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局上

“这视频太恶趣味了吧…”

恶趣味,这么说还算轻的。马尔提内斯看着视频里惨绝人寰的景象,不禁扭曲了表情。

只是为了确认,只能再播放一遍。这东西被上传到了视频共享平台上。视频中有一名男子登场,当然脸被遮起来了。地点看上去像男子的家中。这是一间狭小的浴室,应该是在公寓中吧。有一只像是野狗的毛发脏乱的小型犬被男子装进了黑色袋子里,然后他系紧了袋口。

——下一个瞬间男子狠狠地踢向袋子。

嗷地一声,狗惨叫了起来。男子一次又一次狠狠踢向袋子,每一次踢中都能听见狗凄厉的惨叫哀嚎。

接着,男子掏出了匕首刺进了袋子。

一次,两次——男子不断刺向袋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浴室,狗在拼命地挣扎。血源源不断地从袋子里流出来,染红了浴室的瓷砖地板。

狗奋力挥动四肢,在袋子里苦苦挣扎。但渐渐地,动作越来越虚弱。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不知是否已经咽气,狗不动了。只有黑色的袋子静静地映在屏幕上。从被匕首撕裂的口子里露出了染血的皮毛。——视频结束了。

这是谁都无法直视的景象。就算是身为拷问师的马尔提内斯也不禁心生反感。因为次郎忙于制作什么服装,所以就由自己来代替他进行复仇屋的工作。现在看来这工作比想象中沉重多了。

委托人是自称动物保护团队相关者的中年女性。

“很过分吧?”女人悲痛地向马尔提内斯征求想法。“还有其他视频,都是类似的内容。”

视频除此之外还有三个,都是同一个账号上传的,内容也差不多。

也就是说,至少有四只狗已经遇害了。而且说不定还有更多。“到底杀了多少啊,这人渣。”

“太可怜了…这些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泪眼汪汪的女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太残酷了。”马尔提内斯低声感叹,虽然自己因为职业而做过的比视频中更残酷的事,但现在就先无视吧。“不可原谅。”

女人紧紧捏住手中的手帕,加重了语气。“我想让拍这视频的犯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找到拍视频的犯人,然后复仇。也就是把他装进袋子殴打,然后刺死。让犯人遭受和狗所受的一样的暴行——这就是委托人的请求。

既然如此,就得先找到拍视频的人。

“——喂喂?是我。”与委托人分别,马尔提内斯立刻打了电话。

犯人肯定能立刻找到吧。毕竟自己这边有网络方面最强的帮手。“榎田,帮我调查个事。今天能见个面吗?”

“——锵!做好啦!”

美咲刚一回家,次郎就把自己做的服装拿了出来。自己修剪的蘑菇头假发,还有用儿童连衣裙搭配上花边褶皱做成的裙子。是自己的自信之作。为此做了整整一天,但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变成世界第一的公主,这点辛苦还是值得的。

但与兴奋的次郎相反,美咲的表情却不太高兴。本以为她会更开心一点的。

“怎,怎么啦,美咲酱…?”

是不是不喜欢,不想穿呀,这样那样的不安在心中徘徊,次郎战战兢兢地问道。

“…《竹子王国和蘑菇王国》的表演被取消了”

“唉?”

因为意料之外的展开,次郎楞了一下。“啊啦,真是的,发生了什么呀?”

“因为莉莉娅的妈妈生气了,说‘为什么我的女儿不是女主人公!’”

“哎呀哎呀。”

这就是所谓的怪物家长吧。虽然理解她觉得自己孩子天下第一的心情,身为大人怎么也不能这么出头吧。真心令人无语。

“所以老师为了让大家都满意,就把所有女孩子都变成女主人公的公主了。”

美咲一脸不耐烦地说明了详细情况。

“剧本也重写了。竹彦是个花心大萝卜,和所有公主都有一腿。公主们为了王子开始互相争斗。”

“这么真实的吗?”次郎皱起了眉“什么呀这是,肥皂剧吗?”

“不过最后校长出面干涉,把小剧场取消了。”

“也是啊。”

“然后我们变成表演合唱了。”

所以服装就用不上了,美咲低下了头。

“这样啊,真遗憾呢。”

“…对不起。次郎好不容易为我做的”美咲小声道歉,弯下腰。“对不起,次郎。”

糟了。次郎皱起了眉。听到自己女儿要演女一号,就兴奋过头了。结果反而让她心里过不去了。

因为以前的成长经历,美咲有些不像小孩子。很会察言观色,一直都在考虑他人。自己倒是希望她能再多撒撒娇。“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啦。”

“但你都特地为我做了…”

“美咲,听我说”次郎将手搭上小小的肩膀,看向她的脸庞。紧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来。“无论能为孩子做些什么,这就是身为家长至高的幸福。”

不过这些话,孩子是不会明白的吧。

“虽然看不到美咲酱当女主很遗憾”次郎闭上一只眼。“你们的合唱,我一定会去看的。要努力练习哦。”

“…嗯”

美咲看起来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她龇着牙对次郎笑了起来,次郎也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天,林从马场事务所出门时已经九点了。乘巴士从博多做到天神,下车后步行去目的地——佐伯美容整形诊所。诊断时间早已结束,里面只有院长一个人。

“请进,请来这边。”把林迎入诊所,佐伯将他带入了诊疗室。

按他所说的进入房间,林坐了下来。这么和穿白大褂的男人慢对面地坐着,简直就像在接受诊疗一般。不过林对自己的外貌并没有什么不满。今天是为工作来的。昨天刚从源造那里接受的工作。

“没想到你居然是委托人。”

听了林的话,佐伯笑着说道:“说是委托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事希望你能调查一下。”

一边说,佐伯一边拿出文档递给林。

林接过打开,里面有好几张照片。都是横倒在地上的尸体照片。

佐伯开始说明情况。“有好几具不明尸体被搬到我这儿来了。这半年里共有5具。犯人很有可能是一个人。因为手段都很像。”

“嘿”

“我们诊所是介绍制的,平时处理的都是从熟人回收者那接受的尸体…但这个犯人貌似并不是我们的客人。”佐伯有些疑惑地说道。“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情报…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把尸体送过来。雇了送货工还留言说:‘你不处理就杀了你’。”

“那还真心让人不爽啊。”

在这个业界中,这些不守规矩的客人经常会带来大麻烦。多注意一些总是没错的。

“也就是把犯人找出来干掉就行了吧?”林问道,

“没错。”佐伯点点头。“总有种不好的语感…从尸体的状况来看,这里面肯定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佐伯的工作主要就是尸体的处理以及转卖的翰旋,又或是代替别人做这些事。见多了尸体的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想所有被害者都是流浪汉。看起来好几天没洗澡了。没有随身物品,只有几枚硬币。我也验了下尸,死因是失血性休克。”

林再次看向照片。确实,所有尸体身上都有刺伤。这是被人骑在身上,反手拿着匕首刺下的伤痕。“还刺了很多下。”

“所有人死前都经历了殴打,淤痕都在脸上或上半身。”

林回问道:“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在双手自由的情况下被殴打了无数次吗?”

“对。”

然后等对方虚弱得不能动了,就用匕首刺杀,是这么回事啊。

照片里也有尸体的脸部特写。看了看尸体的口部,林皱起了眉。“怎么没有门牙。”

每张照片中的尸体都大张着嘴,但却看不到牙齿。

“应该是死后被拔掉了。手法很不专业,感觉像是用钳子什么的强行拔掉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搞不懂。如果是为了防止检测出身份,那应该把所有牙齿都拔下来。而且既然都委托给专业尸体处理所了,那就没必要再劳烦自己了。说到底这些都是流浪汉,就算暴露了身份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也就是说,犯人另有所图。

“确实是件怪事。”林嘟囔了一句。

不知被害者的身份有无共同之处,希望能从那里找到线索。

“总之先得搞清楚这些家伙的身份啊。”

就算是流浪汉也不是一出生就在流浪的。里面也许有人在哪里留下了自己的记录,比方说资格证明啊,前科什么的。就让那个蘑菇头帮忙对照一下证件照好了。——刚这么想,就发觉这是无用功。

“都被打地得他妈都不认识了,对照证件照也没用啊。”

每具尸体的脸都被打得肿到谁是谁都分不清了。这份工作看来比想象中麻烦多了。

“看来抽到下下签了啊

。”

想起昨天的抽签,觉得自己果然应该抽另一边,林后悔地这么想着,不禁耸了耸肩。

马场所接工作的委托人是源造的老熟人,在经营一家意大利料理店。虽然原先是个混黑道的小混混,但几年前就金盆洗手,踏踏实实地勤奋工作。

这家装修时髦的饭店位于大名的一角。这时候已经关门了,只有店长出门以疲惫的笑脸相迎。让马场坐下后,进入了正题。

“请看看这个。”店长在桌上摊开一张纸。看来是打印了网上的截图。

据他所说,大约半年前开始就有恶性客人顶上了自己的店,在网络评论上写了数百条差评【超难吃,猪饲料吧这是】【有蟑螂,一点也不卫生,这是从垃圾场捡来的吧】【服务员态度恶劣,差评】这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简直像有什么怨恨一般。

马场问了店主,店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但我知道谁是犯人。是一名叫做青雄柳介的公司职员。”

居然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马场露出惊讶的表情,店长便向他说明情况。

“犯人的公司的上司来我这道歉了,说‘我们公司的职员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十分抱歉。恳请您不要把这事向外宣扬’。好像是那个犯人用公司的电脑发评论,然后被发现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

“他们说,已经严重警告过他了…但他写的差评依旧在不断增长。”店长皱起眉,原来和善的面庞中,闪过一道狠厉的眼光,让人想起他从前的职业。“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可是重大的营业妨碍,就因为这些差评客流量明显减少了。再这样下去都快养不活自己了。

也许是想不择手段守护如同自己孩子一般的店,又或是因自己的店被侮辱而感到愤怒,这种心情超过了店主的良心,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将青柳——写差评的犯人杀掉。”

不管自己应援的棒球队有多低落,也不能在工作上偷懒。穿上黑色的西装,紧紧系好领带,马场乘上了自己的爱车。

马场驶向那名职员——虽说他已经辞职了——的住宅。青柳的家在侄滨某栋公寓的一楼。马场绕到后面,向从窗台看看里面的情况。

打开窗台的窗户,马场透过仁和加面具往里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啊——”

映入眼帘的是从天花板悬挂而下的男人、绳子样的东西套在他脖子上。尸体随风吹动左右轻摆着。

马场跃过窗台的围栏,从窗户侵入室内,拿出尸体的随身物品确认身份。将钱包中的驾照拿出来和尸体的脸进行对照,看来是青柳本人没错了。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

不禁自己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本来要杀的目标自己先死掉了。而且还是自杀。

环视房间,并没有发现与他人争斗的痕迹,十分整洁。让人感觉过于整洁了。

目光一转,马场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是一封遗书。内容是“不是我。我被陷害了”。下面还有许多声张自己清白的文字。

不是我——是指网上差评的那件事吗。

如果这些文字都是真的,那写差评的犯人另有其人。青柳难道是被人栽赃了吗?

感觉就像被卷入了一个大阴谋中,马场感到自己有的烦了。

“剩下的东西一点也不好嘛。”

留下一句自言自语,马场回到了车上。

马尔提内斯在大楼某处的咖啡馆与榎田见了面、面对面坐好传达来意。榎田听完立刻就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过了一会儿。

“清楚了,犯人的身份。”

榎田把屏幕转向这边,上面显示着一个男人的信息。多亏了这位优秀的黑客,立刻就找到了之前拍虐狗视频的犯人。名叫谷山,是个住在福冈的自由职业者。无论是名字生日还是住址,有榎田在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家伙吗…”马尔提内斯看着照片喃喃自语。

男人脸色苍白,看起来胆小软弱,不像是会虐杀狗的加虐者。但越是这种看起来老实的人才不知道会干出怎样的事。

“不过这家伙,居然做出这么无聊的事。”马尔提内斯回想起视频内容,忿忿地说了一句。

“最近挺多啊这种事。把犯罪过程拍下来发到视频网站上。”榎田也点点头。“有些网站会根据视频的播放量会付给UP主相应的广告费,他们就靠着这个赚钱吧。”

“一群**。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要钱还是名气。”

上个月才刚有一名男子在网上上传了自己偷东西的视频,然后上周他又发了无证驾驶的视频,结果被逮捕了。这种笨蛋真是到处都有。

榎田弯起嘴角。“嘛,你就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把。”

“不好意思啊榎田,一直麻烦你。多谢了。”马尔提内斯说着用宽大的手掌在榎田肩上拍了好几次,“那,这次要多少钱?”

“这次就不收钱了。”榎田摇摇手。“下次请我吃饭就好。”

“好啊。”

刚说出口,马尔提内斯就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找他。

“——对了,这个。”说着,把纸袋递过去。“次郎给你的礼物,收下吧。”

昨天,去接复仇屋的活的时候,次郎委托他【把这个带给榎田】。

“唉,次郎先生给我的?什么什么?”

榎田看向纸袋里面,把东西拿了出来。——一顶假发。还是白金色的蘑菇头假发。和榎田的发型相同。

“有备份的很方便吧?”

“…我的头又不是戴上去的。”

榎田尖锐地吐槽。

“话说为什么次郎先生会有这种东西啊。”

“本来好像是表演要用的。美咲的小剧场。”

“小剧场?”

“是蘑菇公主和竹子王子之间的恋爱悲剧。”

“这品味太糟糕了吧。”

结果,剧场取消了,假发就没用了。话虽如此,扔掉未免太可惜。于是就给了榎田。次郎的说辞是:“睡醒时一头乱毛,带上这个就轻松解决。”

“与其说是礼物,这不就是把不要的东西强行塞给我吗。”

就是这样,马尔提内斯没法反驳,只能笑着糊弄过去。

榎田紧盯着假发。

“…剧场啊。”

突然开始一个人嘟囔了起来。

“真好啊。我也想体验一次这种活动。”瘫坐在椅子上,放松双肩。“想过普通的学校生活啊。”

“你家毕竟很不普通嘛。”

榎田与家庭之间的争执,以前从他本人那听来了。不过并不是榎田自己想说,而是马尔提内斯强迫他开的口。

情报屋,和追问情报的拷问师——一直从事这种高危职业的话,双方总有一天会碰撞。和榎田的初次见面是在大概七年前。榎田被某个组织抓获,而马尔提内斯被那个组织雇佣,负责拷问榎田,让他说出敌人的情报。

当时的自己不忍心用暴力拷问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所以选择了使用吐真剂。但结果并不顺利,从榎田口中不断流出的话语,并不是敌人的情报,而是对自己家庭的不满与抱怨。像是“为了成为继承人被父母严厉管教。”,“连和同学玩的时间都没有,整天都在和家庭教师学习。唯一的放松时间就是一周一次的钢琴课。”之类的内容,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

尽管处于半昏睡状态,榎田却把重要的情报牢牢锁在了脑海里。这是他抵抗药物的手段。以不断说出自己的情报来保护客户的信息。这份精神力令人惊叹、马尔提内斯想到。明明手脚都被绑住不能动弹,但榎田的表情依旧流露出一份游刃有余。不禁让人感叹果然这货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子。

“你从以前就挺有胆量的嘛。一般来说要被杀了就会哭得稀里哗啦才对吧?毕竟你还未成年呢。”

“因为我又不是第一次差点被杀了。”

“真是波澜万丈的人生啊,明明就是个小鬼。”

——真令人怀念。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七年吗,榎田看来还是没有原谅家人。

“你没跟家里联系过吗?”

“怎么可能。”榎田哼笑一声。“我可是被断绝关系了。”

“原因是什么?”马尔提内斯问道,虽然就目前的发展来看他已经基本能猜出答案了。

榎田慢慢开口道:“我初中的时候跟父母摊牌,说‘我想成为编程师’。然后就被那男人揍了。”

那男人——是指他父亲吧。

“他吼道:‘你以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这笨蛋儿子!’所以我就报复了他一下。用我自制的病毒感染了那男人的电脑。”

“挺可爱的恶作剧,很孩子气嘛。”

马尔提贝斯嘲讽了榎田一句,榎田却用笑脸回了一句:“是吧。”

“那是我第一次做的病毒。可以让指定文字显示在对方电脑屏幕上。”

“就是你一直在情人节用的那个?”

“对对。”

榎田每年情人节都会做例行的恶作剧

。找几个看上去就没人爱的男人侵入他家电脑,显示出【今年也没拿到巧克力对吧】这几个令人火大的文字。榎田本人只是觉得玩玩,受害者就不一样了,一定又郁闷又生气得受不了吧。

“因为被他吼笨蛋儿子很不爽就回了一句【你才是笨蛋】。虽然之后被骂的很惨。”

不直接开口而是通过电脑屏幕的文字传达,倒是很有他的作风。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把?我开始沉迷于黑客事业。”

“然后就发现根本停不下来是吧。”

“都快成病了。”榎田露出牙齿笑道。“以前我偷听到的,那男人说:‘那家伙有病,已经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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