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没能入睡——不,应该说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可能睡得著。为了监视狐狸面具家伙有没有再来,我待在地下城中熬夜过了一晚。
我希望一切只是错觉,全部只是我自己猜错而已。如此一来虽然我们找不出把地下城搞得一团糟的儿手是谁,至少我现实的日常生活也不会产生变化。
拜托只是错觉啊。
早上七点,我边祈求边走出家门前往学校。其实我当然想陪在小亚身旁,但我还是决定去学校。
……因为有件非确认不可的事。
小亚的哭脸宛如跑马灯掠过了脑海。
我进到教室时,里面只来了几个人。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待。
不一会,同学陆续走进教室,我则细心观察著他们的反应。
「早、早啊透!」
开始上课前两分钟,由美走进教室。看她脸微微泛红,大概昨天那件事的影响还在吧。只不过,我如今根本没心思管这个。
「早安,由美。」
我随口回答后看向由美,发现她正气喘吁吁地擦著汗。
「好险~差点睡过头了!」
可能昨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脸上难掩疲惫神情。
至于我却是一点都不想睡。像是现在和由美讲话时,我仍思考著昨天小亚那副模样而感到心痛欲裂。
「透你怎么啦,看你眉头皱好深呢。」
我无法回答由美这个问题,也无法正视她的脸。
「好啦~各位早安!大家都到齐了呢~」
在我头低低的时候,灯香老师一如往常睡眼惺忪地边说边走了进来,接著便是一声「那班长,上课啰~」的悠哉声音响遍教室。
这也是一如往常。
——不,不对,才不是一如往常。
灯香老师她刚才说什么?
「大家都到齐了」?
教室内还没看到真绪的身影,怎么能说都到齐了。
「灯香老师,还没到齐喔。」
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欸?谁呀谁呀~?谁还没到啊?」
「还问谁……不就是真绪吗。根本还没有到齐呀。」
「真……绪……?」
灯香老师先是一脸讶异地盯著我,双手插胸「嗯~?」思考了好一会。
「椎名同学,你说的真绪,是谁呀?」
「就是祀尾真绪啊,坐在我旁边位置的转学生。一头黑发的美女,和我一起临时充当圣诞委员……不对,怎么是我来说!老师你也知道不是吗?」
听完我这句话,灯香老师托起下巴陷入沉思,接著回答出我完全没料到的话。
「椎名同学的旁边一直都是空位吧?而且代替圣诞委员的事,老师也是拜托你和由美同学两个不是吗……」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我环顾了班上,发现每个人都以我才是怪人的眼神望过来。
甚至连由美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盯著我。
「由、由美,昨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制作了圣诞派对的开场影片对吧!?这件事你总该还记得吧!」
听我这么一说,由美却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啊透……?昨天我们两个人不是拼了命后制影片吗?所以我今天才会差点睡过头的呀。」
「可是我旁边的座位明明……!」
我动起摇摇晃晃的身体拉开旁边座位的抽屉,里面还留著几本课本。
「你们看这个!这些就是真绪的课本啊!」
「唉呀~?是哪个同学把课本放在空座位的~!」
不行,说什么都没用。
不会错了,现在不管是班上同学、灯香老师,甚至连由美都不记得真绪的事。
这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我眼前忽地天旋地转,忍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还好吗,透?」
感觉由美的呼声好像是从遥远彼方传来的。
无论是同学们的鼓噪,或是灯香老师的声音,简直都像不存在于这里,而是在其他地方的不真实感。
「椎名同学………今天你不要再硬撑了,去保健室休息吧。」
「透,你昨天努力到很晚,一定是累了啦。我们一起去保健室吧。」
同学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那家伙是怎样啦,发疯了吗?)
「哪、哪有!我才没有疯哩!」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放声大吼,结果使得我的视野晃得更加剧烈,脖子下方的刺痛也再度发作。
整间教室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鸦雀无声。
死寂让我顿时回神,众多有如利针的视线化为洪水向我袭来。
「……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累了,我去一趟保健室。」
我说完后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出了教室。
(椎名同学他怎么了啊?)(谁知道?话说回来,平时老实的家伙突然大吼真的很吓人耶。)(就是说啊~)
背后传来的细语格外清楚。我现在耳朵好痛,而连脖子的刺痛也还没停住。
为了逃离背后吱吱喳喳的闲语,我快步往保健室走去。
*
在跟保健室的老师解释完后,我便往床上躺去。保健室内硬梆梆的病床嘎吱作响,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也十分刺眼。
「那同学你好好休息喔。」
保健室老师说完就离开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一走出去,我便小声如此喃喃自语,只是当然不会因此而有答案。
冷静下来,整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吧。
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只发生一件事。
谁都不记得真绪——如此而已。
明明就是如此而已,我却一点都无法理解。再说,只剩我记得真绪这一点也很诡异。
难道真的是我疯了……?
不,这不可能。我确实记得真绪,旁边的座位也的确留著她的课本。明明没有错,可是我却无法百分之百确信。
我不禁叹了口气。
在我一叹气后,立即察觉到了。
一阵「啪哒啪哒」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如今我能把从拉帘外响起的细微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门没有打开……我的五感似乎变得格外敏锐,连刚才保健室老师的呼吸声,我只要仔细听就听得见。
保健室的门「喀啦」被打开。
「透,你还好吗……?」
由美的声音随即从拉帘外传来。我看了一眼时钟,发现竟已到了午休时间,时间什么时候过得这么快了?
「好很多了,抱歉让你担心。」
这是骗她的。我想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影响到现在才出现,整个视野摇摇晃晃,脖子下方的刺痛如今依然持续著。尽管如此,我还是故做镇静对她这么说。
……不,其实我不该这么说。
为什么我连到了这个关头都无法诚实以对?
「太好了,刚才我可担心死了耶。」
尽管我看不到由美位于拉帘另一侧的脸,不过她似乎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由美,我们做的影片如何了?」
为了转移话题,我提起了昨天做影片的事。
「昨天的影片吗—……对了!」
由美说完便拉开我面前的拉帘。
出现在另一头的由美手上抱著一只粉红色纸袋,而我稍微瞄到里头是向灯香老师借的笔电。
「等下我要去还老师笔电,顺便交开场影片的成品,在交之前我们先看看吧。」
由美接著从纸袋中拿出笔电,按下开机键。
点击桌面上出现的档案后,我们制作的影片开始播放。
其实影片一开始的片段是真绪做的,现在由美可能以为是我做的吧?
「嗯,看起来没问题呢。」
由美看著影片心满意足地说。
并没有什么显眼的错误,影片的时间轴就这样顺利往前进。
影片即将来到一半的时候,我在某个地方找到了——
「等等由美!停!」
听到我这声突然响遍整间保健室的大喊,由美连忙押下暂停键。
「怎、怎么啦透,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你拉回去一点!」
由美乖乖照我的指示,把影片倒带几秒。
影片前半,真绪负责的部分最后一小段,我看到了。
场景是由美差点摔下去的那座废墟,在我和她刚进去时拍到几秒的影像当中,我看到了真绪。
当时真绪确实说了她要先去洗手间,随后才会追上,跟我们一起出现当然很奇怪,可是影片中确实拍到了真绪。
明明只是很模糊不清的身影,在我眼中看来却像经过处理般一清二楚。
真绪手中拿著红色小刀,而她的视线前方则能看到一道微微发光,像是门的物体。
「为什么真绪会在这……」
「真的耶,绪绪在里面。」
一听到这句话,我不禁看向由美。
「由美,你还记得真绪吗?」
由美讶异
「咦?」了一声,显得一脸困惑。
「这是绪绪呀……为什么我刚才会忘记啊……」
她不可思议地说,彷佛就像刚才她真的只是忘了真绪。
我并没有发疯——尽管我现在依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这件事实让我放松了不少。
同时,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与原本所想的方法有些出入,不过应该已经足够了。
——回家吧。
接下来只要前往地下城,一定能找到答案。还没很确定,然而的确有如此预感。
「由美,影片看起来没问题,就麻烦你交给老师了。我今天要提早走。」
这时,我对还在频频纳闷说著「为什么啊……?」的由美这么说。
「这、这样啊。那个,我现在脑袋有点快要爆炸……好吧,我知道了,透你保重喔。」
「嗯,再见。」
说完后,我突然看见了保健室内的急救箱。
这么一想起来,小亚昨天受了重伤呢。家里也没有消毒药水,乾脆从保健室这里借吧。
正当我伸手要去拿那盒急救箱时——
「透,刚才跌倒时你受伤了吗?」
由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想这个时候我肯定很慌,因为我一心只想要早点冲回家去治疗小亚。
不只如此……我还有种狐狸面具的家伙就快要再度来袭的预感。
所以情急之下,我说出一句没必要说的话:
「不是,只是小亚她受了点伤,我才想把这个借回家。家里没放消毒药水,好像不太妙喔。」
此话一出,由美的表情逐渐僵住。
她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
「欸透,亚纪她已经不在了喔。」
由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却很明确。
可是,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只懂一件事,那就是由美她错了。
「没有啊,小亚她在啊,在壁橱里活得好好的喔。现在有怪家伙闯入害她受伤,我得去替她包扎才行。」
「我是说……!」
由美加强语气:
「亚纪她已经死了喔!透你不是也有参加丧礼吗!」
面红耳赤地对我说。我忍不住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我本来想等透你自己走出来。就算是亚纪那件事,或许没有办法马上忘记,但透总有一天能好好面对现实。我原本这么认为,可是再这样下去,透你……」
由美以近似哀求的视线盯著我。
「透,拜托你看清楚现实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奇怪啦!」
「我看得很清楚啊。」
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冰冷至极的话脱口而出。
「我一直在面对现实,一点都不奇怪。错的是由美你才对。」
「不是……透你只是无法接受亚纪死了而已!在逃避现实而已!拜托你醒醒!面对现实吧!」
由美语中带泪,可是我并不打算,也不想回答她。
我一直都有好好地看著现实,才不想再听到里子小姐在宿舍里对我说的那一套。
「我要走了。」
我没等由美应声便走出保健室。
尽管后方传来她的啜泣声,我也没有回头。
26.
在那之后,我一直待在地下城里。
小亚在我身旁睡得正香甜。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伤口。几天前当我进来地下城一看,她的伤已消失得乾乾净净。
「小亚。」
我轻声喊了她,而她的反应只有咕哝几声梦话。身体状况是似乎彻底复原了。
……好啦,差不多该走了。
我静静不发出声响,离开了小亚身边。
从前几天开始,我的感官就变得十分敏锐。还不只限于五感,甚至连第六感都受到了某种影响。
我前往的目的地是先前设下了多重陷阱的区域前面,我就在那里等著。
眼前的空间突然发光,出现一道像是门的东西,接著有道人影——我见过的人影走了进来。
松垮垮的黑长袍,遮住整张脸的狐狸面具,手上则拿著深红刀身的小刀。
「好久不见了呢。」
我对戴著狐狸面具走进来的那个人这么说。可能我的位置在死角吧,她一听到我的声音,身躯微微一震。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朝向我举起小刀。
「我是想先问你一些事啦……不过看来你没有想和我谈的意思呢。」
依然没有回应。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她奋力一蹬——
尖锐的小刀已出现在我眼前。
要是之前的话,我只会毫无招架之力就被干掉,可是现在我的双眼却能看清小刀划出的轨道。
我扭动身体闪过小刀。
地面爆炸的声音和小刀划过产生的风声响得我震耳欲聋。
只见戴狐狸面具的人第一击没打中后,随即翻动身体,面朝著我后退几步。
虽然戴著面具让我看不见表情,但我感受得出她相当震惊。
脖子好痛,身体好烫。
但是五感依然敏锐。
有种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感觉。
「果然不想和我谈吗?那我只好来硬的了。」
为了压抑激昂的情绪,我故作镇静地对戴狐狸面具的人这么说。
对方没有反应,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来代替话语。
高速进行移动的她,身上一袭黑色长袍出现在我视野的角落。
我一拳往长袍揍去。
发出「澎呼」一声有如轻轻压到门帘的声音。
我捕捉到的只是一件脱下来的长袍,戴狐狸面具的家伙已经不见人影。感觉到左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我即刻往那里看去。
深红小刀近在咫尺,已来到我侧腹部附近。
小刀刺穿了侧腹部——我本来如此以为。
结果只传来一声「锵!」的金属撞击声,我并没有感觉身体被刀刺到。
「什……」
戴狐狸面具的人头一次发出声音。
跟以前一样,有如用了变声器调整过的低沉声音。
接著我看她大幅往后退,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
刚才舍弃长袍的她,身上是黑色女用上衣加黑色裙子。
——是我上的高中的制服。
「你果然是……」
也不等我说完话,她再度开始飞奔,往我这里袭来。
几乎可说超越音速的动作,如今在我眼中却像慢动作。
我对准她冲来的轨道挥出拳头。
「啪嚓」的坚硬触感传达至手臂,拳头确实打到她脸上的狐狸面具。
「嘎啊!」
这拳使得她的身体连同叫声一起被弹开。
只见飞到半空中的她竟一边调整姿势,一边喃喃自语说了什么,不过那些话果然和以前入侵的盔甲家伙们说的一样,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下一秒,她周遭浮出了几颗黑球。
「」
戴狐狸面具的人说了话。明明该是如此,但我仍一点都辨识不出这种奇特的语言。
黑球同时炸裂开来,一阵黑色雾气随之四散。
「 」
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语言在黑雾中再次响起,接著我感觉到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黑球。
转瞬间,剧烈爆炸声响遍四周。
足以把一般人类蒸发的热浪。
能够把一切冰冻起来的冷气。
互相矛盾的两种存在同时贯穿了我的身体。
然而——
我的身上没有半点伤。
全身只剩下一种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感觉。
「那个模样是……!」
黑球造成的冲击让黑雾散去,而戴狐狸面具的人一看到我便小声这么说。
我一听,看向我自己的身体。
形同爬虫类般的长爪子,一层类似红色鳞片的东西包覆著皮肤,刚才被她刺到的侧腹部上也能看见。
不过当我定睛一看,那些鳞片和爪子就立即消失,变回原状。
紧接著,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迅速和我拉开距离,得追上去才行。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突然感觉背后有股不协调感。
眼角余光一瞄过去,发现我背上竟然长出一对像翅膀,要形容的话就像翼龙的双翼。至于如何操控这对宛如烈焰般的火红翅膀,方法曾几何时已流进了我的脑海中。
我一动起翅膀,身体随即轻轻浮到半空中,看样子这下我想飞去哪都行。
「」
前方的她再度以我听不懂的语言咏唱起什么。
意识逐渐模糊,一股莫名的情绪支配了整个身体。
「嘎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咏唱结束以前,我已经伴随宛如野兽般的啦啸往戴狐狸面具的家伙直直冲去。
这股咆啸根本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我用媲美音速的速度撞了过去,沉重的冲击直达整条手臂。
她的脸被我命中,
身体整个飞了出去。
一声「咕呜!」的叫声。
在爆炸声中也能微微听见。
直到撞上地下城的墙壁前,她整个人不断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当我降落到地面,便感觉背上的翅膀跟著消失。
接著,我朝没有爬起身的她那里走去。
途中看到破掉的狐狸面具,捡起它继续往前走。
意识依然处于朦胧状态,压抑不了那股莫名的情绪。
「好,可以跟我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这话说得低沉混浊,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这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我低头看向倒在地上,那个戴著狐狸面具的——
不对,现在她脸上已经没有戴了。
「你最好快点,真绪。」
对著视线前方的真绪,我只冷冷丢出这句话。
27.
「透同学,你还记得我呀?」
真绪露出讶异的表情低语。
身体上出现的那些变化已经恢复原状,简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只翅膀和鳞片消失,连被那股莫名情绪支配的理智也变得相当清醒。
其实刚才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只是这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眼前有我更必须去直视的事。
「对,我记得很清楚。总之你快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到我满意为止。」
「要是我拒绝呢?」
「那就没办法——」
——我只好杀了你。
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在说出口以后,我才察觉这话冰冷到连我自己都窜上寒意。也不知是否是我的威胁奏效,真绪先是皱起脸,接著以一脸投降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
「——我稍微说点以前的故事吧。或许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数十年前,对你们而言却不知是多遥远的事了。毕竟那是在与这里的时间、次元都不同的地方所发生的事。」
曾经,那是个相当和平的世界。
充满魔法及各种稀奇古怪,有如幻想当中的世界。
和平幸福,也稍嫌无聊的世界。
为了让那个世界更多采多姿,某个魔法师制作出了某样东西。
它能增强魔法,引发奇迹,有时甚至能让亡者苏醒。
那棵据说能改变世界的小小树木,被命名为「世界树」。
「如今已没人知晓制作世界树的原理为何,因为它在比我出生更遥远之前就被制作出来了。」
真绪接著说。
逐渐有人为了那棵世界树引起纷争。
当人们一晓得世界树绝无仅有,便个个面目狰狞地开始你争我夺。
增强魔法,引发奇迹,让亡者苏醒的世界树,就这样杀死了成千上万,甚至上亿的人。争夺绵延持续了百年之久。
而崩坏降临只需一剎那。
最终世界树完全失控,让真绪所在的那个世界发生巨变。
举凡人往天空掉、海水沸腾、极寒的酷热笼罩整块大地等等,世界树彻底改写了世界的法则。
尽管当时勉强残存下来的人类破坏掉世界树,但是为时已晚。
即使有人存活了下来,不过真绪的世界的的确确死亡了。
然而,问题并未到此为止。
根据真绪的解释,世界树在毁灭的过程中似乎洒了不少种子出去。
那些种子超越次元,飞往其他异世界。
就这样,世界树会以「某种物体」做为苗床,出现在各个异世界的「另一侧」。
所谓的苗床指的是——
「会成为苗床的,便是带著悔恨死去的人类,而这次的目标正是你妹妹。我想你已经看到了,从世界树连出的那根管子就是身为苗床的证据,你妹妹身上的翅膀以后则会长成世界树的种子。」
我无言以对,只能静静聆听真绪说的这番话。
世界树出现后会在世界的另一侧创造出迷宫……也就是地下城,在里面与苗床共同成长。
为了总有一天能朝表层世界散播破坏的种子。
若以这次作为例子,大概就像小黏黏跑出去那样。
「那天世界没毁灭几乎只能说是奇迹。就算只是小小一只史莱姆,都蕴含著能轻易扭曲你们世界法则的力量,那时真的是偶然没有发挥任何功效而已。」
真绪这话我心里有底。当天小黏黏跑到外头时,周遭的确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柏青哥突然中大奖、红绿灯、塑胶袋、还有学校中庭的圣诞树。
那一连串像是把各种现象的发生机率提高的现象。
难道就是因为——
「我们为了让这些世界免于灭亡,不停穿越到各个次元破坏世界树。」
真绪正是为此来到这个世界。
一如往常穿越世界,一如往常发现了世界树,一如往常排除妨碍份子,最后再一如往常于世界树彻底成长前破坏它。
这是她本该完成的既定行程。
本该——
结果这次杀出了我这个程咬金。
「虽然我本来就不认为能一路顺利持续下去,只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次呀。」
真绪所说的这些来龙去脉。
简直像是虚构出来的故事,随口编出的藉口。
我想保护的,竟然是会让整个世界崩坏的凶恶兵器。
然而,就算是这样——
「那棵世界树,也就是你妹妹,一定会让世界灭亡。她会散布灾厄,带来毁灭。透同学,尽管是这样,你还想保护那孩子吗?」
「嗯,当然想啊。」
我直接了当回答她。
听了我的话,真绪像刚刚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大概会这么说……只是并无法实现。」
「……为什么啊?」
「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你身体上出现的变化。」
「我的身体……?」
真绪这一提,其实我心里也有个底。刚才身体发生的变化——有如爬虫类的爪子,红色鳞片,以及能自在操控的翅膀。
由于这些东西一下子就消失,加上眼前有更必须确认的要紧事,我才会硬是把身体发生诡异变化的事拋开。
「你身体的变化是从我砍下你脑袋那时开始的…………那一天我的的确确杀了你,可是即刻赶过来的苗床种子贴近你的脑袋,把你的死变成『从未发生过』的状态。」
我伸手摸向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底部,摸到的是就像拔除粉刺角栓后的小坑洞。
本来应该被砍断的脑袋,如今的确还连在我身上。
「在那之后我观察你好一阵子,有时派出用魔法做出的私人军队送进这里,有时则从外面的世界偷偷观察你。毕竟根据你产生的变化,我们今后的方针也可能受到影响。于是我持续观察并分析你,只是若以结论来看,这个做法是失败的。」
真绪以毫无蕴含感情的双眼望著我:
「你几乎快变成世界树所产生出的怪物了。要是你再这样继续待在此地,不出数日你就会彻底失去理智。」
这么说完后——
「骗人……」
我转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脸铁青的小亚。
28.
「小亚,你怎么会在这……」
我整个吓到,连这种没必要的蠢问题都脱口而出。
答案根本不必多说,小亚当然是在听我和真绪的对话。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的小亚,双脚还在微微颤抖。
「身为苗床的你已经听见我们的话再好不过。要是透同学他继续呼吸这座地下城内的空气,他马上就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恐怕用不上几天。已经有徵兆出现了。透同学的妹妹,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小亚并没有回答真绪的问题。
因为沉默胜过任何答案。
代表刚才她的确看到了我那副模样。
「不管变成怎样都无所谓,我会在这里保护小亚。」
我的声调有些嘶哑,声音也在颤抖。
「我佩服你的决心,只是就算你那样做,依然保护不了这里。」
「……!为什么……」
我以近乎哀嚎的口吻质问真绪。
真绪听了之后只一脸悲伤地回答:
「我算是最后一次的尝试,要是连我都无法应付,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而我们早已决定若本次入侵失败,将会采取最终手段。」
「最终手段?那是什么?」
「是最后的魔法,一种究极的封印魔法。魔法能将世界树连同整座地下城一同传送到不属于这世界,与一切外界断绝的遥远空间,将它们永久封印在无声无光的黑暗当中。最终手段就是指这个,而就算你现在当场杀了我,也已经无法阻止魔法。无法倒带亦无法闪避……彻彻底底的最终手段。」
真绪这句话充满绝望。
她的视线和心跳声都没有一丝紊乱。
让我至少明白她说的话并非谎言。
「透同学,你能选的路有两条。是
留在这座地下城内丧失理智,和你妹妹一起迎来死亡,或者是回到现实世界继续活下去……如果要问我,我希望你起码能选择后者。」
真绪说到这里后紧咬下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她停止说话的同时,她的后方出现一道光门。
「封印会在从此刻算起一周后发动,只是我想在那之前,你的身心早就化为怪物了吧。幸好,如今已经明白让你加速变化的原因就在世界树本身,只要离开这座地下城就能压抑住。或许总有一天也可能变回本来的人类,所以说——」!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和小亚待在一起。」
我打断真绪的话,如此回答。
「我就猜你肯定会这么说。现在我无法,也没有力量强迫你怎么做。」
真绪把手往光门伸去。
她的身影逐渐模糊。
「没有力量的我只能祈求,不过我相信,你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后悔。」
「我不可能后悔。」
「……这样啊,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跟你说了,但至少我会祈祷你能平安出到迷宫外头。」
真绪说完后便消失在光门当中,而我并没有打算追上去。
追也没有意义,我已经决定不再从这里出去,待在这座地下城就是我的幸福。
——真的是这样吗?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在寂静无声的地下城内,小亚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虽只是小小声的一句话,但她的双眼也笔直注视著我。
不行,我没办法继续对小亚说谎了。
「……我想真绪说的都是事实。不过呀小亚,我一点都不在意喔。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了,真的喔!」
这不是谎言,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然而,就算如此——
「要是哥哥继续待在这里,会变得不是你吗?」
心脏剧烈一跳。
为了压抑逐渐加速的心跳,我做了个深呼吸。
该死,动摇个什么劲啊?
能和小亚在一起的话,那种事不是根本无所谓吗?
是在慌张个鬼啊?
「或许可能会,但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喔。不必紧张啦,哥哥我往后也一定永远最喜欢小亚喔!」
我特意用开朗的语气回应。
小亚听我这么说,似乎稍微松了口气,脸上表情变得柔和。
小亚无法出去外面。
所以我想,什么封不封印的根本无关紧要。不只如此,她可能连自己在原本那个世界的下场是如何都未曾放在心上吧。
只是若换作是我就不同了。当我不再是我的时候,小亚她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喔。」
听了这句话,小亚一瞬间露出不安的表情。
不过她马上变了张脸,望著我强颜欢笑,轻声回答「嗯,知道了」。
肯定不要紧的。
因为我能一直和小亚待在一起不是吗。在如此幸福的状况下,我怎么可能会失去理智呢?不要紧,没问题的。
以前不都平安无事走过来了吗?
往后一定也——
我选择忽视脖子传来的阵阵刺痛,不停催眠自己。
*
在那之后,我身体的变化日渐明显。
五感越来越敏锐。
原本只能听见数十公尺远的声音,现在却连几公里外掉了一根针都听得到。
另外我发现自己不时会瞬间失去意识。
随著日子越久,发生的频率越多。
那些时候的我真的是我吗?我一想到这点,就整个人坐立难安。
感觉只要稍一松懈就可能失去理智,因此我选择放弃睡眠。尽管我的身体不知为何不太会累,精神上的疲惫仍然持续累积。
小亚看了也替我担心。
在她面前我都会「我没事喔,你看,活力充沛!」回答得很有精神,再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与剥夺理智的强烈冲动进行搏斗。
到目前为止都还能勉强压抑住的怪物化,日渐开始在平常生活中侵蚀我。
有时候我甚至会萌生「自己是人类这件事或许才是错误」的念头,每当这种关头,我都靠著回想小亚来说服自己,我是椎名透。
我最怕夜晚。
当小亚入睡后,我都会涌上一股无可言喻的恐惧。
自己的存在一点一滴消失,而原本的身体被某种莫名的物体淹没,越淹越满。
像是种自己遭到重新涂刷盖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朦胧一片,笼罩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很想放声大哭大吼,只是这样会让小亚担心,所以我只得咬牙苦撑。
明明才没过几天,我就已经快到极限了。
「哥哥,你稍微睡一下吧,我会一直看著你喔。」
或许是再也看不下去,小亚如此向我提议。
大概是我表现出的态度早己让事情露馅,不过小亚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小亚替我著想的行为其实让我有点难为情,明明我才是她的哥哥啊。
话虽如此——
只要有小亚的陪伴,我肯定不会失去自我。
我心中就有这股毫无根据的念头。
「也是呢。我有点累了,睡一下吧。」
我说完便躺了下来。
大概是两天没阖眼的关系,我马上失去了意识。
「嘎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吼声。
我的记忆从这里接续下去。
短短一瞬间后,我才明白吼声竟出自我自己的嘴。
明明我只是和小亚一起在广场上睡觉,为什么会像这样鬼吼鬼叫?
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身体简直不像自己的一样。
明明还留有些许模糊的意识,却没办法与身体相呼应,整颗心似乎被染成一片漆黑。
我听到了小亚的声音……大概吧?
如今就连小亚的话都像在离我意识遥远的地方响起,丝毫感受不到真实感。
「哥哥!住手啊哥哥!」
小亚用手碰触我的前脚。
手柔软的触感让我的意识逐渐苏醒。
「小、亚?」
可能是连声带都变粗了吧,说出口的话特别低沉。
「是我啊哥哥!你认得我吗?」
小亚搂住我的前脚这么问。
我的身体比之前和真绪交手时更像怪物了。不只身上长满红色鳞片,身体更变得比以前庞大不少,从我目前视线的高度来判断,少说不下十公尺。视野边缘的一对巨大双翼也和以前根本不能比。
广场侧边的墙壁上多出像是被火烧黑的痕迹。尽管我记忆模糊,还是多少记得一部分——这片焦痕是我喷射出的火焰造成的。
身体顿时没了力气。
当我一屁股往地上坐,地面跟著「咚!」的一声震动。
接著伴随「咻咻咻」的声音,我的身体逐渐缩小。
「哥哥!太好了……」
小亚紧紧抱住我的腿。
「怎么搞的……我到底……」
我无力地在轻声呻吟。
「哥哥你刚才睡著后就突然大吼,身体变成像一只龙,越变越大,然后……」
我似乎就那样飞到天上一边啦啸一边喷火,而我没有当时的记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做那种事。
周围的怪物们都以恐惧的眼神看著我。
那眼神宛如在表示,在这座本来就常发生稀奇古怪事件的地下城中,刚才我的举动是最异常的,让我内心感到不安。
……脖子好痛,这阵疼痛打从之前和真绪相遇后就没有停过。
或许真的如她所说。
再这样下去,我会失去自我。
我一想到这点,身体突然开始颤抖。
这几天来顾虑到小亚而强压住的恐惧瞬间一涌而出。我动了动身体,发现不只手脚都没有知觉,全身也使不上力。
「哥哥,你果然还是……」
小亚如此低语。
不行,不能那样,我不待在这里不行。
可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正因为我是我,才想和小亚待在一起。
要是我再也不是我,所有到目前为止的思绪,真的都是我的感情吗?
难道其实并非是属于我,而是其他人的感情?
我的思绪真的还残留著吗?
我好怕、好怕……谁快来……救我……
「小亚。」
我本想去握小亚的手,但是一看到自己这只像是爬虫类的手,瞬间停下动作。
只见小亚盯著我的手瞧。
到极限了。
「我受够了……」
我无力地低语。
在一阵沉默后——
小亚所说出口的回答却彻底在我预料之外。
「……好烦喔。」
低著头的小亚以平淡的声音这么说。
「小亚……?」
「别
叫得这么亲热。我一直讨厌哥哥你这样喊我,因为会害我想起以前。」
由于小亚低著头,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小亚,你是骗我的吧?」
「才不是,我一想到哥哥你就……就很生气。你在学校过得那么开心,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在学校处不好的我是什么感受,只一直把你的感受强押给我。我从以前开始就………就最讨厌哥哥你这种态度了!」
眼前天旋地转。
「对不起啦,小亚,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嘛。」
「现在哥哥还是一样只想到你自己。你想留在这里不也是……不也是因为以前伤害了我,才自作主张认为该向我赎罪。我又没有拜托你这样做,为什么你自己打击自己?」
别说了。
拜托小亚,拜托你别再那样说了。
「说什么都是为了我,还擅自想牺牲自己……真的让我很困扰耶。」
「不是啦小亚,我为我刚才的示弱道歉,所以——」
「哥哥你很碍事耶,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待著,你快滚出去。」
「小亚……」
「吵死了!滚出去啦!」
小亚激动大喊。
同时在周遭的怪物围了过来,一把抓起我的身体。
「欸!这是怎样?住手啦!」
「大牛哥!把哥哥带去那边!」
在小亚的一声令下,抓著我后颈部的大牛哥开始以飞快速度拖著我跑。可能是因为刚才变成怪物的副作用,我全身使不上力,根本无法反抗大牛哥。
大牛哥进入广场侧边的洞窟,在昏暗的地下城中一路猛冲。
等在前方的是——
我早已看腻的柜门。
接著大牛哥顺势抓起我往门后丢去。
我连翻带滚回到房间,头还撞到了书柜。
「痛!」
我边揉著头边往前一看,发现柜门已经被关上。
该死,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得赶快再进地下城去好好解释才行。
解释到让小亚能够理解我——
可是,要怎么做?
就算现在回去,我还是不知道究竟该跟小亚说些什么。
因为我刚才的确说出了放弃的话,事到如今我又该说什么?
「……稍微冷静一下好了。」
先去外面冷静冷静,接著再去见一次小亚。
如此打算后,我走出了房间。
结果我一走出去,就在门旁看到里子小姐。
「你是去了哪啊?」
「我一直待在壁橱里喔。」
听我这么说,里子小姐故意叹了口夸张的气。
「我没打算对你这几天没去学校的事说什么,毕竟我自己在学生时代也常翘课,所以清楚这只是种年轻气盛会犯的错误。」
「……谢谢。」
我都不晓得这是在向谁道谢。如今我只想赶快自己一人静一静,因为我还没想到该和小亚说些什么。
「也罢。话说你呀,先把这些拿去吧。」
里子小姐说完便指向堆叠在走廊上的瓦楞纸箱小山。
「这些是什么啊?」
「给你搬家用的瓦楞纸箱,快用这些把你的东西打包打包。」
「啥?」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我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声音。
「最近都碰不到你所以没法跟你说,其实这栋宿舍要拆掉啦。说是因为什么年代久远,老旧建筑的耐震性不足怎样怎样,哼,还真是斤斤计较啊。」
「那、那表示我得离开这个家吗?」
「没错。话是这么说,学校早已买好另一栋宿舍,你只需要搬到那里去而已,没什么问题啦。」
错。问题可大了!
要是失去了这里,我就再也无法和小亚见面。
这怎么行!
我说什么都得和小亚在一起。
还是快点回去吧,回到那个没有我在不行的地方。
「搬迁会依序开始进行,你最好快点整……欸你!你要去哪呀!」
我不管里子小姐的呼喊,急忙回到房间内。
得快进到壁橱里才行。
我带著焦急的心情打开柜门。
——里头出现的是游戏机加几片游戏、一套备用制服,以及一些参考书。眼前的景象以壁橱内会出现的东西来说算是普通,在我眼中却一点也不寻常。
「怎、怎么会……?地下城呢?小亚呢?」
无论我再看几次,眼前就只是个普通的壁橱。
根本连个地下城的影子都看不到。
「全部都是我的妄想吗……?不可能,小亚……小亚她明明就在这里面!」
我把脸塞进壁橱里。
然而,里面果然没有什么通往地下城的道路。
我感到浑身无力。
连想继续站著都办不到,就这样跌坐在原地。
……同时竟然也稍稍松了口气。
心想或许这样,我就不会失去自我。
紧接著下一秒,这股安心瞬间转变为自我厌恶。
我在想什么啊?明明我不在「那座地下城」里和小亚一起生活不行啊!
因为——
「等到我们找到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就永远一起在那里生活吧。」
过去待在废墟时,我曾和小亚如此约定。
可是,现实当然没有那样天真。加上以前的我早就明白不会有那种地方存在,一直以来都假装忘记这项约定。
没考虑到小亚的感受就寄信给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至少在现实中保持这小小的联系就没问题了。
简单来说,我选择拋弃两人一起憧憬的虚幻世界,逃避到现实中去。
我就是想为这件事向小亚赎罪。
然而,如今连赎罪也失败了。
我无法再找藉口。
壁橱也没和地下城连著。
我再也见不到小亚了。
真要说起来,我真的该用这种方法向小亚赎罪吗?一切难道不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吗?
就像那个时候,小亚她接受了在那座被封印的地下城中独自活下去的未来。
到头来,她根本没有向我求救过。
既然是那样,代表已没有什么我能帮她的。
不过,若是如此——
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29.
那一天,我睡得跟个死人一样,不过倒没有再变成怪物。
真绪说的果然是对的。尽管现在我的脖子还是会痛,至少和在地下城内那时比起来好多了。
相信我只要继续在现实世界普普通通过日子,这阵疼痛总有一天也会消失吧。不知为何,我真的有这种把握。
在那之后,里子小姐进到我房间唠叨了我几句,不过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自那天起就一直缩在被窝中。
到底过了多久时间?
我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搞不懂。
「今天都结业式了,你好歹去趟学校如何呀?」
我没有回答里子小姐的话。当她发现自己再怎么说我都没有反应后,只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
「……关于搬迁的事,你至少得在圣诞节前给我搬完啊,不然到时我就把你的东西全扔掉,拖也把你拖出去。」
不知为何,里子小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话虽如此,我也没必要听她的话。
反正我打算就这样和化成瓦砾堆的宿舍一起压死。
怎样都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明白,我再也见不到小亚。
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选择缩在被窝里。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去想。
没有小亚在的世界,没有任何意义。
乾脆这样死一死还比较——
房内响起手机铃声。
我不去理会,装做根本没听到,可是铃声却一直响个没完。
我不情不愿离开被窝看了智慧型手机,萤幕上显示著「结实由美」几个字。我放下手机让它响,结果没多久铃声就停止了。
换成「叮咚」的简讯声。
简讯是由美传的,上头只写了「透,看看外面」。
我没多想就望向窗外。
看到穿著制服的由美站在宿舍前。
同时拿在手上的手机再度响起来电铃声。
我放弃抵抗,接起电话。
「欸透,一下下就好,我们聊聊好吗?」
由美边说边对著我的房间挥手。
30.
「透,你还好吗?」
看到我穿著睡衣走出宿舍,面露僵硬微笑的由美这么问。
「……还可以。」
我是回答了,不过话中并不含有任何情绪。
就像心上开了一个大洞,看见的一切东西都失去色彩。
「透,我把那部影片交给灯香老师了喔,结果老师说了『好棒的开场影片!拜托椎名同学做真是对极了!』,大大夸奖你耶。」
「这样喔。」
我对由美这番话无动于衷,只能随口回出这种平淡的反应。
由美听我这么回答,稍稍露出哀伤的表情。
「我说透,我们去那边坐下来聊好不好?」
由美指向宿舍旁的公园。
公园内只有溜滑梯、沙坑加上两张长椅。最近甚至还传出,要把这冷清的公园拆掉改建公寓。
我在由美的怂恿下,动起脚摇摇晃晃往公园的长椅走去。
「透,之前的事对不起喔。」
由美边走边小声对我说。
「我都没考虑到透你的感受,就擅自对亚纪的事乱说一通,一定伤到你了吧……」
由美说话时没有看著我,同时双肩也微微颤抖著。
其实当时她说得很对。
我只是无法接受小亚的死。
是因为小亚死于意外?还是那个肇事者和她一起死了,害我无处宣泄怒火?又或者是小亚的遗体凭空消失?再不然就是小亚作为世界树的苗床死而复生,出现在我房间壁橱内的关系?
……我不懂。
不管原因为何,我终究选择了逃避。
无法接受失去小亚的我,到头来只是不断死缠著她不松手。明明根本忘不了,却硬是假装忘记,愚昧地死守著当时没能达成的约定。
这使得我不知不觉间伤害到身边的人们。
遭到小亚拒绝后,我才头一次能站在客观角度审视自我。
我想和小亚永远在一起。
——就算明白这是无法实现的梦也一样。
「没事,由美你没有错,错全都在我。」
这是发自我心底的真心话。由美听我这么说,肩膀才不再继续颤抖。就算继续追逐小亚,等在我面前的也只会是死胡同。
对于一头往死胡同钻的我,是由美伸出了手。
我总是被她的温柔拯救,此时我也不由得有这种感受。
由美转过身来直直盯著我的双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欸透,你不会再跑去其他地方了吧?」
由美以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衣角这么问。
「不会……不,应该说我哪都不能去了。」
这句近乎大彻大悟的话究竟是在对谁说?我自己也搞不懂。
不过,我的确已经哪里都不能去,也没有理由去了。
如此一来,我何不乾脆放弃一切,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呢?不是也不坏吗?
我并不讨厌这个世界。
因为无论我这个人多么无可救药,依然有几个人对我不离不弃。
不管是里子小姐,灯香老师,由美。
……甚至连阿姨也是。相信只要我接受她收我为养子的提议,她肯定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就像这样,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一定不会是坏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
忘不了那个世界。
那些在壁橱中和小亚度过的日子。散发灿烂彩虹色光辉的点点滴滴,如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即使遭到小亚拒绝,那些日子的光辉也不会因此黯淡。
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我们走进公园,看了看周遭,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由美和我走向靠近公园入口的长椅。
当我一坐到长满铁锈的长椅上,顿时发出「叽~」的尖锐金属声,看样子已经十分老旧。
接著换由美往长椅上坐。
没想到由美才一坐下,响起「啪喀!」的钝重声响的同时,椅脚竟应声断裂。
「咿呀!」
我在怪声响起的瞬间猛然起身,可是由美却反应不及,跟著长椅一起摔到地上。
「由美!你还好吗?」
整个人四脚朝天的由美羞红了脸。
「那个,透……这、这是因为长椅太老旧才会这样喔!绝对不是因为我太胖喔!都是这张长椅不好!你有听到吗透?千万不能误会喔!」
她拚了命向我解释。
「呵呵……」
「你、你怎么了透……?」
「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为什么长椅会在这个节骨眼坏掉啦!
好巧不巧偏偏是现在喔!太搞笑了吧?
我上一次笑成这样是什么时候啊?感觉我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你、你在笑什么啦透?你应该相信不是因为我太重才断的吧!」
「哈哈,抱歉抱歉,只是觉得你的藉口太有趣了。」
「唉唷!才不是藉口!是真的啦!唉唷透!你相信我嘛!」
「好好好——来吧由美。」
我对著跌坐在地不停抱怨的由美伸出手。
由美顿时安静下来,乖乖握住我的手站起身。
「谢谢……你果然很温柔呢,透。」
「才没这回……」
由美也不等我说完话,冷不防凑了过来。
紧接著——
「透,我喜欢你。」
【P238-P239】
柔软的触感。
我无法回答由美的话。
因为我的嘴被她的嘴塞住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原地僵住,只有种由美脸颊传来的热气让我也好痒的感觉。
过了一会,由美才把脸移开,一张红透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不管是温柔的透、像英雄一样帅气拯救其他人的透,我都喜欢。而就算你是大木头,有再多弱点,我还是最喜欢你。」
站起身的由美满脸通红望著我,不过我想我的脸应该也同样红透了吧,连耳根都在发烫。尽管我忍不住想把视线撇开,一双眼却像被迷住一般动弹不得。
「……透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呃……不知道。」
我整个人不知所措,但还是勉强挤出这个回答。
「明天是平安夜,学校会举办圣诞派对喔。我们做的开场影片也会播出来……我想和透一起看呢。」
由美握著我的手这么说。
这段日子里,我从早到晚都窝在房间,才没有注意到。
原来明天就是平安夜,同时也是地下城展开封印,我再也无法去见小亚的日子。
「透,我们一起参加明天的圣诞派对吧。」
由美这么问的同时,双眼仍然直视著我。
31.
昨晚没能入眠。
「我明天这时候会再来这里找你。」
由美一这么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就转身离开公园。
等到因睡眠不足而意识朦胧的我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得去和由美会合了,不快换衣服不行。
换好衣服,参加圣诞派对,这样一来——
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念头瞬间掠过脑中。
——没错,这样就对了。
小亚肯定也不希望我去找她,不是吗?
她都那样拒绝我,说我碍事,说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著。
所以小亚应该希望我忘了她,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吧。
再说,如今我也没有办法能进入地下城。
那么乾脆留在这里,和表白喜欢我的由美一起生活下去才是正解吧?不会错的。
我不断如此说服自己。
往年的圣诞派对都规定要穿制服参加。
只不过,如今挂在我房间一角的制服却破破烂烂。这也难怪,毕竟在地下城中发生了那些事,不只上衣破得坑坑洞洞,长裤更是连最基本的原形都没了。
「这已经不能穿了吧……」
此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记得壁橱里还留有备用的制服。虽然以前里面是地下城,现在却变回普通的壁橱了。只要穿里面的制服就行。
打开柜门的瞬间,我依然微微有些期待。
当开阖状况不太好的柜门一被打开,顿时响起「叽嘎」的刺耳噪音。
里面只是普通的壁橱。
尽管明白这是理所当然,我还是难掩失落。
可是我必须忘记才行,因为现在才是正常的。
正当我伸手要拿出柜内的制服时——
发现了某样东西。
「这是……?」
眼前看到的是一本熟悉的素描簿。
「是小亚的素描簿……」
那是小亚在壁橱内的地下城时拿来画东西的素描簿。
当我们还住在废墟那时,两人一起妄想出虚幻的世界,再把它画到这本素描簿上。
如今不知为何,素描簿竟出现在壁橱里。
我把制服和素描簿一同取出。
当我翻过一页,看到上头画著一只就算如何美化都算不上画得好的怪物,而我对这张图有印象。
这是以前我和小亚还住在废墟时画的图。爸妈人间蒸发后,我们离开家中一起生活,只属于两人的地方。当时实际在废墟中看见的点点滴滴,都画在这本素描簿中。
「好怀念啊。」
我翻过一页又一页,看到的都是熟悉的图。
沉浸在怀念感的
我翻了十页左右,发现画风突然改变了。
像是图画日记般的内容,记载著小亚第一次进入地下城当天碰上的事。
接著某一天,小亚遇见一只怪物,并把它取名为「小黏黏」。
上头还写到,怪物在之后越变越多,不过大家都是重要的朋友。那肯定是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吧。
在翻到某一页后,我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我见到哥哥了!!!』
这一定在说我和小亚重逢的第一天。
可能是真的很吃惊吧,句后加了三个惊叹号。
『我吓了一大跳,结果用奇怪的态度对他了……』
隔天的日记上这么写。
之后素描簿中的内容全是每天我和小亚相处的经过。
例如害怕我或许变了个人而没能好好和我交谈、小黏黏跑到地下城外面、看到我把小黏黏带回来才终于松了口气,以及和我和好等等。
接著还提到在那群身穿盔甲的家伙闯入地下城后,跟我一起想办法击退他们这件事,真的让她很高兴。我和小亚的回忆确确实实地记载在上面。
……最后,图画日记写到真绪来的那一天为止。
从那天之后我成天守在小亚身边,因此她肯定也没空写日记吧。
我继续翻著空白的页面。
翻到素描簿的最后一页。
那是从前小亚不肯让我看的一页。
上头——
『希望能永远永远,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以稚拙的字迹写下的句子。
是小亚小时候的字。
从那时起就一直不肯让我看到的素描簿最后一页上,遗留著小亚小小的心愿。
——有件我不得不做的事。
此时我才终于想起这件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
早就晚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我和小亚已无法再度找回那个失去的世界。
尽管知道该去的目的地,通往那里的路却已经消失了。
所以我再也见不到小亚了。
「小亚……」
就算对壁橱呼喊也没得到回应。
我总是到了失去某样东西后,才瞭解到那样东西有多珍贵。
与其这样,我宁愿不要到现在才注意到。
这时才来后悔甚至绝望,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不是吗?
时间正值傍晚时分,西方的天空大概染得一片橘红吧。
然而从我房间窗户望出去的东方天空,如今已是一片漆黑。
在昏暗的房间中,我就像在说梦话般不断呼喊著小亚的名字。
*
「透?你还好吗?」
我往旁边一看,发现由美正一脸担忧地盯著我。
「啊,抱歉,我只是在发呆。」
「再一下就到学校了,到了之后要先休息一下吗?I
「……谢啦。」
学校就在眼前。
刚才到了集合时间后我往窗外一望,看到由美的身影已出现在公园前。
于是我才总算像只被亮光引诱的小虫般摇摇晃晃出了房间,现在跟著由美一同往学校走去。
老实讲,路上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
隐约感觉由美对我说了什么,只是我满脑子都在想那本在房内发现的素描簿。
一通过校门,便看到装饰得五颜六色的校舍和一些摊位。至于圣诞树虽然比之前的小了一轮,如今也悄悄耸立在中庭的一角。
大概是圣诞派对即将开始,操场上聚集著大量人潮,非常醒目。
在我四处张望时,突然听见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声音。
「喂~!」
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发现灯香老师对著我们挥手。
身旁的由美挥手回应。
「椎名同学也来啦,身体状况好多了吗?」
「……是的。」
应该是里子小姐替我编了藉口,说我是身体不适才没去学校。
「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下学期开始要多注意身体,好好来学校上课喔。」
老师说完便心满意足点了点头。
「晚安啊老师!」
「晚安喔由美同学,今天和椎名同学两个人一起逛吗?年轻真好呢~」
由美一听这句话,只小声回应「唉唷老师,你不要捉弄我啦~」。
明明这件事就发生在我面前,我却一点都没有真实感。
自从发现了素描簿后,我简直像戴著一副有色眼镜在看所有发生在眼前的事。
「对了,趁还没忘记前赶快给你。」
灯香老师说完便递给由美一个纸袋。
「哇,谢谢!不愧是老师,好快喔!」
「好好感激我呀~好啦,老师还得去好多地方露脸,先走一步了喔。由美同学也别因为是平安夜就疯过头,疯得适可而止就好唷~」
「唉唷老师!」
「哈哈哈~好好去玩吧,由美同学,还有椎名同学也是。」
灯香老师留下这句话后,就悠哉地往校舍走去。
「灯香老师就是爱乱说话……」
由美边说边伸手在纸袋中东摸西摸,取出了某样东西。
「来透,这个给你。」
「这是……?」
由美交给我一片装在盒中的CD片。
「开场影片喔。因为大家都夸说做得很棒,老师就帮我烧成CD片,说是拿去当成努力的纪念喔。也有烧透你的份,所以这片给你。」
「谢、了……」
这时,我感到有点怪怪的。
尽管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就算从由美手中接下CD片,不协调感仍然没有消失。
我肯定遗漏了什么,可是到底——
「透你看,开始了喔。」
当我被由美这一喊打断思绪并抬起头,看见校舍的灯泡装饰点亮了。
「什么要开始了?」
「还说什么,当然是圣诞派对呀!」
架设在中庭临时舞台上的萤幕中播放起影片。
「你看,我们做的开场影片开始了耶!」
清晨的操场,傍晚的商店街,热闹的街景,夜晚的公园。
的的确确是我们制作的开场影片。
我和由美,以及真绪所制作的冬日回忆,就这样呈现在萤幕中。
影片到了后半段,照出了某个场所。
一幅熟悉怀念的景象。
我一看到这里,刚才感受到的不协调感才总算消逝。
……这样啊。
我遗漏的东西,我该前往的地方,以及前往的方法。
或许这样做是错的,或许是场胜算很小的赌注。
但我找出一个让我愿意一赌的充分理由。
开场影片播完后,顿时掌声四起。
如雷的掌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被一阵从扩音器「叽~」地传出的刺耳噪音打断。
『各位,圣诞派对正式开始,请好好享受!』
从中响起的是圣诞委员的声音。
拍手声同时再度响起。
我看向一旁,看到由美也在「哇~!」边欢呼边拍手。
「透,那我们去逛逛摊位吧!你看那里有在卖棉花糖耶!」
在委员的表演结束后,由美笑著对我说。
不过我只摇摇头回应她这句话。
眼前的由美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为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回答由美:
「我非去不行,因为我想起有件得去完成的事。」
「那等你做完那件事,我们再一起去逛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们今天大概不会再碰面了。」
「那、那明天呢?一起帮忙收拾嘛。明天不行的话就后天,再不然大后天也好,所以——」
由美一副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的表情望著我,刺得我实在良心不安。
「我想明天……大概连后天和大后天都没办法碰面。」
「没办法碰面…透要去哪里吗?」
「——从前我就和人约定好了。」
「约定?」
我想,即使是和由美一同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一定也能获得幸福。
把壁橱内那座地下城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平常去去甜迷,或者是等等一起逛即将开始的圣诞派对,肯定都十分愉快。
我喜欢由美,由美也说她喜欢我。
只要我接受了由美的告白,想必我就能在这个世界照常生活。
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尽管如此,我仍然——
「是啊,我已经约定好了。『等找到一个不属于这里,能够让我们快乐生活的梦想世界,就永远一起在那里生活吧。』或许现在已经太晚,但我还是得完成那项约定。」
这大概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
「所以我要去见小亚。」
「不行!不可以啦透!」
由美边喊边抓住我的手。
我想她或许以为我要去寻死吧。
这不能怪她,而且其实若从由美她们的立场来看,我现在要去做的事其实跟寻死差不了多少。
由美眼中的我或许依然是个走不出妹妹逝去的伤痛,如今更想踏上歧途的愚蠢人类吧。因此她这时阻止我的的确确,是个正确到不行的选择。
然而我明白,有个只能靠著不停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才能抵达,充满绚烂极光的缤纷世界。我挥开了由美的手,而她依然以苦苦哀求的眼神盯著我。
「抱歉了,由美。」
但我非走不可了。
「透!」
我没有回应由美的呼唤。
只是一味地冲刺。
朝著曾经和小亚一同生活的那个地方——
肯定除了我之外,谁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我正打算选择这错得离谱的选项。
错得无法再错的答案。
早已消逝的愿望的延长线。
有如往死胡同里钻了又钻,既胡来、愚蠢且无可救药的选择。
不过那是那个时候的我,以及那个时候的小亚。
还加上现在的我——
所共同怀抱的衷心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