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至少在今夜过得像夫妻之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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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the-漫游枪手、清影

「反正我就是无法接受!」

锡塔哈特国王两手握着叉子大喊。

他此时位于多拉罕王宫的居住区域中,日照特别良好一带的喷泉

这里是奥兹马尼亚的首都班库修,国王所居住的城堡——金宫多拉罕。国王马

托•锡塔哈特与嫡长子纳贾利斯•欧斯,正在今年收成的大量苹果环绕下共进迟来的早

餐。

位于较北方的奥兹马尼亚自古以来就盛产苹果。当地制造的大量苹果酒透过商人之

手转为金币后,再换成橘子或者其他奥兹马尼亚无法生产的南国水果,回到锡特王的餐桌上。

而在此刻,那个可怜的橘子成了锡特王泄愤的对象,被小刀刺了又刺,仿佛它是可恨的敌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法王为何舍弃我奥兹马尼亚,决定前往那个既没有农田也不产出羊毛的穷酸小国!」

他对橘子放出致命一击的同时,「咻」一声喷出的橙色液体,溅湿了坐在对面的儿子的脸。

「……」

儿子神色不改地发怒了。迅速察觉王太子怒气的侍从连忙递上了餐巾。

「父王啊。」

儿子彬彬有礼,已宛如带着严冬寒气的口吻说道:

「请不要再橘子上写着凡希坦斯国王的名字,再用刀子一个一个刺下去。您是小孩子吗?」

被儿子蔑称为小孩子的二十九岁鳏居国王不高兴地撅起嘴。

「才不是。正因为我是大人,不能迁怒任何人,才会发泄在橘子上。愚昧的儿子啊,你要明白为父的睿智。」

「哪里睿智了?正正的大人根本不会迁怒,请您向睿智这个词道歉」

欧斯以餐巾仔细擦拭着嘴旁,仿佛预料到他下一步行动的男侍者立即送上饮料。那是以黑姜、蜂蜜跟香草混合而成的药汤,可以帮助消化肉类,纾解身体疼痛。在奥兹马尼亚,这是贵族之间长期饮用的药物。

最近欧斯因为一些缘故,每天都会喝药汤。不过,并不是因为生病。

「很遗憾,无论父王多么生气,温里哥法王猊下初次巡幸地点选在凡希坦斯一事已经定案,枢机会议也通过了决议。此事早成定局,就算您如此抱怨也于事无补。」

「唔。」

「看来我们又被那个哈克朗王摆了一道。就跟以前一样,尽管鲜少离开珍兽宫,整日窝在里头处理国政,那位国王布局的却比世上任何人都要长远。凡希坦斯制的眼镜大概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清楚呢。」

「不要称赞那个变态,小欧!」

锡特王恶狠狠地咬着叉子的前端,发出呻吟。

「说到底,直到此时此刻,我都没听说过凡希坦斯奏请法王前往巡幸啊。」

「就是这样他们才会渔翁得利。奥兹马尼亚跟艾兹森在桌面下伸脚互踹的期间,主菜就已经上完了……而且,凡希坦斯现在是工艺品的最大出口国。即便是打着清正廉洁的法王,也会以能征收到大笔教会税的国家为优先吧。」

听到自己的国家被暗指为贫穷,锡特王已经不只是苦瓜脸,而是快要哭出来了。

「发起会议的明明是为父啊!」

「但他们的会议厅更宽敞啊,父王。」

「呜唔、唔唔、唔……」

「而且也很有钱。在法王的巡幸地点已定为琉璃玻璃都市,凡希坦斯国王也发起了世界会议的此时,就算同样在奥兹马尼亚强行举办会议,也没有任何意义。比起父王的王妃,法王的初次巡幸是更有魅力的诱饵。」

「什么……」

锡特王虚脱地扔开叉子,双手撑住桌面。

「为父输了吗?输给那个脑袋装糨糊,整天只会嘻嘻哈哈的不举哔——王。」

「若论整天嘻嘻哈哈的程度,我认为父王也不输对方。」

儿子以毫无亲情可言的语气回答。但不知锡特王是不是为了避免心灵再度受到创伤,只见他充耳不闻地继续说道:

「可是、可是—总不能就这样接受那个不举王邀请,恬不知耻地前去拜访吧。」

「我想去。」

「小欧!?」

「琉璃玻璃都市可是走在时尚最尖端的都市哦,那里拥有美丽的珠宝饰品与质量优良的服装,全世界的人都热切盼望能穿戴琉璃玻璃都市的产品呢。」

儿子吐出安慰父亲的话语。

「而且比起我们,艾兹森那方不是更悔恨吗?都将政敌黎戴斯从地下监狱放出来了,甚至还举行了和解仪式,这下子升格为王国的希望等同破灭。那个国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没、没错,你说得对极了。活该啦,路希德!」

锡特王彷佛死而复生的尸体般,猛然坐直身子。即便是此刻,也有欧斯跟锡特王派遣的数名密探潜伏在艾兹森宫廷,送来的报告十分详尽。不久之前,他们也报告过国王路希德终于将弟弟黎戴斯从地牢中释放出来,上演了一幕动人的兄弟大和解戏码。

到此为止都和欧斯的预测一致。想引起法王兴趣的艾兹森为了弥补身为二流国家的不利条件,有必要让法王看到国际性的表现。唯一的手段,就是释放黎戴斯。

即使那个直肠子的厕所国王再怎么努力演出兄弟和乐的戏码,四年前的内战所引发的争端也不可能轻易消失。对于路希德来说,黎戴斯是他最大的弱点,这点就算是黎戴斯放弃王位继承权也无法抹除。

总算结束单人说坏话大会的锡特王,对着即将陷入沉思的欧斯说道

「总而言之,光是挨打会让奥兹马尼亚脸上无光。得想点策略才行……」

他像喝水一样,将送到眼前的苹果酒一口饮尽。

「话虽如此,在法王巡幸之前也没办法对凡希坦斯出手。」

「真想在艾兹森策画点什么。」

欧斯自言自语地说着,锡特王则是饶富兴味地眯起眼睛。

「哦,之前明明在南塞事件中被那位帕尔梅尼亚公主狠狠打败了,这么快就要展开雪耻战啦,小欧。」

「……我承认自己的确是输得灰头土脸,也承认光靠自己一个人到处斡旋并卖弄小聪明,还是有无法战胜的事物。」

「哦……」

锡特王的眼眸混杂了不同以往的色彩。那是既像对儿子的变化感到喜悦,也象是觉得很有趣的复杂色泽。

「那么,要不要偶尔用爸爸的做法行动看看?」

「父王的?」

也就是靠蛮力吗?欧斯看着将坑坑洞洞的橘子切开来吃掉的锡特王。

「我听到两个很有意思的消息。听说在前阵子,来自帕尔梅尼亚王的赠礼送抵圣,安琪莉王城。他们还是一样,明明很穷酸还大搞排场,不过听说在那当中有个奇妙的礼物。」

「奇妙?」

「就是梅莉露萝丝公主的肖像,似乎是索尔塔克王命令宠幸的洛兰特流行画家绘制的。」

「哪里奇妙了?索尔塔克溺爱独生女不是众所皆知的事吗?」

「他送女婿一幅他嫁过去的女儿的肖像。这很耐人寻味吧。」

锡特王咬了一口橘子,他的手伴随着果肉碎裂的声响沾染上黄色汁液。

「还有,现在出入艾斯帕尔达王宫的那个画家,就是叫什么洛黎恩•佛罗狄的小鬼,听说他每周出入王宫两次。」

「也许是索尔塔克王命令他绘制肖像画吧?」

「特地到后宫画?」

欧斯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因为他察觉到父亲锡塔哈特在暗示着什么。在相当于艾斯帕尔达王宫之后宫的最内部,国王以外的男性原则上是无法进出的。如果是皱纹满布的年迈老人也就罢了,为何让才二十几岁的画家佛罗狄出入?

(容许他出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给你提示吧。首先,佛罗狄在的时间,索尔塔克都在办公,因此不可能是画索尔塔克的肖像。其次,根据那名间谍所说,佛罗狄回去后必定会出现大量垃圾。画坏的画布全部都会在当天烧毁,佛罗狄总是空着手回去。」

「空手?」

既然如此,就表示他回家时都会将刚画好的油画留在后宫。欧斯十分讶异,为什么必须秘密进行到这种程度?而且日后还将重要的画作本体送给艾兹森,摊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一来,他之前的谨慎都毫无意义……

(不对。)

欧斯脑中的迷雾顿时消散。

他认为这样是有意义的,如此一来,应该就能找到自己自从见到[她]以来,便一直感到异样的理由。

换句话说……

「——艾兹森的梅莉露萝丝王妃是冒牌货吗?」

儿子提出了问题,父亲并没有马上回答。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她太聪明了。」

掠过欧斯脑海的,是那位艾兹森的银发王妃。至今在斗智中从未输给任

何人的自己,她是唯一一位让自己彻底承认败北的对手……

那个美丽、让人联想到清朗月色的女子。兼具卓越行动力与柔软韧性,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受大陆第一大国国王溺爱的掌上明珠——

虽然跟自己一样有过于依赖头脑的倾向,但无法想象她是被深锁在艾斯帕尔达的深宫之中长大的。

假如她是冒牌公主,本尊还被禁锢在艾斯帕尔达王宫里,欧斯所感受到的异样感就能得到解释了。

「原来如此,太聪明啊。你无法想象打败自己的女人,与自己拥有同样的身分吗?」

「…,不是,只是没必要让女性接受那种程度的教育。如果是一国的公主,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沉浸于品茶吟诗中就够了。」

「梅莉露萝丝王妃长得不美丽吗?」

「她很美,不过吟诗程度如何就不知道了。我感受到的异样感是在于她的……对了……」

脑中浮现的是她得意洋洋地凝视着自己的模样。

「是她的生命力。」

锡特王轻声笑着,抓起一旁在高脚盘上堆得满满的柑橘放到桌上。

「生命力啊,的确会让人感到不对劲。梅莉露萝丝公主是被誉为银色妖精的女子。要是轻信民间传闻,见到她时肯定会不知所措。况且连你都吃了她的亏。」

欧斯默不作声。对于父亲的揶揄,他无言反驳。锡塔哈特的字典里虽然没有「认真」或「诚挚」这种词,但身为国王所需具备的种种要件,则是记载得密密麻麻。

「好啦,现在是什么状况呢,小欧?为何嫁到艾兹森的梅莉露萝丝是冒牌货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谁都不想将长女交给那种从穷乡僻壤发迹的国王。他会找来冒牌货,将本尊留在身边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是,路希德国王察觉到了没有。」

「当然察觉了吧。」

「是啊。」

父子俩都一副理所当然地点头同意。若非如此,索尔塔克就不会刻意致赠肖像。

「这是什么样的讯息呢?」

「谁知道,大概跟真正的梅莉露萝丝有关。或者是……」

「或者是?」

「表示 『这次就把本尊给你吧』。」

欧斯倒抽一口气。在他视线前方的锡塔哈特将高脚盘里的水果摆放到桌上,有如下棋时在摆放棋子一般。

「你看,索尔塔克在帕尔梅尼亚国内有许多敌人。从少数的国王派的角度来看,应该很想借助最近气势看涨的路希德的力量。他身边有草原精锐组成的龙骑士团,与南部贵族和解后,财政方面也颇宽裕。」

桌上放着一颗孤立无援的石榴,包围它的五颗柠檬就代表反国王派吧。

不远处放着代表路希德的苹果,至于四颗海棠果则是代表龙骑士团。

「但是这么一来,等于是路希德对送来冒牌货的索尔塔克毫无怨怼。送了一个冒牌货过来,再怎么说都不会有哪个女婿觉得好受。即便如此,他之前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大国帕尔梅尼亚的威力当前,艾兹森只是一颗不能言语的石头。然而现在已非如此。

就我所见,那两个人看起来颇为相知相惜,互相信赖。虽说是冒牌货,但她似乎不是单纯的花瓶……如此一来,可以想象得到的可能性有两种。」

「我就听你说说吧。」

「第一,路希德本来就知道对方会将冒牌公主嫁过去。」

「哦?」

「第二,他是在中途发现,之后便一直默默观察状况。」

锡塔哈特「啪」的一声,弹了个响指。

「是后者。既然冒牌梅莉露萝丝是如你所说的聪明人,路希德明知她是冒牌货却依然将她视为王妃,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有用。」

锡塔哈特充满王者气势地断言。他的手仍象是移动棋子一般,摆弄着桌上的无花果跟李子。

「路希德究竟会不会听从索尔塔克的劝诱呢? j

他将鲜红的苹果轻轻放到盘子上,以石榴代表帕尔梅尼亚,李子代表凡希坦斯,将桌面当成世界地图。

「索尔塔克的诱饵,是真正的梅莉露萝丝与帕尔梅尼亚的王冠。面对送上前来的初恋对象跟大国王冠,应该没有男人会犹豫吧。」

「如果是这样,他会如何行动?」

在欧斯眼前,锡塔哈符将盛在盘子上的苹果移到帕尔梅尼亚与沙法洛尼亚的国境附近。接着,再将装着苹果酒的杯子放过去。

「星格里欧骑士团。」

欧斯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那是世界首届一指的名门骑士团,占帕尔梅尼亚正规军约六分之一军力的一大军团。就算战争中会大量使用佣兵,正规军的六分之一仍是不容忽视的数字。这样的一个师团,索尔塔克至今仍无法掌控。

星格里欧骑士团不仅得以自行治理骑士团领地西克索斯,更拥有独立统率权。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人。当然,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服从身为外国王子的欧斯或锡塔哈特王,不过若是面对反国王派之首的古兰维亚公爵,或是其他继承王家血脉的贵族,难保情况会如何发展。

「索尔塔克王说不定觉得与其将王冠让给政敌古兰维亚公爵,不如传给路希德。路希德日后若是征服了西克索斯,他的军队便会增长一倍。」

「唔。只要将梅莉露萝丝高揭在前,路希德说不定会一口气攻陷洛兰特。」

这么一来,得到星格里欧骑士团认可,且拥有梅莉露萝丝丈夫这个头衔的艾兹森国王必定会继承索尔塔克的王位。艾兹森不必等着被承认为王国,轻易就能篡夺帕尔梅尼亚。

换句话说,这将是由外族掌握的新王朝——艾兹森王朝的开端。

「得阻止他,无论如何部下能让路希德前往帕尔梅尼亚。」

锡塔哈特迅速掷出水果刀,刀尖深深刺进盘子上的苹果。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小欧?」

「必须阻止路希德前往帕尔梅尼亚。」

苹果应声裂开,从盘上落下。让人讶异的是,锡特王一派轻松投过去的小刀甚至刺穿了盘子,直接刺进桌面。欧斯再度想起自己的父亲过去是个伟大的战士。

他就是以这本事掌握勇者云集的奥兹马尼亚军队,从哥哥手中夺走王位。

「没错,所以我暗地里对凡希坦斯的重臣下了一番工夫,促使他们邀请王妃梅莉露萝丝为大使。要是真有什么情况,也能使出在会议上揭露那女人真面目这一招。」

「路希德那边该怎么做?」

「将他绊在国内吧。幸好黎戴斯获释了,和他联络,探查他是否真心服从过去曾反叛的哥哥。」

要是奥兹马尼亚财政上有余裕,他父亲锡塔哈特应该会煽动黎戴斯,提供经济支持,藉此在艾兹森引发内战。但是现在奥兹马尼亚没有钱,因此无法出动军队。

然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路希德绚烂辉煌地成为帕尔梅尼亚王,此时的他只能研拟策略。

「父王,若要将路希德绊在国内,除了与黎戴斯联络以外还需要其他计策。根据传闻,这对兄弟的感情好得让周遭众人讶异,黎戴斯忠诚辅佐哥哥,甚至不惜放弃王位继承权。这样的他真的会如我们所愿背叛哥哥吗?」

「的确。既然如此,还是让假梅莉露萝丝去凡希坦斯,将路希德引到国内随便哪个地方,让黎戴斯单独留在王都,再趁机跟他接触……」

他用拳头敲打了一下掌心。

「——小欧,将足够的密探送进艾兹森宫廷。你要小心。」

「小心?」

「要选长相没被凯缇库克记住的人。她很聪明。」

欧斯沉吟着,心想确实如此。锡塔哈特思维如此敏锐,让人难以想象他是个一大早就在泳池放入大量羽毛,然后在上头假装游泳的白痴。

「问题是……要将路希德送到哪里吧。南部贵族似乎已经完全归顺了。」

「在礼思齐伯爵造反过后,现在连那个伯爵自己都被拉拢了。而且对贵族来说,他们巴不得艾兹森升格为王国,应该会暂时保持安分。」

「真是一群没出息的家伙,不过受挫一次就这样。」

「这表示路希德的事后处理很妥善。应该说,是国王夫妇才对。」

锡塔哈特哼了一声,拿起裂成两半的苹果。

「你都说成这样了,看来还是将国王夫妻隔离开来才是上策。」

他将半边苹果…也就是假梅莉露萝丝放在凡希坦斯那一侧。接着,再将代表路希德的那一半放到另一处。

「那一带是北艾兹森……恩帕利亚吗?」

「那个满是岩石的荒野哪有什么东西。要煽动的是其他人,就让那些人对路希德造反吧。」

这次他将叉子投向某个地方。

「但是,那里是……」

「暗算人就要从身边下手,路希德绝对想不到那些人竟然会意图谋反。包括那个突然销声匿迹的秘书官在内,他的弱点实在很多。」

锡塔哈特从桌上拔起小刀,以灵巧的动作开始削起分成两半的苹果皮。

「小欧,我借

你一点钱跟军队吧。你也差不多该离开多拉罕,过一过没澡可洗的生活了。去学学怎么驾驭那些粗暴的钢铁男儿。」

「是。」

欧斯理解这是要他正式领军,让士兵认识他这个人。就算他现在被称为奥兹马尼亚的地下宰相,支撑奥兹马尼亚王座的还是军队,而且是重装骑兵。若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同,就算戴上王冠,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奥兹马尼亚国王。

「有个叫尼兰•泛树的男人,你要好好利用他。」

「尼兰?」

由名字听来,应该是个草原男子。他听过泛树这个部族的名称,记得是奥兹马尼亚国境附近的有力北方草原部落之一。

「他是那个强古,嘉顾的庶子,入赘到泛树族。他的手腕干练,舍弃至今为止以狩猎与畜牧为中心的生活,开始运输其他草原部落的产品做买卖,转眼问便累积了庞大财富。不过听说这种创新做法招致部落长老的反感,让他与强古,嘉顾一族处于决裂状态。」

「……原来如此,这表示尼兰跟辉龙族已经分道扬镳了吧。」

过去是那位统一艾兹森的国王吉哈德•诺里昂盟友的强古•嘉顾。正因为有这个男人,各行其是的三十六个草原部落才能团结为一。

但是那位有力人物也有弱点,而且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真是有趣呢。」

欧斯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五年前艾兹森内战之际,羽翼未丰的路希德之所以能获胜,也是因为有嘉顾大老为他统整草原民族并提供支持。草原就好比是路希德的立足点,要是奥兹马尼亚能略施计谋,让那个立足点崩垮……

「就利用那个尼兰,将怀抱着反艾兹森情绪的部落聚集起来,在北方点燃战火吧。这么一来,路希德也无暇顾及星格里欧骑士团了。我不会让他有那闲工夫去处理帕尔梅尼亚继承问题的。」

「还要思考该怎么处理黎戴斯。」

父亲也没有忘记叮嘱儿子。

「设法跟黎戴斯接触,试探他是否对路希德有反叛之意。黎戴斯毫无疑问是他最大的弱点。」

「话虽如此,他的周围有众多监视者,要跟他接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自己想办法。身为冰雹王子,被一夕间窜起的国王与一介女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样你能接受吗?」

锡特王咬着橘子,目光中蕴含的严厉早已超越了为政者的冷静,那也是因为他期待这个优秀的儿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要尽可能让路希德为了扑灭艾兹森国内的火种而东奔西跑,这部分就交给你了。我很期待。」

「那么父王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凡希坦斯!」

锡塔哈特如此宣言,仿佛将上天注定的真理照本宣科似的。

「我想要新衣服、披风、鞋子与小型钟表,还有戒指跟耳环。」

「结果您还是要去嘛。说了那么多,您果然也喜欢凡希坦斯制的物品吧。」

「反正又不是那个变态制作的,所以没关系。我要尽情花他的钱。」

「父王……原来您打算用哈克朗王的钱大吃大喝啊。」

「有什么不对,爸爸可是客人哦。」

「不,没什么不对。哈克朗王不知为何似乎很中意父王,只要缠着他耍赖一下,他应该会买下所有您喜欢的东西吧。」

锡塔哈特闻书露出厌恶的表情。欧斯也知道,虽然很少有机会见面(顶多是重新缔结同盟时会在同一顶帐篷内签字),但每次见面都会喊他「亲爱的锡特」、过度索求肢体接触的哈克朗王,让父亲不知该如何应付。不过以欧斯的角度来看,那根本就是同类相斥吧。

「对哈克朗王来说,父王可是珍禽异兽啊。」

「…什么,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既然您那么讨厌他,指派大使前往不就行了吗?」

「不,我要去。因为我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锡塔哈特一脸得意,大口咬下削得干干净净的半颗苹果。

「那个冒牌梅莉露萝丝也会从艾兹森过来吧?我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父王!」

欧斯差点从椅子上站起。他连忙干咳一声,将椅子拉近。

「您想抢别人东西的毛病又犯了吗……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的。」

「你在说什么啊。反正路希德之后会跟本尊相亲相爱,得帮忙斡旋冒牌货的新工作才行呢。冒牌梅莉露萝丝跟古珍不是长得很像吗?」

欧斯愣愣地张开嘴,望着锡塔哈特。古珍是在许久之前去世的欧斯的母亲,也是父亲的王妃。锡塔哈特将母亲从未婚夫手中夺走,强娶为自己的正室。

母亲离世已久,但父亲现在仍在自己的房里挂满母亲的肖像画,在母亲喜爱的铃兰香气中入睡。即便其他国家提起多不胜数的再婚提议,王妃之位依然悬而未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欧斯的确报告过她与母亲很像,但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而想去凡希坦斯……这个孩子气的父亲让他都要头痛了。

「她们确实气质相似没错,但她并不是母后。若是只论长相,真正的梅莉露萝丝不也跟她一样吗?」

「她不是很有生命力吗?古珍也是充满活力的女人,会每天打我巴掌的女人也只有她了。」

每天被母亲踹却一副幸福模样的父亲如此说道。

(算了,就算父王想出手,她看起来也不象是那么轻易就会被攻陷的样子。)

这可是他的父亲,就算表面上说着蠢话,肚子里肯定盘算着非比寻常的阴谋。

(凡希坦斯就交给父王吧。)

锡塔哈特接着说道:

「哈哈,活该啊,混帐艾兹森。南塞事件时竟敢让我们出丑,不只是南塞,连凯缇库克都被偷走了。早知道会这样,就该快点让你们结婚……」

欧斯正要拿起药汤汤杯的手停住了。

(被偷走?是指凯缇吗?)

虽然他这么说,但让锡特王觉得可惜的并非凯缇库克本人,而是卡利亚柯利亚的继承权。

欧斯很清楚这点。

(我明明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会对父亲戚到憎恨?)

既然会有这种想法,早点让我们结婚不就好了。欧斯确实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真奇妙,对于凯缇,他原本不过是把她当成童年玩伴,对她怀抱着一股亲近感而巳。

(她不过是个堂姊,那个人的妹妹。)

欧斯爱的是苏尔良娜,那个与凯缇完全相反,拥有流水般清凉感的大堂姊。她的内在兼具女性的柔软,以及身为王女的固执,让她足以一肩扛起涉及复杂民族问题的双亲难题。

由于想接近她,他时常去借书。为了想让她帮忙擦头发,他曾对凯缇挑衅。无论是自己被推进小溪时,为他端来暖呼呼饮品的娜娜,还是面对长年担任大使的老练重臣与国学博士,仍然毫不退缩的她,他都很喜欢。欧斯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这种不安分的特质,爱着这个明明较为年长,却让他忍不住想在她身边扶持的大公主。

小公主不过是她的附带品,他从未将其视为恋爱的对象。明明是这样的。

(然而凯缇变了,彷佛死过之后重获新生一般。)

当时在艾兹森首都帕鲁耶姆的竞技场中,随着蕾丝帷幕掀起而现身的凯缇库克,是欧斯所不熟悉的模样。不只是因为身穿伊瑟洛风格的服饰,还有让她显得熠熠生辉的自信,以及自由。无论何者,都是欧斯无法给予她的。

从鸟笼中获得解脱的堂姊,眼眸散发着生气蓬勃的光芒,有如蕴含着光点。欧斯不仅觉得她很美,而且——还想得到她。

为什么呢?在那之前,他从未如此在意她。然而从帕鲁耶姆回来后,他感受到的并不是被异国王妃打败的屈辱,而是与离去的她之间的距离。若是论心灵的距离,想来比她在奥兹马尼亚的时候更远。反倒是她在竞技场流露的视线,对欧斯来说还比较没有距离,甚至有股亲切感。

自由改变了她。

而且欧斯的心也改变了。此刻最该考虑的明明是国家情势,他却忍不住觉得空无一人的后宫藤棚架屋舍变得空旷又寂寥。

(这份感情是什么?这种宛若愤怒的不悦感是怎么回事?)

太大意了,这完全是欧斯的预测错误。本以为只要在赌博庆典的时期与苏尔良娜的灵魂相会,将对她的爱慕做个收尾,就再也不会受到不确切的情感摆布。

(……没差,总有一天会要他们还回来。)

欧斯假装无视眼前以让人无法想象是一国之君的污言秽语不停痛骂的父亲,忍受着折腾全身上下的关节疼痛与轻微烧热感,陷入了沉思之中。

(南塞公爵只是个小孩子,不可能马上有子嗣。无论是南塞还是凯缇,等我哪天想要的时候再让他们还回来就行了。为了随时都能解决那个南塞公爵,得先把人送进艾兹森内部才行。)

当娜娜还在世的时候,他选择等待,而且等得太久了。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是父亲,一方面也是因为以男性来说自

己还太过年幼。

但是,欧斯已经十四岁了。他上过战场,已然成人。剩下的就只有生下子嗣,至于对象是谁都没差。

他真正想得到手的,是别的东西。

面对那个路希德,他没必要等待。他要率军进攻艾兹森,先以有利条件签下休战条约。只要他们能索取到大笔赔偿金,对于想攻打帕尔梅尼亚的艾兹森来说将会是巨大的损失。

(王妃不在,路希德一个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不要正面冲突就好了。)

告知父亲自己用完餐后,欧斯拉开椅子起身,顿时皱了下眉头。

最近他就算坐着不动,全身关节仍会作痛。御医说这是骨头生长时,肌肉跟不上生长速度而被拉扯所造成的疼痛。既然如此,这份痛楚就是自己即将成为大人的证据。

正如他所愿。

欧斯抓起桌上只剩半颗的苹果,一面啃咬,一面走出喷泉室。

——看来自己的个性意外地执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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