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闭口不答的状态下持续着与老师的攻防战时,有村雏绘在回忆着放在包包里的小说内容。
这是不好的走向。雏绘明白,当她并非是在考虑自己所写的小说后续而是在考虑正在读的小说的事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心情变得不爽了。不过说回来,在事件之后她就光是在读,完全没有去写些什么。
这里是职员室。班主任老师坐在椅子上,就这样让雏绘站在旁边,不停地用笔敲着桌子。在桌子上放着空白的进路希望调查表。
这次还真是够缠人的啊,雏绘这样想到。
"……记得,在死线的闭学式前还有时间啊。"
在雏绘因职员室那巨大的窗玻璃的反射而皱着眉头的时候,班主任说话了。
"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提交了。最坏来说,没填到第三志愿也不要紧。"
"我还没决定是升学呢。"
"……我们班可是全员升学啊?"
'我知道'雏绘点头道。所谓进路希望调查表就是指在升学和就职中选定一个,在选升学的情况下要将大学或专门学校的名字写到第三志愿为止。在雏绘的班上,没有一个希望就职的人。
对着雏绘这毫无改变的态度,班主任止住了动着笔的手。露出显而易见束手无策的表情,将进路希望调查表还给了雏绘。
"给我在下周开始前决定好。"
虽然闭学式并不是在下周开始的时候,但雏绘还是恭恭敬敬地说着"我知道了"将进路希望调查表收进了包里。她一边在脑子里嘟囔着'处世术处世术',一边行了个礼离开了这里。
"啊,对了。研究会的发表好好加油哦。家长们好像也很期待。"
"好~的。"
对这在她将要离开时抛来的话语,雏绘仅仅转过脸去地回答道。
在静静地关上职员室的门之后,她吐舌说道'就算不说也会加油的啦'。
雏绘一回到那既是原新闻部的活动室,如今又是学生自治研究会的会室的老房间,就看到泉理在猛烈地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在她旁边堆积着文件,感觉上去比雏绘被叫到职员室之前又来的更厚了。
"Ciao(s)现在回来啦……华呢?"
"把听取到的文件堆积起来之后又出去了。"
"瑞希她们呢?"
"把文件拿过来之后去网球部了。……好像说回去的时候也会拿来文件。"
难得看见泉理流露出疲惫的样子,雏绘很是吃惊。看来文件的厚度增加了并非是错觉的样子。雏绘适当地取过了一束文件,坐在以前就放在这里的电脑前,打开了无论怎么填都不觉得会填完的Excel,开始输入文件的内容。
"被班主任加了压力,说什么'闭学式的发表好好加油',还说监护人期待着呢。"
"……反正又是谁的父母打电话过来了吧。"
在学生自治研究会成立之后的这几周里,因远超当时预想的作业量,雏绘她们忙得要死。
契机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是身为会长的华最初说的话——"想要了解学校的大家是怎么想关于症候群的事情的,对此抱有着怎样的思绪"。对此无论是雏绘还是泉理都是赞成的。这个研究会是以"关于笼罩在原症候群患者身上的环境的思考"这课题为基础而设立的研究会。华的话语被认为是与这课题相合适的第一步。于是获得了学校的许可,与告知全校学生研究会设立的同时,分发了问卷用纸。上面虽然写着的是'如果是与症候群有关的事的话,什么都能写'这种含糊的字样,但却回收了意料之外的量。尽管提出的内容是任意的,但是也许是学生们憋了想象以上的关于症候群的想法,亦或是说着"请给我尽量提出"的泉理作为女帝的压迫力很强,从第一天开始就有相当多数量的文件送到会室里来。
在之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其数量也在不断增加。现在后悔着如果当时说了'请用邮件来提交'就好了也已经太晚了。觉得再怎么说在过了几周的现在高峰期应该也要过了,可事到如今说着"一张纸的话就算用背面也写不完,所以请再给我一张"的学生还是络绎不绝。再加上还要去直接听取那些写着真伪不明以及让人在意的内容的学生的话,这又加剧了忙碌。
不知何时'好像说研究会那边会听各种各样关于症候群的事情并且还会对提问做出回答的样子'这样的传闻散布了开来,也因此很多人来向雏绘她们搭话。而事实上也有因这传闻得到的东西,所以雏绘她们并没订正这个传闻。
如此这般这回这个传闻被学校方给听到了。于是那边立刻就下达了"至今为止都在进行那么大规模活动的话,就在闭学式的时候来发表结果吧"这样的命令。而那是不容拒绝的。
雏绘他们进行分工,华和初山瑞希以及同样加入委员会的二谷麻知这一年级的三人组负责直接听取,雏绘和泉理则负责将听取到的事情以及调查问卷的结果数据化。要说输入速度的话华比起雏绘更习惯打字,另外华本人也强硬地表示这边更好,可是在泉理"因为会长是你,所以你要成为众矢之的"的这一句话下其的主张被驳回了。
不知是学校方还是学生自己让家长方也知道了闭学式时的发表,导致询问详细情况的电话这些天好像连续不断地打来。
"……说起来前辈,前辈你们那学年的进路希望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雏绘没停下打字的手问道。
"什么样的感觉是指?"
"升学?还是就职?"
"现在这时,基本都是升学呢。选择就职的人整个学年都屈指可数的样子。……嘛,虽然不知道毕业的时候会怎样啦。"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现在,雏绘是碧朋学园高中部的二年级生,然后泉理则是三年级生。按一般来说的高中生活的话,泉理应该在今年三月的时候就毕业了,而四月的时候雏绘就该升到三年级。可是因症候群以及复建的影响,学校再开后所采取的措施是所有学生都复学到进行复建前所属的学年。而泉理她们三年级学生则因复学到毕业之间没多久,所以要再多读一年高中。
"那时,我们这一代就成20岁了。说不定也会出现些有什么忧虑的人呢。"
"听说称呼方式还没决定呢。四年级学生这样如何?从明年四月开始这样叫。"
谁知道呢,泉理这样耸了耸肩。明年四月初中部的三年级学生会成为新的高中一年级学生。一时间高中部就变成有四个年级了。
"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变得和前辈在同一时期毕业呢。"
"那也是现在这样说吧。虽然不知道法律和社会会变得怎样,也许你也会成为四年级学生也说不准。"
"那前辈成五年级学生么?"
那样的话还真是饶了我吧,看着泉理这样发着牢骚,雏绘露出了苦笑。
之所以采取这样麻烦的措施,其根本原因在于到现在来说社会对怎样对待原症候群患者的决定还并不明朗。大多学生希望升学是因为从现状考虑,比起就职升学会受到的社会意义上的对原症候群患者的差别对待和偏见等影响较少。上通常的大学和专门学校的话,在通过考试入学的情况下,因过去的精神疾病史而影响入学资格的事情不多。
但说到就职的话那就不同了,而且混沌之子症候群这玩意,除了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以外都没被明确地解析明白,另外也有疑问声表示说到底原症候群患者上的这个碧朋学园该不该被当做普通的私立高中承认。
看着一点都没减少的文件,雏绘叹了一口气。
"能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大概是手指和眼睛累了,泉理站了起来去泡咖啡。在雏绘说着'谢啦'接过自己那份后,泉理没和她对上视线便看向虚空,也没回到位置上就这样站在雏绘旁边喝着咖啡。
又是少见的事啊,雏绘这样想着仰视着泉理。她看上去好像在犹豫着开口说些什么。在这种时候泉理看上去就从平常可靠的姐姐变成与年龄相应,或者说是要比年龄年轻的妹妹,雏绘觉得这很狡猾。
"怎么了呢?"
虽然泉理还是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但一会儿后她用双手包裹住杯子,看向其中说道。
"那个……告白,怎样了?"
"……欸?"
因这突然的话题,雏绘哑然了。雏绘如泉理的预想一样吃了一惊。
"为什么知道呢?"
"诶,不是在昨天被告白了吗?"
"不,虽然是被告白了……。"
是被同年级的男生告白的。虽然班级不同,但因为是朋友的朋友所以雏绘以前就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
"……我也,被告白了。昨天。"
"啥?"
原来是向泉理告白的男生好像说了"因为这会儿身为我朋友的后辈应该也把女帝的朋友
有村同学给叫了出来,进行告白。"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两位男生事先商量好进行告白,计划在周末进行双重约会。雏绘呆若木鸡。
"这算什么呀?"
"拒绝了吗?"
"当然。前辈也是吧?"
泉理好像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难道,雏绘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她探出了身。
"……我保留了回答。"
不会吧,雏绘一时失语。没想到泉理会这样判断。
"诶,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试着约下会。"
"……喜欢吗?"
雏绘意识到自己声音的语调变得低沉了。
但,这也没办法。没法像在说能概括为愉快的恋爱谈的聊天一般将感情置于其中。
"……虽然并不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
在雏绘这明显用着责备口吻的追问下,泉理阴下了脸。
泉理就像是不这么做就没法整理情绪一般,她缓缓喝着咖啡,回到椅子前慎重地坐了下去,摩挲着自己的手。
"要怎么说才好呢,有点说不来呢。"
一会儿后泉理吐出的话语声,没有她那一直以来的自信与坚强。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在学校有着能接受我的人对吧。"
"……是指那姿态的事情吗?"
嗯,泉理点了点头。
在患有混沌之子症候群的那漫长的时间里,泉理不仅有作为症候群代表症状的身体老化现象,而且在她身上还发生了变化成过去的朋友来栖乃乃的姿态这样特异的现象。虽然随着从症候群中康复这两症状都得到了改善,可至今为止作为来栖乃乃来与周围的人相识的自己能否作为南泽泉理生活下去,在病愈之后泉理对此心里没有一点底。
雏绘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先不论与事件的真实一起知道为何泉理会变成乃乃的姿态以及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伙伴们,对于那些不知事情真相的人,很明显这不是能简单接受的事情。
泉理脚踏实地地去寻求理解。最早是从同年级的朋友开始,接下来是在其他年级有过交流的人,再然后是在同一时间去复建的人,虽然没法挑明真实,总而言之就先以这是因症候群的影响而产生的现象这样进行说明。雏绘她们也有对此进行帮忙。
出院的时候,至少越来越多和泉理在学校关系较近的人变得不再以乃乃的名字来叫泉理。
"进行告白的人是增田君,是同班同学。虽然理所当然的,增田君至今为止都把我当作是乃乃酱,可如今他把我以南泽泉理来看待呢。嘛,虽然称呼方法无论说几次他都不从"女帝"改掉。……那个,因为是第一次。作为南泽泉理被男生说喜欢。"
"……是这样啊。"
"所以,我想好好考虑后再进行回复。不知不觉像约会这样的就应了下来。"
看着苦笑着说着"……自己的事还真难呢"的泉理,雏绘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脸。
回想起昨天被告白时候的事情,雏绘觉得和泉理间的距离变远了。
感觉她展现了她的坚强。
"……泉理前辈,是怎么想拓留前辈的事呢?"
雏绘注意着别让语气显得坏心眼地问道。
泉理速答道。
"是喜欢。"
"……是当作男人的喜欢吗?还是,当作弟弟的?"
"这个嘛。是怎么样呢?"
"你不明白吗?"
"你呢?"
唔,雏绘语塞了。
"……要说是喜欢还是讨厌的话,是喜欢啦。"
"那是当做男性的喜欢?还是当做战友的?"
是唐突的词语。可那是直击雏绘心底的词语。雏绘像是在确认那词语一般点头说道。
"以战友来说,毫无疑问是喜欢的。最喜欢了。以男性来说的话……搞不太清楚。"
这样,泉理的笑容更深了。
"作为姐姐来说这是让人自豪的评价呢。谢谢。"
回到借宿的家,叔父叔母准备着晚餐等着雏绘。
看见餐桌上摆放着的放有萝卜和朴蕈的味增汤,雏绘偷偷地露出苦笑叹了口气。这样就连续三天了。
"学校,好像很忙呢。"
"研究会活动的通知来了。你有加入来着?"
对着抛来话题的叔父叔母,雏绘挂上笑脸进行着无关痛痒的回复。她明白她是被关心了。就连这味增汤,也定是因为雏绘说了她喜欢。而其实雏绘对这味增汤虽然并不讨厌但也绝对算不上喜欢。
只是在三天前被问觉得味道如何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了喜欢之类的话。
回到房间,雏绘便滚到了床铺上。
她取出手机,上面显示着石绵启介这个名字。
这是那位对她告白的男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交换的电话号码了。多半是在自己还受症候群的影响,能够知道对方说的话是真实还是虚假的时候吧,雏绘这样想到。
在放学后的教学楼背面。
石绵好容易动起了因紧张而显得僵硬的双唇说道。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有村你了。请和我交往。"
"啊呀,不好意思呢。我有喜欢的人了。原谅我吧。"
回想起自己说的话,雏绘把自己的脸压进枕头。在到不能呼吸为止一直把头埋进里面,脚吧嗒吧嗒地乱动。
这是谎言。那时,雏绘脑海内没有浮现出明确地作为恋爱对象喜欢的男性的脸。石绵当时瞠目结舌,然后好像很痛苦地扭曲了表情。
自己在做什么啊,雏绘埋着枕头发出了呻吟。
自学校再开以来,雏绘用和以前一样的社交方式与朋友们交往。可是这人际交往与以前不同这点,雏绘是切身地感觉到了。从症候群中康复,不明白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吧。与无论是什么都以玩笑装饰的那时不同,比起以前能展现出实际性格的机会变多了。能完全以真心相待的虽然只有共享事件经历的华她们,但和其他的朋友们也比起之前有着更深的交往了。虽然说是 从浅而广的交际变得深而窄了罢了,但这变化对雏绘而言则是巨大的。
和叔父叔母间的距离也改变了。虽然现在是互相之间都很客气的一种微妙的关系,但这也是在仍处于症候群时所不可能的事。无论是叔父和叔母打算拉近距离,还是雏绘对此并未排斥地接受,都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像是社交辞令的聊天和感情,都是过去雏绘最讨厌的东西。
就连那般疏远的双亲,现在都变得时而会通电话了。
雏绘觉得自己是向前进了。
可是在被告白的那刻,雏绘一瞬间就脱口而出的回答,那完全是随意的圆谎话语。
"……妈的"
正是与真实并未披着铠甲,自己在合着四周氛围的同时心却与该氛围疏远的那时完全一样的表现。
石绵的表情扭曲了。他被自己那随意的态度伤害了。
雏绘想到,在她被告白的那时,她是否有将其与在某处的那位战友对比了些什么。泉理她好好地面对了告白。尽管她和他是那般的关系亲密,还是能在被告白的时候以如今的自己接受这件事,并对其思考。雏绘想起了羽希时常发的牢骚——"敌不过姐姐。"
雏绘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再次取出了手机。
"喂喂,是石绵君吗?我是有村。"
说了该说的事便挂断了电话。
雏绘习惯性地从包包里取出尚未读完的书看了起来。讽刺的是女主角的爱情正在两名男性之间摇摆不定。
内容完全读不进脑子里去。
"前辈……"
"……什么事?"
"怎么回事呀,你那打扮和妆容?"
"小森小姐她干劲十足……。羽希也趁机胡闹……。"
到碰头地的雏绘看到一如既往守规矩地提早到的泉理便眯起了眼。而泉理则好像筋疲力尽一般地垂下了肩。
现在的泉理将平常被刘海稍稍遮住的脸完全露了出来。捆着的头发流向侧面,用布制发圈好好地理在一起。平常只是涂了唇膏以及基础程度的化妆也变得上了眼妆和打上了薄薄的腮红,进一步强调了成熟的印象。虽然衣装来说大衣如往常一样,但从脖子处能窥见的衣服对泉理而言是有着十分鲜艳颜色的服装,而最后其的双脚则包裹在跟挺长的长筒靴内。
"还有着这样的衣服啊?"
"除了上衣以外,其他衣服和妆都是小森小姐弄的。这双靴子是那个人昨天特地去买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问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泉理基本成了小森和羽希的换衣人偶。对着说着屡次三番被强制要求感想的结人因他所处的境地困扰万分的泉理,雏绘露出了苦笑。
两人约好的人正好在约定的时间来了。
向泉理告白的那位增田康太竟失礼地露出了哑然的表情。
"……怎么了女帝,这打扮和发型。不,我是很高兴啦。"
虽然身高差不多是男性
的平均水平,但他有着挺结实的身材并且还带着黑框眼镜。眼睛很大,长着一副和看不出睡相的卷毛相符的温和样貌。
泉理摆出厌烦的样子回答道。
"放过我吧。家人做的。还有别叫我女帝。"
另一方面石绵一言以蔽之就是有张端正的样貌。身材高挑,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与随意长着的头发就像专门搭配好一般相称。
石绵露出了好似放弃一般的微笑说道。
"……有村你和平常一样?"
"是呀。因为内在好所以没必要啦。"
聊天中知道两人自小学起就是朋友,而且家也离得近,好像整个家族间都有着交往。
"啊不好意思,我们不太了解其他地方所以。"
合着增田的这句话,石绵也低下了头。
碰头是在午后熟悉的涩谷站前。今天的时间与场所都完全交予男性阵营决定。雏绘对着真心觉得很抱歉的两人笑着说道"别在意啦。"
一开始被带去的地方是从涩谷站步行约五分钟就可到的某个天象馆。"喜欢星星吗?"雏绘问道。石绵对此苦笑地回答道"嘛,倒也不是。只不过是因为比起电影来的短,也不会拥挤。"嘿诶,雏绘这样想到。说起来所谓约会就是考虑这些事情的玩意啊。进来一看便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并不坏。恐怕是有自小学因某个活动而来以后第一次来天象馆的因素在吧,只不过是解说今晚的星空这种单纯的节目雏绘也觉得很新鲜有趣。
因为是要去杂货店和CD商店逛逛,所以雏绘和泉理也就同意了。先不论CD商店,男高中生对杂货什么的会有兴趣么,雏绘虽然想到了这点,但觉得他们是费心考虑了路线的吧,便打算不客气地好好享受。
在路上和石绵的对话不失不过。雏绘本以为他会更积极地问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他意外的很懂分寸。雏绘觉得这让人感激。另一方面泉理和增田的情况从雏绘听到的来说,大概是增田单方面地被泉理叱责发怒。增田好像是轻率的家伙,惹得泉理不停叹气说着"我说啊……"这样的抱怨话语,不过看样子并非是真的对其无语。大概是在学校也经常有这样的来回,双方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对话。
杂货店在离天象馆十分钟路程远的车站的相反侧,一行人进入了井之头大街附近的大楼里。
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四人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身体。
原因显而易见。雏绘感觉到自己这些人后排着的其他乘电梯的人的诧异感,便带头走进了电梯。其他三人也不言一语地跟在了后头。"对杂货什么的有兴趣吗?"雏绘为了敷衍过这气氛向石绵问道。
"其实我是第一次来杂货店。"对着接过话题回答的石绵,大家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在杂货店里雏绘和泉理一起看着那些桌上的小物品。泉理的目光停在了兔子图样的笔记夹上。雏绘问道:"羽希他们还是老样子在实行兔子作战吗?",泉理则叹息着回答:"名字的候补都出来了。分 雌雄一堆堆。"果不其然,男性阵营则显得无聊了。
考虑到他们那困扰的表情,雏绘他们早早就离开了杂货店。
回程当然是走楼梯。
实在没有再坐一次那电梯的想法。
在逛过杂货店附近的某个大牌CD商店后,就进到稍北的公园道旁的民族料理店。除了数个柜台以外,就是不整齐地排着的大小各异的沙发和客席,装扮漂亮的地方。店内的装饰和轻柔的音乐也塑造出了很棒的氛围。石绵云,这里真是打扮得相得益彰啊。
虽然雏绘想到真不合适啊,但她一看菜单便接受了。虽然价格对高中生平常的饮食来说稍高,但基本所有的主食都写有"盛量注意。量很多。"这样的注意标语。
也许泉理也想着同样的事吧,她面露苦笑。时间是早过了午饭时间的十五点左右,可好像休息日是直到深夜的关店时间前都会正常营业的样子,有几组先来的年轻人和情侣坐在席位上。
确实是对一个人来说难以吃完的大分量墨西哥饭。在雏绘和泉理两人分着饭时,石绵开口了。
"有村和……南泽前辈是怎样的关系呢?"
"怎样是指?"有村说道。
"嘛,现在是因研究会在一起,但以前不是吧?是很久以前的熟人吗?"
"不是。是进高中后认识的。"
"因为有村是文艺部的部长,而我是学生会的会长。是以这层关系进行对话的。"
对着进行补充的泉理,雏绘想到原来如此。确实这是事实。
是这样啊,石绵颔首道。
"有村,意外地在这次的研究会很努力呢。"
"意外是指啥啊,意外!"
"嘛,认真来说。之前也有类似这样的活动,那时你的性格可不是会那么努力做这些事的吧?"
唔,对着语塞的雏绘,泉理乐在其中一般地回道"好好观察着呢。"
石绵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吧,他像是要蒙混过去一般挠着头。
"……嘛,性格完全没变的家伙啥的,在碧朋应该是基本没有的吧。"
在石绵继续说道的这句暗中指出碧朋状况的话语下,沉默自然就降临了。
一会儿后,"嘛,是这样。"接下话来的增田的表情有些僵硬。大概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吧,雏绘想到。
雏绘啜了一口大玻璃杯内的Lassi(注:一种印度饮料),听到了坐在邻座的一对客人的声音。看过去,多半是同龄的高中生组合。
他们在聊着升学和就职的话题。
听到的内容,让雏绘心情有种烦躁的感觉。是在脸上表现出来了么,被泉理不客气地轻轻搓了一下眉间。
在雏绘红着额头移回视线的时候,石绵和增田不知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舒服。
"……说起来。好像说从我们的家长那对研究会有什么要求,有收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么?"
一会儿后,石绵像是要改变话题一般这样说道。
雏绘则像是要把那对学生的话逼出耳朵一般,大声地回答道。
"啊,寄来了一堆呢。好像还有直接对学校方面说的人。"
"这样啊。抱歉。"
"我的老妈很热心于做这样的事啊。好像和其他人的父母一起搞了个像是团体一样的什么,一堆事呢。之前也……。"
这时,石绵的话变得含糊表情也扭曲了起来。像是在蒙混过去一般地喝了口水。
"怎么了?"雏绘问道。
"不,不是什么大事啦,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啊"
于是泉理插嘴道"没什么好在意的。"
"怎么,是在说我们的研究会什么的和症候群有关的话题对吧?没什么关系啦。"
即便如此,石绵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泉理又用手催促了一次后,
"……好的。不好意思。"他点了点头开始说道。
"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和康酱一起去打工的面试。就是便利店的那种。"
康酱?雏绘不由脱口而出,于是增田就指了指自己补充道"是我。增田康太。"
"怎么说呢,因为就是在由年轻的店长营造出的那种该说是随意么,总之就是比较自在氛围的地方。所以一说是希望来打工的,就有种两人都会很快被采用那样的感觉。还说人手不足真是帮大忙了,之类的话。然后,他说姑且看一下履历书之类的东西以及家长的同意书,我们就把带着的文件给他看了,可是……。"
听到这里,泉理说着"……原来如此啊。"点了点头。雏绘心里也是这样想到的。
"于是突然,啊,糟糕了,就成了那种感觉。不知打了哪里的电话。然后就说,总之今天就先回去吧,是否采用会改天电话通知的。"
"……于是,最后就落选了?"
泉理这样说后,石绵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嘛,本来就觉得在被知道了是碧朋的家伙的时候,绝对会起纠纷的,所以倒也没有觉得惊讶……。只不过,知道了这件事的母亲就生气了。给便利店打了电话,开始质问起为什么落选了。呀,真的就 只不过是这样的事情啦。"
雏绘发出了"……呜哇"的大声感叹。
泉理浮现出牙齿里塞着异物般的表情说道。
"确实是,很热心的家长呢。"
"嘛因为这家伙的家,是只有妈妈的两人家庭啊。"增田帮石绵补充道。
原来如此,雏绘想到。
雏绘她自己虽然不会把别人的家庭情况当做是稀奇环境,不过她觉得会直截了当地把母亲的事情当话题说的男子高中生很少见。是因为对母子家庭来说,这方面的意识不同么?
"话说怎样女帝,这种事情是和研究会进行相谈更好么?"
泉理就像在做厌烦的仪式一般先对增田说了"别叫我女帝。"然后,
"很难说呢。当然,很具参考价值。在我所知范围内,碧朋没有现在去进行打工面试的同学。不过,假如研究会把其纳入其中考虑的话……。"
看着陷入沉思的泉理,雏绘也在脑中试着进行各种各样的模拟。
结果马上就出来了,雏绘向泉理问道。
"……很难的对吧? 如果是在正式雇佣的情况下无理由的不正当解雇之类的情况还另当别论。"
"……是呢。虽然无论是我还是有村都不算熟悉,不过在没有可判断文件的状态口头雇佣的情况下,我想就没办法了吧。"
看着表情变得严肃的两人,石绵慌慌张张地挥了挥手。
"不不,我知道的,没事的。我没有想要怎么办啦。只是,怎么说呢……不好下决定啊。"
就像是要把这嘟囔的声音消除掉一般,邻座那对的声音又变得更大了。
看来是结束了升学和就职的话题,笑了起来。
不好下决定啊,雏绘在心中无言地重复着石绵的话语点了点头。然后不违背自己变得乱七八糟的心情,举起了自己的饮料。
"来干杯吧。"
诶,其他三人看向雏绘。
"总之干杯吧。对我们的这份不好做决定。来,举起饮料——"
不顾战战兢兢举起饮料的三人的困惑,雏绘说着"干杯~"碰响了杯子。
在那之后去了卡拉OK就解散了。虽然雏绘完全不在意,不过泉理则有些厌烦地说道"嘛,虽然是说得过去的路线……。"好像是还残留着前些日子被雏绘强行拉到卡拉OK,软禁了大约五个半小时的影响。
在和男方分开后,泉理问道。
"说起来今天,对石绵君说了什么决定要约会的?不是拒绝告白了吗?"
雏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希望稍微,让我再好好考虑一次,所以,并不是说交往OK,那个……,总之先来个约会啥的。"
"这样。那孩子不挺好的嘛。长得也帅。"
"是这样吗? 增田前辈不才是挺好的吗,热热闹闹的。"
雏绘边说边看向泉理,她的脸上浮现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雏绘不知怎么明白了她的心情,无奈地笑道。
"怎么像联谊后的品评会一样真讨厌啊。有种很强的女性价值在下滑的感觉。"
"……是呢。是因为做了不习惯的事情么。话说你呀,有去过联谊吗?"
" 怎么可能会有啦。那个有啥好玩的呢。"
一回到家,就感觉疲惫感不停涌出,大概是因为比自己所想的更强迫自己振作了吧,雏绘连和与叔父叔母的对话都草草了事,匆匆回房。
瘫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约会的事情。即便很薄情,浮现在脑海中的也不是石绵他们本人的事情。
是杂货店的电梯。
是正好在场的那对高中生。
然后是石绵所说的打工的事。
不好做决定啊,漏出的这句石绵的话语说不定意外与自己的心情出奇地相合呢,雏绘想到。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进路希望调查表的事情。
要在下周初的明天提交。雏绘再次低语道"不好做决定啊",拖起疲惫的身体,向着书桌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学生自治研究会变得愈发忙碌了。
随着身为活动发表现场的闭学式所在的下周末的迫近,研究会判断至少要在这周内完成所有质问和要求的数据化,否则就赶不上了。因此雏绘和泉理加快步伐汇集数据,瑞希和麻知则一时完全停止网球部的活动专心于听取调查工作,另外华现在是在写发表用的草案要向学校方面获得许可。
"泉理前辈,稍微打扰一下。"
在研究会室用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写着那个草案的华开口说道。
"粗略做出来了大概……什么的。"
"怎么了?"泉理回道。
"嗯……觉得各个委员会的委员长或部长那来的评论,另分开来写来得更好吧。因为委员会和社团那来的意见更容易看大概。还有,那些评论的听取工作比起我还是在学生会和他们有面识的前辈来得好……。"
"……嘿欸。"泉理止住了输入资料的手,看向华。
"指使我做事什么的,真是可靠呢。"
"对,对不起。"
"不是不是,并非讽刺我是真心佩服的。因为这是很好的主意,是正确的判断。"
泉理说着'那么事不宜迟',也没听华的那句'不用,就算不现在做也没事'的阻止声便出去了。
雏绘也内心感到佩服。
她不自觉地看向华。
"……华,你是有什么地方变了?"
"什么呢?"
"不……就不知不觉……该说是不知不觉呢……那个,不知不觉。"
在说什么呢,华笑道。
"我趁现在去瑞希她们那把文件拿过来。因为会积攒起来大概。"这么说着,华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雏绘还是在看着这样的华。是因为视线并未包有感情么,还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呢,华在出去之前转过身来说道。
"……嗯嗯。虽然我想是没有变的。雏之前不是说过嘛。『正因为是珍贵之物,吾等才不得不分离。如若不然,终将沉溺于其,并亲手玷污这份珍贵』。……是这样说的吧?"
"欸?唔,恩,大概。"
雏绘有些被这一长串的话语给压倒,点了点头。
是上个月来着吧,记得是自己在华烦恼着瑞希的事情的时候于剧场说过的话语。因为是当场想到就说的,所以没法记清楚。
"这种思考方法,我很喜欢大概,所以。"
华有些害羞地这样说道,离开了房间。
回答声回响在被一个人留下的雏绘心里,她只好沉默了下来。干活的手也停了,一时间她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雏绘感觉到了犹如在不认识的地方迷路一般的不安。
"……真会说啊。"
这样嘟囔着,雏绘从包里取出了进路希望调查表。
还是一张白纸。结果她最后也没写上。对班主任则以"因研究会的活动手忙脚乱"这种虽然是事实,但却离真心很远的借口来蒙混过去。
听说泉理因为以护士为目标,所以提出要升学。然后华则希望升学到理科系的大学。虽然好像还没决定具体想要成为的职业,但至少对升学没有迷茫。
大家都在行动。
"然后最后只有我留下来了……么"
雏绘想如果是在以前的话自己会毫不迷茫地就选择希望升学,然后根据自己的成绩写上适当的大学的名字吧。不如说,自己甚至可能连值得一提的重要事情都不会去考虑。只不过是进路希望调查表,一张纸罢了。就算假设写上了升学也并非是说就必须要升学。之后想怎么改变就能怎么改变打算。
可如今,没法这样思考。有种不能这样的感觉。
雏绘漠然地回想起至今为止读过的小说。应该有着几个处于这种状态的登场人物的。那时,他们和她们是怎样下的决断呢?下决断的时候,又是在想着些什么呢?——
还有,身为战友的他呢。
这时,手机冷不防地响了起来。
想着显示的名字很意外,雏绘接起了电话。为了让陷入忧虑的自己振奋起精神,故意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Ciao(s),石绵君。怎么了?"
"……突然打扰抱歉,有些想要商量的事情。"
雏绘一到位于代代木的AH东京综合医院就看到在正门入口大厅的石绵一脸抱歉地等在那里。
"真的抱歉。虽然我说太麻烦了阻止过了可是……"
"不不,没事的。先不论这件事本身,和我联络就是帮大忙了。"
这是雏绘他们原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很熟悉的医院。是一手包办症候群的治疗和研究的医院,现在也有很多尤其是精神上还没康复的症候群患者住进这家医院。雏绘她自己也是在差不多半年前还睡在这的床上的。
是刚才发生的事。
在石绵来进行义务性定期体检的时候,有多半是周刊杂志的媒体人来进行取材。这事本身并不稀奇,所以石绵无视掉伸过来的录音器,穿过媒体进行了一如既往的体检。
但是,在体检结束出来的时候,每次必然会跟来的母亲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母亲在回答着媒体投来的无数提问的时候,也在其中阐述着以'集合原症候群患者的监护人,着手应对关于这个疾病的问题'为主旨的意见,在那说出了学生自治研究会的名字。事情就是这样。
好像她是说了'学校方面也由身为症候群当事者的学生为主体建立了叫研究会的东西,我们监护人的团体也要与其携手致力于解决问题'这样的话。于是媒体方面便被研究会这一词语钓上了钩,母亲对于媒体咬住该话题不放也很起劲。如果媒体想要知道研究会的事的话,研究会方面也能对媒体方进行关于症候群现状的各种各样的逆取材,这样会对今后的活动有着帮助吧,这样想着母亲便打算打电话联络学校方面。
石绵不由自主便阻止了。可母亲却说着这种机会可是很少有的没听进去,无耐之下石绵只好联络了身为研究会会员的雏绘。
"学校方面怎么说?"对着这么问的石绵,雏绘苦恼地皱眉说道。
"说现在别说什么多余的事情。嘛现在的研究会来说也基本没有能说的事情就是了。说到底呀从建成起还没过一个月呢。总之直接传达过来的就这些。那么,你妈妈和媒体那群人……难道说在上面?"
"啊啊。在五楼的精神科。就是那个平常体检时等候的小大厅。"
呜哇,雏绘夸张地呻咛了一声。只是要进到医院媒体应该就要获得足够多的许可和办足够多的手续,能到这地步还真让人佩服。
与脸熟的不能再熟的总台护士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雏绘和石绵便从楼梯向五楼走去。
"真的很对不起啊,有种把你卷进来的感觉。"
"完全没事。不用道那么多次歉啦。如果令堂直接联络学校方面的话,就会稍稍变得更鸡飞狗跳的情况了,就像成了严重事态一样,结果来说就会以麻烦的形式波及到研究会吧。所以联络我真是得救了得救了。"
走上算上在住院复建的时候,无数次往返连楼梯数都完全记住了的楼梯,便来到了放着数张暖色配色的长椅的大厅。在那一隅身着西装的女性正与两位中年男性说话。那是媒体吧。雏绘打了个眼色问道,石绵点了点头。
走近一看,雏绘首先吃了一惊。
雏绘不知不觉间便自顾自地将石绵的母亲想象成啰啰嗦嗦有着严肃外表的女性。可现实几乎就与这想象完全相反。她是和中长直的发型很相称的给人感觉很好的美人,还有着高挑苗条的模特体型。说到是石绵母亲的话,明明再怎么年轻也应该有差不多40岁吧,可怎么看也不像有这年纪。说是三十岁出头也很合适吧。
"妈妈。"
一听石绵的声音,母亲便马上转了过来视线停在了雏绘身上。
正面来看果然是个美人。虽然一瞬间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但雏绘在心中念叨着先发制人先发制人,自己低头行礼道。
"初次见面。我是石绵君的朋友有村雏绘,所属于碧朋的学生自治研究会。那个,这次来是……"
在踌躇着该从哪里切入好的那短短的时间里。突然石绵的母亲向雏绘的腰伸出了手。然后就这样犹如抱住她一般贴近到雏绘跟前。
"看。还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外表来看没法说三道四吧? 也没有会传染的病——你看,完全没事。"
然后,就像恋人的握手一般紧紧缠住雏绘的手。之后将那手像是要给面前的媒体人看一般高举了起来。
"妈妈!"
石绵一发出这劝谏一般的小小怒鸣,母亲便简简单单地放开了手。雏绘对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面对不知是在寻求着怎样反应的笑脸。
唔,雏绘拼命忍住油然而生的感情,让其不表现在外表上。
这种缩短距离的人是麻烦的类型。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之前就能判断出这母亲的话是真是假,根据此采取会让母亲满意的行动了吧,雏绘这样想到。
雏绘并未浮现出谄笑。虽然能明白母亲的表情微微变得有些僵硬,但雏绘无视了这个。她用犹如在强调事务性的语调说道。
"刚刚,关于这件事取得了学校方面的确认。学校方面——不如说研究会方面,现时点并没有什么能传达给媒体的各位的事情。虽然很抱歉。"
媒体的两人组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先出声的是母亲。
"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的意思。现在研究会正在进行询问全校学生的意见并将其整合的工作。并没有开始别的行动的时间。"
"有怎样的意见?"
"所以说了,这正在整合中。"
于是,有一位媒体人说着不好意思,手拿录音器,不客气地靠近了过来。
"研究会是以学生为主体设立的,这是事实吧?"
"是的。"
"你是那的负责人吗?"
"不,只是普通的一位会员。不好意思,学校方面和我说别说太多,所以要取材的话能下次通过学校再次拜托吗?"
两人组还是不肯罢休地继续抛来各种各样的提问,但雏绘面对着录音器只是一个劲地不断重复"下次再说"。像这样接受取材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何对应雏绘也早已了然于心。总之不能把这边的言语和包括了其的感情传达给对方。
"等等。那么你没有自己想要问媒体以及想要拜托他们的事吗?"
母亲这样说道。她并不像是在尝试调解场面,而是一副对雏绘的态度不满的样子。
雏绘即答道。
"没有。"
"……你们不是为了应对症候群问题而建成的研究会吗? 虽然听取意见也很重要,但多利用这样的机会也没问题啊。没有客气的必要,因为这就是这些人的工作。对吧?"
母亲笑着这样问道,两人组便'当然是这样'地点头道。满面笑容。
"我们监护人呢,也好不容易做了各种各样的行动。之前提出了和医院方一起定期举办寻求对症候群的理解的演讲会的方案呢。刚才就是在拜托他们进行这个的取材。如果你们研究会也一起来的话那就帮大忙了。"
演讲会。雏绘是第一次听说。
"对不起,之后再说吧。"
"……是,有村同学来着吧。虽然学校可能对你说了各种各样的话,但这真的是很好的机会呀。这种时候——"
"妈妈,你说够了吧。有村,走吧。"
石绵就像是到了极限一般插入对话中,拉了拉雏绘的手腕。
雏绘老实地遵从,向着楼梯走去。于是媒体两人组中的一人靠近了过来,取出了什么递了过来。是名片。
雏绘无奈地接过后,男人便说道。
"你啊,这样就没问题吗? 如那人所说,我觉得更积极地行动更好哟"
对着男人俯视着她的视线,雏绘没法行动。
见什么回复都没有,男人便说着"那么,有什么事的话就联络这上面的电话"回去了。
"有村?"
声旁石绵的声音很远。
这样就没问题吗? 这样的疑问在雏绘脑海中盘旋。
自己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雏绘微微咬着嘴唇,走下楼梯。
回到涩谷,太阳完全下山了。
虽然雏绘是打算回学校继续进行研究会的工作,但是石绵无论如何都想要请些什么作为道歉,于是便顺他好意了。
在便利店买了豆沙包和热茶,两人向着在车站附近能简单休息的宫下公园走去。
"这样就好了吗?"石绵问道。
"很足够啦。便利店的豆沙包可不容小看。"
两人找了个合适的长椅并排坐了下去。
这里是对雏绘来说很是熟悉的公园。还是老样子即便在晚上仍因为很强的灯光而显得亮堂堂的,聚集着流浪汉们。是因为户外的寒气吧,在公园内部志愿者们在进行着烧汤赈济的工作。
因为石绵一副难堪的样子,所以雏绘就自己提出了话题。
"不是个美女妈妈嘛?"
"……她是那种人啊。"
石绵好像有些困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对自己怀着自信。虽然现在是演艺事务所的经理,但她原本好像是个模特的样子。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
"……嘛,是那种感觉。"
雏绘点了点头。在她和媒体二人组对话的时候,明显是有把自己的容姿当做武器的地方。
因为有着年轻的外表和气质吧,所以她是那种对待自己孩子也像是兄弟朋友一样的类型。雏绘觉得自己明白了石绵能淡然地把母亲的事情当话题来说的理由了。
"确实那个人的话,是会做在你那打工以前打个电话这种事呢。"
"……从以前开始,她说的话和做的事什么的,个个都是正确的啊。可是呀……。"
虽然没有接下去的话语,但雏绘明白那不知怎么就想要诉说的氛围。
"不好做决定啊。"
听雏绘嘟囔出这句以前他自己说过的话,石绵笑了。
然后他说着"真的是啊。"吞了口饮料。
雏绘也回以笑脸。这时,她第一次对石绵稍稍产生了点兴趣。
再一次好好看看身旁石绵的脸,确实如泉理所说的那般说不定可以算进长得好看的类型中。是因为他母亲的血吧。
两人唐突地对上了视线。雏绘像是要蒙混过去一般问道。
"那个……啊,石绵君你交了进路希望调查表了么?"
"啊——……算是。我选就职。"
"诶,骗人。"
雏绘吃了一惊。泉理所在的高一年的那个年级也是一样,雏绘所在的年级也基本都是希望升学。而在整个学年屈指可数的就职希望者记得也都是以个体经营来帮助家业的形式才对,当然石绵并不是
这种情况吧。
"有村呢?"
"……我还没交呢。虽然在被催着。"
"在迷茫吗?"
"唔……嗯。是呢。在迷茫着。"
"……我也是啊。"
雏绘不由'欸'了一声,于是石绵耸肩道。
"虽然说选了希望就职啊。……嘛,事到如今我就说了吧,是因为这是妈妈的劝说啊,她说让我就职。我也并没有什么很想学的东西,嘛,而且至今为止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就职的话完全没啥问题。"
雏绘想起增田所说的'母子家庭'的事情。然后还有症候群的情况。虽然无法知道母亲有没有觉得自己被添麻烦了,但无疑女性一人把患有症候群的孩子拉扯大应该是非同一般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学习好的人。所以'比起增加一点大学呀专门学校的学分,绝对是去打工来获得些经验对将来更有用'是她的口头禅。那个便利店的事,也是妈妈叫我去的。"
"……这样啊。"
"但是嘛,会想这样就好了吗什么的。……有村呢? 没有什么想学的东西吗? 像是有兴趣的事情什么的。"
想学的东西。一下子想不到。因为喜欢读小说,所以要说对出版和编辑这一方面有兴趣的话是有的。可是雏绘还没考虑到为此进行专门性的学习,并把其作为将来的道路打算的地步。
假如在调查表上写上升学,那么就不得不写上希望的大学和系。老实考虑的话那肯定是文学部了吧。如果写就职的话那就是出版社之类的地方了吧。可是高中毕业应该少有能直接进去的。说到底在碧朋毕业,连能不能被认同为具有正常高中毕业的资格都说不准。
"……真难啊。"
雏绘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在对着什么这样嘟囔。不过她就这样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再不回去完成今天分的整理资料的话就糟糕咯。石绵也没有再多问。
雏绘打算离开公园,在她走到公园入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听说原本是停车场入口旁边的地方。在那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
那里过去有停着一台露营车。如今那已被警方的车辆带走,什么都没留下。就连禁止进入的条带和隔断空间的圆锥物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看来连在公园中寻找住处的流浪汉们也没有站在那。
"——村。有村?"
雏绘一下子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
"就是,怎么样?"
"……怎么是指?"
看来石绵刚才是在问着些什么的样子。雏绘慌慌张张地挥着手,像是要掩饰过去一般。
"抱歉抱歉,稍微发了下呆。什么事?"
"……呀,没事。什么都没有。今天真的对不起。之后学校见。"
雏绘目送着举起手渐渐远去的石绵。
在想着回学校吧而挪动起脚的时候,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个在翻滚着的空罐子引入了眼帘。雏绘拾起了那个空罐。随着这个动作,有什么东西从口袋中掉了出来。
是之前被记者塞的名片。
这样就没问题吗。雏绘叹了口气,将捡起来的空罐子丢进了就近的垃圾箱里。
这时看见了路过的有过面识的流浪汉,便出声搭话。
源叔是个根据日子说出的过去也会改变的热闹的人。雏绘在稍微和他闲聊了一些话后,借了个火。再让他带路到公园里的一个吸烟区域,将那个名片烧毁在放在那的一个烟灰缸里。
回到学校,雏绘在对泉理和华说明在医院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就连写在名片上的记者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周一个劲地被整理资料追着跑。
五人直到星期日都聚在学校里干活好容易算是达成了目标,这时雏绘想起医院的事情便向学校方面进行了确认。不过,没有从媒体来的取材的联络之类的东西。
不过到了下周初,在大家为了终于就要到来的周末的闭学式上的发表而进行着准备的时候,联络唐突地来了。
"好像杂志社会对闭学式和研究会的发表进行取材。"
放学后,告知雏绘这件事的是班主任老师。果然在正要告诉他'进路希望调查表还没有写,请等到死线的毕业式'的时候,他这样说道。
那是在雏绘因窗户玻璃的反射而皱起眉头的时候说的话。
"好像是二年级的家长去和杂志社取得联络的。说是会抽出页数来帮我们做个特集的哦。"
"二年级的?"
雏绘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反问道。
"你想,就是上周把你叫去医院的那位家长。"
果然啊。雏绘没有隐藏住自己的感情,一不小心皱起了眉。
于是老师便以一副理解的样子露出苦笑,拿出放在桌子里的一捆文件。
"确实是一位很是热心的家长呢。这份文件也是像给研究会和学校方面的提案书一样的东西。刚才直接拿过来的。"
"……真的假的啊。"
"虽然稍微有点强硬的感觉,但监护人和学校方面互相合作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提案也是完成度很高的哦。 应该说,是个好提案。学校方面好像也很满意啊,觉得是个积极向前的方案。"
"学校方面也很满意是指,校长老师的意见吗?"
"嗯? 啊啊,嘛就是这样吧。"
行动还真是快啊,雏绘半是吃惊半是佩服。
刚才由自己直接送来,甚至连校长的感想都有了,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呢?说起来无论是这班主任还是校长都是男的来着。
"能给我稍微看看吗?"
"啊啊,当然。不如说你就拿走吧。这个,是给你们研究会用的复印件。"
雏绘当场就开始阅读起该文件。
确实详细地写着各种各样的要求和提案。粗略地扫过去的话,有用大字体强调的内容。那是对研究会的两个提案
『和医院共同定期举行诉说症候群的悲惨的演讲会如何』
『成立发布和症候群有关的正确情报的媒体,通过协助对症候群的研究等行为,旨在将来成为仅靠原症候群患者才能运营以及经营的团体如何』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雏绘想到。学校方面对此很满意。觉得是个积极向前的方案。
原来如此啊。
"挺迟回来的嘛"
雏绘来到研究会室,泉理果然在敲打着键盘。
是在写闭学式发表时的演讲稿。华她们一年级三人组因为发表要用的具体的相谈内容以及所感决定好了,所以应该是去找实际上写下那些的学生进行——可以发表吗?真正想要诉说的细节感情没搞错吗?之类的确认作业。
"不好意思,这样又要伤脑经了。"
随着坐到手边的椅子上,雏绘将进路希望调查表放到了桌上。上面只有不干脆地写上的自己的名字,可关键的希望栏处却还是一片空白。
泉理看到那片空白,用不知怎么接受了的温柔的声音颔首道"……这样。"
"被怎么说都不要紧,请在差不多到死线为止填好就行。因为说直到闭学式都可以的是对面嘛。"
不愧是女帝,雏绘想到。真的是太感谢了。
稍微心情轻松了些的雏绘,带着多少开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
"还有,我这收到了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
"很厉害哟,石绵君的妈妈她。"
雏绘把刚才在职员室里听到的话告诉给泉理, 并将收到的文件递给了她。
『和医院共同定期举行诉说症候群的悲惨的演讲会如何』
『成立发布和症候群有关的正确情报的媒体,通过协助对症候群的研究等行为,旨在将来成为仅靠原症候群患者才能运营以及经营的团体如何』
泉理粗略地读了一下后嘟囔道。
"……原来如此呢。"
雏绘苦笑了起来。自己刚才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你怎么看?"
"就算说我怎么看啊……"
泉理再一次重读起文件,斟酌起好像不太好说的话语,不过最后还是直接说出了感想。
听了该感想的雏绘点了点头。真是完全同感。
"我也这样想。"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无视的话也是不行的吧……。"
泉理边说边一口气把刚在写的原稿删除。好像是打算要重写。
"这样来看……打电话给便利店也能接受了呢,毕竟是这样的人。"
"啊,我也想到这个了。倒不如说和石绵君说过了。"
"说起来,怎样啦?和石绵君。"
问怎样,雏绘也不知如何作答。倒也没怎么样。自那以后在学校碰面的话招呼打是会打啦,不过也仅此而已。虽然说过希望让自己再考虑一次告白的事情,但老实说无论是考虑的闲暇还是心的间隙都
没有。
就照原样把这些传达给泉理后,她边说着"确实是有些手忙脚乱的状态呢。"边忙碌地敲着键盘。
"前辈才是,怎样啦?那个……对,是和增田同学。"
"一样。没怎么样。"
"是这样吗? 最近不是好像早饭都一起吃的吗?"
泉理止住了敲打着键盘的手。
"为什么知道呢?"
"上周在走廊不小心和增田同学碰见的时候,他向我做出了'接下来要和女帝去吃饭拜拜'这种像是道路魔一样的报告。"
"那孩子在想什么呢……"
泉理惊呆了一般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
"倒也真的没怎么样啦。只不过是——"
这时,从会室的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在,雏绘一回复,门便打开了。
"失礼了。这里是学生自治研究会吗?"
一见走进来的女性,雏绘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是石绵的母亲。她与前些天同样是一身正装,手上提着看上去很高价的点心盒。
对上视线,她便挂上了微笑。
"我有些事去职员室呢。便也逛了逛学校内的各个地方,顺便就送点慰问品过来。"
"谢,谢谢。"
雏绘道过谢接过了点心盒,作为认识两方的人便居于泉理和石绵母亲之间介绍,大家
都打过了招呼。
"咖啡可以吗?"泉理问道。
"没事的呀,谢谢。我真的只是送慰问品来的。你们很忙吧?"
挥着手坚决推辞的母亲像是在确认着规模一般环视着房间内。然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
桌子上。之前的提案书摊开在桌上。
"啊,已经来啦。读过了吗?"
被问道的雏绘点了点头。
"怎样?"
"那个……"
"我想是不坏的提案吧。"
"嗯,嗯嗯,虽然老师那边是这样说的……。"
于是突然间,母亲的脸上覆上了阴云。
"那么,有村同学不是这样想的?"
唔,支吾起来的雏绘将视线飘到泉理那寻求支援。好像立即就察觉到雏绘的意图一般,泉理插入到这尴尬的对话中开口说道"是呢……"
"因为还没有详细读过,所以我想作为研究会的意见如果能在闭学式的发表时再进行传达就好了……能问一件事吗?"
"……什么?"
母亲一脸不满地说道。
她的脸上显而易见地摆有'别磨蹭现在就给我回答'这样的真心话。泉理好像是注意到了这点,但她并没有与石绵母亲对上视线,而是仍看着提案书继续说道。
"这个,在医院进行演讲会的这提案。这里写着现在连对住院中的症候群患者也寻求协力……这,得到当事者们的许可了吗?"
"等,等下这个……!"
雏绘不小心叫了出来。比她自己预想的还来得大声。
无论是泉理还是母亲都吃了一惊,可马上母亲脸上就浮现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有村同学?"
"不,那个……。觉得有些严酷。因为他们精神还不安定,仍没法出院。"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呢。"
雏绘和泉理的表情随着这句话同时僵硬了起来。可是母亲好像没有注意到。
"必须要想办法跨越过这道坎。当然我们监护人们也会一起努力呢。启介他——我的儿子他,正因为跨了过去才出院了。你们也是如此吧。"
自然的雏绘像是在怒视着一般瞪着母亲。她注意着至少让声音别显得粗暴地回应道。
"……石绵君也是如此,我们症候群患者对自己的病症抱有不小的歉疚感。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了。所谓取得许可,是各位的家长自己向当事者拜托'能帮忙吗?'的对吧?"
"……是呀?"
"从结果上来说是这样的,可这不是利用了其的歉疚感吗。大家本来就对症候群相关的事情一头雾水,感觉很不安。因为大部分人能依靠的就只有监护人了。"
焦躁感显而易见地爬上了母亲的面孔。她嘴角歪曲,瞪视着雏绘。
雏绘则没有移开视线地忍耐了下来。先放松劲儿的是母亲。她以郁闷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犹如发泄一般吐出"……嘛,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这句话。
是打算离开了吧,在母亲要转过身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唐突地说道。
"……有村同学,还没有决定吗?"
母亲看向桌面。
在那摆着仅写有雏绘名字的进路希望调查表。糟了,不知为何雏绘反射性地这样想到。
"……倒不是想和你吵。不过你,明白我们监护人的心情吗?"
雏绘没有回答。不可能明白的。
"突然自己的孩子变成那副样子。四周也没什么可依靠的。你是不会明白我们忍耐到何种程度,忍受了多少事情的吧。对我们来说,想要尽可能快地解决掉这个问题。……虽然对连自己的当下都没把握的孩子来说也许是无法理解的事呢。"
丢下这句话,石绵的母亲离开了会室。
会室内弥漫着宛如巨大的东西崩坏后一般的沉默。无法忍受这股沉重感的雏绘像是倒下去一般放任自己压到椅子上,椅子发出了吱吱嘎嘎的悲鸣。
打破沉默的是泉理。
"……喝咖啡吗?"
"……好~。给我杯吧。"
头有种麻麻的感觉,雏绘往泡好的咖啡里加了许多砂糖,一口气喝了下去。
"没事吗?"泉理问道。
"是问什么呀?"
"……是问什么呢?"
泉理自嘲地耸肩道。
雏绘看着这个突然松了劲,然后自己加了白开水。这次则像是要将心情好好收于腹中一般慢慢地饮着。
"……嘛,虽然自己的当下都没把握是事实啦。"
雏绘抓住进路希望调查表的一端,向其吹气玩耍。它呼啦呼啦地飘动摇曳了起来。
一会儿后,一如既往喝着甜咖啡的泉理说话了。
"这样吗? 我倒不这么想。"
"指什么事?"
"就是当下的那个话题。刚才,你突然发出怒吼了对吧?因为住院的那些孩子。"
"啊啊……不,很不好意思。"
那个举动连雏绘自己都吃了一惊。正可谓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种感觉。
"……因为还有很多仍在住院的孩子呢。以及还有毫无出院眉目的孩子。"
泉理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伏下了视线。
于是雏绘突然想了起来便问道。
"说起来,川原前辈还是……?"
"……嗯。虽然有去看望过。"
"……这样啊。"
川原雅司是和泉理同一年级的青梅竹马。在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住院之前都还在担任学生会的副会长——是当时伪装成来栖乃乃姿态的,泉理的右臂。
雏绘没有问过泉理是如何对川原说明缠绕在南泽泉理和来栖乃乃身上的真实,以及川原又是如何理解这些的。她没有简单地踏入其中。可是从没法出院来看,某种程度上能明白事情是怎么个情况。
对于如何接受真实来说。时间是必要的。
"……嗯? 那么,怎么联系上的?"雏绘问道。
"指什么?"
"就是我的怒吼声和把握不住的现状。"
啊啊,泉理点了点头,就像是在切换状态一样把咖啡喝光。然后边重回工作边说道。
"我想在那有着能不由自主怒吼的心情的话,那你脚下不也很稳固了吗?"
"……是这样的吗"
就算是安慰这句话也使人开心。雏绘为了蒙混过自己有些害羞了的表情而将脸蛋伏在了桌子上,再次玩起了将调查表吹得飘飘摇动的游戏。
泉理并未责备没回到自己工作上的雏绘。
母亲放下的慰问品点心盒放在桌上。雏绘呆呆地眺望着这个,不知为何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石绵的事情。
同时也回想起了他母亲的说辞。
很是不甘心。
可最为难受的说不准是石绵君吧,雏绘这样想到。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四,毕业典礼当日。
对于从今年夏天开始陆陆续续重新上学的在校生来说,这是学校再开以来的第一个长假——寒假前的,最后一个返校日了。
集合在体育馆里的学生数量是再开之前的七成还不到,但是因为放假前特有的解放感大家都难得地沉浸在一股欢乐的气氛中。主要话题是毕业式之后去哪里玩,以及体育馆后面的大量监护人们的事情。
为监护人准备的椅子已经坐满了,还有人站着观看。大概是因为这是学校再开之后,所有可能出席的所有学生能齐聚一堂的第一次机会吧,关于研究会的传闻已经传开了,期待其
发表的心情已经充分传达到了。
"果然不要,回去了"
然后作为研究会员的雏绘,将准备上台发表的华的挣扎压了下来。
"我也想回去啊,但是这样是不行的。快下定决心吧"
"我可没听说会来这么多人啊。可能会晕倒的。回去了"
有发表要做的雏绘她们研究会员,事先从学生的队伍中离开,被交代来到舞台一侧的器材室待机。本来自己等人是应该在这里等到出场的,但是偷偷看了下体育馆情况的华,随着监护人的数量增加,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看样子是终于到了极限。
"的确,对于曾经是家里蹲游戏玩家的你来说,突然在这样多的人面前演讲说不定也太为难你了但是——"
"回去了。没听说过这么多人。回去了"
"啊,没听过没听过回去了回去了"
研究会的发表被安排在毕业仪式的最后。询问过教室的泉理说过"因为监护人们很期待。"。最开始学校方面的寒暄,然后是关于学校课程的说明和关于学校经营的展望,做好了研究会发表的准备。
"我说,在干什么呢。外面都听得到声音了。"
确认发表用器材的泉理回来了。一起去帮忙的瑞希和麻知,看到雏绘他们的情况也明了了状况,浮现出苦笑。
华用恳求的口气说道。
"瑞希,替我上。我回去了"
"不行。会长是华吧?"
"那么,麻知"
"诶,你真的认为可以换人的嘛?"
"那,那么你们两个人上。啊,可能这样不错。我回去了接下来就你们俩来发表就好——"
"香月"
泉理忽然伸出右手抓住华的脸。不知泉理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她就这样将一步都动不了的华的脸拉倒了自己眼前。
在泉理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她像是要强调什么似的接着说道。
"我再说一次。声音,连,外面都听得到。能安静一点吗?"
好的,华的嘴巴动了动。但是因为脸被抓住而并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会长,所以你必须得发言。虽然你的顺序是在最后,在你发言之后我会作为学生会长进行概括总结,压轴是我。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圆场的,明白吗?"
只能明白了吧。雏绘微笑地看着以惊人速度小幅度点头表示同意的华。瑞希和麻知可能因为还不太习惯,和泉理稍微拉开了几步距离。
泉理一放开手,华就无言地走到房间的角落开始锤墙。声音还挺大。"香月?"泉理开口的瞬间华就停下了动作,"想死……"她这么说着垂下肩膀一动不动了。
"器材没问题?"雏绘问泉理。
"诶,这倒是没问题……"
泉理欲言又止,向雏绘招招手。把她引到门边,泉理打开一丝门缝,用视线示意了下体育馆内。
"那里"
什么啊,雏绘随着泉理的视线望去。
在学生的后面,看见了站在监护人队列最前面的是石绵母亲的身影,她抱着胳膊,盯着还没有一个人登台的讲台。
"这就是临战状态的感觉吧"
泉理对雏绘的话点头同意。
然后她们察觉到了。母亲的边上坐着曾经见过的杂志社二人组。那些人一直等待着这边的登场,手里握着笔和笔记本。
雏绘耸耸肩。
看起来母亲已经完全将这两个人拉拢了。还真是了不起啊,雏绘想到。
音响发出声音,司仪的老师的声音传了出来。"
"差不多到了开始的时间了。请各位尽量就坐,首先请教导主任致辞。"
在发表开始之后华就开始胆战心惊了。
被叫到名字,从舞台侧面登场的华的脸色已经超过了青白看起来甚至泛起了绿。拿着的原稿被紧张的手捏得皱巴巴的,她脚下打着颤,同手同脚,竟还走过了放置着麦克风的讲台。
雏绘不禁对泉理说道"不觉得有见过那种玩具么?",结果头被轻轻地翘了一下。
"我是学生自治研究会会长香月华请多关照请看这里"
华以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速度从嘴中发出的这第一声是发表开始的信号。
"这是从事前发给下去让大家写的问卷总结出来的圆形图表对于日常生活的不安是最多的其次是关于前途——"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华的讲话。
那是站在舞台一侧的泉理。她敲了敲旁边的话筒。
一瞬目瞪口呆的华发出"啊"的叫声,才终于发现背后的投影仪没有播放任何画面。泉理朝华点点头,用轻轻的动作敲了敲事先准备好的平板电脑。
投影仪上显示出圆形图表。
雏绘听见会场里发出的笑声。虽然很火大但是也不能怒吼。雏绘对着僵在台上的华用口型说道"没事的"
华好容易是点了点头,确认了一下投影仪的内容,再次慢慢地开始讲话。
"这,这是事前发下去给大家写的问卷总结而来的圆形图表。嗯……,对于日常生活的不安是最多的,其次是关于前途的烦恼,接下来还有,健、健康问题。"
华的声音带着颤抖,因为基本上必须说的内容全都写在手上的原稿上,即使有些小错误也并不会显得很不流畅。需要显示画面,或者是需要先于华发言而更有效的地方,不愧是习惯了学生会活动的泉理,都毫无纰漏地发出了指令。
最初的吵杂和失笑的声音,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在这过程中悄悄话已经完全消失, 所有人都注视着投影。
"对、对于提问比较多的问题,我们会在这里回答。首先,媒体和记者向我们询问关于症候群的问题的时候,我们没有回答的义务。即使被医院方面的人问到也是同样的。有必要的时候,回答"请去问学校方面"就行了。嗯……还有……啊,关于头痛和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医院方面并没有认定是因为症候群引起的。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因为头痛之类的去医院,但是都被诊断为精神方面的问题。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的点,但请不要慌张——"
看着认真听发表的学生们,雏绘感到了大大的成就感。"想让人倾听的时候必要的是,故事和具体例子。",这是帮华写原稿的泉理的原话。
对于反映着自己心声的发表,学生们还带着一些紧张。不如说监护人那边,虽然并没有说话声,但是雏绘能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十分的散漫。
中途,华说话稍微有些顺序错误,为此泉理将画面前进后退地显示,导致发表的时间大幅度延长,但总算是顺利的结束了发表。
"以上……。……十分……感谢……"
随着华耗尽体力的最后一句话,响起了掌声。
和台上的华行礼的同时,雏绘四人也低下了头。
目送着像幽灵一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舞台一侧的华,泉理轻轻咳嗽了一声。
轮到压轴戏了。
请好好干,正当雏绘想这么说一句的时候,司仪开口了。
"以上,就是学生自治研究会会长的发言。接下来的最后的发言之前,请大家稍事休息。"
哈?雏绘看向司仪。没听说还有休息时间啊。
司仪看向体育馆后方的监护人。站着观礼的监护人中还有人靠着墙壁,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原来如此,雏绘理解了。因为时间拖得太长了。
"……没办法啊。有村,你去给香月买点饮料吧。"泉理说道。
"饮料吗?"
"诶诶。她既然没出来我猜肯定是摊在了后台了。其实是禁止饮食的,所以藏起来吧。"
的确华没有从器材准备室出来。没有听见闷响所以她应该也没有在锤墙吧。
了解,雏绘点点头向体育馆的入口走去。
这是,她的目光和坐在座位上的石绵的母亲撞上,雏绘停下了脚步。
"……"
雏绘咽了一口唾沫。
母亲,带着微笑。雏绘感觉那是嘲笑——
就是这种程度吗?
感觉她这么说着。大概是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还是翘着腿。
雏绘握紧拳头,低下眼睛。
她必须要给朋友去买饮料。她低着头像是在数着地板的块数的样子,走出了体育馆。
"有村"
在小卖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瓶装茶饮的时候,雏绘意外地听到了一声招呼声。
回过头来那里站着的是石绵。他看着雏绘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雏绘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唔喵、没什么。怎么了?"
"……发表,真棒呢。超级有用的"
"哦哦,真的吗?要是华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啊啊,那家伙很努力呢。"
雏绘也跟着石绵一起微笑起来。的确有在努力呢。
雏绘准备回体育馆去,然而石绵却并没有动。他看向雏绘的视线让人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啊,那个……这个,莫非我妈妈,跟有村你说了什么吗?"
"诶"
"其实应该马上问你的,但是有村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大概是前些天。她一回家就说,那个研究会还真是没用什么的。"
"啊啊……那个。好像是星期一吧。"
大概就是母亲提着点心盒的那天吧。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吧?虽然没有和我细说,但是我也察觉到了。"
"……嘛,各种各样。研究会的事情,还有我的前途之类的。"
"……真的假的。"
石绵挠挠头,嘟囔着,抱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对了……可能就是这样了。"
"什么?"
"……我啊,不是选了希望就职么。"
嗯,雏绘点点头。
"毕业后,我会去我妈妈那边工作。"
哈,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诶,怎么回事"
"妈妈已经和上班那边的管事打过招呼了。……说没法等研究会的活动。"
"……"
嘎吱的声音传到雏绘的耳中。她紧紧地握住刚买的塑料瓶。
然后她自然地问道。
"——石绵君,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说好吧……,……对了,就是那个,不好下决定的感觉。"
石绵笑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样啊,是不好下决定,呢。"
重复了一句,雏绘事到如今却因为这话的滑稽而生气了。
不好下决定啊。
自己的将来是,不好下决定的?
"——石绵君,这样是不行的。"
诶,石绵的这一声并没有传到雏绘的耳朵里。
雏绘已经跑开了。
"换我来吧。"
闯进泉理她们所在的器材准备室,雏绘这么说道。
"……怎么了?"
照顾着果然摊在房间里的华的泉理,看着雏绘的样子蹙起眉。瑞希和麻知,就连华也感受到了那份不同寻常。
"前辈的发言,让我来吧。"
"给我等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石绵君的母亲。"
雏绘想要说明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没办法好好的用语言表达出来。
心情很激动。她很快就明白表示这个情绪的词语了。
是愤怒。
想到其中一个大原因,雏绘说道。
"前辈,你还记得吗?这周的周一,石绵的母亲来研究会那时的事情吗"
泉理点点头。
"那个时候,虽然忘记了具体说了什么,但是被这样说了呢。'虽然明白你们的心情'"
雏绘回想起刚才石绵那放弃的笑容。大概是他母亲为了他着想而行动的吧。
然后石绵也想着接受这些。
想要认同被擅自决定的未来。
"这样好么,那个人说'虽然理解你们的心情'。对着我说的"
那位现在不在身边的最重要的战友的他,也为了曾经最重要的人着想而行动了。
他将那个重要的人的将来以及想要做的事情看得比什么都优先。
雏绘就按想着的东西大声说道。
"那家伙这么说了。对于知道能像这样正确而痛苦地活着是拜谁所赐的我,对着被展露过那一切的我,连症候群患者都不是的那家伙她这么说了。这虽然是在找茬,但是呢,那家伙可是一脸像是明白一切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说'虽然明白你们的心情。'啊!"
雏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回响。视野不知何时有些模糊。瑞希和麻知有些胆怯。
泉理和华却不同。表情很是温柔。
泉理将原稿递到雏绘面前。
"去干吧"
一瞬,雏绘并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感情还在沸腾中。
"去干吧。这原稿里面还有作为学生会长的概括在内,那部分就无视好了。想怎么用都行。虽然没什么时间了所以差不多都得即兴发挥,不过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平时那么能讲的,而且还是文艺部部长"
"啊……"
被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压轴的泉理,必须作为学生会长来发言的。
泉理摇摇头表示自己明白。
"不要在意,怎样都行的。不如说,已经说了接下来的发言是最后发言了,也没办法吧。没事的,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
女帝真帅啊,雏绘看着泉理想到。
终于想起手里拿着的瓶子,雏绘将它递给华。
然而华却拒绝了。
"不用。你喝吧。加油"
"……3Q。我爱你"
从门的另一侧响起宣告休息时间结束的广播。
雏绘的目光落在泉理的原稿上。
然后对上面所写的内容感到些许的惊讶,叫住了正准备走出房间的泉理。
"前辈,这是……"
雏绘指了指原稿。泉理微笑着回答到。
"和你想要说的话有些重复吗?"
雏绘点点头。她完全没想到作为学生会长的泉理居然准备说这番话。
"虽然没有说过呢。老实说我也对'我明白你们的心情'这句话,感到很不爽呢。不如说,火大。"
火大。
这对于泉理而言难得说的词语听起来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可爱,雏绘笑了。
"下面是最后的发言。有请学生自治研究会的副会长兼学生会会长的南泽泉理同学"
司仪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雏绘从舞台侧面走向了演讲台。
学生之中立刻响起了嘈杂声。监护人们发觉到了雏绘和泉理的外表以及名字的不一致,也一脸诧异地望向学生。
司仪的老师慌忙对着和华她们一起站在在舞台下方侧面的泉理低声说了些什么。可泉理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望向雏绘的方向,然后对她打了个眼神。
雏绘低头行了一礼,靠近了麦克风。
"我是学生自治研究会的会员有村雏绘。虽然只参与了一个月的活动,不过请允许我代替南泽泉理来发表一下身为会员的感想"
嘈杂声变得更大了,更多的教师向泉理奔去。
泉理不慌不忙地应对起老师们,然后如预料中一样像是在说"快点开始吧"似的悄悄挥了挥手。要是被他们制止了就不好了。
就在雏绘考虑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的时候,站在学生的队列中一脸惊讶的石绵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对了,就从那里说起吧,雏绘在内心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胸口焦灼着的这份感情的来源,正是他以及他的母亲。
雏绘把目光移向站在监护人席上的母亲以及在她旁边的两名记者,他们正不安地死死地盯着自己。
谁怕谁啊,雏绘这么想道,然后突然想起了泉理的话。"要想让别人听自己说话的话,需要故事和具体的事例"。
来给他们上一课吧。雏绘先抛出了话题。
"前几天,我和三个朋友一起出了趟门。说实话其实是约会。而且还是双重约会"
拿你们作故事的佐料真是抱歉,雏绘在脑中向石绵以及大概在队列里某处的增田道歉。然后用余光看了看泉理,发现她一脸惊讶的表情。
会场四周再度响起了疑惑的声音。雏绘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女性的朋友是同一个研究会里的会员,我曾经和她一起出去过好几次,不过和两位男性的朋友一起还是头一次。我们的目的地是涩谷。作出这个决定的是男生那一边,而当我们在车站前集合的时候,他们一上来就对我这么说道,『真是抱歉,我们对别的地方不怎么熟』,看上去一副很羞愧的态度。我想诸位学生应该能够理解那个时候的心情吧。到场的各位监护人和老师能够理解吗?"
突然一部分学生安静了下来。
"现在,碧朋的学生在出去玩的时候,应该几乎没有会主动选择涩谷的人了。因为到处都是和症候群有关的影响,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回想起自己的症状。各处的风景不用说,就连涩谷的书店里至今都还陈列着相关联的书籍,甚至还有人为了看一看那个事件的现场而专程跑过来。我告诉那两个男生不用在意。以上就是约会的开始"
雏绘看向了石绵。
他脸上不再有吃惊的表情,只是单纯地在听着雏绘的发言。
"那是在我们为了去大楼内部的杂货店而登上电梯的时候。当我们都走进电梯的那一瞬,所有人都略微颤了一下。虽然大家什么都没说,不过我想当时所有人应该都是同样的感受。你们能懂为什么吗? 没错,是镜子。看到映在电梯里的巨大的镜子中的自己的身影后,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们都紧张了起来。我们根本忘不了在医院里照镜子的时候的事情。在场的所有学生大概都一样。因为
那时候的事情,有的人患上了镜子恐惧症,有的人甚至没法退院仍旧留在医院接受治疗。症状严重的人不光是镜子和磨光的金属,就连映出一点点身影的东西都没法直视。各位老师有注意到吗,教室里的百叶窗和窗帘比以前放下得更勤了这件事"
雏绘明确地把头转向了教师那边。
像是在模仿雏绘一样,一部分学生也看向了相同的方向。站在泉理身旁教师们突然很窘迫的样子,和刚才一直在逼问的泉理拉开了些距离。
"我们到了男生们的目的地,一个有些时髦的店里进餐。就在附近的座位上,坐着一对年龄相近的情侣。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是别的学校的高中生。两人在谈到了升学的事情,女生似乎是准备升学,不过男生好像还在犹豫。那个男生这么说了。『其实不管是就职还是升学都无所谓吧。就算进了所好大学然后进了个好单位,结果也是变成社畜,而就算现在立马就职,也到处都是黑心企业』。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不过我觉得那个男生非常不成熟。然后,我也觉得我们和他不同"
"前几天,对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进行了进路调查,然后几乎全员都希望能够升学。大家应该都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在自我认识上,原症候群患者的我们都还没有做好走出社会工作的准备。我对那队情侣感到愤怒起来。心里想着我们根本就顾不上那个,可凭什么你们两个却能一副幸福的样子。我想我是有点嫉妒了。先事先说明一下,这并没什么特别的。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约会曾经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在约会中却会不由自我地产生这种想法,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学生们不知何时起都安静了下来。
雏绘看了眼泉理的原稿。然后当场把它转换成自己的语言继续说了下去。
"先前香月华会长也简单地说明过了,学生自治研究会创立的时候,许多的监护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关于活动内容也提出了许多具体的方案。在那些提案中有这些建议。『和医院共同定期举行诉说症候群的悲惨的演讲会如何』。『成立发布和症候群有关的正确情报的媒体,通过协助对症候群的研究等行为,旨在将来成为仅靠原症候群患者才能运营以及经营的团体如何』。我心里想着原来如此。我和教师们确认过后,得知学校方似乎也很看好这个提案,准备进一步开展下去。知道这件事后,我又产生了原来如此的想法"
雏绘将视线从原稿上离开抬起了头。
然后直直地盯着站在监护人席上的石绵的母亲。她正在注视着自己。周围的监护人们也对这个提案赞同地点起了头。
"──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原来如此,这些人对于现在的我们简直是一无所知"
突然间监护人席和教室之间想起了嘈杂声。
母亲的表情变得愤怒起来,伸直了搭着的脚猛地站了起来。
雏绘确认了下泉理的位置,发现她悄悄地站到了司仪的固定麦克前的位置。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阻止自己的发言吧。
刚才说的,是雏绘之前关于母亲的提案向泉理寻求感想时泉理所说的话。
和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
"重复一遍,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在入院进行复健的时候,护士们对我们这么说道。『只要努力就能一切恢复如初』。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应该都明白,这只是谎言罢了。我换个带点轻蔑性质的说法,既然我们被贴上了原症候群患者的标签,被贴上了碧朋学园学生的标签,那么就不可能恢复如初。我们一辈子都没法回到那间时髦的店里的那对情侣的位置上。然后关于刚才提案里的,『诉说症候群的悲惨』、『仅靠原症候群患者才能运营以及经营』的部分。这就和医院里说的完全相反了。这是在让我们对原症候群患者这一身份产生明确的自觉,然后利用这一点,让我们和其他的人划清界限生活下去。但是,对于向别人诉说只有我们才有的这一症候群的悲惨,仿佛让我们自己缩在笼子里一样和别人划清界限,然后去和自己以外的人进行交涉这件事,我看不到其中有任何的意义。我说的再直接点。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丝想要发自内心地去接纳这件事的意思都没有"
从某处传来了女性"喂!"的声音。
原本还以为是石绵的母亲,不过看来并不是。母亲一脸严肃,只是死死地盯着雏绘。说不定是和母亲一起进行活动的监护人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了"那算什么啊""怎么回事"的声音。不过就雏绘的观察,学生们全都保持着沉默。
"请保持安静"
突然,响起了泉理的冷彻的声音。是透过之前占据的司仪的麦克发出的。
雏绘用目光向泉理行了一礼,然后趁着这短暂的安静继续说了下去。
"我再重复一遍。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如果有学生发自内心地赞同刚才的提案的话,请到研究会来。我十分欢迎。我代表研究会保证会提供帮助。但是,只要身为当事人的我们之中没有人发自内心地说想要这么做的话,我会坚持否定下去。我断然拒绝只凭监护人和教师们的提案而让研究会运作起来这件事。大概有人会想你算老几,不过就算我们是被守护着养育长大的,将来活下去的也是我们自己。被人要求活得和常人一样,被人要求活得和常人不一样,在常人的包围中活着,却又自己展露出和常人不一样的一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没法真心赞同刚才的提案"
雏绘再次看向石绵。
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自己。
"约会的男生告诉我,说他在便利店打工的面试中落选了。虽然便利店似乎并没有明言不采用的理由,不过还是能隐隐感觉到原因在于自己是原症候群患者这件事。我当场就问他,自己作为研究会的一员以及研究会的代表有没有什么能够做的事。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什么也没有。如果是雇佣之后的不正当解聘那还好说,可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什么也做不到。我想在他的心中,我们就是这样的。那么,我们学生自治研究会到底是做什么的会呢"
顿了一下,再次看向母亲。
她的脸上是一副愤怒和混乱交织在一起表情。看来她之前并不知道和石绵约会的事情。
"在创立时的概要里明确地写着。是为了原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的生存环境而思考的会。这并不是只是思考而什么实事都不干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们碧朋学园的学生首先需要的是进行思考。我对那对情侣感到嫉妒了。感到羡慕了。恐怕就算现在再看到他们也会是同样的感受。绝对会想凭什么他们能一副幸福的样子。那么我为什么会感到嫉妒和羡慕呢。是因为对方并不是原症候群患者吗。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份痛苦吗。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不同,能够自由地选择是升学还是就职吗。恐怕是所有。可是我连那两人的名字和年龄都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他们是否幸福。如果被告知那两人是渡过了我不知道的重病才结合到了一起的话,说不定也就不会觉得嫉妒了。当然我并没有这么想,可是,如果光是听到了一点对方的情况就改变看法的话,那我还有羡慕的必要吗"
"我们必须进行思考。要是不想惧怕镜子和玻璃,不想看到同年代的常人就内心暗潮涌动的话,要是想要改变这样的自己的话,就必须进行思考。从根本上来说,我们和常人相比大概的确是站在相对不利的立场上吧。可是就像被人说了『世界上还有很多比你们更加不幸,甚至于连今天吃什么都没法解决的人』之后,我们也仍旧会自私地产生那又如何的想法一样,就算摆出再多我们是多么不幸的事实,周围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泉理的原稿的主旨在这儿就结束了。
整个会场都安静了。
雏绘从原稿上抬起头,摸索着能够表达自己心情的话语,向面前的学生说道。
"……各位同学。我们并不是很清楚症候群的原因。说不定之后也不会弄清楚了。但是作为事实,我们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症状。我们装出了一副没看到的样子。就算那是因为症候群的缘故,可是大家难道就没想过,觉得自己不能再和那时候一样了吗。大家难道就没想过,正是因为只接受对自己有利的声音,才导致了那时候的自己吗。我们必须进行思考。我们今后将如何面对未来,将变成什么样。我们必须认真地、认真地去思考"
最后雏绘环视了全场。
所有人都注视着演讲台上的自己。
感受到这份视线,雏绘低下头继续说道。
"各位监护人,各位教师,请原谅我的失言。但是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为了我们所有的原症候群患者能够好好地进行思考,并且为之烦恼。以上就是我的发言。感谢各位"
雏绘吐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留下的只有紧张和沉默。
就在雏绘准备就这么退场的时候。
想起了细微地鼓掌声。
雏绘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看向了掌声响起的方向。
是石绵。他拍着手。
数秒之后,响起了不合时宜
的口哨声以及掌声。雏绘看过去,发现是增田。原来他站在角落里,一直都没有发现他。
雏绘无奈地苦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突然全体学生都鼓起了掌。那是至今为止最热烈的掌声。或许是被增田的口哨声给煽动了起来,同班同学的那帮家伙开始胡闹地高声喊起了"小雏ー!""有村ー!"的口号。
虽然回过神来的教师们慌忙夺过泉理面前的麦克风大叫"安静下来!",不过掌声和口哨声并没有因此停下。
雏绘并没有从舞台两旁,而是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走向泉理她们。
泉理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笑了起来。
"说出来了。我说出来了"
雏绘举起手,轻轻地挥了过来,然后泉理一边叹着气"真拿你没办法……"一边也抬起了手。
发出了清脆的击掌的声音后,站在后面的华她们也抬起了手。然后雏绘就那么和她们击起了掌。
监护人们被会场的状况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教师们不断重复着"安静下来!",不过包含雏绘在内的学生们没有一人听进了耳朵里。
"……结果,还是升学吗"
期末典礼结束后。
雏绘被叫到职员室里去了。泉理和华也被各自的班主任给叫走,就研究会发表这事被狠狠地批了一顿。
在一段时间的说教之后,雏绘取出进路希望调查表交给了班主任。上面标记着升学的字样。
这是不久前刚写上去的。
"非常抱歉,关于志愿哪一所学校现在还没想好"
直到期末典礼开始前还没决定好是升学还是就职,本来打算求班主任再多给些时间的。但是在自己进行了那种壮绝的演讲之后,雏绘不可思议地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得好好思考才行。
为此还需要一些时间以及正确的学习环境。
"老师们年内应该还有几天的班吧? 我会在那之前作出决定的"
然后班主任否定地摇了摇头。
"新年之后就好。不如说寒假之后也行。在那之前好好地考虑吧"
"……欸"
雏绘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班主任扭扭捏捏地挠了挠头。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站了起来,面向窗户的方向。
班主任就保持着头转过去的姿势说道。
"……期末典礼之后啊。有好几个学生来问我。问我说上交的进度调查表能不能还给他们"
"……真的吗"
"虽然觉得很麻烦,不过还是还给他们了。他们说等寒假结束之后再上交。所以你也那么办就好"
班主任拉上了窗帘。
窗户上的反射被挡住了。
"非常感谢"
雏绘低下了头,拿着自己的进度调查表离开了职员室。
雏绘一边跑着一边晃着调查表,然后突然想到,说起来某部小说里好像有过利用这类表格折成纸飞机扔出去的描写。
她明白自己并没有那种程度的自由。
但是班主任帮自己拉上了窗帘。
就从这种地方开始吧,雏绘这么想。
第二天,寒假的第一天。
雏绘把石绵喊了出来。
这里是双重约会的时候去过的那间时髦的店。虽然雏绘想过到涩谷以外的地方去,不过石绵却说之后还有事情要办提出了来这间店。
"是关于告白的事情。我不能和你交往。非常抱歉"
雏绘笔直地看着石绵这么说道,然后低下了头。
虽然感觉有些尴尬,不过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摆出一种无所谓的氛围。
"……这样啊"
雏绘抬起了头,发现石绵正淡淡地微笑着。
"没关系的。我明白的"
"诶"
虽然很没礼貌,不过雏绘还是意外地吃了一惊。
尽管因为石绵的母亲而发生了不少事情,可是从客观上来看以此为契机两人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
"以前,不过有过把你叫到医院里去的事情吗。回去路上经过公园的时候想到的"
"……我做了冷淡的事吗"
"是宫代前辈吧?"
啊、雏绘想起来了。说起来在道别的时候,自己望着曾经有过宫代的露营车的地方,那时候石绵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那时候,我准备以把你叫到医院这件事的赔礼作为借口,邀请你周末出去约会的。我还问了你『周末有空吗?』"
"对、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无视你──"
"没事、我懂的。所以说,是宫代前辈吧? 他曾经住在那里这种事没人不知道。看到那时候的有村的表情后,就隐隐约约明白了"
"不不不、这个结论也下得太早了"
"是这样吗?"
听到石绵的疑问,雏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那确实是结论下得太早了。可是,宫代的确是理由之一。
雏绘并没有拿身处异地的战友和石绵,而是在和雏绘自己进行对比,对于现在的自己却要和某人交往什么的,雏绘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
"不是……嘛、说不定的确是宫代前辈吧"
雏绘有些放弃似的笑着说道,然后石绵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
看到突然站起来准备离开的石绵,雏田差点喊出"诶、这就要走了吗?",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要是真这么说的话就太看不懂气氛了。
对着一副微妙的表情的雏绘,石绵慌张地挥了挥手。
"不是的,那个,我并没有生气。接下来是准备到妈妈的职场去。为了学习"
"……学习?"
啊啊、石绵点头笑道。
"昨天我对妈妈说了。说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将来要不要到妈妈的地方去工作。真的是好久没有和她吵架了。结果就变成了实际到她的职场去看看了。要是还有别的能够看的地方的话就也去看看。说不定的话,不会就职而会选择升学"
"……这样啊"
"有村的演讲很棒哟。虽然妈妈气得不行,不过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昨天还在家里对记者大喊,让他们把你的演讲逐字逐句全都写上去"
"……真的?"
完全没听说。明明不是什么稳妥的内容。雏绘还以为又会变成麻烦事了。
石绵挥了挥手。
"那么,学校再见"
"嗯。啊、对了石绵。演讲的时候多谢了"
"……谢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鼓掌的嘛"
啊啊、石绵好像想起来了。然后一副害羞的表情。
"不是什么大事"
"──不。那可不对哟、石绵少年"
雏绘对一脸不可思议的石绵说道。
"不管什么时候,第一个人都是最艰苦的一个"
雏绘深知这一点。
这是没能对战友说出口的话。没能亲口告诉他的话。
"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经过短暂的令人舒适的沉默,石绵低声说道"是这样吗"。雏绘则"是这样的哟"地点了点头。
"再见了"
"嗯。Adios gracia"
雏绘向再次举起手的石绵挥了挥手。
走出店门,雏绘一边向车站走去一边拿出了手机。
发短信向泉理汇报拒绝了石绵的告白的事情之后,突然心血来潮地加了句"增田那边怎么样?"。
虽然气温还是冷得渗人,不过天气却是和寒假第一天相称的大晴天。
明天是圣诞夜,今年刚好和周末轮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红白装饰的映衬下人群也比往常要显得更多。
突然,一股像是想要活动身子一样,又像是想要大声喊出来似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在雏绘的体内膨胀起来。
面对这种怀念的感觉,雏绘微笑了起来。
现在的话说不定就能久违地写出点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