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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堂结束,来到了快乐的午餐时间。
打从白天要在这栋校舍里度过以来,已经过了三天。雷文伸了个顒腰,出声叫了卡蜜莉亚。,
「哟,午餐。」
「嗯……好。」
卡蜜莉亚似乎很想睡觉似地揉著眼睛,正要从书包中拿出午餐盒。从第一天雷文的午餐被砸烂开始,尤做的两份午餐都由卡蜜莉亚带著。就算是利夫尔也不会去砸烂卡蜜莉亚的东西。
卡蜜莉亚看起来很想睡觉是常有的事。雷文每天晚上直到很晚都还听得见从店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大概是熬夜做饼乾吧。黄昏街每个月都会举办名为新作发表会的新作试吃派对。据露菲娜所言,每个月都推出两三样新商品的饼乾商店根本脑袋不正常。
「…………」
看著书包的卡蜜莉亚忽然睁大眼睛。
「……没有。没有午餐盒。」
卡蜜莉亚用悲壮的表情看著雷文。
「被偷了吗?」
虽然雷文这么问,卡蜜莉亚却摇头。
「不……」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根本没有放进去的记忆。」
「…………」
雷文无言地注视卡蜜莉亚的脸,接著他用手指弹起桌上的笔记本。
「呜。」
笔记本从下方直接命中卡蜜莉亚的脸。
「你做什么啦!」
「你只是单纯忘了吧。」
雷文啧了一声。他原本还担心是不是对方又做了什么好事。
「只能去贩卖部了。动作快点,不然会卖光喔。」
「等、等我一下啦。」
雷文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当了三天学生,他也很习惯了。
「……什么,你——」
可是,一打开门有女仆站在面前还是第一次遇到。
「雷文先生,我拿午餐来了。」
尤在女仆服外套著大衣,就站在那里。
「为什么……」
「是。因为没有人要帮我转达,我只好等两位走出来。」
雷文不是要问这个,但是通过走廊的学生们的视线令人难受,他带著尤赶紧离开了教室。
在阳光普照的中庭里,三人围著餐篮。穿著学生服的雷文和卡蜜莉亚,还有穿著女仆服的尤。
「刚好有送货的马车要过来,我就请他们顺道载我一程。」
王立高等学园离市区很远。卡蜜莉亚问尤是怎么过来的,尤从容地回答。
「回程我也打算请他们载我。」
「这……虽然你帮了大忙,不过也不用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卡蜜莉亚困扰地说道。
「请别在意。而且我也有件事想跟您讨论。」
「咦?」
尤从餐篮里拿出几个包装,一边排列,一边看著卡蜜莉亚。
「提姆·比巴先生有来过。他说会让比巴农场重新和我们交易。」
卡蜜莉亚听完尤的这句话,眼睛随之一亮。
「这样啊!提姆他是不输给父亲的天才呢!」
「我想,是否请他别这么做比较好。」
尤维持一贯的表情说。
「咦?」
「因为很危险。可能连提姆先生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说的对,可是。」
卡蜜莉亚虽然一瞬间说不下去,但她摇了摇头后继续道。
「大家都一样面临危险。而且我们不能在此止步。」
「大小姐……」
尤听到卡蜜莉亚这么说,困扰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那是指比巴并不是随机被杀掉,而是受到狙击吗?」
雷文从卡蜜莉亚的后方问尤,卡蜜莉亚这时才惊讶地看著尤。
「不,我并没有肯定到那种地步……」
尤没有正面回应。
「……他被盯上了吗?」
卡蜜莉亚不安地看著雷文。
「不,我也试著想了一下……可能性很低呢。」
雷文摇头做出否定。
杀了比巴的人并不是因为恨黄昏街,比巴种植的国产小麦才是对方想要击溃的目标。雷文听完小麦的事情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个想法有一个决定性的问题。
「虽然我不能说得很详细,不过值得信赖的情报商人并没有把你跟比巴的关系摸透彻。虽然知道你们认识,却没有提到国产小麦和交易的事。」
「当然啊。这么棒的惊喜,直到在派对上盛大公开之前,我决定不要跟任何人说。」
卡蜜莉亚得意地断言。
「……你自己都那么说了,反而没发现吗?」
「咦?什么?」
虽然卡蜜莉亚还在困惑,尤已经轻轻地点头。
「犯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啊!」
尤一说,卡蜜莉亚总算用理解的表情看著雷文。
「有谁知道国产小麦的事?在比巴被杀之前。」
「只有我跟尤……吧。尤有跟谁说过吗?」
「不,我没跟别人说过。」
卡蜜莉亚和尤看著对方。
「嗯,总之也有比巴本人泄漏出去的可能性。」
「我想不会有那种事。连提姆在我跟他提到之前,他也不知道喔。」
连跟亲生儿子都没说过的话,大概也不会从那边泄漏。
「之前你说过,比巴是参加完黄昏街的活动,回程途中遭到袭击对吧?」
「是。在他来参加亲睦会的回程途中。」
尤回答雷文的问题。
「会不会在活动中有人偷听到小麦的事?」
「我看起来像那么大意的人吗?」
「嗯。」
「什么!」
尽管雷文立刻回答了,但要是没在活动中讨论过的话,根本不可能泄漏。
「那果然该视为对象是不管是谁都可以。」
「我想,对方看到比巴先生跟大小姐欢谈,知道双方有朋友关系。一定只要是独自一人从亲睦会离开,回到郊外,不管是谁都好。」
尤自然地做出补充。雷文很在意这点,注视著尤。
「喂,说提姆有危险的人是你喔。」
如果知道这么多,就不会只提到提姆有危险。
尤短暂地注视著雷文,接著她点头。
「不,我也没有对这是随机的犯行感到怀疑。」
尤打开放著炸角的箱子,将箱子推到了雷文面前。
「只是我觉得对方很容易会盯上他。比巴先生在同一条路上被杀害,提姆先生要一个人经过会不会很危险呢?」
「……原来是这样啊。」
雷文边拿起叉子边注视著尤。
「提姆先生他今天也是一个人经过人烟稀少的郊外前来的。」
尤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总觉得有漏掉些什么。
「的确,我也说不出危险性为零这种话。卡蜜莉亚,就看你要怎么处理了。」
「我就是为此雇用雷文的喔。」
卡蜜莉亚用笑容来回答雷文。接著她看向尤,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替提姆找护卫。不过我不会停止交易!」
「……大小姐。」
「我和提姆有必须做的事……重要的事。」
卡蜜莉亚握起拳头说。
「……遵命。我会吩咐下去。」
这句话让尤屈服了。
「你跟比巴父子关系很好吗?你很在意他呢。」
雷文想起每天都去献花这件事,他这么一问,尤悲伤地低下头。
「他是很温柔的人。他会跟每个店员一一亲切地打招呼,也跟我说随时可以去他家玩。」
「这样啊……」
「我们店里比任何人都还悲伤的就是尤喔。她知道比巴去世的时候,还大喊『做得太过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尤发出那种声音。」
「那时我失态了。没有考虑到大小姐的心情就情绪激动起来。」
尤困扰地低头。
黄昏街的经营实际上是尤一手包办,所以和比巴之间的交易,双方的交涉都是以尤为主在进行。她会担心提姆或许也是正常的。
中庭里有很多学生正打开餐盒在享用午餐。吃完饭的男学生挥著板球的棒子正在练习球技,女学生们边用剪刀修剪玫瑰园里的玫瑰,边开心地谈笑。
「啊,彼多。」
卡蜜莉亚发出声音,所以雷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转过头,彼多雷特拿著从贩卖部买来的面包。
「这样很风雅呢。就像是在野餐。」
彼多雷特看著餐篮说道。
「彼多要不要一起吃?」
「……可以吗?」
彼多雷特看向雷文。
「当然。我也算是得到允许才加入的。」
「那么我就打扰了。」
彼多雷特坐到草地上,用手拿起叉子。
雷文也咬著炸鱼。香料很够味,非常好吃。
「雷文先生,在那之后还有发生
骚扰吗。」
雷文想,彼多雷特是不是有听见刚才那段对话,皱起眉头。但他马上发觉是指利夫尔的事,就点了点头。
「啊,是说对我的骚扰吗?班上似乎都无视我。比起毫无意义的找碴,这样轻松多了。」
「这样啊。如果有什么困扰请跟我说。」
彼多雷特随意地拋出这句话。不管怎样他都是很照顾人的家伙。
「啊,没有人能教我代数学倒是很困扰……」
「唔……」
雷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卡蜜莉亚别开视线。
「一直出现些莫名其妙的记号。这家伙完全都不教我。」
雷文把代数学的教科书拿出来,轻轻地敲了一下卡蜜莉亚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叉子挖焗烤来吃。这道的香料也很够味。
「对不起,我很不擅长代数。」
卡蜜莉亚可能是因为忘了带午餐,她今天很听话。
「…………」
至于彼多雷特也一样慢慢别开视线。
「你也一样吗……」
「代、代数学我也很不擅长,我也是很懊悔。」
彼多雷特也用老实的表情这么说。
「积分符号和无限大……广义积分吗。这不是才刚被提出的论文的领域吗。学校教的东西还真是先进。」
尤打开代数学的教科书,一派轻松地说。
「你看得懂吗!?」
「某种程度内的话。您带著题目吗?请借我看看。」
尤接下雷文从书包内拿出的笔记本,点了两、三次头。
「因为都是能从解析的方向来解开的题目……比如说……这样就会变这样。这边……用部分分式来展开的话……就会这样。」
束手无策的题目,尤全都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尤很厉害吧。她是数字的魔法使喔。」
「不,数学的世界并没有魔法。一切都是基于公理的理论体系。」
尤表情认真地否定卡蜜莉亚说的话。虽然面无表情,但总感觉她有点得意。
雷文边感到佩服边吃著炖蔬菜。香料很够味……太辣了。
「嘎啊!这个放太多胡椒了吧,应该说全部都是!到底用了多少香料啊。」
「多拉凡家是贸易商,能够拿到便宜的香料。」
尤也是有点得意地说出这句话。看来她对数学很拿手,却没有料理的天份。
世上有比想像中更多彩多姿的女仆。
「真是,也该有个限度吧。」
「习惯之后就很好吃喔。」
仔细一看,卡蜜莉亚正巧妙地把胡椒粒挑到盘子的边边。
「习惯是说习惯避开胡椒的意思吗……彼多雷特,你没事吧。」
彼多雷特从刚才起就以比雷文还快的速度吃著超辣的蔬菜,雷文战战兢兢地问他。
「…………」
雷文说完之后,彼多雷特交互看著雷文和蔬菜。
「……嗯,好辣呢。非常辣。」
彼多雷特慌张地放下叉子。
「这个辣度应该不用说就会感觉出来吧………」
彼多雷特是舌头很强韧的男人。
◆
雷文一回到教室,利夫尔就带著跟班挡在他面前。
「有什么事吗?」
利夫尔听见雷文这么问,愉快地笑了。
「我想你对明天的武术课程应该不太熟悉,所以想帮你上课。课堂教学还可以说你蠢就好,但是武术你要是表现得跟平常一样蠢,恐怕会有人受伤呢。」
「你还真是亲切。」
雷文听到武术课程,便皱起眉毛。不管是外语还是代数,都跟自己平常使用的言词或计算没什么不同。明明是如此,却拘泥于形式,把一堆道理塞在里面。雷文觉得那简直像从头依序教呼吸的方法,因而不太擅长。
更何况武术是更接近呼吸的东西。等到要学近距离格斗训练的日子,他可能会不耐烦到无法忍受。
「你有用过英式步枪吗?」
「步枪?嗯,多少有些心得。」
雷文听到步枪,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枪是杰伊的拿手领域。雷文也有像上课一样跟杰伊学过,然而这个项目他也不是很擅长。
就算自然地上课,大概也会是八成左右的成绩吧。技术太好遭到怀疑,雷文也会困扰;技术太差,别人会觉得留学生的身分很可疑,这是刚好的程度。
「那就太好了。」
利夫尔边浅笑边点头。那表情就像想到什么恶作剧的顽皮小鬼。
「做为欢迎,我想跟你比试射击。就我跟你。不过这是我拿手的项目,也是欢迎你的余兴节目,所以我不会说要公平比赛。我会让你一些,可以吧?」
「余兴节目……?」
雷文不懂利夫尔到底在说什么。射击的胜败能当成余兴节目吗。
「你会死喔?」
「啊?」
雷文一说,利夫尔就惊讶地瞪大眼睛。
「……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打靶啦,射靶,谁要拿枪互射啊?你还真会做梦……啊啊,我笑到都流泪了。」
利夫尔笑了一会,然后擦去眼泪。
「满分一百分,所以我让你二十分吧?如果你怕死,也可以叫卡蜜莉亚小姐代替你。」
「不要为难雷文。雷文,你也没必要接受。」
卡蜜莉亚从旁挡在两人中央。利夫尔看到卡蜜莉亚挡在他和雷文之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以他的价值观来说,让女性保护是很丢脸的事情。贵族很注重面子这点,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变。
「……不,我就比吧。」
雷文点头。他觉得自己来总比让卡蜜莉亚来好,如果打中八成就能算是平手,那也不是说毫无胜算。
「哼,我就认可你的气概。那么我们要赌什么呢?输的一方根据输的分灵距,得听方的命令,如何?」
雷文听到利夫尔又追加条件,理解到这才是他的目的。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吗?」
利夫尔是伯爵公子。对贵族的行动想必瞭若指掌。
黄昏街毒物混入未遂事件的隔天,他还故意来说你立了大功呢,藉机损了雷文一番。雷文制伏暴徒这件事没有登在报纸上,利夫尔却知道。
虽然很想逼问他,可是对方是伯爵公子,不能随便出手。雷文原本是这么想的。
对不喜欢雷文的利夫尔来说,他肯定认为雷文掉进了陷阱里。可是这对雷文来说也是好机会。
「你怕了吗?」
「不,正好相反。如果我赢了,我要问你各种关于贵族文化的事情,这样可以吧?比如说骚扰别人的方法之类。」
雷文说著,用视线指向卡蜜莉亚;利夫尔则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以为自己会赢呢。真是很不错的志气。当然我对胜败不会有怨言,我会如实地说出一切……如果我输了。」
听完利夫尔说的话,雷文点了点头。这下只要赢了就能得到情报,虽然输了事情就会很麻烦,不过只要能打中八成就不会输,总会有办法的。
◆
隔天下午。
武术的课程在靶场进行。学生全员都换上运动用的轻便服装,手上抱著安全帽和耳罩,集合在由栅栏和土堆所包围,飘散著淡淡以太挥发味道的靶场。
两个靶道上个各自放著步枪和步枪用的弹药十发,还有工作台。六十码外立著同心圆形状的靶。
外表光鲜到宛如新品的枪。
「靶从内侧依序是十分、五分、三分、一分。子弹有十发,满分一百分。时间限制为三分钟,两位准备好了吗?」
教师问雷文和利夫尔。
利夫尔一派轻松地点头。雷文也跟著点头。
杰伊可以轻易进行三百或四百码的狙击。比起那种状况,六十码的靶看起来非常巨大。这样的话,就算以雷文的技术大概也能全弹命中。十发子弹三分钟也是个谜。将枪闩往后拉来装填子弹的步枪,只要有十秒就能把十发全部打完。对不会动的靶要仔细瞄准再打也很蠢。
「我们正正当当地决胜负吧。」
利夫尔笑著伸出右手。
「好啊。」
雷文虽然有些困惑,还是去握了他的手。
和接下来要竞争的对手彼此握手,对雷文来说是首次的经验。
雷文的脸颊也浮出笑容。这不是互相残杀,是竞争。单纯地比较双方的技术,输了也不会死。那就照著规则正正堂堂地战斗吧。
「那么,开始!」
雷文听从教师的指挥戴上耳罩,摆好姿势,射出第一发子弹。枪声和利夫尔的射击几乎是同时,但是音色却完全不同。
真是惨烈的后座力。
雷文从射击瞬间的反作用力,理解到自己的步枪简直是完全没有保养的破铜烂铁。甚至光是没有膛炸就该感谢上天了。新品般的光鲜亮丽只限于外表。
「那把枪是怎样……被动过什么手脚吗?」
观众席上的彼多雷特大喊。
「别开玩笑了!作弊根本不有趣!快中止!现在立刻中止!」
「目前正在比赛。安静点。」
教师大喊。
「可是!这样实在太不公平了!」
虽然彼多雷特坚持主张重来,前方戴著耳罩又面对著靶的雷文什么都没听见。
雷文集中精神在自己的枪上。
「原来如此……」
雷文看著枪小声地呢喃。
他搞懂旁边的工作台有什么意义了。给予光以射击来说太长的竞赛时间有著什么含意,他也明白了。
换句话说,这是包含分解保养的竞技。因此故意使用状态不好的零件。
杰伊所教导的技术,伴随怀念的声音在脑中徘徊。
雷文从工作台上拿来起子,把枪管跟膛室分离。就像从中间折断,他让枪管露出圆筒部分。战场上要能立刻完成这些动作,这是他听到耳朵会痛,做到手会痛的动作。
「那家伙在做什么……他在分解步枪吗?」
观众看到雷文的举动,吵闹起来。可是也都进不到雷文的耳里。
到能够取下枪管还需要两、三个步骤。他拿起枪管往天空看去。
「铅的碳化物呢。」
只有枪管是用旧的零件组装。内部的状态很不好。融化的铅黏在枪管上,枪管内部原本因为膛线看起来会是正圆形的齿轮形状。从内部往天空看去,有一部分稍微歪斜和缺角了。这么严重的歪斜不可能对弹道没有影响。
雷文取下枪管后,用布沾了剥离剂,包住清枪棒推进枪管中,来回擦拭两三次后,再度查看枪管。
「好。」
去除了弹道歪掉的主要原因。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地靠研磨来弄掉。不过,这么一来瞄准就无法信赖。必须靠射击来确认。
旁边持续传来轻快的枪声。利夫尔的枪状况似乎很好。雷文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只是……在战场上把自己的命运怪罪于武器也没意义。况且人生本来就不公平。有生为贫民,连双亲都没见过的小孩;那也会有生于伯爵家,得到手工装饰用步枪的小孩。
如何使用得到的枪来战斗。这就是这场打靶比试的意义。
这不是很有趣吗。
雷文脸上浮出笑容,重新保养并组装好自己的步枪。他花了两分钟,如果是杰伊,应该能在一半以下的时间就完成吧。
三分钟的竞技时间就是为了整备的时间吧。很严苛的时间。话说如此,比起课堂教学那种令人无法招架的等级差距,这还算雷文能跟上的范围。
固定姿势,发射。配合瞄准的子弹往右下偏……但是有打中。一分。弹道很安定,保养有发挥效果。
「那、那是怎样……」
雷文的行动使得学生们面面相观。
靠目测来修正瞄准,射击……五分,还是会偏。
射击……五分。这次是相反方向。不过这下就修正完毕了。
「到底怎么了?」
「喂,那不是打不准的枪吗?」
「为什么能在那种时间内完成分解保养?」
学生们开始吵闹。他们即使会进行射击,在保养方面都是依靠别人。
雷文稍微瞧了利夫尔一眼,利夫尔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雷文的靶。
「剩下五秒。」
雷文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睁开眼睛。接下来只要扣下扳机,重复装填就好。
「四、三、二、一……」
十分、十分、十分、十分、十分……虽然不能说保养得很周全,原本似乎是把好枪。
「到此为止!」
最后一发射击也漂亮地吸进靶心,这也是十分。
「呼。」
雷文吐出暂时停止的呼吸,把枪搁到一旁。他看向隔壁的靶,全部的洞都开在十分的部分。
「……我是七十一分,没能追上。」
雷文拿下耳罩,举起双手。虽然对方让了他二十分,但是加上去也只有九十一分,输了九分。
「不过很有趣呢。」
实际上雷文也没想过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产生杰伊说过的话和杰伊的声音浮现在脑中的错觉。并不是在临死关头听见亡灵的声音,他发现在不用赌上性命的竞争中,杰伊的教导尚存于他的心中。
雷文忘记了工作的事,沉迷在那种快乐之中。
「不,雷文……」
卡蜜莉亚惊讶地看著雷文。
「你赢了喔。」
卡蜜莉亚指著利夫尔的靶。
「他看到你的成绩,把最后一发打偏了。」
「我的?啊啊,因为是保养得很差的枪,所以他让更多吗?」
仔细一看,的确靶上的洞是九个。九十分。
「你那根本是不必要的手下留情。我已经打算接受结果。」
雷文笑著表达不满。堂堂正正的战斗对他来说就是有趣到这种地步。
但是利夫尔笑不出来。
「……不可能。」
利夫尔两眼无神地摇头。
「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分解保养……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吧!」
利夫尔脸色苍白地经过雷文身旁。
「我不承认,我不会承认的……」
然后他脚步不稳地走出靶场。
「你好厉害喔!」
「我觉得心情有点舒畅呢。」
「那是什么技巧,快教教我。」
等到利夫尔离开,学生们就聚集到雷文的周围。一、两个人一起头,接著全员立刻都聚集过来。
看来做了很引人注目的事。雷文用眼神向卡蜜莉亚道歉,但卡蜜莉亚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很愉快,她握拳就像在表示干得好。
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彼多雷特并未混在人群之中,静静注视著雷文。
◆
利夫尔非常生气。
他不认为肩负著伯爵家而不断进修的自己,会输给那个不懂礼节,又不知羞耻地向别人询问答案,令人讨厌的留学生。
雷文一向从容不迫。在各种事情上,不管输在哪方面,不管遇到什么事。
「可恶,可恶……!」
利夫尔认为自己没有输给雷文。利夫尔可以认同雷文保养步枪的技术,但就仅只于此,在各种方面他都没有输给雷文。
然而自己心中却产生动摇,让他很生气。明明必须保持从容的。
利夫尔思考得太过专心,他穿过校舍,来到王立高等学园校地的角落。栅栏的另一边是广阔的山丘。远方能看见王都的街景,前方则有恬静的田园风景。
「……奇怪?」
和城市连结的泥土道路,途中有一个人影。利夫尔眯起眼睛细看,因为那个人影感觉有点怪异。
人影……不对,那个轮廓并不是人。人的手脚没有那么粗。
「是异形。」
利夫尔马上想要叫人来。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有步枪,想法随之改变。从异形手中保护家人的少年,他想起自己以那种身分登上报纸的那天。没错,打靶只不过是射击停止的物品,那是初学者的竞技。
「好,就由我……」
利夫尔把步枪朝向伫立在路中央的异形,扣下扳机。
枪声在学校的白色校舍中回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子弹射穿了异形的肩膀。异形大吼,然后那火红燃烧的瞳孔看向利夫尔。
「咦……」
接著那只异形一跃而起。
利夫尔射出第二发子弹。但是异形己经不在他瞄准的地方。双方相隔大约百码的距离,异形每跳跃一次就感觉减少了十码。简直像是在看反过来利用远近法的视觉陷阱画。
「……什么啊,为什么啊。」
利夫尔射出第三发子弹。他的双手已经颤抖到无法瞄准。第四发和第五发可说根本是浪费子弹。
「为什么打不中啊!明明打得中靶!」
利夫尔并不知道。虽然都说是异形,但也有动作迅速和动作缓慢的个体。而他在庭院中解决的个体是特别缓慢的一匹。
彷佛根本无视栅栏的存在,异形在利夫尔的眼前著地,接著就顺势朝利夫尔挥下手臂。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比利夫尔的手臂还要粗上三倍的手臂没有打中他而挥空,那真的是纯粹的偶然。然而,光只是稍微抓到,利夫尔从肩膀到手臂的皮肤就跟著衣服一起破裂,鲜血喷了出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见利夫尔发出惨叫的时候,雷文他们这些男学生为了收拾课程的用具,正在离打靶场稍微有点距离的仓库里。
「……唔!」
悲鸣是从靶场的方向传来的。正在整理东西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在那之中只有两名学生立刻冲了出去。是雷文和彼多雷特。
一绕过山丘,就见利夫尔正从靶场外奔跑过来。他的手流著血。后方跟著比人类大上一倍的巨大身影。
「……居然是异形化?」
巨大
怪物的脸是人类的脸。雷文边跑边咂舌。异形化本身并不稀奇,雷文会惊讶,是因为他不认为整修完善的学校会有陶醉药成瘾者。
陶醉药已经流通到连这种郊外都会出现成瘾者了。
利夫尔边回头边奔跑,接著跌倒了。
「别过来,别过来啊!」
他拿起手上的步枪,扣下扳机,但不知道是他忘记要装填子弹,还是已经没有子弹了,枪声并没有响起。
操场上,女学生们正发出尖叫,到处乱窜。在那之中,卡蜜莉亚看到利夫尔摔倒了,立刻掉头朝异形逼近的方向冲去。她打算把利夫尔拉起来。
「那个蠢蛋!」
雷文边全力奔跑,边咒骂著卡蜜莉亚。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异形发出咆啸。那是和人的声音迥异,巨大野兽的声音。
离利夫尔应该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异形,看起来就像轻轻踏向地面。而在那瞬间,异形和利夫尔之间就没有了距离。异形光是一跳就拉近十步的距离,正要用肩膀撞向利夫尔。
大小有如一头熊的异形,用两只脚以人类的动作跳跃的光景,真的只有异常可以形容。
「危……!」
被击中的话就会变成绞肉的那一记攻击,因为卡蜜莉亚在打中之前用身体撞向利夫尔,所以没命中,两人都勉强得救了。
不过,那只是让变成绞肉的时间延长数秒而已。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人。直到雷文赶到还需要数秒的时间,内心特别冰冷的部分已经预期到卡蜜莉亚的死亡。
事到如今那又如何。候鸟商会解体的时候也一样,雇主比雷文先死,这种事很常见。
……不过,再也吃不到卡蜜莉亚做的香甜饼乾。
以漂亮的意志做为目标的国产小麦制饼乾,还没能实现,就要从世界上消失。
「浑……蛋!别开玩笑了!我在这边啊啊啊!快看我这边!你这怪物!」
雷文用浑身力气大喊。
「嘎……」
异形的视线只有一瞬间停在雷文身上。
就在那瞬间,后方传来枪声。
同时,异形朝著卡蜜莉亚和利夫尔挥下的手臂洒出鲜血。不是卡蜜莉亚的血,是异形的手臂本身像爆开似地喷著血。
「那家伙……!技术真好!」
开枪的人是彼多雷特。
刚才和雷文同时朝异形奔跑的彼多雷特,先冲进靶场去拿步枪并摆出射击姿势。只要射偏就可能打到卡蜜莉亚的射击,彼多雷特精采地命中了异形那迅速晃动的手臂。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的动作没有出现变化。因为手臂受到强烈冲击所以重心不稳。看起来就只有那样,没有感到疼痛的样子,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即使挨了步枪子弹,粗如树干的手臂没有断掉,拳头也依然握得很紧。
不过雷文赶上了。也成功没让异形杀掉卡蜜莉亚。
「喝!」
雷文从插在皮带的刀鞘中反手拔出克尔塔纳。
他对满是破绽的异形挥出一击。目标是身体。可是伤口太浅,没有到达内脏。
他的视线和保护利夫尔的卡蜜莉亚对上。
「雷文……」
卡蜜莉亚在异形和雷文之间反覆来回。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怖,也没有安心。彷佛是在诉说某种东西、放弃某种东西、怜悯某种东西的眼神。
雷文光靠这样就知道卡蜜莉亚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卡蜜莉亚要雷文别杀掉试图把毒物混入饼乾的家伙,对闯入别人家庭院的异形还说该帮忙叫医生,她就是这种笨蛋……而雷文正被那个笨蛋,以「别杀任何人的条件」给雇用。
「蠢蛋……」
异形用另一只没中弹的手挥拳。因为那太像普通人挥拳的方式,雷文用习惯的脚步来回避。就像是跟别人进行一对一的单挑。
只是这种大小做出那种行动本来就很异常。挥著长型棍棒,动作自然会变缓慢。把有常人三倍大小的手臂和常人用一样的方法挥舞,那股力气令人无法想像。
要是被打中了,绝不只有飞到空中那么简单。
「顺序根本乱七八糟。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不管是一步的步幅还是跳跃力,都是对手较强。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对方的拳头动作很大,所以现在还能闪过,但如果异形不会感觉到累,雷文会先耗尽体力。这样的话,不久拳头就会捕捉到雷文。
「这就叫做不可抗力。」
和以前交战过的异形不同,这次的对手连脖子的肌肉都很厚。朝心脏突刺——大概只有这个方法了。雷文不认为有医生能够治好发生异形化的成瘾者。就算现在要同情对方也没有意义。该杀了他,雷文这么想。
不过……真的没有不杀的方法吗?
当他陷入迷惘的瞬间,肘击往他身上招呼。
「呜啊!」
想得太多了。雷文欠缺集中力,身体没有反应。在杰伊死后才接下的工作中,雷文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丑态。
虽说不是致命伤,紧要关头用来保护自己的右手因为疼痛而使不上力。
摔到地上的瞬间,雷文马上往旁边滚。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在雷文前一秒所在的地方著地。他差点就要被踩扁了。
「可恶!」
雷文嘴上咒骂。如果不摆脱迷惘,就没有下次了。
杀人是彻底的现场效率主义。那样做最快,所以雷文一向那么做。
反过来说,别杀任何人的这个指示呢?那是没考虑到现场的委托人,她意气用事的愚蠢坚持。
该舍弃的是哪边……当然不用说。
雷文跳了起来,朝转过头来的异形冲去。他飞奔到异形因为自己的手臂而成为死角的位置,将克尔塔纳朝膝盖的内侧刺进去。
那里有牵动整只脚的肌腱。
该舍弃的是杀人这个选项。
杀人是手段。因为那样做最快,所以雷文都那么做。迷惘的结果导致失败,那反而是本末倒置。不符合目的的手段比任何东西都还糟糕。
切断肌腱,封住肌肉本身的行动。
要不杀而停止对方的动作,这是唯一的方法。即使是肌肉膨胀成三倍以上的身体,肌肉本身并没有变硬。小刀刺进了肌腱里。
「嘎啊啊啊……」
异形失去膝盖的支撑而倒下。异形用手臂支撑著上半身以免身体垮下,无神的双眼看著雷文。雷文往后跳到手臂无法碰到的地方。
【P144】
「…………」
异形无神的双眼在下一瞬间连同头整个炸飞。
「什么……」
只有声音的速度比较慢到达,枪声在耳朵中回荡。
异形连支撑身体的手臂也失去力气,整个像垮掉般当场倒地。
子弹打碎异形的头盖骨,让内部炸开。
「……请离远一点。我要破坏脑干。」
开枪的是彼多雷特。他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这句话,重新装好子弹,笔直地举枪,又再开了一枪。这发子弹轰飞了残存下半部的头。
「确认已破坏脑干。」
「彼多!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吧!」
卡蜜莉亚瞪向彼多雷特。
彼多雷特的眼睛和异形最后显露出来的一样,呈现空虚的色彩。
◆
身受重伤的利夫尔被送到医院,雷文他们则由王都亲卫骑士团进行问话。彼多雷特只说出异形是由他解决的,只字未提雷文用一把小刀面对异形还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这件事。
三人马上就得到能回家的许可,他们和平常一样搭著车回到黄昏街。途中没人开口说话,但在车子前进不久后,彼多雷特开口道。
「我是侍奉子爵阁下的骑士,必须最优先排除逼近大小姐的危险。就算……就算那违背了大小姐的意志。」
卡蜜莉亚明明没有对他说什么,他却像是在辩解。
「……我了解。」
卡蜜莉亚用很微弱的声音说。
「我了解,谢谢你保护我,彼多。」
和嘴上说的完全相反,卡蜜莉亚的表情很悲伤。
接著卡蜜莉亚慢慢地闭起眼睛,整个身体靠到雷文的身上。
「……喂?」
「呼——呼——」
卡蜜莉亚没有回答,只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她似乎睡著了。」
彼多雷特透过照后镜担心地看著,雷文简短地告诉他。
在第一天搭车时要雷文别太靠近卡蜜莉亚的彼多雷特,今天什么都没说。
即使抵达黄昏街之后,卡蜜莉亚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雷文叫了尤,尤从二楼的房间走下来。
「她睡著了吗?」
「嗯。」
尤看著睡著的卡蜜莉亚,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偶尔会有这种事。最近她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凌晨四点……发生
了什么事吗?」
尤看到雷文表情沉闷,开口发问。
「没有,总之稍微发生了一点状况。」
在把卡蜜莉亚送到房间的途中,雷文对尤说明。中午过后在学校发生的事,还来不及刊登在晚报上。尤并不知道异形发动袭击这件事。
「……这样啊。雷文先生,感谢您救了大小姐。」
雷文一解释完,尤这么说,对他一鞠躬。
雷文在房间内换好衣服后,走到客厅的暖炉前方。彼多雷特没有换衣服,就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雷文坐到沙发另一头。
尤进到客厅,无言地替雷文和彼多雷特倒红茶,翰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雷文和彼多雷特都不发一语。
本来雷文也有训练这些必须做的事情,彼多雷特也有工作。但是两人都看著暖炉的火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只有暖炉的火焰和红茶的蒸气在摇晃著。
「雷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彼多雷特突然开口。对主人的客人那种恭敬的语气已经消失,那种尖锐的语气简直像在逼问嫌疑犯。
「在打靶的竞技中你所展现的技术,并不会输骑士团。受过专门的训练才会有那种表现。和异形对抗时,使用小刀的方式,甚至说你是王都亲卫骑士团的精锐都不奇怪。」
「…………」
雷文用夹杂著放弃和觉悟的眼神注视著火焰。为了救卡蜜莉亚只能那样做,会受到怀疑也是正常。
「你站在大小姐这边吗?」
彼多雷特说话的语气没有很坚定,不像是在寻求答案。
「你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我说『是』的话,你就能够相信我吗。」
「……你说得对,口说无凭。」
彼多雷特低声道。
「只是……我看见你挺身保护大小姐。还有你顺从大小姐的意志,试著要活捉那只异形。如果你说你站在大小姐这边,我能够相信你。」
雷文听到彼多雷特又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去看他。
「我再问你一次。你站在大小姐这边吗?」
彼多雷特笔直地看著雷文。
「嗯……没错。」
雷文点头,彼多雷特缓缓地对他鞠躬。
「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就救不了大小姐。」
「啊、啊啊……嗯。」
雷文还以为接下来会开始逼问他,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他只能随口回答。
对彼多雷特而言,雷文的真实身份完全不重要吗。不可能会是那样。彼多雷特边道谢边露出苦涩的表情。他不可能会不想揭穿雷文的谎言。
即使如此,彼多雷特还是什么都没问。
「对了,你为什么要开枪?」
疑问忽然从雷文嘴里吐露出来。
如果那么重视卡蜜莉亚,别杀了对方,而是把对方抓起来也好。彼多雷特知道卡蜜莉亚不喜欢杀人,也看出雷文想要活捉对方。
「…………」
彼多雷特用激动的表情看著雷文。不过与其说是冲著雷文来的愤怒,那种表情不如说是硬压下无法割舍的情感。
「第八护海骑士团是为了消灭陶醉药而成立的骑士团。排除陶醉药与异形是子爵阁下所下达,神圣不可侵犯的任务。」
「第八护海骑士团……脱谷机吗。」
雷文一说,彼多雷特惊讶地用侧眼看他。
「我在报纸上有看到。那是多拉凡子爵新成立的骑士团对吧。你们不是瓦解了叫做候鸟商会的黑手党吗?」
如果遭到怀疑也很麻烦,雷文就先提出留学生知道也很正常的事情。彼多雷特点头,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立下功绩让人们记得是可喜之事。」
对雷文来说,骑士团是破坏资金来源的麻烦份子,而对骑士团来说这是功绩。
「我也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雷文说到这里,彼多雷特用鼻子哼笑。
「哼,男人卖身……吗。」
现在的骑士并不是像中古世纪那样可以由贵族自由指挥,也不是宣誓效忠贵族。说起来就是公务员,即使如此,要加入王都亲卫骑士团仍需要足够的实力和礼仪。骑士也对所属的骑士团和任务感到荣誉。
第八护海骑士团并没有那种东西。随便聚集来的集团毫无统一感,集结他们的不是名誉,而是金钱。据说薪俸比王都亲卫骑士团还高。因此自愿加入第八护海骑士团的骑士,外界视他们是为了金钱而卖掉名誉。
……男人卖身。
工业革命使得人们舍弃农村前来都市寻找工作,但在贫民街有很多无法顺利求得一职而失业的人。听说这些连混口饭吃都有问题的男人们大量加入第八护海骑士团,成为了船员。人们将这种行为用「把自己的身体卖给骑士团」一语来表现。
「确实有很多人为了钱加入我们第八护海骑士团。通常那种人都不会致力于展现出骑士该有的举止。真是令人遗憾。」
雷文听完彼多雷特那种夸张的说法,耸了耸肩。
「反而是你才感觉走错地方呢。如果你都有那样的程度了,乾脆转职到别的骑士团如何?你的本领高强,礼仪也上得了台面。家世方面利夫尔不是也说不错吗?」
雷文一说,彼多雷特闭起眼睛摇头。
「因为薪俸和待遇条件改变侍奉的对象,对骑士而言是可耻的行为。」
彼多雷特拿起杯子,喝了口红茶。
「是为了卡蜜莉亚吗?」
「为了整个多拉凡家。」
「你真是重情重义的家伙。」
雷文也拿起杯子。他喝下散发香味的红茶,脸颊浮出笑意。
「对了,彼多雷特,我有件事忘记感谢你了。」
雷文拿起杯子,彷佛像要乾杯似地举到彼多雷特身旁。
「要是你没有射出第一发子弹,卡蜜莉亚和利夫尔早就不在世上了。」
「…………」
彼多雷特有点困扰地稍微笑了起来,做为回答,他以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雷文的杯子。清脆的微弱声音响起。
就像雷文有背后的苦衷,这名骑士也有他的苦衷。只是在那时,两人确实抱持相同的目的在面对异形。
骑士团是该避开的对象,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敌人。可是雷文当下就正和骑士一同欢笑,一同飮用红茶。
◆
半夜的声响吵醒了雷文。
雷文环顾著客房中的黑暗。虽然是重物掉落的声音,但是距离不近。大概是隔著地板的一楼吧。
半夜会传来声响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卡蜜莉亚完全就是夜猫族,很常等到别人睡觉的时候她才开始做些什么。不过今天卡蜜莉亚在黄昏时分睡著之后,就没再爬起来过。雷文姑且为了防范入侵者而起身。
走到一楼的店面,深处的厨房灯还亮著。
「有谁在那里吗?」
「呀!」
雷文往厨房看去,卡蜜莉亚正站在里面。
「喂,你……」
雷文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卡蜜莉亚站在那里,而是她全身沾满了粉末和果酱,并且还只穿著内衣裤。
「你别看!」
「你、你在做什么啊?」
雷文连忙转过身去,他背对著卡蜜莉亚问道。
「我……不小心把小麦粉的木箱打翻,衣服整个都是粉。」
卡蜜莉亚说著话的同时,也传来东西滴到地板的声音。
「想著要去浴室,可是穿著沾满粉的礼服走过去会弄脏店里,现在也没有人,我乾脆就这样脱掉衣服再走过去好了……你、你别看我喔?」
卡蜜莉亚警告正要走出房间的雷文。
「虽然你把我说得像变态偷窥狂,但不管怎么想,在厨房脱衣服的人才比较变态喔?」
「没办法啊!我没想到会有人还没睡。你绝对不要看我这边喔?」
雷文笑了出来。卡蜜莉亚并未具备那种穿著内衣会引发别人情欲的身体,上面还沾著果酱跟小麦粉就更不用说了。
「要帮你叫女仆吗?」
「不用,我想尤不会起来,我自己来就好。」
「咦……一个人吗?你打算裸体生火?」
雷文在这间店首次看到家庭用的锅炉。之前只看过大众浴场那种巨大的锅炉和洗澡桶,很像小型暖炉的锅炉对他来说很稀奇。
但是,就算是最新的小型锅炉,必须生火这点还是一样。泡澡的人要自己烧水很困难。
「唔……麻、麻烦你了。」
卡蜜莉亚似乎很难以启齿地拜托雷文。
和洗澡桶相连的锅炉中,火焰正缓缓地燃烧。冒著蒸气的房间,由洗澡盆和沐浴室的石材建筑部分,以及下面铺著土的锅炉所构成。之间没有任何阻隔的东西。不管是锅炉前的雷文站起来,还是泡在洗澡盆的人站起来,彼此都会看到对方。
「你绝对不可以看这边喔?如果你看了我会用水泼你。」
「蠢蛋。结局会是火熄了,然后你感冒。」
从旁边的房间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以及光
脚踏在石头上的声音。
「唔,好紧张……我要先冲身体,你可别看喔。」
热水冲到地面的声音响起,雷文想像得到,卡蜜莉亚正在沐浴室把热水兜头淋下。
「……我也很紧张呢。就算对象是你,陪女性洗澡居然会这么紧张。」
明明没有必要去想像,每阵声音却都让雷文鲜明地感受到卡蜜莉亚的动作。
「就算是我,那是什么意思啊!适度的紧张不是很好吗!」
「……不是,因为。」
第一次见到卡蜜莉亚的时候,雷文以为她是十二或十三岁。至今也仍不小心就会认为她是那个年纪的少女。因为那以十七岁来说压倒性矮的身高和压倒性平坦的胸部。
胸部——雷文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卡蜜莉亚先大吼了。
「好!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
雷文听到随便冲冲的水声,卡蜜莉亚放下了桶子。
「……你有好好吃饭吗?」
「那跟说出来没两样!」
水滴泼了过来,雷文闭著眼睛皱起脸。
泡进水里的声音传来,雷文知道卡蜜莉亚的裸体先把脚伸进洗澡盆,再把腰也泡进去了。
「水温呢?」
「很温暖……呼。」
「我能张开眼睛吗?」
「可以喔。」
雷文一张开眼睛,卡蜜莉亚靠在洗澡盆上的后头部和白皙的肩膀就映入眼帘。
「那个……谢谢你。」
卡蜜莉亚隔著肩看往雷文的方向。沾湿而不再卷曲的金发比想像中还长,从肩膀上柔顺地滑落。那不服气的脸庞,嘟起来的脸颊,在蒸气中看起来都很美。
「烧洗澡水只是小事啦。」
雷文一面把木柴放进锅炉,一面这么说著,卡蜜莉亚却摇了摇头。
「不,当然洗澡也是一点,谢谢你救了我。」
「那件事你更不用在意。你也有救过我一次,保护委托人也是我的工作内容……要是没有彼多雷特,我就无法赶上。」
雷文想起彼多雷特那苦涩的表情。
「你不要太欺负彼多雷特。他刚刚在闹别扭喔。」
卡蜜莉亚的视线移向水面。
「我才没欺负他!我还有跟他道谢呢。」
「你是有道谢,虽然非常不服气。」
雷文叹了口气,双眼注视著锅炉的火焰。
「那不是可以不杀就了结的对手。彼多雷特的判断没有错。」
「我知道!」
水溅起来的声音传来。
「……我的脑袋很清楚地知道。」
卡蜜莉亚低头看著水面。
「我想,要是能没人死掉就太好了……虽然雷文你一定会说我太天真了。」
「没错。」
雷文把一根柴丢进锅炉里。
「我是为了让大家变得幸福才做饼乾的。」
「嗯。」
「死掉的话,不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饼乾了吗。」
「…………」
雷文正在进行作业的手停住了。
「那还真是很厉害的理论啊。」
雷文自然地笑了出来。不是因为那句话太蠢,而是因为很像卡蜜莉亚的作风。
「你在取笑我吧。」
卡蜜莉亚转过头来。
「不……我在想,你维持著那份天真也很好。」
「……你看,你在取笑我。」
卡蜜莉亚闹别扭似地嘟起嘴巴。
「我……」
看著卡蜜莉亚那白皙的脖子,雷文说。
「认为有些人是必须杀掉。」
「……我知道喔。你是因为工作才配合我吧?」
卡蜜莉亚无奈地看著天花板。
「事到如今那又怎么样?」
卡蜜莉亚并没有生气的感觉,而是用带著悲伤的声音询问他。
「如果找到是谁杀了比巴,你会怎么做?不会想杀了他吗?」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这么说,缓缓地转过头来。
「不会。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把他交给骑士团,让他去赎罪。」
「交给骑士团会被判死刑。几乎确定会是如此。那跟命令我去杀了他有什么不同?」
卡蜜莉亚别开视线,陷入思考。
「……你问了很坏心眼的问题呢。」
卡蜜莉亚慢慢地又背对雷文,接著她突然高举握紧的拳头。
「揍他一下,我绝对会那么做。还有要他下跪!再来……让他吃用比巴的小麦做出来的饼乾。吃了那个之后,他绝对、绝对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因为那就是那么厉害的东西。我一定会让他哭著后悔!」
卡蜜莉亚转过来瞪著雷文。
「之后就看提姆和比巴太太要怎么做。要是提姆提出减刑要求,应该就不会判死刑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嗯,原来如此。」
雷文笑著低下头去。
「我了解了。」
卡蜜莉亚的白皙裸体耀眼到他无法直视。
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站的位置染成黑色。
「新作不太顺利吗?」
「咦?你说什么?」
雷文有些强硬地改变话题。
「弥每晚都在熬夜吧。」
「咦,只是今天睡了一阵子,所以要追上进度而已喔?」
「别想骗我。」
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今天还是第一次,可是声音本身每天都有。
「一有声音我就会醒来,炉灶一点火我就会从味道得知。」
「…………」
卡蜜莉亚把脸面向热水。
「对,不太顺利。新作的点子,就算捏著面团,想不到的时候就是想不到。但是不捏面团就绝对想不到。只能每天都进行挑战。」
卡蜜莉亚以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著。
「不用每个月都这么做吧?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就算休息一次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别开玩笑了。发表新作的同时会包下多兰斯广场进行露天派对喔?我已经得到广场的使用许可,也发邀请函给库拉斯帕尔公爵了。都到了这种时候,没时间原地踏步了。」
「饼乾呆……饼乾的天才也有烦恼呢。」
雷文才这么说,卡蜜莉亚就瞪了他一眼。
「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抱歉,我差点就说出饼乾呆子了。」
「你起码蒙混一下啊!」
卡蜜莉亚嘟起嘴巴,但她看起来不是真的在生气。
「……我有很多烦恼。」
卡蜜莉亚说著,脸上露出苦笑。
「不过这种烦恼是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的。天才饼乾设计师所做的饼乾,必须是那样才行。」
「是吗?我认为是努力做出来的就好呢。」
「我想让大家看到魔法,想靠饼乾让大家幸福。」
卡蜜莉亚没有否定雷文说的话,不过她微笑著这么说。
「饼乾的魔法很重视气氛。就像优雅的天鹅绝不会让人看到在水面下拚命划水的样子一样。既可爱、头脑又好,天份和技术都很好的卡蜜莉亚,她的饼乾品牌是没有烦恼的。」
「自己说自己可爱吗。」
一受到雷文的取笑,卡蜜莉亚的脸就红了起来。
「……我清楚自己外表并不是很出众。」
卡蜜莉亚嘟起嘴。
雷文觉得那因为蒸气而稍微染红的脸颊,曲线看起来很美。如果重新正视就会冷静不下来的工整五官。这种东西,自己恐怕无法给出客观的评价吧。
「所以我才会把头发卷起来,穿著最显眼又美丽的礼服,让大家的视线不要集中在脸上。装成可爱的天才也没那么简单喔。」
「……你很努力呢。」
「那当然。」
雷文佩服地抬头望著卡蜜莉亚。家境富裕的大小姐这种外部形象,都是卡蜜莉亚为了饼乾而自己塑造出来的。
「……虽然我对由外看起来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没有自信就是了。」
卡蜜莉亚说完,害羞地微笑著。
「就是你说的那样喔。」
雷文低头看向木柴,口中呢喃。
「咦?」
「…………」
虽然卡蜜莉亚有追问,但雷文没有继续回答。
「……你刚刚说什么?」
卡蜜莉亚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脸颊泛红。
「别泡太久,要是泡到头昏会睡不著的。」
「啊、啊哈哈……」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这么说,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
雷文在走廊上等待卡蜜莉亚换衣服时,店面的方向传来铃声。
「是英信,这种时间打来……雷文,你可以去帮我接吗?」
英气通信装置,英信机上面的呼叫铃所发出的声音。
雷文拿起放在会计桌深处的英信机听筒,把耳朵靠上去。
「您好,这里是黄昏街。」
『佛罗伦斯医院打来。我帮您接上。』
听筒的另一头
,接线生讲完话之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是利夫尔,是卡蜜莉亚吗?』
「利夫尔……」
打来的人是因为手受伤而被送到医院的利夫尔。
「是我,雷文。你找卡蜜莉亚有事吗?」
半夜不可能会有闲聊的英信。雷文讶异地仔细听著听筒。
『啊,不,那个,留学生……不,雷文。我想我得向你道谢。』
「道谢?」
『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你跟卡蜜莉亚道谢吧。要是没有她,我也赶不上。你只想说这件事吗?我以为你有急事。」
雷文一说完,利夫尔原本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那个……抱歉,我把你的步枪换成不良品。』
「喔……」
雷文的嘴角浮出笑容。
从别的学生做出的反应,雷文早就有点察觉事态会不会是这样了,没想到本人居然老实招认。
「没关系啦。不过,下次我希望在没动手脚也没让步的情况下和你比试。」
『雷文……』
「你的技术是真货。可是我以前曾受过枪械专家的指导。不会那么轻易就输给你。」
『呼……』
英信那头的利夫尔吐出一口气。
『当然,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对手。』
「快点把伤治好。我很期待喔。」
『嗯。』
利夫尔笑了出来,接著他像是要稍微做出觉悟似地,隔了一会才又继续说。
『啊……那么,输了就是输了。柯鲁洛特家的人没有第二句话。你想问的事,我必须告诉你答案。我是为此才接通英信的。』
「…………」
虽然不知道利夫尔的心境有了什么转变,不管是有什么契机,他愿意像这样实现约定,他的本性或许不坏。
原先正要说话而打算开口的雷文,因利夫尔的下一句话变得哑口无言。
『将花束配上恐吓信送给卡蜜莉亚小姐的人,是我。』
「什么……」
雷文一下子听不懂利夫尔在说什么。
『关于其他的骚扰,并不是我们家做的。虽然我隐约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也没有证据。』
「等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雷文对著听筒表达愤怒。
『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我原本只是稍微期待她的反应而已,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你说期待……」
雷文用力握著听筒。
『等、等一下等一下,你别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啦。我不是道歉了吗?而且我没有做出多过份的事。』
利夫尔发出惧怕的声音。
「杀了人你还说不过份……?别胡说八道了!」
『咦……?』
雷文想起那张脸孔,利夫尔自豪地说出他击毙异形的脸孔。
『等、等等。你是在说什么?我是在讲恐吓信的事。』
「所以就是那个恐吓……」
雷文差点要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了,但他突然惊觉。
「利夫尔。你认识威尔·比巴吗?」
『咦?……呃,那是谁?』
他困惑的声音道出了一切。
「……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发出恐吓信的人,和杀了比巴的人,根本不同。
雷文到目前为止都没发觉这种可能性。
这样一来……一切都会颠倒。
想像中的犯人形象会完全逆转。
「……谢谢,我会找时间去探病的。」
『啊,等…………』
雷文粗鲁地挂回听筒,拔腿跑了起来。
「英信是谁打来的?」
换好衣服的卡蜜莉亚刚好从浴室走出来。她用挂在睡衣肩膀上的毛巾擦著那头长发。
「呀!」
雷文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双眼注视著她。
「知道恐吓信存在的人有谁!」
「咦、咦咦?等一下……很痛啦。」
「快告诉我!」
卡蜜莉亚表情惊恐地看著雷文。
「我、尤、父亲大人和骑士团成员……至于比巴死后,有很多人都知道……」
「…………」
雷文更用力地抓著卡蜜莉亚的肩膀。
从这些话中显现出来的事实,对卡蜜莉亚来说会不会太过痛苦呢。
「雷文?……是谁打来的英信?发生什么事?」
卡蜜莉亚的声音让雷文回过神来,他连忙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
「……不,跟英信无关。只是打错了。」
雷文笑著摇头。
「恐吓信的部分也是,抱歉,是我弄错了……你也别太劳累。晚安。」
「……雷文?」
雷文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卡蜜莉亚担心地目送著他。
◆
即使敲了尤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尤,是我。你还醒著吗?」
雷文出声叫她,也没有反应。
「你还没睡吧?卡蜜莉亚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雷文说到这里,房间里出现某种东西在动的迹象。
「有什么事吗?」
房内传出声音。
「没有,我睡不著。你可以陪我聊一下天吗。」
不久之后,门锁就打开了。
「……请进。」
穿著睡衣的尤把门打开。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有睡著过。
雷文一进到昏暗的房间内,尤就窥探走廊,接著关起门,并将之锁上。
「请把灯光熄灭。因为从外面看得见……请到这里。」
雷文照著指示把手上的提灯吹熄。
虽然很暗,但窗帘是拉开的。路灯的亮光照入,没到会看不清楚对方的程度。窗边的桌上有几本帐簿和机械式的计算机、打字机。
尤静静地往柜子的方向靠,并请雷文坐到椅子上。尤的举动根本是在暗示柜子里有武器。从一开始她就有所防备。
「我并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不太懂如何抚慰男性,请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尤的视线带有著近似敌意的戒心。
「抚慰男性,真是夸张的说法。放心,我不是来夜袭你。」
雷文耸了耸肩,解开误会。
他心中想著,比起夜袭,根据事态发展,他可能会变成更糟的访客。
「做得太过头了——我是来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想说什么?」
尤虽然不自然地沉默了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
「我不知道我该回答什么。」
雷文看见尤装作不知情的态度,叹了口气,又耸了耸肩。
「没关系。到你想说为止,我会单方面地一直讲,你就听我说吧。」
雷文照著尤的意思坐到椅子上,翘起脚来。
「我并不是想要评断坏事。我也没有那种资格。不过,认为是伙伴的人吐出来的谎言,令我在意得夜不成眠。」
雷文的视线持续瞪著尤。
「特别是委托人绝对不会怀疑的人所说出的谎言。」
尤的表情变得僵硬,不过她没有回应。
「一开始我会感到奇怪,是你来阻止和提姆进行交易的时候。你害怕提姆会被杀。可是你却说,比巴是随机被杀掉这件事无庸置疑。」
「当时我也说过,我是认为即使是随机,只要众多条件符合,就容易被盯上。」
「你那时说什么去了?一个人在郊外移动所以很危险?」
「比巴先生实际上就是在途中被开枪的。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你一个人通过了那条路,来到王立高等学园吧?」
尤一瞬间瞪大双眼。
「卡蜜莉亚说她跟你是一心同体…………还不止这些,这里的帐簿是你在管理吧?」
雷文注视著放在房间角落的打字机。
「卡蜜莉亚最不希望被杀的人就是你。你却没有带任何护卫,一个人走在很可能中枪,危险度很高的郊外。这就是我一开始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当时没考虑到这点。」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个勉强的理由或许能成立。但是今天傍晚,你看见沉睡的卡蜜莉亚的时候说了什么?【她睡著了吗】。我如果是你,会先担心卡蜜莉亚是不是中枪了。」
「…………」
尤咬著嘴唇,注视雷文。
「你自己都说了郊外很危险,却不认为卡蜜莉亚会中枪。嘴巴上说随机,你采取的行动却是一般认为让比巴受到狙击的那些行为。你早就知道比巴以外的人没有被盯上的危险,我说的没错吧?」
「…………」
尤的表情虽然不变,呼吸却变得急促,微微颤抖。
雷文正要继续说,却又停了下来。他注意到房门的隙缝透出提灯的亮光。
……是卡蜜莉亚。
这不可能是偶然。这里离卡蜜莉亚
的房间有段距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卡蜜莉亚她也发觉了些什么。
雷文的声音从房门外应该也听得见。即使现在停下来,雷文也无法隐瞒他在尤的房间里说了些什么的事实。
尤看起来没注意到房门外有人。雷文把视线从门上移回来,继续说下去。
……也只能继续下去。
「我原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坚持随机这点。不过我也疏忽了一件事。」
雷文露出苦笑。
「你果然很擅长说明呢,难怪卡蜜莉亚会给你很高的评价。事情的开端是恐吓信,如果听到这样的说明,就认为进行恐吓的家伙和杀人犯是同一人。」
雷文看著尤的眼睛。那不是害怕或感到绝望的眼睛,而是在绝境之中仍要战斗下去的眼睛。
「有个家伙想要解决在国内种植小麦的比巴。恐吓信寄来的时候,那个蠢蛋觉得机不可失,就出手解决掉了比巴,并把罪名全部推给寄恐吓信的人。而你在包庇那个蠢蛋。」
雷文把上半身靠到沙发上。
「这就是我得到的答案。有什么要订正的地方吗?」
「……那种事……」
尤用颤抖的声音想要做出否定。
「我不认为你是自愿这么做的。『做得太过头了』——你会那样大喊,也是这种意思吧。你虽然认识那个蠢蛋,却不希望他杀了比巴……你似乎每天都会去献花呢。」
「……唔。」
尤搂著自己的身体。
「首先,我做出对黄昏街不利的行为是会得到什么好处……」
「那个……我就是想问这点才会出现在这里。」
雷文叹了口气。
「从这里开始仅是我的想像……这个嘛。」
雷文用手托著下巴,不经意地看著房间的角落。
「一开始我认为是进口小麦换成国产小麦会感到困扰的家伙:在国内进行小麦的生产却被捷足先登的家伙、卖别种麦子过活的家伙、从外国进口麦子的家伙。虽然有些家伙会受到微小的损害,但遭到的打击并不会严重到需要背负杀人的风险。要杀害一个人,牵动的金额还不够大。那么其他会因为比巴而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房间的角落放著帐簿。由尤全权管理的帐簿。
「和比巴交易,那从利杰森进口的小麦就会减少。利杰森前来我国的货船变少……说不定还会通通消失。」
雷文笔直注视著尤。
「如果假设货船比人命的价值还宝贵,那就很好理解了。国产小麦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货船无法送达货物,对吧?」
「!」
尤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这种走私的方法,雷文在候鸟商会看过太多了。
「走私陶醉药,对吧?」
尤虽然想说些什么而吸了口气,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掌握著黄昏街的帐簿。关于进口也是全部由你包办吧?或者是某个人要你全部包办……」
「……什么。」
尤硬挤出这句话。
「您想要什么?」
「嗯?」
「恕我失礼,雷文先生说的事情都是胡乱猜测。我想要聊些别的话题,为此有我能做的事情吗?」
尤露出笑容,做好觉悟的笑容。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去做。所以能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吗?」
尤那美丽的鞠躬让雷文一瞬间忘记呼吸。
「……你真厉害呢。」
尤的发言表示她已屈服于威胁。可是雷文从没看过这么高洁的屈服方式。
「是呢,这样的话。」
雷文并没打算让她做什么。雷文的工作是掌握事实,阻止提姆的死亡。
「我那胡乱猜测就由你继续……」
当雷文正要说下去时,敲门声响起。在只有河川的流水声和远处猫头鹰叫声的黑暗中,轻轻的敲门声,音量大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啊……」
即使在黑暗之中,雷文也清楚尤的脸上失去血色。
「尤?你还醒著吗?我也能进去吗?」
卡蜜莉亚的声音接在敲门声之后传来。
雷文走过去把门锁打开,卡蜜莉亚进到了房内。
「啊,雷文也在啊。尤,我听到谈话声,想说能不能让我也一起聊天……啊,虽然说是谈话声,但我没听清楚到底在讲什么。」
卡蜜莉亚的声音音调不太正常。
「啊,都听到谈话声了,你当然还醒著呢。啊哈哈,我到底在问什么。」
卡蜜莉亚手上的提灯照亮了雷文和尤。尤脸色苍白。她那茫然地注视著卡蜜莉亚的眼睛,静静地流下泪水。
「尤?没问题喔?我什么都没听到喔?」
卡蜜莉亚慌张地对尤这么说。接著她看向雷文。
「雷文,尤必须要睡了。今天你就先离开吧?好吗?」
卡蜜莉亚试著露出笑容,但她的声音在颤抖。
「……………」
尤无言地从柜子的抽屉拿出小刀。雷文反射性地把左手按到皮套中的克尔塔纳上。但是只要尤不是隐藏实力的小刀专家,慢一步拔出来也来得及应付。雷文是这么想的。
他的认知太过天真了。
尤拿著小刀的那只手开始使力。刀刃不是朝向雷文,而是对著尤自己。
「对不起。」
【P179】
「蠢蛋!」
发现这个行为代表什么宪的雷文,立刻伸出拳头往踏出一步。
脖子还是心脏,就这两个选项。
雷文赌是脖子,他把拳头对准尤的脖子侧挥去。拳头没打中,而是擦过脖子的侧面,然后小刀对著拳头刺了下去。如果没有雷文的行动,尤就会轻易地砍断自己的颈动脉,那是毫无犹豫的刀路。
「……呜。」
「雷文!」
右拳喷出鲜血。雷文接著直接用左手抢下小刀。
「给我张嘴!」
雷文抓住尤的下颚,把她整个人压到床上。雷文用拇指硬掰开她的嘴巴,再把克尔塔纳的刀柄塞进去。如果不把坚硬的东西塞到牙齿之间,恐怕她会咬舌自尽。
「卡蜜莉亚!把她的手绑起来!」
「咦?咦,可、可是……」
「要是放著不管这家伙会再做一次!」
卡蜜莉亚在犹豫之后点头,跑去拿了挂在衣架上马甲用的束带。
「呜!」
尤虽然挣扎了一会,在知道没有意义之后马上安静下来。
「雷文……我无法原谅你。」
卡蜜莉亚瞪著雷文的眼睛充满泪水。
挚友差点就要自杀,这也难怪。
「我的做法不好,这点我会反省。不过现在首先得想出让这家伙不会再想要自杀的方法。」
雷文边说边把卡蜜莉亚撕开的床单缠在自己的右拳上止血。虽然很痛,可是似乎没伤到肌腱。每根手指都还能动,伤口也仅止于拳头的骨头。
「如果你自杀………我就再也不会给你饼乾吃。」
卡蜜莉亚用微弱的声音对尤说。
「蠢蛋,这是那种程度的事情吗。」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卡蜜莉亚像在寻求依靠似地仰望著雷文。
「……那么,这样如何?」
雷文注视著倒在床上的尤。
「你就追加一件委托……尤死去的那瞬间,卡蜜莉亚,我会杀了你。如何?」
「……呜。」
雷文这么一说,尤倒抽了口气。
从她的反应看来,雷文觉得卡蜜莉亚足以当成人质。尤虽然骗了卡蜜莉亚,但她仰慕卡蜜莉亚这件事看来不是说谎。
「……好。就那么做。如果尤死了,你就杀了我。」
「抱歉我真的会那么做,不然算不上威胁。」
语毕,雷文把用来代替刀柄,塞进尤嘴里的布拿掉。
「不用做那种事我也不会再逃避。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尤提出道歉。,
卡蜜莉亚自己也坐到床上,从正面看著尤的脸。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不要有所隐瞒,全部告诉我。」
尤似乎已经放弃,她点了点头。
「说来话长。全都是些背叛大小姐的内容。请在我全部都说完之后让我去死。」
「那可不行。因为我也会死。」
卡蜜莉亚立刻回答,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我们是一心同体吗。快跟我说,一切就等你讲完再说。」
尤闭起眼睛叹了口气,接著开始陈述。
◆
尤·纳贝尔的家族是从北方来到王都的移民。母亲在多拉凡家当佣人,尤也是从小就在多拉凡家的宅邸内长大。窗户另一头的美丽女孩——她从小就对卡蜜莉亚抱持这种印象。
当她成为随侍卡蜜莉亚的侍女,那种印象稍微有了改变。
「欸,你。你看得懂这个吗?」
尤正在打扫房间时,卡蜜莉亚拿了数学
的题目给她看。
尤原先完全看不懂,但借了书回去读了两天之后,她就懂了。尤战战兢兢地告诉卡蜜莉亚这件事,卡蜜莉亚就露出微笑,她用手指著尤手上那件需要修补的衣服。
「那个让我来,你就做我的功课吧。」
卡蜜莉亚完全不管不知所措的尤,硬是把脱线的衣服拿走。然后她把衣服漂亮地修补好。
另一方面,尤也一下子就解开一开始完全看不懂的数学题目,不知不觉间她变得比卡蜜莉亚还更拿手。
「呵呵,礼服、杯子还有窗帘的扣子,其他的女仆都要用手指著算,你却不用,可是数量也会正确。我就想,你绝对很擅长这种东西。」
尤那时已经察觉卡蜜莉亚有个无与伦比的才能。不是会算数学,擅长修补衣物那种层次的才能,她那无与伦比的才能是能够看出别人擅长之处,让人适才适所的才能。
卡蜜莉亚不久后就沉迷于制作甜点,想要拥有自己的店面、进而独立,她开始对还没成为子爵的父亲亚丹·多拉凡这么说。
不过亚丹不允许。
「请给卡蜜莉亚大小姐机会。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尤深知卡蜜莉亚的才能,她直接和亚丹谈判,开始说服亚丹。亚丹一开始责备尤不知天高地厚,但当知道尤会写帐簿,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哼,不管什么事……吗。」
从那之后过了不久,亚丹告诉尤,他买了饼乾商店给卡蜜莉亚。但那有个条件。
那就是尤必须掌管帐簿,并帮忙走私陶醉药。
「骗人……怎么会,父亲大人他!」
卡蜜莉亚脸色苍白地呢喃。
「父亲大人是了不起的商人!虽然会说些严厉的话,但他认可了我的梦想……为了让我实现梦想还给了我建议!」
卡蜜莉亚悲痛地大喊。
「因为,那样………简直像是一开始就是为了贩卖不好的药才成立黄昏街。那是骗人的吧?不是那样吧?」
「…………对不起。」
尤仅能低头道歉。
「骗人……」
卡蜜莉亚坐到床上,双手抱头。
「我愈是卖愈多饼乾出去,透过黄昏街,让人不幸的药物也会跟著流通出去?那是骗人的吧!」
卡蜜莉亚低著头,她的声音混杂著哭声。
「我的饼乾打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吗?」
「一切都是我的罪孽。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尤缓缓地抬起头来。那是她平常那种沉著的表情。
「我很想看到大小姐做生意。要是让这个人自由地在世界闯荡,会留下多么棒的成就,我的眼光到底有多准,我想要亲眼看看。」
尤微笑著,她的眼神中点亮了放弃和觉悟的光芒。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得到原谅。
「我知道这是我死不足惜的任性。」
「……」
卡蜜莉亚举起巴掌。
尤连眼睛都没闭就把脸颊靠上去。
「…………呜。」
啪,清脆的声响。
卡蜜莉亚打了她自己脸颊的声音。
「大……大小姐!?」
尤还以为会脸颊会挨巴掌,这幅景象让她惊慌失措。
「……尤,你没有看人的眼光。」
「大、小姐……」
卡蜜莉亚悔恨地咬牙。
「我还以为自己的能力受到认可了。可是如果尤没有背负那么痛苦的责任,我连起跑线都还没站上吧?」
卡蜜莉亚紧紧握住拳头,像在忍耐什么似地低下头。泪珠滴到她的脚边。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直都很痛苦……我却没有发现,还说什么能让人幸福的饼乾。你没有看人的眼光,真的。」
「不……不。我的眼光是准确的。」
尤流著泪水摇头。
「而且,我很幸福。您让我做了一场好梦。不管要受到什么惩罚作为代价,我都不会后悔。」
「笨蛋……!」
卡蜜莉亚往尤靠过去,伸手抱住她。
「…………」
在她的怀里,尤无声地持续哭泣。
卡蜜莉亚把视线移到雷文身上。
「雷文……请让我收回刚说的话。」
卡蜜莉亚的表情和刚才不同,相当平静。
「雷文你救了尤,我却说我无法原谅你。」
卡蜜莉亚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就像是吞下很难吞的东西,接著她摇了摇头。
「我无法原谅的是我自己。」
「这样啊。」
雷文点头。
「你的手……还好吗?」
雷文听她这么问,看向自己的拳头。缠在拳头的床单碎布染上了血,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没问题。这是很常有的事。」
卡蜜莉亚牵起雷文的手轻轻抚摸。
「谢谢你救了我的尤。我会代替你这只手。你随时都可以使唤我喔。」
「嗯。」
「我一直都受到雷文的帮助呢。」
卡蜜莉亚对著雷文微笑。她的眼眶涌出泪水。
「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雷文笑著这么说。
如果说雷文的行动救了尤,那都多亏卡蜜莉亚的委托。
「不过,再来要怎么做?一切要看你如何决定啰。」
「……也是呢,是这样没错。」
卡蜜莉亚的表情蒙上阴影。
追著比巴杀人事件,挖掘出异常巨大的阴谋。这不是光跟亚丹·多拉凡说「我们要退出」就能解决的问题。只要一展开行动,亚丹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和财产,肯定会彻底抵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一种处世技巧喔?」
「别开玩笑了!这是我的商店、我的家族的问题。我必须想办法处理!」
虽然雷文这样探问她,不过卡蜜莉亚立刻加以否定了。雷文感到很意外,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而且,在这种背后有骯脏企图的地方无法做出最棒的饼乾。」
卡蜜莉亚瞪向窗外。
「别继续下去!我会跟父亲大人说。如果没用,我就直接跟国王陛下告状。」
「这个……」
我想你最好别那么做。雷文正想这么说,尤把他想说的话接了下去。
「请住手。就算要牺牲生命,我也会请您别那么做。」
尤抱住了卡蜜莉亚。
「这家店会无法再经营下去。而且大小姐也会无法全身而退。」
「你在说什么?」
卡蜜莉亚用激动的眼神看向尤。身材矮小的她抬头望著尤。
「让我的尤站在这么痛苦的立场时,我就已经不是毫发无伤了。」
尤的眼睛又流下一行泪水。
「如果你相信我的才能,你就看著吧。不管我被谁放弃,就算变得只剩你跟我,我也会让黄昏街成为阿古利亚最棒的饼乾商店!」
「大小姐……」
尤紧闭著双眼,对卡蜜莉亚鞠躬。
「即使变成这样,您还愿意说我是您的尤吗?」
尤握著拳哭了出来。
「那么起码……起码要不要等找到什么对抗子爵大人的手段再行动?」
「我赞成。从正面冲突跟自杀没两样。」
如果不是打算同归于尽,像这样毫无计画去跟亚丹见面,也只会变成【失踪人口】而已。
「而且,告上法庭也不是好方法。我之所以会全权掌握帐簿,是子爵大人想要像蜥蜴断尾一样,把所有的罪名推给我和黄昏街。况且……」
可是尤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让雷文整个脑袋为之冻结。
「子爵大人的十字军计画十分周到。就算我们以同归于尽的觉悟告发子爵大人,他或许还有回避这件事的保险措施。」
「什……」
……十字军计画。
「你刚……说什么?十字军计画?」
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雷文忘我地抓住尤的肩膀。
「好痛……那、那个,雷文先生?」
「快回答我!十字军计画是什么!?」
「啊、嗯、嗯嗯。子爵大人这么称呼这一连串的走私计画。」
「子爵……亚丹·多拉凡他这么说吗?」
……找到了。
杰伊留下来的讯息,遍寻不著的仇人之钥,这下终于抓到了一丝线索。
雷文闭上眼,用力深呼吸。
亚丹·多拉凡。有可能会知道一切的男人,这是一鼓作气突破到他面前的好机会。不管牺牲什么都得要抓住机会。
不管,牺牲什么。
「改变方针吧。明天一早我们就突击。」
「咦……」
听见雷文这么说,卡蜜莉亚和尤都瞪大眼睛。
雷文不知不觉间握紧拳头。
已经止住的血又从裂开的伤口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