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经历的生活带给了自己什么呢?
山添羽希没法说清楚。就算是在冷静下来经过能够好好思考的时间的现在,这点也没有改变。因为有过软禁状态是事实,所以恐怕对外面的人类来说,那是无视人权的残酷生活吧。
可羽希却没有那样的感觉。在医院的地下那狭窄的房间。被给予的事情仅有照顾身为实验的被实验者的患者。在那闭锁的地方重复着的日常。对当时的羽希而言那就是完美了。
羽希想,自己的容身之处就在这里。有一位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患者。是一位老太太。虽不知道准确的年龄,不过是有孙子也不奇怪的年纪了。她是一位容貌美丽的女性,伸到胸部的黑发也很是漂亮。是自满于那头秀发吧,每周一次她要用定下的黑色重染一次头发,不容许头发出现丝毫分叉。因为禁止递送刀具,所以羽希一天到晚都在帮那位女性剪掉分叉。
"去动物园吗?"
那是她的口头禅。不,倒不如说她只会说这句话。要染头发,要剪分叉,肚子饿了,想去厕所,还不想睡,这一切都是用"去动物园吗"这句话来表现的。当羽希因掌握不了意思而困惑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右手的指甲咬出血来以示自己的不满。
与在地下的所有患者同样,她有着精神上的异常。为了想办法谋求交流的手段,羽希向管理地下的研究者中的一人询问她的事情。羽希想要知道动物园什么的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研究者虽然不太情愿,但也许是因为想到啃手行为再这样升级下去就糟糕了,
"在来这以前,她好像经常和家人一起去位于上野的动物园。"
他仅仅告诉了羽希这些。
"下次去上野的动物园吧。"
不知道下次是指哪次,羽希就这样对她说道。可是没有反应。她还是仅仅重复着"去动物园吗?"这句话。稍微思考了下,羽希继续说道:"想和孙子一起去吗?"
被这么问到的她做出了反应。她伸出手,轻揉地抚上羽希的脸颊。两人对上了视线。那眼神与平常不同,透着光芒。羽希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伸到她脸颊上的那只手。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孙子。"
注意到时,羽希已这样脱口而出。她直直地回望着那视线,告知了事实。她觉得不能说谎。紧接着她的手就被甩开。然后,那位女性又开始重复起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说"去动物园吗?"的行为。只是这次比起平常更为用力,就这样连着肉一起咬掉。羽希不得不慌慌张张地拼尽全力制止她。
她在两周后死去了。研究者用宛如使用的杯子碎了一般程度的失望语气说是投药的调节失败了。
羽希希望见她的遗体一面。想要将她那头自诞生起就不允许有一丝白色,拘泥于被染成黑色的头发,再染一次。可是这并未被许可。因为遗体已经被废弃了。还被说了别考虑没用的事情之类的话。
在那变得空荡荡的床的枕头上,有一根她的长发在翻滚着。那人工的黑色很是显眼。羽希稍稍有些烦恼,不知是要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好,还是将它丢到厕所里冲走好。羽希思考着哪一种方法丢掉能让最后被丢弃的这根头发能更接近她原来所在的地方。第二天,可能是被风卷走了吧,注意到时已不知那根头发去往了何方。不管怎样都是徒劳吧,羽希这样想到。
自那以来,羽希就再也不问研究者患者的事情了。羽希没将她会死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可是,如果那时自己假装成是她的孙子,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同的这种想法,在一个偶然间缠上了羽希。
她在那地下有感觉到些什么吗?她也活在那闭锁的完美世界里吗?如果是在活着,那么她就应该是以那样做来守护自己。就像是羽希自己是那样一样,必定是件幸福的事。
然后,在那开了一个洞的说不定就是自己,羽希这样想到。
注意到什么响动的声音,羽希在半夜醒来了。
用手摸脸有一点点湿。好像是哭了。在梦到以前的事时总是这样。羽希缓缓吐了一口气擦了擦脸。
在关了灯的黑暗的自己房间里能看到微微从门下漏进来的走廊的照明。是这样啊,羽希这么想着从床上下来。将脚伸入喜欢穿的猫脸拖鞋里,一边因房间的寒冷抱紧自己,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哎呀,吵醒你了?"
从三楼下到二楼,果然看到泉理站在厨房。唔唔嗯,在羽希边做着暧昧回复,边打算帮忙备茶的时候,泉理指着客厅的被炉说道'好好穿上棉和服。很冷的啊。你到那里面去。'
羽希将挂在椅子上的短上衣穿上,在不知怎么成了固定位置的沙发的另一侧空间坐下。做事周到的姐姐好像事前已经打开了开关,被炉里暖暖的。
泡好的焙茶一如既往的非常美味。料理上是完全敌不过姐姐的,所以那就先从泡茶上开始吧,羽希有一时期热衷于此,可完全没有追上的感觉。
"悠,没事吧?"
"……差不多吧。"
对羽希的提问,泉理温和地微笑作答。
身为两人弟弟的结人患有黑暗恐惧症。当他在半夜因什么情况而醒了的时候,泉理在他的房间里陪着他,直到他再一次睡着这种事已经是常有的了。然后,泉理不会在结人睡着之后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必定会在客厅渡过一小时左右。
虽然羽希并未向泉理确认过,但很明显那是为了结人。是因为担心他是否真的陷入了熟睡。事实上,平常绝对不会容许像是开着电视不管这种事情的姐姐,就这样开着走廊的电灯。
是从何时开始呢,羽希在自己恰好也醒来的情况下,就会这样陪着泉理一起渡过这段时间。
"对了,这个给你。"
泉理从Color-Box(一种收纳家具)取出一本书。那是针对以护士学校为目标的人的一本厚厚的问题集。是这些天泉理读的书。
"已经不用了么?"
"这本来是我为了当至今为止的复习材料而在旧书店买的东西,所以有用铅笔做了一些些记号。"
羽希粗略翻了下问题集,从最开始到最后的问题前头都密密麻麻地写有标记。是为了区别解开了的问题和没解开的问题吧。试着看了几个问题,可完全不明白是什么鬼。
"进了高中的话就会变得明白了。"
对着皱着眉头的羽希,泉理苦笑道。
"……真的吗?"
"因为无论是哪个护士学校基本上会被问的就是高中等级的语数英中的某一个。还有就是生物,化学什么的。"
"也有小论文?"
对对,对着不知怎么好像很开心地微笑着的泉理,羽希愈发皱起了眉头。虽然和姐姐有着护士这么一个共通的将来目标,可看着姐姐就不知怎么让人觉得那是一条非常险峻的道路。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能成为可以在几天内就把这样连问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厚厚的问题集给解决掉的人。
'"在你现在的阶段,如果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问题解开那就是我要失去自信了啦。瞧你的眉头。"
伸出手来轻轻戳了戳羽希的脸,泉理就这样拿出了别的问题集和参考书,摊了开来,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学习。
已经完成了学校作业的羽希则从成了专门放物处的Color-Box的别的架子里取出了信件套装,写起了寄给拓留的信。
写着些无关紧要的近况。
虽然第一次写信的时候,对要接受检阅而感到紧张,但现在已经习惯了。说着"去写下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日记一样",笔走龙蛇的是泉理。她知道在信中不能包含的内容。然后知道那些的,仅有知道事件真相的伙伴们。
也包括前些日子第一次给出回信的哥哥。
"……好像很精神,我放心了。"
对着这样嘟囔道的泉理,羽希'嗯'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是在说哥哥的事情。
"写上买了被炉的事了吗?"泉理没抬起头来,就那样继续说道。
"……嗯。"
"这样啊。"
无论是羽希还是泉理都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时不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羽希喜欢这样的时间,喜欢从嘴中缓缓流出哥哥的事情,家的事情,还有学校的事情的这样的时间。明明是刚起来却不可思议的不觉得犯困,但又总有种宛如打盹一般让人舒适的感觉。
不知不觉眺望向姐姐。
平常她绑成两捆流下的头发现在是绑成一捆。羽希窥视着常常隐于刘海之下的脸,看得很是清楚。有着感觉她很漂亮的时候,也有着觉得她脸很可爱的时候。用身为朋友的雏绘的话来说就是,"那个脸真狡猾呢。年纪小的人看来是可靠的大姐姐,年纪大的人看来则成了想要守护的妹妹。无论怎样都很受欢迎嘛。好狡猾啊。"……好像是这样,不过也不是不明白。
但是,羽希觉得最敌不过这姐姐的地方,是其的强大。
在差不多三个月前,结束了混沌之子症候群的复建退院了的三人,再一
次重新开始在这青叶宿舍生活没多久,结人就在半夜发作了。那是回到青叶宿舍以来的第一次发作。就算承受着因恐慌而引起的激烈心跳和过呼吸的痛苦,结人还是自己独自忍耐了一会儿,可从床上摔下的声音被泉理和羽希听到了,两人就在他恢复之前一直陪在他身边。次日早晨,对着询问'为什么一个人忍耐着'的泉理,结人用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一样的表情回答道"我觉得,一直这样,是不行的。"
对此泉理狠狠地叱责了一番。羽希不由被那声音的大小吓了一跳。然后泉理就紧紧地抱住结人,"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她这样轻轻呼喊道。因为……,无论结人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在不断想着他说了什么,一边一直紧紧地抱住他。
自那以来,只要结人一发作,就会在变得严重前自己呼唤泉理。
可是,从没有来呼唤过羽希。而其理由羽希是知道的。
羽希并不清楚结人患上黑暗恐惧症的详细经过。听说在七年前发生的涩谷地震中,在黑暗的地方待了很长的时间是原因,可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哪里待了多久,怎样获救的,是一概不知的。
泉理是知道这些的。并且比起只差两岁的自己来说,呼唤岁数差距大的泉理比较不让人羞耻吧,另外还有作为姐姐一起渡过的时间的长短等等,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可最后,羽希想那是因为自己并不像姐姐一样强大。
因为让他告诉自己害怕黑暗的原因这样的,踏入他内心的强大,羽希是没有的。她会先想到如果被拒绝了该如何是好啊。而最重要的是,说不定会因这样的闯入之举把还没治愈的伤痛给挖出来,伤害到努力克服症状的结人。
会像那一天,不谨慎地踏入其中一样。
羽希回想起那头发的人工黑色。
"怎么了?"
"诶……"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在发呆。被炉冷吗?"
对着看过来的泉理羽希忙挥着手说'没什么'。
泉理坐着的被炉的位置是靠厨房方向的。是为了在吃饭的时候来来往往方便,自然而然定下的位置。
无论是家的事情还是家人的事情,都是其的强大在支撑着的,敌不过的最爱的姐姐。
"嗯?"
说说看,泉理停住了在学习的手催促道。在稍许烦恼后,羽希开口道。
"虽然,一直没有说。"
"……什么?"
泉理有一些紧张,正面朝向羽希。
"……姐姐,你是不是时不时有些用词比较老?"
"诶"
"おこた,是指被炉吧?"(注:前面对被炉泉理的用词是おこた,而羽希的用词是炬燵,泉理的说法很少有人用了。)
"虽然是这样。诶,会这样说吧,说おこた"
泉理慌慌张张地不知为何抓着被炉的铺盖吧嗒吧嗒地煽了起来。虽然不是初次听到,但至少羽希不知道身边还有谁会用おこた这样的说法。
"还有,一直把这个,叫做棉和服(どてら)"
"诶,不叫棉和服(どてら)吗?……啊,棉,棉衣(绵入れ)么? 啊,对了,是长棉坎肩(ちゃんちゃんこ)呢"
"……是半缠。"
唔,泉理哽住了。
"还有,偶尔还把衣架(ハンガー)说成是衣服架(えもんかけ)吧?"(注:这个吐槽游戏本篇也出现过<)
"这,这个我还是有自觉它很过时了。只是,因为教我裁缝的高桥的老婆婆是这样说所以……。"
找借口把错归咎到邻居头上的泉理的双颊微微泛红。是受到了想象以上的冲击了吧,泉理一时陷入了沉默,之后——"……难道说,在学校也被这样看待了么?"她将额头抵在被炉的顶板上这样嘟囔道。
"我想是只有在我们家的。"
羽希浮现出苦笑的时候,泉理发出了呜呜的呻吟声。用词也是一点,这位姐姐在家的时候有不少奇妙的为家庭操劳的母亲一般的举止。
"有种,想要在信里也写成おこた(被炉)的想法了。"
"这,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哦……?"
注意到时,好像在客厅待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自羽希下到二楼来,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
"……差不多,该睡觉了。",不久泉理这样说道。
嗯,羽希点点头看向上方。结人还是没有起来的迹象。泉理像是要切换心情一样将剩余的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那因为是明天九点。虽然难得的休假不好意思,不过要记得好好起来整理打扮一下。"
啊,羽希张大了嘴。完全把这事给忘了。应该要调好闹钟的。
"……难道说,悠,是因为这?"
"好像是紧张了呢。但是没问题的。"泉理微笑地说道。
在跟着泉理回到三楼自己房间的途中,羽希想到,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姐姐之所以比平常更长地待在客厅,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晚安,说着这句话静静关上门的泉理的姿态,看上去比平常有着更为牢靠的轮廓。
"初次见面。我是身为保育士的小森歩美。今后请多多指教。"
是一位二十五到三十岁的女性。她身穿灰色的西装,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长至肩膀,与那和蔼的可爱脸蛋很是契合。
虽然身高和泉理差不多,不过她那清瘦的体格却又给人一种牢靠的印象。有种就像是田径运动员一样的氛围。
"请多多关照。"
泉理这样说着低头鞠躬,合着她,羽希和一旁的结人也一起低头行礼。
羽希他们所生活的青叶宿舍是被称为区域小规模型儿童福利院的一种儿童福利设施。是个将没有亲属的孩子以及因遭受虐待等行为而不能再待在家人身边的孩子纳入其中,并抚养他们,以健全手段进行自立援助为目的的地方。也被称为集体康复之家(Group Home),其与一般的会收容数十人以上的儿童福利院不同,是最多定员六人的小型设施。多是使用一般家庭的房屋来开设,青叶宿舍也是利用一栋有三层楼的独立房而开设的设施。
虽然原则上来说必须要有保育士常驻才行,可自羽希他们重新开始在青叶宿舍的生活以来大约三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正式配属这样的职员。来客络绎不绝,从保育士到营养师,最后甚至连医生和警察都会心血来潮地前来拜访。就算是对儿童福利院的制度和法律不太了解的羽希都明显地理解到了那些大人对如何对待自己三人陷入了混乱。
"虽然我想事前是有过联络的,总之就是来到这里的就我一个人。其实除了我之外还要有其他夜间出勤的人……还~有,半夜在的人,包含这些保育士在内,应该要再多两三个人不可的,不过嘛……"
被迎接到摆有桌子和椅子的二楼厨房的小森在三人前这么说道。
"没事的。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
"嗯,有过耳闻。你就是,南泽泉理小姐?"
是的,泉理点了点头。
"是大家的姐姐啊。我想今后会有很多事情要拜托你,请多指教了呢。"
"好的,我这才是。"
"然后,你就是山添羽希小姐?"
"是的。请多多关照。"羽希颔首道。
"请多指教。然后是,橘结人君?"
"……是的。请多多关照。"
结人紧张地行了一礼。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小森是感觉到了吧,她露出少许苦笑地回道'请多指教'。
"然后呢,虽然我想这一点之前也联络过了,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当然我会每天都来的,基本上来说是从早饭待到晚饭时间吧。"
这时,羽希的耳侧传来了结人微弱的松了一口气的吐息声。小森说的事情确实是在事前有听说过的,是明白这是真的而感到安心了吧。
羽希在内心中也抱有着同样的心情。
"这里,早饭是几点呢?"
"是七点多。晚饭的话虽然时有不同,但我想基本上都是十九点多。"泉理答道。
"是南泽小姐做的吗?"
"不。最近是三人一起做的。"
这么说着的泉理脸上挂上了微笑,而羽希和结人则困扰般地笑了笑。确实是三人一起做的,可实质上基本还是泉理一个人。羽希和结人只不过是做了些简单的帮忙而已。
"不好意思,那事不宜迟就拜托给你们了可以吗?"
小森突然地低下头,像拜菩萨时一样合起掌来。
"其实呀我,不擅长料理所以……啊,当然是会帮忙的。"
羽希他们在一瞬的目瞪口呆之后,面面相觑,不经意地流露出了笑容。
"没事的,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泉理这样重复道。
"啊,不过伙食费呀零花钱呀什么的不用担心哦。 虽然我想至今为止的管理都成了悬空的,但总之我毕竟挂了个临时设施长的名头,之后就都交给我包办
吧。"
"不好意思,关于这点有一些要说下。"
泉理这样打断了对话,将厚厚的纸叠置于桌上。被大大的长尾夹整合在一起的那些纸上罗列着精密的数字和项目。
对着用视线以示询问的小森,泉理回答道:"这是家庭收支簿的打印件。"
"家庭收支簿……?"
小森困惑地取过纸叠,翻着页。然后她的表情马上转为了震惊。
"……这些,全部都是,南泽小姐做的?"
"是的。虽然这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我想看了就明白了,现在的这个家是靠行踪不明的父亲原本的储蓄来供给生活的。而与我们症候群相关的医疗费和去碧朋上学的学费则有着免除措施,没有问题。不过,其他来说基本上是在削减着这储蓄来进行着生活的。虽然也有针对原症候群患者设立基金的团体,但是具体的金额以及符合其的申请基准之类的还很模糊,所以不进行应募。"
"……是这样啊。"
"虽然绝不是享有余裕的生活,但因为本身就是这家的所有人所以也没有必要付房租,并且父亲的储蓄也不在少数。另外,我会得到奖学金进入护士学校,同时也打算看看有没有打工能做去进行工作。原则上来说超过二十岁就必须离开设施了,可听说在有收容原症候群患者的设施,将其作为特例承认的这样的动向很强,就算假定没有被承认,个人也有可能向特定的福利院进行捐助。"
小森被泉理的气势所压,点头道:"是,是这样的么。"
"羽希和结人也都有着将来的目标,希望迟早也都能获得奖学金来升学。当然未来的事情无人知晓,不过至少这几年,即便我未来工作以外的收入是零,计算来看这个家的生活是能维持下去的。因此,除了万一的情况,在钱这一方面只要不新增需要照顾的人就没问题了。"
听完说明的小森陷入了沉默,她继续看着家庭收支簿,一段时间后阅读完毕,她就像是要从什么中藏起来一样双手掩面。
"……南泽小姐你啊。是十九岁来着吧。"
"是的,是这样子。"
"十九岁就这样啊。"
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的小森,以那样的姿势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虽然现在没法立刻决定,不过我想那希望是毫无疑问会通过的。预算少这点在哪都是一个样。"
好的,泉理这样点了点头回答道。而小森则从手指的缝隙中看向羽希和结人。
"很厉害的姐姐呢。"
两人不由地微笑点头同意,对此小森报以了笑容。然后她将打印件放进了带来的披肩包内,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吧,因为今天只不过是来打招呼的。啊,对了,姑且能帮我带个路吗,包含大家的房间在内给我介绍一下?"
羽希他们从一楼到三楼向小森介绍了一下青叶宿舍,其中还有着些简单的说明。小森对扫除的无微不至感到佩服。虽然有着个人的拘泥,不过"连厕所都很漂亮这点就是好好打扫的证据。",她这样连连点头说道。
然后,在这十分周到的带路结束的时候,小森说着:"那么,从明天开始请多指教了。"就这样跨着相对于身高的大步伐回去了。
在玄关目送着小森离开之后,三人之间流淌着一股奇妙的沉默。每个人都像是在窥视着另外两人的脸色一般送去视线。
"感觉,是个精神的人呢。"结人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羽希和泉理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就如那印象一样,小森是一位快活积极的保育士。
她在羽希他们开始准备早餐的六点半就到了,然后一起吃早餐,再送羽希他们上学,还有迎接回来的三人,最后会一起吃完晚饭后再回去。虽然就如她宣言的一样似乎是对料理不太拿手,不过恐怕是觉得这事关保育士的尊严吧,第一天就买了料理教科书开始努力练习。
有时她也会在青叶宿舍留到结人眼皮都开始打架的十点过后,同羽希他们三人聊聊天。很快的,她便开始直接称呼三人为羽希酱,泉理酱和结人君了,并且还会把自己学生时代的恋爱谈或者是失败事当做笑料说给三人听,让场面活跃起来。还有一件趣事,她说着"我想到初中等级为止的话还是多少有办法的。",主动提出在午饭后担当羽希和结人的家庭教师,结果反而败在了羽希的课外作业上,最后一起去找泉理哀求。
日复一日的,小森在晚饭后待着的时间渐渐增加。羽希有问过'每天到这个时间没问题吗?',结果她笑着回答说'所谓保育士哪里都是这样的。'
在羽希他们去上学的白天,小森就把扫除和洗衣服之类的家务事一手包办了。因为原本这些事情都是三人分担的,所以羽希他们一开始是谢绝的,不过小森说'不做这些的话,我就真成只是来这吃饭的了。',就这样半强硬地承担了这个任务。虽然至今为止的习惯被扰乱,让羽希他们感觉到了些像是违和感一般的感受,但先不论自己,在家务事上泉理和结人的负担减少了是事实,所以还是很感激地接受了。
这是小森来青叶宿舍过了差不多十天时候的事情了。
傍晚,提早回家的羽希和结人与小森一起去常去的超市采购。成功入手了目标的低价牛奶和鸡蛋,在三人与泉理事前交付的写有食材的笔记对持时,稍远一些的地方有着群时不时朝羽希他们投来视线的主妇。
又来了啊,这么想着的羽希和结人无视了那些视线。装作没对上视线所以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打算离开这儿。
"这算什么。"
可是小森却没打算移动。她抓住羽希的手,小声询问道。是因为感觉到了周围这不好的气氛了吧,她的声音有些严厉。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羽希用不打算让主妇们听到的更细微的声音回答道。
对于羽希他们来说,沐浴在这些自周围而来的好奇视线下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遭受年轻人身体发生老化现象这种极其异常症状的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即使是在其症状基本改善了的现在也仍然是个世间的热门话题。
并且雪上加霜的是,被认作是有「新世代疯狂的再袭」之称的一系列连续猎奇事件的主谋的宫代拓留,还有成了该事件牺牲者的橘结衣——也就是和结人血缘相连的亲身姐姐——这两位所在的青叶宿舍,羽希他们正是那儿的福利院儿童。在住院的时候媒体也总是不断地不请自来,就算是回到了青叶宿舍,也不止一两次被记者或者是没见过的人给突然偷拍,或是寻求评论。
羽希偷偷地侧目窥向那些主妇,果然是些在哪见过的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恐怕是日常来同一间超市的左邻右舍吧。
"小森小姐,我们走吧。"
羽希拉了拉被抓住的手催促小森道。可小森还是不动,反而放开了手,像是要将羽希他们藏在背后一样径直走向前去。
然后,笔直地瞪视着那群主妇。
"小,小森小姐……?"
小森并未对羽希的制止声做出回答。仅是一个劲地瞪着那群人。
不久小森向前更进一步,主妇们好像有些发窘地移开视线,慌慌张张地向着其他的卖场散去。
在这沉重的气氛中结完账走到外面时,小森想转身对羽希他们说道。
"一直都是那种感觉吗?"
她的表情很是认真。从在青叶宿舍披露着往事闲聊着的她身上无法想象的分量蕴含在她的声音里。
"是的……。但是,我们不在意的。"
虽然羽希表示出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耸了耸肩,可小森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没事吗?没有被做奇怪的事情吗? 如果感觉到危险的话马上要说哦?"
"没,没事的啦。"
有些被小森的气势压倒了,羽希和结人点头说道。
回去的路上,小森没有说一句话。她注意四周,空气中漂浮着明显的紧张感。
回到家的时候,在玄关前有一位拿着购物袋的老婆婆站在那里。
"请问是哪位呢?"
小森用带着警戒感的声音问道。
老婆婆见到小森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然而在认出了羽希他们的时候表情马上就舒缓了。
"高桥婆婆。"羽希向她搭话道。
"是去买东西了吗?"
"是的。啊,这位是身为保育士的小森小姐。"
"哎呀,是这样吗。原来是保育士小姐啊。"老婆婆礼貌地鞠了个躬说道:"我是高桥。"
小森还是一脸怀疑地没有行礼,不过在结人补充说'是教泉理姐姐各种各样事情的人。'后,她的表情终于是舒展开来鞠了一躬。
"……失礼了。我是小森。是从上周开始来这工作的。"
"哎呀哎呀。是这样的吗。我受过这里的院长医生很大的照顾。已经是一有闲暇就总来这的候诊室和朋友们聊上很久的呢。也和孩
子们关系很好。"
"……所谓院长医生,是指佐久间医生对吧?"
"是呀。真的是到哪儿去了呢……。我说小森小姐。如果有来自院长医生的联络的话,请马上告诉我哦。我们这些老伙伴都在等着呢。"
老婆婆这样说后,便将购物袋交给了羽希,回家去了。里面是分赠的柿子。
"那位叫做高桥的人,真的很久以前就是熟人了吗?"
回到家里,趁还没脱鞋的时候小森就像羽希他们问道。咔钦,回响着响亮的把门锁上的声音。
"是的。从我来这的时候开始就有交往了。"结人回答道。
"……这样。"
"……小森小姐。高桥婆婆是好人啊。"
对着不知陷入了怎样思考的小森,结人像是在嘱咐一般说道。然后小森马上慌张地摇了摇头。
"没有,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不过……"
将在超市买的食材放到了地上,小森坐在了横框之上。她用手抵着额头。仰视着仍站着的羽希他们的那双眼中藏着股紧张。
"羽希酱。结人君。虽然我想这并不是要再说的话,毕竟你们已经足够坚强地生活了……。那个,该怎么说呢,该说你们是处于一种非常与众不同的状况吗,就是说你们的立场很复杂。"
对着斟酌词句的小森,羽希将放有柿子的袋子置于一旁,自然地吞了口唾沫。
"那个,因为你们是原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并且还同时是被害者家属以及加害者家属。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上多是被当做加害者家属来对待……。而且像你们的事件那样猎奇性高的情况,尤其如此。"
"请别这样。"
出声打断的是结人。他目不斜视地俯视着小森。
"如果是打算说拓留哥哥坏话的话,请别这样。"
结人这样重复说道的声音铿锵有力。即使并非叫喊这句话还是回响在了房间之中。
小森一脸吃惊地接受了这句话。她偷偷地将视线移到羽希身上观察神色,结果变得愈发吃惊起来。注意到时,羽希已是对小森怒目而视了。
在犹如胆怯地等着什么信号的一阵沉默之后,说着'……我知道了'的小森站了起来。
"但是,真的要好好小心哦。一想到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就很让人担心。"
结人说有事想要商量,而把羽希和泉理叫到客厅是在那以后差不多过了一周时候的事情了。时钟上的指针超过了二十三点。小森已经离开,是平常羽希和结人都入寝的时间了。
"是小森小姐的事吗?"
泉理将脚钻入被炉中自己的专属空间里,开口问道。'嗯。'看着有些口齿含糊点着头的结人,羽希想到果然如此。
自前些天在玄关前和小森发生那件事情以来,总觉得结人对小森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倒也不是无视,但也并非有缩短距离。就像是相识不长的人总是保持着客气,没有变化一般的氛围。
然后,这点来说羽希也是一个样。只不过是发生了起连争论都算不上的对话。也不是说哪一方有错。现在小森也是以同至今为止毫无改变的态度对待她们。可是,果然互相之间都隐约能从哪儿感觉到违和感般的东西。
"还在意吗?"
前些日子的事情已经从羽希他们那听说了的泉理,像是安慰一般地对结人说道。
"不。那倒没有。……不,有没有关系呢?"
嘟嘟囔囔着的结人微微探出了点身子。
"小森小姐,说不定是在调查事件的事情。"
声音的音量犹如在说悄悄话一般。羽希和泉理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泉理问道。
"那个人,不是有打扫我们的房间吗?"
嗯,羽希点了点头。
所谓儿童福利院,多是职员打扫儿童的房间。虽也有着扫除的目的在,但也是为了确认儿童有没有自己好好整理房间环境。因为有喜好整洁的泉理检查,所以自以前起青叶宿舍就没有乱糟糟之类的情况。
"……一般来说,会连抽屉里都去检查吗?"
"……被打扫了么?"泉理颦眉道。
"嗯。"
"真实可靠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我想今天白天肯定是打扫了抽屉。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奇怪了,因为我清楚地记住了橡皮擦的位置。"
一问才知道,虽然只是一厘米左右但确实是移动了。
"还做了这种事啊。"羽希一半佩服一半惊讶地说道。
然而结人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然后今天,高桥的老婆婆又来了。她说几天前被小森问过……那个人的事情。"
羽希注意到一听这句话,泉理的表情就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结人会用那个人来称呼的仅有一人。那就是佐久间恒。即是青叶宿舍原本的设施长,又是现在关门了的一楼的青叶医院的原院长。并且还是身为泉理和结人养父的存在。羽希也在短时间内受到过他的照顾,将他当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来仰慕。(话说……あの人不是前几行刚这样称呼小森么)
佐久间和事件有着怎样关联的相关真实,三人都在超过半年前就在进行复建而住院的医院中听说了。在听到这事的瞬间,感到无法相信。不想相信。但是从把这些说出来的拓留的眼睛中能明白到,这难以接受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真实。包含拓留在内事先就知道佐久间的事情的雏绘她们,好像是一直到最后都在烦恼着该不该说。如果没有对着泉理'告诉我真正的事情。'点头的羽希和结人的话,就连会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都不能确定了。
根据警察公布的消息来看,佐久间在事件之后被当做是行踪不明来处理了。因为无论是其本人还是他的尸体都没有被发现。不过羽希他们知道佐久间其实是怎么了,并且也明白,恐怕是为了隐蔽情报而将佐久间的尸体消去的人大概是谁。
"高桥的老婆婆,被问了些什么?"
接着说道的泉理的声音稍许变低了。
"那个人在这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之类的。对他会去的地方是否有线索之类的。然后就是,还说了也问了拓留哥哥的事情。"
"……这样。结人,只是抽屉里被翻找了一下而已吗?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掉了?"
"我想,是没有的。"
"为了以防万一,再去确认一次房间里的东西。羽希,我们也是。"
羽希他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确认起了屋内。不过,没有找到任何有改变的地方。尤其是羽希和泉理,即便假设有什么东西移动了几厘米,她们也没法像结人一样把握住位置,因此也没法察觉。 至于有没有东西没了也是,记忆范围里是都在的。
"果然,我想是什么都没丢的。"
听到结束了房间搜索的结人的回答,泉理点了点头走进了自己房间旁的那个房间里。
在结人的房间对面角落的房间。那就是拓留的房间。虽然现在没有人使用,不过是在小森来之前三人会定期打扫的房间。
"……虽然没有没什么东西。不过文件的排列有一些不同。"
粗略扫了扫书架的泉理这样嘀咕道。书架上除了摆有单行本之类的书籍之外,还收有杂志呀,资料啊等等东西。
"姐姐,你能记得吗?"羽希吃惊地说道。
"因为有一次被警察基本都拿走了,之后还回来时从纸箱里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排好的就是我啊。你们也是,在那之后就没动过书架里的东西了吧?"
"……是小森小姐?"
泉理对着发出不安声音的羽希回道'大概吧',她的视线还是没有从书架上移开。
"我们的房间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就如结人所说,如果是专门把其恢复到一眼看不出区别的程度的话,那就是意味着她想要隐瞒这件事吧。如果她没有隐藏的必要,那就应该是普通的打扫了。那么除了橡皮擦以外,没有其他更大的动作就奇怪了。拓留的房间没好好复原……也许是因为她认为房间的主人没有日常使用吧。"
与平静地叙述着的泉理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险恶的气氛,感觉到此的羽希从喉咙深处漏出了'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句话。
"是不是记者呢?"结人微微鼓起精神说道。
"虽然考虑过……。像是调查事件,再打算把这给卖了之类的。奇妙地积极保护我们也是为了不让他人知道这素材以此独占。"
怎么会,虽然羽希这样干笑道,但泉理的表情没有改变。
"……姐姐?"被这么问时,泉理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想她不是记者。因为小森小姐是接受正式的联络而配属到这里的。不过,如果是靠告密得到报酬的话那谁都能干。实际上,我们也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人了吧?"
看着点着头的
结人,羽希回想起在这差不多半年时间里向着自己这家人投来的视线。是享受着闲着无聊的好奇心的那种视线。是把自己的生活和新闻工作当做是挡箭牌,无意识地抹去自己是在伤害他人这自觉的那种视线。
"还有就是,如果不是这时候就不会在意的事情。小森小姐不是把我们家庭收支簿的打印件给拿走了吗? 就算是要给上头的人看,明明只要对我说之后将资料发给她就可以了,没必要特地拿走那么厚的玩意。"
"是,是为了拿到什么地方,这样吗?"结人沉下脸说道。
"是想怎样呢……。用了虚张声势这招是个失败吗?"
对着叹着气拿起书架中的资料的泉理,羽希问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关于钱上的事,我想弄得清楚明白。想在当时用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让她明白我们有好好处理这方面的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用了那么多纸就太浪费了。明明墨水也所剩不多了。"
听泉理这么说着的羽希一不小心轻笑出声。姐姐是为了赶上限时促销能披头散发从学校赶回来的人。我们家的钱财可是异常坚固的。
结人好像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浮现出了苦笑。
"泉理姐姐,真是没有变呢。"
"这是什么意思……、嗯,果然文件里面也没东西没掉吗。"
泉理哗啦哗啦地将翻开的资料闭上,放回了书架中。
"在没有东西消失的情况下,是没法对小森小姐进行质问的。就算是关于她翻找东西一事也是同样。虽然这样说有点像是已经确定了事实一样不太好,不过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她要是假装无辜的话那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嗯。"
泉理温柔地将手放在无奈地点了点头的结人的头上。顺其自然的,羽希也将手置于其上,轻轻地抚摸着。
结人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是明白只有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判断了吧。
"关于家庭收支簿的事情也不要追问。当然,如果那个被传到世间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就像至今为止一样地生活吧。因为不管怎样我们的房间也没法从外侧上锁。想要找的话,就随她喜欢找就好了。……羽希,结人。"
泉理说完这段话,将另一只手放在了羽希的头上,看着两人说道。
"我们必须要堂堂正正的。我们没有做过羞愧的事情,往后也不能去做。如果不这样的话……那就不成体统了对吧?"
羽希和结人报以微笑回应。至于是对着谁,那就没有去问的必要了吧。
从次日开始,小森的话慢慢地变少了。
虽然打招呼和家常话之类的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和三人说,但总觉得有种很强的事务感。过了一周,像是当初常说的那些玩笑话也基本听不见了,而小森自己的笑声也差不多消失殆尽。在晚饭后也不会待到很晚,一收拾完就直接回去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多。
羽希与泉理和结人一样,虽然打算和至今为止一样地生活。可是无论怎样都会时不时地从小森的行动和言语中去揣摩深意。无论是询问学校发生的事情这样的家常话,还是在回家的时候'欢迎回来。有些迟了呢。没问题吗?'这样的疑问,亦或是作为保育士工作的记录日记,每当发生这些无关紧要的接触的时候,总会在脑海中浮现出疑云——难道说……。
也许是这样的态度传达给了小森。与小森在一起的时候的氛围比起以前明显地变得死气沉沉了。
泉理好像也感觉到了这点。有次在小森回去的时候,羽希不小心送了一口气,那时泉理像是在批评一样叫道她的名字——'羽希'。
"……对不起。这是不行的呢。"羽希一这么说,泉理便微笑地抚摸着她的头。
实际上,小森并没有询问过事件相关的事情。而泉理在意的家庭收支簿也没有什么泄露到外面的迹象。
可是,就在羽希想到如果这样平平安安下去,自己的不安只不过是杞人忧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好了的某一天的晚饭时,那个领域被唐突地踏进了。
"我说,之前就很在意了。……。那个位置,是谁的位置呢?"
那是在大家围着吃火锅的时候。小森的这一句话,让羽希他们三人的手都停了下来。
羽希坐在被炉自己的位置上。右手边靠厨房的地方则是泉理和结人并肩而坐,而小森则在对面靠沙发的位置。小森坐着的那个空间是结人至今为止总是坐着的地方。
小森视线的前方是羽希的左手边,也就是说谁都没有坐在泉理他们对面的那个位置上。
这一点并非是因谁说而变成这样的,而是一种自然而然就这样决定的默契。并非仅有羽希他们三人,还有常来青叶宿舍的雏绘和华也一次都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过。当然,小森也是没有坐过的。
"……倒也不是谁的席位。因为这个也只不过是最近才买的。"
随着重新操起筷子,泉理回答的声音很是明亮,就连嘴角也荡起了微笑。但是,与那明亮的声音相反,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小森而是向下垂去。
迟了一拍,羽希和结人也都再次动起了手吃饭,可是他们什么也没说。餐具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是结衣酱? 在厨房的椅子也是,有总是空着的座位。"
羽希没有停下吃饭的手。她为了掩饰住因这突如其来的话而产生的心里的动摇而拼尽全力。
"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出言否定的是结人。那是在逞强着的声音。
小森放下筷子,看着羽希他们说道。
"……还是说,是拓留君?"
"所以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只有一些些,但回答的泉理显得亢奋了。这还是第一次从小森的嘴里出现拓留和结衣的名字。
"那么,为什么要空着呢?"
那是——这么说着的泉理语塞了。看着这一切的羽希有股感同身受的感觉。
一时间,泉理的表情就像是被大人训斥了的孩子一般。
"……是和小森小姐你,没有关系的事。"
"对不起。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虽然关于结衣酱的事情也是一样,但更想知道拓留君对你们而言是怎样的人。我就直说了,对他我没有好印象。因为伤害像你们这样的孩子是不能原谅的事情。"
在听到这段话的瞬间,有一种无法整理的情绪自羽希体内油然而生,无法抑制。注意到时自己已粗暴地把拿着的碟子敲向桌面,乱置一旁。
"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
在那之后,大家一言不发地继续着晚餐。在吃完后,因为听小森说'收拾就交给我来吧',羽希他们便也没有反对。已经没有对话的力气了。
回到三楼自己房间的羽希,顺着习惯不知不觉就朝着桌子走去,可是却一点都没法在作业上集中精神。不知为何很在意平常并不注意的,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的这份沉默。想着不如就睡了吧而试着钻进被窝,睡意却迟迟不肯来。
羽希放弃了,她从房间里出来向楼下走去。从二楼客厅透来了光亮。好像小森还没离开。实在是不想走进去,羽希便就这样下到了一楼。
一进到已经不使用了的青叶医院的门诊室,就发现泉理在放在这的电脑前坐着,连电灯都没有打开。好像是在输入家庭收支簿的资料。应该是已经注意到了羽希走了进来,但她还是沉默着继续输入资料。羽希坐在了诊察台上,双腿悬空,静静地注视着沐浴在显示屏的光亮下的泉理的背脊。
"结人呢?"
一会儿后,泉理说道。
"我想他在房间里。"
"这样。……对不起呢。"
"不。我才是要说对不起。"
这时,从楼梯侧传来了小森的说话声。好像是在和谁通电话。声音在渐渐变大,可以知道她正朝一楼走来。
于是泉理迅速地关掉了显示器的电源。不顾因室内突然变暗而被吓到了的羽希,泉理抓过她的手,遛进了与门诊室并设的X光室里。
"保持安静。"
对着耳边传来的低语声,羽希点了点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听到了犹如是在交接一般小森进入门诊室里的声音。
"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但是被他们警戒了。老实说,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与平常听惯了的小森的声音语调不同。和向羽希他们追问在超市时那些主妇的事情的时候的声音相似。
"我觉得随着天数的增加缩短距离也很困难。所以,关于宫代拓留的事情上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泉理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这点,通过羽希的手传达给了她。为了不听漏越过门传来的那些微的含糊不清的声音,羽希屏息凝气。
电话另一端的人好像在对着小森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虽然听不到内容,但能明白那声音变得粗暴了起来。
"所以说了,他们不是这种孩子。我们这
要怎么做才能打听出素材是……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不好意思,请再多给我点时间。"
这么说着,小森挂断了电话。停顿了一下后,能听到她大叹了一口气。
按听到的声音来说,小森她在门诊室又逗留了一会儿后,最终并非朝着楼梯,而是穿过了等候室向着玄关走去。然后好像就这样直接回去了。
就算是在听到关上了门,上了锁的声音后泉理也没有动弹。她仍是沉默地握着羽希的手。在过了足足一分钟之后,泉理才拉了拉手,好像是在催促说要悄悄地走出X光室。
大概是眼睛习惯了黑暗吧,就算是在没有一丝透过窗户的薄光的门诊室里,羽希也能明白泉理的表情。
率直地来说,那是一张好像很寂寞的脸。
"……还差得远呢。"
"……诶?"
"羽希。你认为……那边是谁的座位?"
羽希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默。
然后泉理就好像是知道会这样一般,露出了果然还是很寂寞的微笑说道。
"我也一样。没法做出回答。 不,应该说不想回答更为准确吧。……所以说,还差得远呢。"
羽希不知道要回些什么才好。
是因为感伤吗,还是因为后悔呢? 亦是说是因为回忆的温柔吗,踌躇着无法坐下的那个地方。
"……姐姐。那个人,把和哥哥相关的事情,叫做素材什么的。"
"我知道。……说不定结人的直觉中了呢。"
寂寞之色从点着头严肃地这么说道的泉理的脸上褪去。姐姐重复道——总之就先和平常一样地过下去。
那是发生在次日的事情。
在差不多太阳下山的时间,羽希和泉理从学校回到家里不久,从楼下传来'泉理酱! 羽希酱!'这样小森的叫喊声。
听到这与平常不同的呼声,羽希和泉理慌慌张张地下到一楼,就看到结人和小森在玄关那里。结人的脸上有伤,有献血从头部流淌而出。
"悠!?"
羽希惊叫着朝结人飞奔而去。结人像是在忍着痛一般抿着嘴角,用手帕压住伤口。
"发生了什么事?"
泉理向紧贴着结人的小森问道。
"被投石子了。我看是在读小学的孩子做的。"
"羽希。把结人带到门诊室去。靠近灯光。"
"好的!"
羽希立马就遵从泉理的指示,将结人带到了门诊室去。结人虽没有脚步不稳,但也许是因伤口的疼痛时不时地会发出些短促的呻吟。
轻轻坐在椅子上后,泉理直直地看向结人的眼睛。
"结人,除了头和脸以外还有受伤吗?"
"没有。"
"会想呕吐吗? 有没有视野模糊?"
在结人回答没问题后,泉理将手帕移开确认起了伤口。
"……还真是切得够漂亮的。 知道是大约多大的石头吗?"
"我觉得没有那么大……。"
"……感觉是被很强地擦过了。羽希,水和毛巾。还有,药布和绷带。"
"是。"
"等,等等明明是头上的伤,这样就没事了吗?"
对着慌慌张张组织语言的小森,泉理点着头回答道'没问题的'。
"但是,还是消毒一下比较……。"
"是浅伤,血已经基本止住了。也没有显眼的异物。不用消毒只需对其进行足够的清洗以及压迫止血这样更好。"
在羽希将要求的物品拿来之后,泉理便接过那些开始处理起伤口。
"羽希。你去为小森小姐处理。"
'诶?'对羽希的疑问,泉理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看向小森的腿部。
"虽然是牛仔裤所以看不到伤,不过小森小姐,你在护着腿吧?"
于是小森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只是轻摔了一下而已。"
好像是在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
在结人与朋友分别后,立马就突然被人搭话。搭话的人是穿着很是讲究衣服的小学高年级左右的三人组。他们问道'是青叶宿舍的家伙么?',结人无视了他们的提问。因为他觉得事情会变得麻烦起来。随后脸上就受到了冲击。在他明白是被丢了里面装有东西的塑料瓶的那个瞬间,石子飞了过来。
就在三人组还打算投些什么而高高抡起胳膊的时候,恰好路过的小森抱住了结人保护着他。而接下来被丢过来的石头则打偏了。小森因冲过来保护结人时候的余势而摔倒,膝盖与地面发生了强烈摩擦,在她的怒斥下,三人组逃之夭夭。就是这么一回事。
为膝盖受伤的小森着想,晚饭不是在被炉处而是在厨房的桌子那举行,在晚餐过程中听了事情大概经过的羽希和泉理对小森低下了头,道了声谢谢。
"别这样。你们还帮我做了处理呢。"
小森特地看了眼桌子下经过羽希处理的膝盖,回言道。
"比起这个结人君,真的没事了吗?"
"先观望一晚状态,如果痛感加剧了或者出现了疼痛以外的自觉症状的话,那就去看医生。"
合着做出即答的泉理,结人像是在确认感觉一般轻轻地碰了碰被绷带固定在头上的药布,微笑着回答道'没问题的啦'。
"这是常用的事吗?",这样问道的小森的表情看上去比起身体更是内心受了伤。
"……虽然像是被看,被搭话这种事是习以为常的,但像这次一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泉理回答道。
"是认识的孩子们么?"
对羽希的疑问,结人大大地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看上去像是小学生,所以我想是住在附近的人。……泉理姐姐,我没有反驳。"
"……欸?"
"那群家伙在逃走的时候,说了对拓留哥哥的坏话。但是,我没有反驳。"
结人看着泉理这样重复道。他的眼眶微微的湿润了。
"……这样。"
泉理避开头部的伤口,温柔地抚摸着结人的头。看着结人擦了擦眼泪将其接受,羽希慢慢地点了点头。在不甘心感以上的是对结人的这份骄傲感。
"为什么,你们能表现得那么成熟(大人)呢?"
过了一会儿,小森这样说道。她依次看向羽希他们三人。
"即便被做了这种事情,却还是一句牢骚话也不说地冷静应对。像你们这个年龄的话……不,是就算是大人也会哇哇叫嚷的情况啊。是什么让你们这么做的呢?"
最后,小森将视线置于桌上的空席处。
"让你们忍受着报复,甚至是流泪的价值,他有吗?"
这个问题就这样在羽希的脑海中徘徊着。就不停地被用'是和你没关系的事'这句话拒之门外来说,感觉小森对三人太过担心了。可是,无论怎样回答都会被追问起理由吧,羽希这样想到。
小森没打算放弃,打破这阵沉默的是泉理。
"……就来,上一课吧。虽然这本来并非是我的性格。"
随着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同说出的言语,让小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羽希和结人也有些吃惊地看着姐姐。
"……小森小姐,你觉得成为大人是怎么一回事呢?"
"欸?"
"如您所知,我们三人和拓留……还有结衣也是,都是原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虽然不知道最初是谁开始这么称呼的,但其中包含着意味着'孩子'意思的词语这点一定是正确的。症候群患者在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孩子。无论是身体也好,心灵也罢。"
泉理指向自己的胸膛道。
"这是对世间发表过的事,拓留是最早从症候群中痊愈的。不清楚原因。但是我觉得,那是因为拓留是最早成为大人的。如字面意思一样,他放弃了继续当个孩子。……比起我们要快了一步。"
"……你们几个,足够大人了啊。"
"大人的定义是什么呢?二十岁以上的人? 在经济上已经能够自立的人? 肉体的成长停止了的人? 心灵成熟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拓留以外的某人没比拓留更快痊愈就奇怪了。因为拓留是个傲慢而任性的,满嘴歪理的笨蛋。是个总让我担心的孩子。"
羽希不明白泉理那低垂的眼睛中在考虑着什么。只是无法从她的那副身姿上移开视线。
"但是,他比起谁都想要为这状况做点什么而努力。大概听起来很奇怪吧,最痛苦的一定就是拓留。在那种情况下那孩子变得温柔了。虽然那是任性的温柔,但那孩子将其贯彻到底。所以……。"
泉理抬起了脸,看着小森脸上挂着寂寞的微笑。
"所以我觉得,所谓成为大人,是变得温柔并不断挣扎。在这层意义上,拓留比谁都大人。然后我们这些孩子,绝对,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成为大人。"
小森
目瞪口呆地回看着泉理。
她没有再次问道——'有流泪的价值吗?'
"对不起呢,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事的话就联络我。 我取得了不关手机的许可。"
对羽希这样说道后,泉理在小森的陪同下去往医院。
去医院是为了进行症候群相关的检查。退院后的原症候群患者们,也还有着定期去医院接受检查的义务。而在这其中羽希他们尤为特殊,他们为了协助对症候群的研究,被要求每月一次独自一人在医院呆一晚以测量睡眠中的脑波。
泉理好像是因为担心结人而打算向医院方求得通融,不过结人本人则说着没问题的啦,而打发了泉理。
大概是因为累了吧,在目送完泉理和小森后,结人马上就回到了房间里。
没一会儿羽希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做完学校的作业,重复回想着之前帮小森处理碰伤和擦伤时自己的处理与其顺序是否相符,她便钻进了被窝。
顺从着席卷而来的困意而打算合上书本的时候,羽希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
羽希踢开被子,忙向着结人的房间赶去。即便敲门也没有回应。于是她便直接打开了门,看到了结人在黑暗之中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床上。
"悠,冷静下来。"
是常有的轻度发作。 羽希马上打开了房间的电灯,抱住了坐在床上的结人。
"对,对不起……。"
"别说这些。没事的。"
一瞬间羽希想到要和泉理联络,不过看结人没有出现过呼吸和痉挛的症状。在明亮的环境里并且有家人陪伴应该是不会恶化的。就算万一真恶化了,羽希也知道那时对应的处理方法。
"没事的,没事的……。"
羽希继续抱着结人像是在哄小孩一样不断小声重复着,并以固定的节奏轻轻地拍着结人的背。然后她看向结人的手。在结人的情况下,如果他用力抓住胳膊肘的手的力量没有减弱而且还像是要塞住耳朵一般朝头移动的话那就是恶化了,而如果力量变弱这就预示着应该要结束发作了。
"没事的……。"
过了十分钟左右看到他的手变得放松了,羽希松了一口气。再看向脸的话,则能看到力量正回到那失去焦点的眼睛中。
"没事吗? "羽希再一次清楚地重复道,于是结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已经,没事了。"
羽希回以点头,从床上下来。
打算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羽希看到了在结人旁边的那张空床。那曾是结衣睡的床。
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收拾了起来,白色的床垫赤裸裸地显露在外。那白色的无机质感与羽希以前所在的医院的地下室的那个很像。
不自觉间羽希的视线便寻找起了长长的头发。
"羽希姐姐……?"
随着结人的声音,突然感觉听到了之前泉理说的话。
成为大人是怎么一回事呢?
"……悠。"
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握得紧紧的,指甲都陷入了肉里。痛感宛如在刺激着觉悟一般蔓延开来,泉理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羽希在心中对自己大喊道'踏进吧,挣扎吧'。
"如果让你痛苦的话,对不起。……能告诉我关于发作的事吗?"
羽希再一次坐到了结人的床铺上。
"在地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结人因这突然的事情而显得震惊。但是,羽希沉默地等待着回复,不久便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就犹如面对毫无胜算的东西一样。
"对不起。真的,如果痛苦的话……。"
"没关系,我没事的。……是没对羽希姐姐说过呢。"
羽希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 这是至今为止都没听过的事情。 并且恐怕也是互相避开提及的事情。
结人慢慢地说了起来。
"……直到地震发生时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当时住在涩谷,记得是我和爸爸,姐姐,还有妈妈手牵着手。睡得很深的时候。然后,地震就发生了。我摔了下来,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四面八方都有人一边叫着些什么边朝着什么涌去。就算想站起来也站不起来。"
是地震发生之后的恐慌状态吧。被害最大的涩谷站周边地区,在地震发生的二十二点二十八分当时,有着很多的人。
"四处传来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像鼓声一般的低沉的声音,建筑物倒塌了。注意到时我还是那样摔倒在地上,牵着的不是爸爸的手而是姐姐的手。虽然好几次被人踩踏而过,但姐姐一直叫喊道'不能松开'。在摇晃平息后我们终于站了起来。但是,和爸爸妈妈,在那时失散了。"
"……嗯。"
"虽然大喊了无数次想要找到他们,但因为大家都在叫喊着,就变得乱七八糟了。大人的背部看起来就像是墙壁一样。想着必须要逃的时候,姐姐便拉过我的手。她说着'总而言之,先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一直拉着我的手。"
'真厉害啊。'对着羽希的这句嘟囔结人点了下头。
在受灾当时,结衣只不过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而至于结人则是来年才上小学的年龄。
"我,一直在哭着。可姐姐她没有哭。 她一直在说着'不能看,不能看',一边走着一边保护着我。……姐姐她代替我,必须得看到各种各样的场景。必须得一直拉着我。而我,只是在哭着,什么也做不到。"
"……没问题吗?"
结人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膝盖。羽希自然地靠向结人,抱住了他。结人没有做出别的动作。
"在无论是姐姐还是我喉咙都变得干巴巴的,脚也疼得觉得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有一些人追赶起了我们。是成年的男性们。 我们拼命地四处逃窜。跑进了某处摇摇欲坠的建筑物里,姐姐第一次打算松开手。而我则不愿松开地哭泣着,可因喉咙的疼痛只能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姐姐对我说了很多次——'藏在这里',把我留在了门坏掉了的房间中。那里面……很暗。"
羽希发现结人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便马上慌张地打算制止他说下去,可结人却回握住抱在他肩上的羽希的手继续说道。
"姐姐跑着逃走了。而那群人向着姐姐追了过去……。我因恐惧而无法动弹。什么也做不到。在一会儿后,听到了姐姐和那群家伙的声音。"
"悠,对不起,已经可以了。"
"我无法动弹啊。肯定,就在很近的地方。我只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听着姐姐的哭声而已。"
羽希转向结人,不顾一切地抱紧了他。听着结人在自己胸前边哭边发出的呻吟声。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松力道。
"在黑暗的地方的话,时不时的就觉得听到了姐姐的声音、明明姐姐她救了我。可我却什么都无法为她做。"
在抱着边哭边诉说着的结人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羽希也流下了泪水。两人用互相的睡衣擦拭着泪水,一时间一动不动。
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寒冷,羽希将被子盖在了自己和结人之上躺了下来。
结人在哭着的时候,有时会在胸前低声细语道"……姐姐"。有一次羽希做出了,'怎么了'的回复,便意识到这是在指结衣。不过结人什么也没说。
"……姐姐。"
"怎么了?"
结人一直这样喃喃细语,羽希也持续地做出回复。
两人都在哭累睡着之前,这样抱在一起。
一直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泉理回来的时候,看到羽希和结人的脸吃了一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的脸怎么了?"。
两人的眼睛都完全肿胀了。"没什么啦。"结人对着羽希露出轻轻的微笑,因此羽希也回以了微笑并点了点头。
泉理边说着'怎么,对姐姐保密啊?',边也愉快地笑了起来,没有进一步追问。
在羽希从学校回来,包含小森在内的全员一起吃着晚饭聊天的时候,有人来拜访。
"突然过来不好意思。占用你们一会儿时间,方便吗?"
来到玄关迎接的羽希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便马上想到了。是在超市时不时看到的主妇。是在何时来着,被小森一瞪便匆匆离去的女性。
在羽希吃惊地呆站着的时候,那主妇说着"能让我稍微进来下吗?",便在没有取得允许的情况下走进了玄关。在她身旁伴有一位看上去是小学生的男孩子。
"稍,稍微等一下。"
羽希让两人留在原地,去二楼叫泉理去了。而从楼上下来的泉理在看到主妇的时候便想到果然是有见过的脸啊,微微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
"啊啊,你就是姐姐呢。没什么,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这孩子的事。"
主妇让藏在身后的穿着体面的男孩子站出来,然后脸上浮现出笑容。而男孩子则是一副明显嫌麻烦的表情,面朝一旁。
"昨天呢,说是这孩子开玩笑丢的石头,把这里的孩子给砸中了。"
啊——羽希发出了声音,看向那男孩子穿着的打扮体面的衣装。
"……结人是说过被投石头了的事。"
泉理像是在逼近一般向前踏出了一步。虽然她的语调很是平稳,但羽希看到她握紧了拳头。
"所以说,是在开玩笑的。不就是这样吗?"
男孩子敷衍地点了点头,将手插在了口袋里。
"嘛因为是小孩子的事情,像这样大人出面我觉得也是有些奇怪的。就是说那个,闹大了也挺那啥的不是么?"
"你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说,就是说闹大了也挺那啥的。"
"……你能说清楚么?"
于是,笑容马上从主妇的脸上消失,她瞪视着泉理。其中包含着明显的侮辱之色。
"哦,这样啊。那我就直说了,你能别把事搞大就多谢了。"
"搞大?"
"就是说,在医院把这事情说出来这样……那个,就是这类情况。"
"简单来说,你就是想说让我们对结人被石头砸中一事视而不见对吧?"
"没有砸啊。只是在玩吧?"
泉理止住说着'别开玩笑了',想向前探出身子的羽希。可以看见她的手在阵阵颤抖着。
泉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像是在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一般。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并没想怎么样。只是,请你们对结人道歉。"
"为什么啊。不是只是在玩吗?"
"请道歉。"
对着这样重复道的泉理,主妇一下子将脸靠了过来说道。
"你啊。不觉得羞耻吗,对小孩子做的事情那么较真。"
"给我道歉!"
这句怒吼唐突地从背后响起。是小森。她握着结人的手,很快便闯到主妇的面前站着。
"我就在那现场。那并不是在玩。你的孩子明显是故意对结人君投石子的。给我道歉。"
"……搞什么啊那么小题大做。"
"如果打中的地方不好的话就算是失明都不奇怪。给我道歉!"
对着气势汹汹的小森,主妇看上去有些畏缩,但马上便浮现出嘲弄般的笑容。
"你,是这里的人吗?保育士?"
小森点了点头。
"以工作来说,真是辛苦呢。 但是啊,这不是什么要说到'道不道歉'这种程度的大事。像故意啊,失明啊什么的,别那么投入嘛。"
你明白的吧,主妇这样说道后笑意变得更浓了,她像是寻求同意一般咚咚地拍了拍小森的肩膀。
"……这样啊。不道歉啊。"
"所以说,不是这种事情呀。"
于是小森叹了一口气,转朝向羽希他们。
被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的视线看着,羽希没做出任何回应,见此小森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咯吱咯吱地挠了挠头。
然后,她重新朝向主妇。
"那么,在不进行谢罪的情况下,我们会提交被害申请。"
"……啥?"
"嫌疑是伤害罪。请告诉我您孩子的名字,年龄以及住址。"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
"虽然迟了些不好意思。"
小森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了本证件并高举了起来。
"我是警视厅生活安全部的小森。就是担当少年犯罪等等事情的部门。听好了,您孩子所为之事,是完全的犯罪行为。"
主妇哑然地看着小森所举着的那本警察证,不过这点来说羽希也是一个样。结人也目瞪口呆地仰视着小森。
"怀疑的话我能递给你名片,只要打那里的电话核实一下就可以了。 告诉我您孩子的名字,年龄以及住址。"
"道,道歉。"
对着越说越来劲的小森,主妇戳了下男孩的肩膀催促道。大概是对小森的态度和言语感到害怕了,他马上便将手伸出口袋垂下头,用几近消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不是对我。是对结人君道歉。"
"非,非常对不起。"
结人并未对面前那低垂的头做出回应。倒不如说,他正因这一下发生的事情而混乱不堪。
在那男孩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小森突然抓住那打扮体面的衣服的前襟,用力向自己提来。
"听好了臭小鬼。你的脸我记住了。如果下次再犯的话,就让你没有辩解的机会直接被打进监狱。"
咕噜咕噜,锅煮沸的声音在客厅的被炉之上回响着。
在小森说'膝盖已经没事了,就在客厅吃饭吧'后,饭桌上一句对话都没有。除了泉理偶尔做出忽然想到一般撇出涩汁的举动以外,就连动作都没有。
"那个……呢。我是,那个……"
好像有些尴尬的小森偷偷看向羽希他们,可一对上视线便马上移开。感觉不太自在,羽希看向结人,可他也只是回看过来,果然也是一副看上去不太自在的样子。
不久,觉得太过沸腾了的泉理关掉了石油气边炉的火。
然后,她说着'真是的',夸张地吐了一口气。
"小森步美小姐。二十八岁单身。所属于警视厅的生活安全部,籍贯在埼玉,这样。"
诶——泉理以外的三人异口同声道。
"在短大取得了保育士资格后,就来到东京的保育园就职。在二十五岁的时候退职,并在同一年通过了警察采用考试。因有保育士的资格与经验被分配在了生活安全部。"
对着简直就是在照本宣读一般继续细细说道的泉理,小森的表情扭曲了。
"等,等等,泉理酱……?"
"被配属到青叶宿舍的目的有三。一个是作为保育士的业务。一个是作为警察保护加害者的家属。最后一个是……为了寻找能影响拓留量刑的素材。这是为了一旦检察官求刑时,能做到该做的事。"
"……无期徒刑么……还是说在此之上的?"
对以律师为目标的结人说的话,泉理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因为是无法进行简单判断的事件。所以小森小姐她带走了我们家庭收支簿的打印件,调查我们的房间,还有探寻父亲的事情,好像都是为了这个。"
"这,这不是完全泄露了吗……"
小森抱头呻吟道。
"……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在家搜索和父亲的事情是结人在大约一周前察觉到的。是警察的人这点则是两天前。对不起,因为听到了前些日子那通可疑的电话便去拜托别人调查了一下。而至于知道详细的个人简历以及目的则是在今天早上的事了。"
"……难道说是涩谷署的神成先生?"
是的,泉理点头道。
神成是在那一连串事件的时候给羽希他们不少照顾的刑警。一听才知道,泉理是在X光室听到小森那通电话的夜里就与神成取得了联络,然后拜托他看看能不能调查一下小森的事情。没多久就知道了她是警视厅的人,而追加的那些情报则是在昨晚住在医院的时候,从正好在场的神成那收到的。
"原来不是记者那的人啊……。"
对着呆然地这么嘟囔道的结人,小森露出些许苦笑,回道:"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泉理看着这场景同样歪起了嘴角,然后转向小森说道。
"那么。小森小姐。我本打算把刚才说的你的个人简历在今天晚上你回去之后,让结人和羽希知道的,并且还想之后闭嘴不提这事。并没打算告诉你我们知道了你的事情。"
"……也是呢。"
"现在都说出来,是因为你自己表明了自己是警察那的人。为什么呢?"
"因为对那对母子感到火大。 特别是那个母亲。你看那个。不可理喻吧。那个态度算什么啊。"
做出即答的小森,带着一股气愤感敲了敲桌子。大概是因为真实身份暴露了吧,她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羽希和结人都是半惊讶半困扰的不知该把视线往哪儿放。
而泉理则是在苦笑着。
"小森小姐,还真是个武斗派呢。好像还有过因为逮捕搞恐吓敲诈的少年群体时干得过火了,而被罚写检讨书的经历呢。而且有两回。"
"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啊!"
双颊染上了红云的小森这样叫道。
而从中感到了恐怖感觉的羽希和结人则偏移了重心,不暴露地偷偷离小森远了一点。
"……还有。昨天,泉理酱有说吧。说所谓成为大人是指什么。"
"嗯。"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看着这样的你们就觉得比你们年长的我偷偷摸摸隐藏起真身查找着各种各样事情这算什
么呢。"
"……这样啊。"
听着小森这自暴自弃的口吻,泉理不禁笑了起来,羽希和结人也浮现出了笑脸。
"……在这个时候我就问一下好了。关于事件的事情你们有没有什么知道的?"
"没有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说的话以外的了。"
"这一点,羽希酱和结人君也是同样?"
两人点了点头。
"上面的大人物们认为神成先生和你们还知道着些什么。虽然没有和神成先生见过面,但经过我与你们生活的这些日子,我觉得那应该是事实吧。即便如此,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对着这样重复道的泉理,羽希他们也跟着继续点头。
小森像是在确认真伪一般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但羽希他们并没有移开视线。然后小森像是放弃了一般低吟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于是泉理重新打开了石油气边炉的火。
"那么,开动吧。"
"……诶?"
小森吃惊地看向泉理。
"这样好吗?"
"指什么呢?"
"不把我赶出去。"
"我没有那种决定权。你不是持有着保育士的资格么?
"话是这样说……。"
"而且,今天真的是帮大忙了。老实说,我也好像要忍不住冲上前去了。"
好像是在说谈话就到此为止一般,泉理拿起了大勺子,从锅中装了小森的分。小森像是在问'这样真的好吗'一般看向羽希他们,可不久便腼腆地从泉理那接过了碟子。
这时,在羽希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那本该是非常重要的决断,羽希却毫不犹豫地自然脱口而出。
"那么小森小姐,请移动一下。那里,是悠的指定座位。"
诶——三人都看向了羽希。羽希则看向结人。
"悠,这样可以吧?"
"唔嗯。"
被问道的结人同样没有丝毫犹豫。
他从泉理旁边离开,向着原本自己的位置移动。
被赶出来的小森站在泉理对面的位置上。
"姐姐,可以吧?"
羽希对着还处于吃惊状态的泉理问道,不过一时间泉理没有回应,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着'真是的……'带着惊讶的神色微笑着点了头。
"果然,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吧。"
泉理发自内心地高兴说道。
虽然小森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过在泉理的催促下老实地来到了座位上。
"什么,是怎么回事?"
"小森小姐。比起我来羽希要大人的多呀。"
"……骗人。"
各自从锅里夹着菜,想着事。
羽希看向三人,说道。
"这回的休息日,大家要不一起去上野的动物园?"
这突然的提案让三人止住了手上的筷子。
"……可以是可以。你,喜欢熊猫来着?"
并不是,羽希对着姐姐摇了摇头。
"只是想去看看。因为没有去过。我想要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