还有儿童假人。兜就是踢到其中一具。

假人以俯身的姿势倒着,不仅如此手臂部分也掉落下来。

兜一瞬间死死的看着那个假人。奈野村也从战斗态势中解放出来。

二人的呼吸就像有节奏一般,此起彼伏。

倒在地上的家人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孩子一样。

片响之后,兜开襟倒下的假人,就近看来是外国少年的样貌,于是轻轻将其立起。奈野村也捡起手臂的部分。

将假人扶起,找到原来的位置,摆好,把手臂装上之后,再把地上的书包套在它的身体上。

兜现在想的是,克巳进入小学的时候。当目送那比书包还要小的身影离去的时候,感到不安的同时,“从现在开始,不好的事情一个都不要降临在这个孩子身上”如此祈祷,以及对一边往书包里塞教科书,“要是有东西忘了怎么办啊”表示出不安的克巳,妻子“我们一会一起来确认一下好了,就算忘了也没关系的,下次注意就好了”这样安慰的光景。

默默的进行完还原假人的工作后,二人再次相向而立。

从没有想过好好说明情况就能够怎样。和兜一样,他也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那么【下手的时候一定下手】【能下手的时候一定下手】的铁则一定已经熟稔心胸。所以兜说出口,不是为了阻止对方,而是在自己还能够发出话语的时候,讲出自己的真心。

“我不想再打了,奈野村桑”

奈野村虽然保持沉默,但没有再发起攻击。

相对而视之间时间逝去。

半晌过后奈野村,“想必是有人叫三宅桑跟我决一生死了”这么说道。

“那是”兜说道。“错误的选择肢”

“错误的选择肢?”

想到的,是前几天妻子说不想去餐馆就去富士急那时候的事情。

就好像选择只有这两个一样的骗子的手法,克巳就此已经进行了说明。“这个和那个的哪一个?”“这不行的话,就只能这样了”逼迫对方只能选择两个中的一个。

说起来,就如生性恶劣的男人,对正在交往的女性说,“想跟我分手的话。就给我把债还了,这样的话就可以”给出无理的两个选择,而女性就为此所苦的案子以前就有听说过。

正和那个医师的说法一样。兜在此时再次清楚的感到。“选择肢明明还有那么多”克巳那个时候这么说,无比的真理。

如果要辞掉现在的工作的话,那么在钱回收回来之前还必须要进行一些工作。

“还有,哪 x个都讨厌的选择肢”

前些日子度过的小说的一段在脑中苏醒。【人之性命,直由上级的一个命令,即消泯于无形】

奈野村一直在观察兜的动作。这时兜又举起双手。表明没有攻击的意思。肩膀的出血虽然很严重,然而被衣服吸收了大半,地上没有留下多少。

只是静静,小小的动作,但对于兜来说,却仿佛用掉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所积蓄的所有的勇气。

无防备的后背,被狙击的可能性是十分。

菜刀,随时都可能刺入后背。

迈出一步,一点点离开,慢慢的一步一步。

想说的东西有好几样。友人和知人的不同是什么?怎样才可以从知人变成友人呢?

一会,一个转身,奈野村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也许也离开了。

只有奈野村的声音,如沿着地板传向兜,“我还想再听听,你孩子的故事”,但这到底是真实的发言,还是只是错觉,兜无法判断。

扶梯已经停止,所以是从那里下去的吧。“刚才自动贩卖机的零钱,奈野村桑,别忘了拿”,想到这点的兜大声叫出来。“就送给你了”

离开百货商店的兜从兜里拿出手机。刚才来的邮件是妻子,“克巳说想要一个人住。想要跟你商量一下等你回来”。比刚才和奈野村搏斗是更加浓烈的紧张感,在身体中游走。想着必须要给妻子回信操作的时候,然而手指生滑,没法好好操作。这才迟迟的意识到手上沾了血迹。肩膀疼痛,手机落在了地上,捡起来,用手擦拭后,就想起孩提时代的克巳摔倒的时候,自己拼命检查他身体有没有事的事情。

不可能以带血的姿态去乘坐出租车,仔细想一想妻子还在家等着,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以这个样子回去。

是说摔在地上了,还是说被醉酒驾车的人撞了。兜考虑着借口。这样的话兴许还能博得稍许的同情。

没有杀掉奈野村就完结了。这让兜感到幸福。这不就是以意志力切断束缚自己的锁吗。

为了赢得真正的自由,兜在一周后,向医师说出了自己的觉悟。你所给出的两个选择正如诈欺师的手段,自己任意一方都不会选择。这番话动摇了医师的内心。结果,兜从八楼大厦的楼顶落下,死亡。

奈野村,在兜离去后的商场里做起善后工作。回到假人所在的位置,确认有没有明显损坏的地方,打电话,让人来处理厕所里的尸体。还有楼层的破损部分也必须要确认。另外,还要从监视器的系统里删掉不利的画面。

用手电照着地下,一边前进,奈野村就孩子的问题,稍稍进行了思考。

兜把那些坏孩子教训了一顿之后自己孩子的环境也许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奈野村也深深知道他自己不从心底改变的话那就不是根本的改善。

担心。然而,还能够担心本身,就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就在刚刚之前,自己可能就死掉了。被兜所夺去生命的话,连为孩子担心都不可能了。向【活着】感谢。虽然好像是装饰在那个寺庙里的标语,奈野村却无比切实的感觉到。

于背后感到气息,是在朝向阶梯的时候。

是兜回来了吗,也就一瞬间的时间,马上知道了不是的。

转身回头,站着大自己两轮的,一起夜勤的同僚。白发,中等身材,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永远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然而现在,眼神锐利,黑暗中瞳孔泛着精光。

他的手上拿着手枪,奈野村终于明白,他也是来狙击自己的。

怎么想辞掉个工作就这么难啊,不禁心底感叹。

接着突然想到那个给自己布置工作的中介医师。那个医师是不是本来就想让自I及和兜两强相遇,再两败俱伤。渔翁得利,最好是打倒其中一方,总之也许就是希望两人对决。即使两人放弃对决,以和平结束,作为下一个阶段,就对这个同僚做出指示。可以这样考虑吗。

“把手举起来”同僚说道。

身体不见紧张,声音也没有颤抖。

奈野村向后退去。没有马上按他说做的必要。手也一直没举起来,一步,两步向后退去。

枪口,牢牢的瞄准了奈野村的胸口。

结果,就要这样完了吗。只是给了自己一点补时时间吗。对于想要放弃的自己,说着不能放弃希望,鼓励自己的话。

“举起手来”同僚再次说道,靠近而来。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

“你不明白吗”

“真的不明白”

“干掉你的话,可是会一举成名的”

“怎么说”

“我已经这个年纪了,现在只能接到一些联络的工作,这件事过后足以证明我还在这个业界存在”

“能等等吗”奈野村发出请求的声音。

“不可能”

“等等。我只想请求一件事情”

“什么”

“这个自动贩卖机的零钱得取出来”因为退后的原因,身后就是自动贩卖机。

“零钱?”

“刚才买东西时候的零钱”

同僚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零钱。死了之后,看你去哪用”

“没办法就是在意”

“明白了。只是拿零钱的地方。其他地方不要乱碰”

同僚的话,让奈野村表示感谢。

我和这个同僚的不同在哪里呢。他从第一线不得不退下来,不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而是因为这种迂腐不是吗。奈野村是这样感觉的。像刚才即使兜请求了,奈野村也没让他把手伸进零钱口。绝不能让对方占据主导权。

奈野村背朝自动贩卖机,右手向后伸去,指头摸进零钱口。

没有确证。

唯一有的只有希望。

手指,碰到零钱口里的东西的时候,正体没能马上知道,手指接着往前触摸,一点点确认其形状。

“零钱,有很多吗”

同僚的话让奈野村点点头。“帮了大忙了”

右臂向前伸出的同时,射击。

用手掌可以轻松包裹住大小的手枪。接触实物虽然还是第一次,子弹飞出。

短暂而锐利的声音。

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具有杀伤力,拥有这样称号的海外制迷你枪。

同僚的额上出现红色的洞口,他从直立不动的姿势一下向后摔倒。

奈野村轻轻的吐气。三宅桑果然是人才啊。优秀的业者会事先进行各种各样的准备。想到失去武器的时候,所以事先在什么地方隐藏好道具,这是判明了工作现场之后的基本。隐藏的手枪和刃物,也许会起到逆转形势的作用。所以,会在这种不太会注意的地方藏下手枪吧。

三宅桑,帮了大忙了。

奈野村想着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有必要直接向他道谢。另外也许会很长时间也没关系,两人能够再次回复到以前一样的关系,成为亲睦的知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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