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正义的警方与最无耻的战术 第五章 利己主义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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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武隈比平时稍微早了点踏入法院,一起等待开庭。

杀人案件的庭审或许大受欢迎吧,今天法庭的旁听席早已坐满人,除了指挥侦办本案的合原警部,辻副社长及志野冢常务也来了。

「小田桐检察官应该到了,懂了吗?跟我昨天讲的一样,现在愤慨不平地狠狠瞪着他。」

「好,我明白了。」

我虽然同意照阿武隈的指示行动,但他交代的事情实在是莫名其妙,死命瞪着本案检察官跟胜诉怎么会有关系?

「喂喂喂,你的愤慨就只有这点程度?」

看到我脸上的表情,阿武隈有些瞧不起地嗤笑一声。

「竟然这么说,我觉得这样就很拼了耶。」

「要像我这样瞪人。」

我望了阿武隈一眼,差点被他的变脸吓呆。这家伙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现在却有如恶鬼般,死命瞪着小田桐检察官,感觉根本不像在发挥演技,比较像是想用视线来杀人。

「看到没?你照着做。」

他边望着小田桐检察官,边这么对我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其实没特别怨恨过人……」

假如是要我狠狠瞪着阿武隈,可能会认真一点吧?

这时阿武隈脱口说出更惊人的话:

「你老爸不是被冤枉性骚扰,全家人被逼到差点一起自杀吗?你干脆把小田桐当成那时候的检察官好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转头望向阿武隈,顿时忘记要狠狠瞪着小田桐检察官。

「抱歉,我是从矶谷老头那里听来的。」

我立志成为一名律师的契机就是这个,但我不记得自己告诉过阿武隈这件事,只有去事务所应征「寄居律师」时,曾跟矶谷所长提过一次。所长竟然把面试听来的事告诉外人啊,不过也可能是阿武隈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听到的。

我不太愿意再想起那段回忆。那时候我才五岁,有天爸爸突然没回家,事后才晓得他是因为性骚扰嫌疑被捕。当时我年纪还小,却仍多少记得事件经过,妈妈因为他人眼光越来越神经衰弱,不让我踏出家门一步,还拉上屋子里所有窗帘,我们在昏暗的屋里待了好几天,直到有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律师帮忙辩护,顺利让爸爸获判无罪,才为这样的生活带来真正的光明……

「真稀奇啊,辩护律师帮了你们一把,你就想要当律师?简直跟漫画没两样。」

「有什么关系?那时候的辩护律师等于是我的大英雄啊。」

真是漫画的话,当时拯救我们的律师就会是阿武隈吧?剧情很可能会这样发展。然而那是二十年以上的案子,这家伙当时根本还没当上律师。

「总之,既然发生过那样的往事,你应该办得到才对。就当作发泄当年的怨恨,你狠狠地瞪着小田桐,越露骨越好,让审判长和陪审员也感受一下魄力。」

「我试试。」

起诉父亲的检察官当然不是出于私怨才那么做,但我还是觉得,要是他们愿意认真调查一下,妈妈当年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吧?

我努力组织着内心所有情绪,拼命瞪着小田桐检察官。

对方当然也注意到我们的视线。站在检察官的立场,被辩护律师怨恨或许司空见惯,不过,小田桐检察官可能还没习惯被人这么露骨地狠瞪,表情看似有点不舒服。

审判长一行人就在这样的状况下进入法庭。

「那么,我们继续审理本案。今天要来检视被告方所提的证据,请辩护人进行证人诘问。」

审判长都开口敦促了,我跟阿武隈两人却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儿瞪着小田桐检察官,审判长终于留意到我们两人神色不太对劲。

「辩护人,怎么了吗?」

审判长又问了一次,阿武隈这才用比我还愤慨不平的眼神不断瞪视小田桐检察官,慢吞吞地站起身。

「审判长,开始今天的庭审之前,被告方有一个要求。」

「要求?」

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提出这个词可是相当令人讶异。

「本案中,神奈川县警有极大可能已违法窜改证据,继续审理恐怕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我们要求先中断庭审并解散陪审团,还要惩处失职的警察。」

这番话自然让法庭众人爆出阵阵惊呼,心里惊诧不已的我竟然没忘记继续瞪着小田桐检察官,真是值得称赞。

神奈川县警违法窜改本案证据?到底是指什么?我们昨天拍摄的是重现犯案经过的影片,根本没谈到任何警方窜改证据的话题呀?

「肃静!请各位静下来,辩护人,你说的如果是事实,确实事关重大……」

小田桐检察官则咆哮道:「检方可不能装作没听到!被告方既然主张证据被窜改过,假设没有明确证据,不就成了适用侮辱法庭罪的恶质妄言?」

阿武隈当然不会就此退让,他用不输给小田桐检察官的口吻回嘴:「我方当然已做好证明神奈川县警确实窜改证据的准备。我方首先要求诘问隶属于神奈川县警,负责侦办本案的合原警部。」

阿武隈的态度比平时更狂妄自大,审判长询问:

「小田桐检察官,检方意见如何?」

「无妨,检方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本人坚信警方绝无可能窜改证据,被告方想要诘问合原警部,就请自由发问吧!」

「好的,那么请合原警部站上证人台。」

合原警部按照我们的请求踏上证人台,因为被告方宣称警方有窜改证据的嫌疑,他看起来比我们还要愤慨。

「合原警部,那我就赶紧提问了。」

「是,想问什么就请问吧。」

他瞪着阿武隈,语气彬彬有礼地回嘴。

「首先,请教您听过网路的『推荐』功能或是搜寻引擎的『关键字』功能吗?」

「什么?」

合原警部满脸错愕,大概没料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律师冷不防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我也是,阿武隈的诘问又跟平常一样不按牌理出牌。

「不,抱歉,我不太懂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上网搜寻时,电脑会自动显示和使用者输入的关键字有关的字词,这又叫搜寻预测或者搜寻候补功能。例如,要是搜寻『天气』一词,就会自动跳出『预报』、『一周天气』这类相关词语。」

「喔,是这样?那跟窜改证据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我要进入正题了。您是神奈川县的警察,对吗?」

「正是,那又如何?」

「要是上网搜寻『神奈川县警察』,您知道网路上的推荐功能会帮忙列出什么样的关键字吗?」

「不,不清楚。」

「就是『神奈川县警察』和『丑闻』啊。」

法庭喧闹起来,小田桐检察官立即起身抗议。

「异议!这跟本案没有丝毫关系!」

「错了,关联其实非常大。神奈川县警方过去曾发生过几件丑闻,造成严重的问题。例如在二〇一二年时,某位巡查捏造自行车窃案,报案诬指自己的朋友是嫌犯,最后查获被捕;二〇一四年时,则是发生将强制猥亵罪调查报告书的撰写日期改成半年以前的丑闻。」

「庭上应当立刻删除辩护人的发言!这些是过往的案子,跟本案没有丝毫关系!」

「不,你的借口这回不适用,本案检察官不是将被告过去的行为当成证据提出吗?既然如此,我方自然有权利提及神奈川县警察的往事。」

法庭上所有人在这一刻似乎一同讶异地倒抽一口气。

阿武隈的说词确实成理。我个人受到的冲击或许是最大的,审理本案时,阿武隈放任检方提出今井过去的前科做为呈堂证供,原来一开始就打算重提神奈川县警的过往丑闻吗?盘算得未免也太周到了!

「检方再次提出异议!」小田桐检察官像是想将法庭内不稳的气氛一扫而空似地探出身子大喊:「检方并没有提出被告的前科做为呈堂证供,不过是提供陪审团诸位判断被告为人如何的参考资料罢了。神奈川县警过去发生的丑闻诚然是事实,经过深刻的反省,才会有今天的神奈川县警,并不存在任何足以推断本案警方再次发生同样丑闻的理由!」

阿武隈嗤笑一声。

「同样的说词我也奉还给你。被告过去确实跟神奈川县警一样发生过丑事,但现在他已如同神奈川县警一般深刻反省,因此,完全不存在任何将被告视为本案加害者的理由!」

小田桐检察官涨红着脸,转向审判长说道:

「审判长!辩护人不当的主张应当全数予以删除。涉及神奈川县警丑闻的只有一部分警官,意图将丑闻和本案扯上关联,我方碍难接受!」

「是吗?一九九九年发生过神奈川县的警官使用毒品的案件,警察组织竟然集体掩蔽证据,最后不是导致县警本部长被判有罪吗?那真是前所未闻的大丑闻。二〇〇三年到二〇〇八年之间,警察组织的地下经费问题也引起相当大的话题吧?神奈川县警无论是个人或组织,恐怕已染上好发丑

闻的体质了。集体性的丑闻爆发可是比个人造成的单一案件还更恶质呢!」

「别开玩笑了,你夸大其词也要有个限度,审判长,法庭上绝不能允许这般发言!」

「故意挑出一年前的伤害事件来说嘴的人,有资格这么抗议吗?」

滔滔不绝、你来我往的形容确实很适合用来描述他们两人的争论。以法条来看,小田桐检察官提出的抗议应当是正确的,可是从全案状况看来,阿武隈的说法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是检方在检验被告人格这个前提下,刻意指出今井有前科,我们现在使出同样招式也是理所当然。

「请两位先冷静。」

审判长终于介入了。

「本庭不允许将神奈川县警过去和现在的状况混淆,请删除辩护人所有提及神奈川县警过去的发言,各位陪审团成员也不必参考。」

先引用过往案情的是检方,这样的裁示听起来过于偏向他们了。

「审判长,我要提出异议。」

阿武隈理所当然地提出抗议,审判长却打断他的发言继续说:

「我明白的。小田桐检察官,检方既然在发言中提到应该要把过往案件切割开来考量,那么,跟被告过往行为有关的证据,是不是也应该撤回呢?」

「好吧,我方明白了。该称赞辩护人手腕高超吗?虽万分不得已,但也只能同意。」

小田桐检察官虽然首肯,但仍不忘讽刺阿武隈几句。

审判长应该难以做出裁决吧。其实,就算阿武隈的主张全数被删除且全数保留今井过去的前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看来在一般民众所构成的陪审团面前,审判长无法单方面只包庇神奈川县警。

阿武隈要我狠狠瞪着检察官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吧,这样才能酝酿出现场法官难以偏袒检察官和警方的气氛。

「请容我再次提出异议。」

但阿武隈当然不会就此满足。

「审判长,您是不是有所误解呢?我并不是为了要撤销和被告过去有关的证据才刻意揭示神奈川县警过去的丑闻,一切都是为了证明神奈川县警确实窜改了本案证据。本来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交到神奈川县警手中可就难说了,为了让诸位理解这点,我才会提及他们过去爆发的问题。」

法庭再次喧闹起来,审判长连喊了几声「肃静」让众人闭嘴。

「既然如此,阿武隈辩护人可以提出证据吗?若是有证据佐证,当然可以在法庭上议论,不然,光凭口头提及过往事件就要主张神奈川县警有窜改本案证据的嫌疑,这是非常不恰当的。」

法官提出理所当然的要求。再怎样重提往事都没用,若是无法证明本案证据被窜改过,一切都只是空谈。这下子问题来了,我根本不晓得有什么足以证明神奈川县警做出窜改行为的证据啊。

唯一的可能是我们昨天拍好的影片。若大幅降低影像帧数,要拉人起来就会看起来像是要推落对方,可是,我并不觉得光凭那段影片,就能够证实神奈川县警动过任何手脚。让人害怕的狂妄笑容依然挂在阿武隈脸上。

「好的,被告方早已做好准备,接下来我们希望出示一项新证物并传唤一位新证人。」

法庭传来连声惊呼,我也愣住了,就算证物是昨天拍好的那段影片,但我根本不晓得证人到底是谁。

「异议!没经过公审前整理手续审视的证据是不能提出的!」

小田桐检察官当然要抗议了,阿武隈自然也预先料想到他会反对。

「检方会提出异议相当合理。可是,他们提出的证据要是被窜改过,等于直接动摇本案的审理基础,既然涉及到窜改证据,即便没经过公审前的整理手续,也应该视为反证的一环优先考虑才对吧?」

接着,阿武隈又挑衅地对小田桐检察官说:

「而且,检方主张不可能存在任何窜改行为,既然如此,不管我方提出什么证据都一样吧?还是其实检方也在怀疑神奈川县警的组织本身就是容易滋生各种丑闻呢?」

这个恶魔!这种完全不值得称赞的论述,彻底封住检方的异议。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恐怕只能点头同意。

「既然辩护方如此强烈主张,我们倒是无妨。」小田桐检察官终于点头。「只是辩护方若无法提出警方做出窜改行为的决定性证据,检方要求在法庭上必须给予辩护人一定程度的惩罚。」

小田桐检察官感觉意志十分坚决,不肯就此认输。这也难怪,连在阿武隈身边的我都不认为他手上有任何能证明警方做出窜改行为的证据。

审判长点了点头说:「好吧,虽然不允许在法庭上提出任何未经公审前整理手续认可的证据,但经过被告方与检方同意的话就另当别论,请辩护人出示证据。」

「是,我们要提出的证物是这片光碟,现在就可以播放。」

阿武隈从西装内侧的口袋拿出光碟,走向法庭一角的液晶电视。

「这是昨天我和本多辩护人拍摄的影片。我们把另一台机器放在原本装设防盗监视器的位置,准备了披着西装的水桶当作被害人,但是拍摄时和检方所主张的不同,我们不是将被害人推下大楼,而是用影片再现被告想把快坠楼的被害人拉上来的动作。」

液晶电视播放着昨天阿武隈拍摄的影片,水桶裹着我的外套,眼看快要从顶楼掉下去,刚走上顶楼的我虽然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想拉住,水桶依然掉下去了。

播到这里,阿武隈先按下暂停键。

「好,这段影片和检方提出的第三号证物,在画质和帧数上有极大不同,我想各位应该能清楚看见影片里的本多辩护人虽然抓住了裹着水桶的西装外套,但水桶最后还是掉落了。接下来,我们调整影片的画质和帧数,降低到和检方提出的影片一样。」

阿武隈操作遥控器,另一段影片马上开始。如同方才解释过的,影片画质大幅下降,连要辨识细部也有困难,而且因为帧数减少的关系,影片看起来跟连续播放照片没两样。

影片只做出这样的调整,法庭却被阵阵惊呼包围。本来我的动作应该是伸出右手想要抓住水桶,现在看来却像是要把水桶一把推下去。

「不知道各位都看清楚了吗?影像画质太低、帧数太少时,想要拉人上来的影像就会缺漏,变成明显在推人的动作。换句话说,这就是本案的真相。今井被告并没有将被害人推下大楼,而是想要救他,但由于影片帧数过少,才会怎么看都像要推落对方。」

法庭喧闹着。那当然了,这么一来被告突然变得极有可能被判无罪。

「审判长!这段影片无非只能提示案情的某种可能性罢了!」

小田桐检察官恨不得马上盖过这片吵嚷声,立刻提高音量大喊。

「影片只能显示出,一旦修改了影片的桢数,观看者的印象就会大幅改变,这么一来检方也可以准备相同影片!不只有拉住被害人,推落被害人的动作看起来效果必然跟辩护人方才播出的影片一模一样!」

他的辩解完全符合阿武隈昨天的设想。

「检方必须再指出一点,现在应该是要求辩护人证明警方有窜改行为吧?但是,这段影片根本无法证明证据有任何改动的迹象,被告方意图妨碍本案审理,庭上应该给予严厉惩罚!」

闻言,阿武隈游刃有余地回应检察官的热烈演说。

「别急嘛,为了证明本案的证据确实被窜改过,我方提议追加一件证物和一名证人,刚刚不过是提出证物,接下来还要诘问证人呢。」

「……小田桐检察官,你决定如何?」

或许是没料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审判长似乎有些困惑。

「好吧,检方恳请庭上在证人到庭后迅速做出最适当的判断。」

小田桐检察官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接下来传唤任职于新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商品管理部的证人,下崎卓先生。」

不只是我,法庭里所有人一瞬间绝对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这家伙又是谁啊?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站在证人台上,大概是阿武隈昨天拍完再现影片后找来的新证人吧。截至目前为止,我根本没听过什么新电子股份有限公司,为什么要传唤他呢?

「请告诉我们您从事的工作。」

阿武隈先从「人别讯问」开始。

「好的,我任职的新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电子仪器和电脑周边器材的研发及贩售。我配属在商品管理部,负责管理和销售公司产品。」

「很好,那么——」

阿武隈若无其事地走向小田桐检察官的位子,拿起某一样放在桌上的证物,那是案发现场所装设的防盗监视器。

「您认得这一款防盗监视器吗?」

「当然,那是本公司的产品。」

这句话终于让人稍微明白证人和案子的关联性,然而,我依然猜不出阿武隈到底打算要让证人说出什么样的证词。

「能否请您说明一下这款监视器是什么样的产品?」

「好的。这台防盗监视器的卖点是『高品质、低

价格』,单价不高却能拍出非常清晰的高画质影片,可以由电源线或是USB供给电源,也有WIFI功能,影片可以直接储存到连接网路的硬碟上,随机附赠的软体功能也相当优秀,例如具备动态检测功能。监视器要是侦测到大幅度的动作,就会自动开始录影。」

「我们知道本案关系重大的证据影片,就是被动态检测功能拍下来的,既然这样……先请您检视一下这段检方提出的影片。」

接下来,阿武隈播出被检方列为证物提出的防盗监视器影片,大型液晶电视开始播放今井被告疑似将被害人推落顶楼的画面。

「刚刚播放的这段影片,是使用贵公司的产品拍摄的吧?」

「不对,这有疑问……假设只用本公司的监视器拍摄,绝对无法拍出这种影片。」

法庭陷入一片死寂,看来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领会到这句证词背后的意义。

接着,众人渐渐吵嚷起来。防盗监视器无法拍出这种影片?我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顶楼所装设的防盗监视器是贵公司生产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啊。」

「可是,以机器本身的摄影功能和内建软体的功能来看,怎样都不至于拍出这种低画质、低帧数的影片。要是造成我们公司生产的摄影机只能拍出这种影片的错误风评,那可是敝公司非常不乐见的情况。」

「不过,这种断断续续的影片实际上却存在了,怎么做才会拍成这样子呢?」

「我能想到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另外准备一套低画质、低帧数的录影软体。」

「一般使用者应该会直接使用机器内建的软体吧?」

「当然。敝公司的软体是专门为产品所设计的,可以轻而易举地使用动态感测功能。当然不能说安装其他的免费软体或者共享软体就无法操作本公司的监视器,但要另外搜寻软体再自行安装也很麻烦吧。」

「您刚刚提到有两个理由,另一个是?」

「就是使用本公司的产品跟软体录下影片后,再使用其他影像编辑软体降低画质。」

「这意味着——检方提出的这段影片,其画质和帧数都被调低了,极可能遭人刻意窜改过吗?」

「对。身为专家,我可以如此断言。」

证人用力点了点头,在场所有人领悟到证词背后的暗示,不禁同时惊呼。阿武隈露出恶魔般的微笑,用不输给现场嘈杂声的宏亮声音说道:

「各位都听见了,检方所提出的影片证据,有极高的可能性已遭人窜改过!这段影片本来就不是被告推了被害人背部一把让他摔落大楼,而是被告抓住被害人的西装外套,想要将人拉上来的画面才对。光凭这样的证据当然无法举证被告有罪,绝对是神奈川县警窜改过原档的帧数,改以被告将被害人推下大楼的影片调包了吧?」

法庭上的喧闹在这一刻达到最高点,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大家一起放声惊呼,合原警部则是从旁听席大喊:

「请等一下,我们警方绝对没有窜改证据!」

本来是不允许从旁听席直接发言的,阿武隈却迫不及待地正面回应合原警部。

「要发言的话,可以请合原警部先上来证人台吗?我也想听听警方的说词,检察官要是没有异议,就换另一位证人上场吧。」

「拜托了,请务必让我作证!」

旁听席上的合原警部恳求着小田桐检察官。

「……好吧。」

看来连小田桐检察官也没能掌握所有状况,现在他没有任何异议了。

「审判长,检方同样请求让合原警部站上证人台说明。」

「……既然检方、被告方都没有异议,那就没问题。」

检方对更换证人没提出异议,审判长就不得不认可了,合原警部立刻走上证人台。

「好的,本案庭审目前面临重大局面,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合原警部,您或神奈川县警窜改过本案的证据吗?」

「没有,绝无可能!神奈川县警过去诚然发生过窜改证据的案例,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事实上早已做出种种改善措施。」

阿武隈当然没把合原警部强而有力的证词放在心上。

「要是没人事后窜改,怎么会拍出这种跳格的低画质影片呢?更何况辻副社长配合警方调查,也完整交出保存防盗监视器录影档案的硬碟了,假设有人窜改过原档,唯一的可能就是警方吧?」

「要下断言还嫌太早!你无法完全否定在硬碟交到警方手上之前,档案可能事先被某人改动过吧?」

「还有谁做得到这点?怎么想都只有交出硬碟的辻副社长一个人吧?」

这是要求证人把责任硬是推卸到另一人身上的恶劣问题,本来合原警部应该会犹豫着该不该作答,但他现在只顾着证明自己跟神奈川县警的清白,答覆就这样脱口而出。

「是的,辻副社长当然有窜改物证的可能性!」

大家都看得出旁听席上的辻副社长脸色转为一片苍白。

「就是想听你这么说啊。」

阿武隈露出灿烂的笑容。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觉得这副笑容看来跟天使没两样,对我而言却是恶魔的笑脸。

「陪审团成员及旁听席上的诸位都听清楚方才的证词了吗?合原警部作证说,证据极有可能遭到提供影片的辻副社长窜改。警方竟然指出检方传唤的这名证人其实是窜改证据的幕后黑手,真是无法坐视不管的重大问题!第一,检方竟然找来连自己也无法信任的证人出庭作证;第二,监视器的影片是检方最重视的关键证物,结果却不得不承认影片本身被改动过!这案子继续审理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恳请审判长劝解一下本案检察官,让他尽快撤回起诉吧。」

阿武隈批判得合情合理,法庭再次陷入阵阵惊呼声中。现在等于检方自己制造出本案容许合理怀疑的余地,既然如此,我也不认为继续审理下去还有何意义。

小田桐检察官好不容易才苦涩万分地挤出一句话:

「审判长,请让我跟合原警部稍微商议一下。」

「好的,本庭等候五分钟。」

小田桐检察官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厘清状况,在旁听民众有如针刺般的注目视线中,他和合原警部商量着什么。

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我当然很希望趁片刻的休息时间和阿武隈交谈几句。

「阿武隈律师,神奈川县警真的有窜改本案证据吗?」

「没有啦,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阿武隈竟然爽快地讲出如此惊人的话。

「就是辻副社长对影片动了手脚。这家伙看到防盗监视器的影片后,意识到只要窜改成功,便能把社长的死推到今井身上。另一个好处是今井若犯下杀人罪,便是让公司退出『协力雇主制度』的好机会。所以,我为了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干脆利用这点把过错先推到警察身上。」

我有些头晕目眩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辻副社长窜改影片的?难道是我们昨天去下跪磕头的时候……」

「对啊。他骗我们说,自己完全没动过交给警方的影片原档。坦白说,我看到那个影像断断续续的影片就觉得古怪,就算是旧机种的手机,拍出来的影片画质都比那段影片好吧,所以怀疑档案被人刻意做了手脚。」

没错,昨天我们用智慧型手机的录影功能拍摄了重现犯案过程的影片,画质的确非常优异。

「你还记得横滨警察署的森丘警部补一开始的证词吧?冷静想想就会觉得奇怪。他不是说过为了上顶楼一趟,先征求过来到坠楼现场的志野冢常务许可吗?」

「咦,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时辻副社长还在公司里,为什么是常务而不是副社长出来和警方应对?而且,社长在公司大楼前坠楼死亡,身为副社长的辻却似乎没到过现场。这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那家伙正忙着修改防盗监视器拍摄的影片吧。」

「原、原来如此……」

我自己都快遗忘那些零碎的证词,阿武隈却还记得一清二楚,我们昨天拍片时也证实调整影片画质其实是相当花时间的。

「等一下,阿武隈律师明知是辻副社长窜改影片,为何让神奈川县警背黑锅呢?」

「那还用问?这么一来冲击性才会比较大啊。」

又是天外飞来一笔的答覆。

「确、确实很震撼……」

「是啊,毕竟对神奈川县警来说,过去有段时期简直是丑闻连环爆,为了好好利用这点,我可是一直在布局。」

「……阿武隈律师欢迎他们在法庭上搬出今井被告的过去,理由就是这个?」

「对,既然要重提被告的前科,你过去的丑事我自然也要翻出来。」

真是难以想像证据竟然能够这么运用,我重新体会到「利己主义」一词的真意。为了在法庭上为己方获取最大利益,不惜牵合附会本案所有物证、事证。

这时,小田桐检察官似乎终于和合原警部商量完毕。

「审判长,让您久等了。」

「有结论

了吗?」

「非常抱歉,案情发展至此,还是需要些许时间来进行进一步调查,如果不至于太过困难,不知道能否暂时中止庭审呢?」

「要中断到什么时候?若是需要调查好几天,恐怕必须要解散陪审团。」

「请先给我们一个小时,检方保证会在今天内做出最终结论。」

才一个小时?我不觉得这点时间能派上什么用场。

「好吧,既然如此可以休庭一个小时。被告方同意吗?」

「请稍等我们一分钟。」

阿武隈不知道为什么没立即答覆,而是凑近我耳边小声说:

「听好了,本多,警察想在休庭一小时的空档,逮住旁听席上的辻副社长问话。」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可能。」

为了突破眼前困境,神奈川县警不得不尽快查明窜改本案证物的犯人,再加上除了辻副社长,恐怕没有其他人有明确嫌疑,因此,尽管案情现在变得错综复杂,他们还是认为休庭一小时就够了。

「是啊,今天的晚报上要是刊出『神奈川县警,捏造证据疑云再现』这种标题,警方就完蛋了。你得要早警察一步接触辻副社长,从律师的角度给他一点建议。就照我说的这样讲……」

听到阿武隈偷偷交代的内容,我不由得感到颤栗,根本什么都被这家伙看穿了吧?

「……了解。既然这样,我还是赶紧去堵人。」

「好。休庭时间一到,辻副社长绝对想马上逃之夭夭,你趁现在走出法庭。」

如果我是辻副社长,的确会想趁现在溜出法院,赶紧先帮自己聘请律师。

就这样,我按照指示一个人踏出法庭,尽管众人好奇的视线让我有点不舒服,但阿武隈依然留在原地,审判长倒没有特别制止我。

我站在外头的走廊上等待休庭,那家伙的预测再次惊人地命中了,审判长才刚宣布完毕,辻副社长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来,合原警部则紧追在后。

「你、你为什么……」

辻副社长看到我在走廊上等他,难掩一脸震惊。他大概不太想跟我交谈,但在这个人快步走开之前,我像连珠炮般一口气对他说:

「辻副社长,我想您应该已无法掩盖自己曾窜改证据的事实吧。如果您愿意承认这一点,不如赶紧跟检察官提议进行认罪协商。神奈川县警被逼进死胡同了,现在只要您愿意作证,承认是您窜改证据,这部分的罪名应该可以免除。」

以上就是阿武隈交代的内容。

满脸困惑的辻副社长听完僵住了,大概没预料到我们竟然会提供建议。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当然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您要是立刻跟检方进行认罪协商,不但可以免除窜改证据的罪责,神奈川县警也不用继续背黑锅,而本案最重要的证据既然被动过手脚,这下子今井被告绝对会被判无罪。只不过,这种交易恐怕仅限于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才有效,要是今天的晚报登出神奈川县警捏造证据的新闻,你就会被警察当成活祭品,高调逮捕归案吧。」

这时,合原警部走过来了。

「辻先生,方便请教您几件事吗?」

看来阿武隈要我转达的内容奏效,辻副社长老实地对合原警部点头说:

「好吧……我跟你走。」

「他上钩了?」

接着换成阿武隈本人走过来。

「嗯,应该是。辻副社长和合原警部一同离开了,大概会照阿武隈律师交代的,和检方进行认罪协商。」

「那当然,毕竟他也不想因为捏造证据被警察抓走嘛。」

「是啊,这案子接着就会以检方撤回控诉作结吧。」

「你也这么想?」

这家伙似乎又在盘算什么。

「……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审判还没结束啊。」

光是今天一天,阿武隈到底想吓我几次?

「为什么?不是都结束了吗?既然让今井被告有罪的关键证据没了,依照流程,下一步便是检方宣布撤回起诉吧?」

「那就期待一小时后开庭吧。最根本的谜团不是还没解开吗?你跟我一起重现犯案经过,多少应该猜得到真相才对。」

还没解开这案子最根本的谜团?我应该也能猜出真相?

我抱头苦思这两句话的意思,但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依旧找不出任何答案。

2

一小时分秒不差地过去了。

「接下来继续审理本案。」

接下来事态到底会如何发展?法庭里,陪审团跟旁听民众还在热烈讨论,唯有审判长还竭力保持冷静,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小田桐检察官,检方准备得如何?」

「是的,检方已经准备就绪。我们达成一定程度的结论,在发表周知前希望能够允许我们再传唤一位证人。」

「请请请?被告方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阿武隈当场答应,一副老早就猜到检方会怎么做的样子。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辩护人既然没有异议,那请进行吧。要传唤的证人是谁?」

「好的,检方希望请辻副社长作证。」

站在证人台上的辻副社长表情非常僵硬。这是当然,虽然他已跟检方顺利达成交易,却得要公开向大家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请教辻副社长几个问题,您曾经在证词中提到,储存防盗监视器影片的硬碟是由您亲手交给警方的?」

「是的。」

「但您在把硬碟交给警方之前看过里头的存档,也就是说,您先看过检方第三号证物的影片吧?」

「是的。」

「影片的内容是什么?」

「影片拍到户嶋社长从顶楼摔下来时,今井想要搭救他的画面。」

法庭顿时喧闹起来。

「换言之,今井被告并没有出手推落被害人,而是想将对方拉起来?」

「是的。」

「确认过影片内容后,您故意窜改原档?」

「没错。」

话才说完,法庭又吵嚷起来。

「您是如何窜改的?」

「为了让影片看来像今井把户嶋社长推下顶楼,我将影片的画质调低,再减少影片的每秒帧数。」

「很好,那么请您说明一下窜改证据前的经过。本案发生那天,您在做什么?」

「是的。我一听到社长从顶楼摔落的消息,就想了解一下顶楼装设的防盗监视器是不是拍到了什么,于是,我播放了户嶋社长要从大楼臛架上摔下来时,今井跑过去救他的那段影片。」

「这么一来,户嶋社长是坠楼死亡的吗?」

「我并不清楚,看来像是坠楼,也可能是犹豫一番后决定跳楼自杀。」

「社长若是自杀,对您来说是不利的吗?」

「当然。户嶋社长和我都以公司经营者的身分投保寿险,目的是假设突然有个万一,便可以获得临时资金。这笔钱不但可以照顾家人,公司经营也不至于发生问题。我马上记起自杀的话就无法领取寿险理赔,可是杀人案就不同,而且我一开始就反对有前科的人在我们公司上班。」

「意思是您窜改影片的目的,是将户嶋社长的死亡伪装成他杀,同时还能把您不喜欢的今井被告赶出公司?」

「是的。对于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竟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我已深自反省。」

法庭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理解到这段证词所代表的意思。

案件的真相就是户嶋社长可能是跳楼自杀或意外坠楼,碰巧来到顶楼的今井被告想出手救助,然而对辻副社长而言,本案被害人还是死于他杀比较有利,所以他刻意窜改防盗监视器录下来的影片掩盖真相。

小田桐检察官一脸苦涩地向审判长报告:

「以上结束诘问。审判长,检方提议撤回本案对被告的起诉内容。」

「好的。」

审判长也重重地颔首同意后,转向有些错愕的陪审员说:

「各位陪审团成员,感谢各位一直出庭审理本案,既然检方已撤回控诉,案件审理在此必须告一段落,后续会解散陪审团……」

「异议。」

片刻后,大家才意识到是阿武隈没精打采地喊了「异议」。

法庭陷入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沉默,阿武隈确实提出了「异议」,这意味着他对检方的提议或审判长做出的判断感到不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这么一来被告方等于确定胜利了,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提出异议?

在场众人的视线毫不例外地投注在阿武隈一个人身上。

「这……阿武隈辩护人,你该不会是提出了『异议』吧?」

审判长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的,庭上没听到吗?我以为自己的音量够大了。」

「不,确实听清楚了,既然提出了异议,不知道是哪个部分有问题?」

「对啊,当然有问题,检方既然进行过主诘问,我们应该也有反诘问的权利吧?眼看这个机会要

被剥夺了,当庭提出异议也是很正常的。」

「……确实如此。但已决定当庭释放本案被告了,辩护人还希望继续诘问吗?」

「是的,我们现在将一个重大问题放置不管。今井被告打算搭救快从顶楼摔落的被害人而不是蓄意推落他,这点暂且不提,但追根究柢,被害人为什么会跌落呢?这个疑问依然没有获得解答。身为被告方的我们没有义务探究真相,以下就当作免费服务吧。」

不只是我,在场所有人恐怕无人明白阿武隈在说什么。

「也罢。无论如何,辩护人依然有权利进行反诘问,请自由发问。」

「谢谢庭上,以下便开始进行反诘问……」

阿武隈平静地转向辻副社长,脱口说出让人震惊不已的问题:

「把户嶋社长叫到顶楼,再让他坠楼摔死的幕后真凶就是您吧?」

法庭马上炸开了锅,要大家不要高声喧闹是不可能的,辻副社长则是神情动摇地回嘴:「不!我没有,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阿武隈看到他的表情,就像看到猎物的恶魔般露出邪恶的坏笑。

「果然,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您现在说谎了。」

这家伙自称可以识破别人在说谎。辻副社长是本案的真凶?不会吧!

「我们忽略了某个疑问。本案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显示户嶋社长是自杀或意外坠楼的直接或间接证据,没错吧?」

「不、不是的,社长坠楼死亡没有什么理由,公司的经营状况确实不太理想……也可能跟你们主张的一样,社长明明有留下遗书,却被风给吹走了。」

「对啊,我方虽然讨论过这样的可能性,但很遗憾的是,无法发现任何类似遗书的文件。贵公司是透过加入『协力雇主制度』,运用政府的补助款来经营吧?您自己不也提过『既然承包了清洁业务,即使公司内部出事,还是得把工作做好』,意思是公司目前并不缺少客户,感觉上不是社长会被逼得走上绝路的状态,难道不是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怎么会明白社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错。现在要推断被害人是自杀或者坠楼死亡还嫌太早,仍有个重大问题没解决。请您先看一下检方第三号证物,也就是案件发端的这段影片。」

阿武隈操作遥控器,重新播出那段画质与桢数被调低的影片。

户嶋社长走上顶楼,朝大楼外墙施工用的魔架移动,然后蹲下来,今井被告随后踏进顶楼,这时候阿武隈按下了暂停键。

「就是这里。被害人假设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特地在大楼顶楼这种没有任何护栏的危险地点蹲下来吧?」

「这……你问我,我也不可能晓得呀!」

「您又说谎了吧?我很确定这一点。」阿武隈咧嘴一笑。「本案的真相八成是这样的,案发当天你把社长叫来顶楼,理由大概是想要商量外墙工程或是施工的鹰架有问题之类的。既然是副社长,户嶋社长当然不能对您的要求置之不理,而您趁社长还没来之前,先躲藏在顶楼的某个地方。」

阿武隈指着萤幕上户嶋社长蹲下身体的鹰架位置。

「这是施工用的鹰架,您就躲在下一层的鹰架等待。接着就简单了,只要开口叫社长过去,让他从上面探头朝下看就好。顶楼很危险,社长应该会胆颤心惊地蹲低身体凑过去,如同影片中这样。看得出社长在死亡时身穿全套西装,还打着领带。实在太容易了!您接下来只要从鹰架防水布的缝隙中伸出手,趁社长从上面探头朝下看时,一把抓住他的领带,用力一扯人就会摔下楼了。」

法庭顿时喧闹起来。

对我来说,阿武隈的推理带来的震撼是最大的,他提出的假设的确不是不可能发生,我们昨天实地验证过了,我的领带被这家伙从下一层鹰架拉住,差点没被活活吓死。本来以为阿武隈单纯在恶作剧,原来不是吗?难道阿武隈那时候就意识到本案真正的嫌犯?这是随口乱猜、毫无根据的推论——检方并没有提出这般异议。那当然,起诉都已经宣告撤回,提出异议没有任何意义。

「手腕或手掌也就算了,人在前屈状态突然被拉扯领带,重心失衡之下一定会一口气往前倒,自大楼摔落,因此被害人会头下脚上。加上本案被害人坠地时,呈现仰躺姿势。请各位想像一下,从防盗监视器拍摄到的画面就能看出,被害人原本蹲坐在顶楼,身体往前倒摔落大楼。要是背后被人推了一把,正常来说坠落时应该会头部着地,或是变成俯卧的姿势才对吧?可是,要是被下面的人揪住领带而坠楼,就会先往前倾让身体上下颠倒,最后才仰躺在地面上。」

没错,要是从蹲下的状态往前滚落,怎么想身体都会变成仰躺姿势。虽然警方查出本案受害者在坠楼时,曾经撞上防止杂物掉落的防护网,但就算考虑到这个因素,也不可能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却仰躺着摔倒在地吧?

「再加上防盗监视器是您提议安装的,没有人比您更清楚相对位置,若站在下方的鹰架拉扯被害人的领带,绝对不会被防盗监视器拍到。您的计画就是在防盗监视器的录影画面上,只留下社长失去平衡后自行摔落顶楼的画面吧?」

昨天也验证过这点。我们将智慧型手机放在防盗监视器的位置拍摄重现犯案过程的影片时,的确无法拍到站在下方鹰架的阿武隈。

「有件事情您没预料到,就是社长摔落时,竟然有第三者闯进顶楼。今井被告误打误撞地闯进来,幸好他惊慌动摇,随后就急忙从现场离开。不过,躲在鹰架上的您当然会坐立不安。该不会被那家伙瞄到了?还是被他看到自己把社长扯落顶楼?虽然这两个问题最后证明是您杞人忧天,但案发后,您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察看防盗监视器的影片。然后,您注意到拍下的画面是今井被告想救户嶋社长。如果警方仔细检验影片内容,可能会查出下方的鹰架上其实有人把社长拉下楼,还可能怀疑到副社长身上,于是您想到一招,在把证据交给警方前,干脆先窜改过影片,把帧数极力降低,这么一来,杀人罪就可以栽赃到有前科的今井被告身上……」

「你、你别信口雌黄!这么乱说到底有什么证据!」

「没错,我没有半点证据,被告方并没有任何举证义务,只要检方没提出抗议,我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不过,还是再补充一点好了——」

阿武隈转向小田桐检察官,用恶魔般的表情给予亲切的建议。

「听说在被害人户嶋社长穿着的西装上验出今井被告试图抓住他时残留的DNA,那么,警方也应该验一下领带啊,说不定会发现这名证人的DNA呢。还有一点,只要有人上顶楼,这台防盗监视器便会自动录影,要是我猜得没错,应当也有录到副社长在户嶋社长上楼前偷偷溜进顶楼,以及案发后回到大楼的身影。副社长当然立刻把影片删除了,可是存档用的硬碟在案发后一小时就交给警方,副社长又必须用那一小时的空档来编辑影片,这可是很花时间的,这么一来,恐怕不可能抹消硬碟里的原档到警方无法复原的程度。修复硬碟资料的确有一试的价值喔。」

我们昨天测试过了,在顶楼现场拍完影片后,阿武隈用随身携带的笔电重新编辑档案,这项工作非常耗费时间。听说要完全消除档案,可不是只有删除就够了,还得用不同的档案多次覆盖上去才办得到,然而辻副社长在案发后一小时,就要把自己的笔电一起交给警方,不可能在编辑影像后还有充分的时间彻底删除不必要的档案。

当然,以上百分之百是阿武隈个人的推论——可是,这家伙既然宣称能识破别人的谎言,如果一切都已经被他看穿,他的推论即为事实。

「以上结束反诘问。还有,我方同意检察官撤回起诉。」

在场众人都被阿武隈的气势压倒,说完这句话他就悠哉悠哉地回座了。

「……好、好的。」

连审判长也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原告、被告双方已就撤回起诉达成共识,在此宣布全案审理终了,当庭释放被告并解散陪审团。各位辛苦了,现在宣布闭庭。」

法庭被阵阵喧闹和欢呼声包围。

「全部……结束了吗?」夹在两名法警中间的今井被告一脸茫然地喃喃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获得无罪释放了,结果副社长才是犯人吗?」

「是啊,真的要释放你了,不会错的。」

为了让他安心,我压抑内心的激动,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辻副社长接下来会怎么样,但你接下来自由了,马上可以回家。」

「这是……真的吗……」

坦白说,我也是同样的心情。今井被告露出笑容,我们也只能笑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说。坦白讲,从我跟警察认罪的那一刻开始,本来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法子改变了,多亏你们让我多少对这个世界有点信心,谢啦。」

阿武隈或许配得上他的道谢,我需要的却不是这个。

「我得跟你道歉,一开始听到你认罪的消息,我完全没意识到你可能是

清白的。」

「没差啦,你做出这样的判断很正常,是我自己先死心认罪的。」

今井是想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吗?只有阿武隈察觉到我无法识破的谎言,我这菜鸟果然还是经验不足。

「你这家伙的思考方式太僵硬了。」

阿武隈像是玩玩具一样,伸手揉了揉我的头。

「唉,多亏有你负责文书工作和当闹钟叫我。官司能打赢,本大爷虽然出了九成力,但你的功劳算起来还是有个一成。」

「感觉不太像是在称赞我耶……」

「有总比没有好啊。结果就是一切,琐碎小事就别介意了。」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要自白认罪。」

今井笑了。看来被无罪释放后,他也有心情说笑。

这时有名法警走过来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还得归还今井先生的私人物品……」

「好的,带他去领吧。不过你们也听到了,这家伙已经无罪获释,不可以把他当成罪犯看待喔。」

「我们明白,先告辞了。」

今井就这样跟着两名法警离开。

「你们两个是不管碰上什么案子,都要帮忙找出真凶才甘心吗?」

背后传来女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井上检察官。她趁小田桐检察官离开,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插嘴跟我们搭话。

「今天不是上班日吗?你也来啦。」

「毕竟是亲弟弟的案子呀。只是我实在不太想被人看到,所以一直躲在角落旁听。」

她是东京地检署的检察官,这里是神奈川县。由于被起诉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井上检察官是站在希望神奈川地方检察厅落败的立场,顾虑到这点,她当然不会想在旁听席上被任何人认出来。

「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

阿武隈似乎察觉到什么,掩不住脸上的坏笑。

「什么跟什么啦,要我道谢的话,还是可以说给你听……」

「不用,我们已经领到酬劳了,不过是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请别在意。」

「你果然是个草食男。身为律师,当然要趁这时候纠缠对手索取一点报酬才正确嘛。你可以叫她再扮一次酒廊小姐啊。」

看来阿武隈就是非得重揭别人的疮疤才开心。

「还敢拿出来说嘴……」

「怎么?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偶尔也想脱掉一本正经的套装,打扮得华丽一点吧?」

「你别乱说笑,我已经打定主意一辈子当个检察官!」

井上检察官恶狠狠地瞪着阿武隈,她应该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吧。

「好啦,我知道了,道谢就道谢,我很感激你们两个,以后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弟弟见面了。」

「能这样就太好了,现在姐弟间应该没有什么隔阂,你还是赶紧去找他吧。」

这对姐弟因为父母离婚而分开,多亏「恶魔辩护人」出手相助,他们应该可以跟小时候一样好好相处。

「是啊,找你们救火就这么一次,下次我们在法庭碰面依旧是敌人喔!」

「当然,到时候拜托你尽量手下留情。」

「抱歉啦,恐怕办不到,那就再见了。」

井上检察官轻声一笑,转身背对我们离开,或许是不想跟我们混得太熟。

「好,大功告成?这次井上检察官老早就把报酬付清,今晚来痛快地庆祝一下!」

阿武隈打了一个大呵欠,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法庭里竟然只剩下我们两个。既然没事了,大家自然也离开了。

对我来说,现在正是时机。

「对了,阿武隈律师,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又来了?好啊,抱持疑问是件好事,你今天还想问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辻副社长是杀人真凶?」

没错,我一直觉得奇怪,昨天拍摄影片时,我多少意识到辻副社长恐怕是窜改监视器影片档案的人,不过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杀人案的真凶,直到阿武隈指出这一点我才恍然大悟。

「那个啊,跟辻副社长全裸土下座时发现的。」

「辻副社长那时候有讲什么让人察觉到他犯案的话吗?」

「有啊,你仔细回想一下全裸土下座时,我跟辻副社长的对话。」

我拼命思索。要当个律师的确需要优异的记忆力,这点我似乎还算合格,至少能勉强回忆起几天前说过的对话内容。

他们的确说过……

『请您指点一下吧,过世的户嶋社长有任何自杀的动机吗?』

『没有这回事!公司的经营状况虽然不乐观,但这不是抛弃生命的理由!』

『关于防盗监视器拍到的画面,只有您交给警方的那一段影片吗?』

『去问警察!整个硬碟我都让警方拿走了!』

『不过硬碟本身是由您管理,除了法庭上提出的影片之外,没有其他档案吗?』

『我不是讲过不晓得吗?不管你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那时候,阿武隈认为除了和自杀动机有关的问题,辻副社长的发言里头恐怕还夹杂着其他谎言。

「想起来了吗?我们一开始去找辻副社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质问是不是还有其他没交出来的防盗监视器影片吧。要是拍到户嶋社长在案发前就一个人来到顶楼,犹豫着要不要跳楼自杀的画面,我们便能主张被害人其实是自杀身亡。」

「没错,我问他防盗监视器只拍到交给警方的那一段而已吗,他却叫我自己去问警察,即便我能够识破谎言,听到这种转移责任的反驳就束手无策了。」

感觉阿武隈的超能力弱点还真多。

「所以,我穷追不舍地逼问:『硬碟本身是由您管理,除了法庭上提出的影片之外,没有其他档案吗?』那家伙是这么回答的:『我不是讲过不晓得吗?』」

「意思是辻副社长这句话说谎?在把笔电交给警方前,他已先看过里头的内容?」

「他的谎话有两种解释,『辻副社长其实知道答案』和『除了法庭上提出的证物以外还有其他影片』这两种都有可能,不过,答案如果是后者就奇怪了,因为警方实际上只有掌握到一项影片证据。所以,那就是他把笔电交给警察之前,老早就删掉某些档案了。什么样的影片是这家伙非得删除不可的呢?」

「应该会……删掉会对他不利的影像。」

「是啊。假设他杀害了社长,监视器应该会拍到辻副社长偷偷摸摸溜上顶楼的片段。在我们重现犯案经过的时候,我就确信这一点了。」

「你拉住我的领带恶作剧时想通的?」

「是啊。用这方法就能杀人而不被监视器拍到,唯有设置防盗监视器的人才会想到这种杀人方法。进入顶楼的出入口毕竟只有一个,不论如何,溜进来跟离开现场时都会被拍下来。这台监视器本来就是辻副社长独自管理的,只要他删除档案就解决了。」

有道理,既然亲自管理监视器的档案,随时都可以删除拍到自己的影片。

「就算这样,你竟然能推论出这案子另有真凶……我到最后还一直以为户嶋社长的死因可能是自杀或意外造成的。」

「这是思考模式的问题,我在开庭前就一直考虑到另有真凶的可能性。」

「咦?不会吧……」

今天一天我到底要被这家伙惊吓几次啊?

「今井老早就认罪,防盗监视器的影片里根本分辨不出任何第三者存在,因此我们本来是主张这案子不是杀人案而是意外事故造成的吧?阿武隈律师的意思是,其实你一开始就认为这可能是另有真凶的杀人案件吗?」

「不对,这跟案情没有半点关系,听好了,你的思考模式得要彻底改变才行,必须让法庭里的观众,也就是陪审员跟旁听人都站在我们这边才行,我之前提过很多次了吧?」

「对,庭审时当然必须争取陪审团的支持……」

「对啦,整天沉浸在谈话节目的观众最初一定会偏向检方,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敌人,为了化敌为友,得先让他们对被告方的主张感兴趣才行,因此必须随时准备好各式各样陪审员会感兴趣的说词。」

「你、你指的是其实本案真凶另有其人……之类的?」

「嗯,就像演电视剧那样,这下子大家就会津津有味。」

阿武隈若无其事地说。

「换句话说,你每次都会思考让陪审团大吃一惊的主张?」

「答对了。懂了没?我其实讲过好几次了,你这家伙出庭时可以放轻松一点。所谓的陪审团审判,能够拉拢到多少陪审团成员站在自己这边才是决胜的关键。这是娱乐工作啦!跟演戏没什么两样,只要观众支持你,剧情再怎么说不通都无所谓,大肆宣扬警方窜改证据的假设也算是一种。」

没错,阿武隈的拿手好戏正是操纵现场气氛,他要我今天愤恨地瞪着小田桐检察官,目的是为了制造出辩护方对警察捏造证据气愤不已的气氛,才能吸引陪审团的兴趣。

「怎么

?你讨厌这样的做法吗?这次又想揍我?」

「不会的,我没有批评的资格,虽然你的做法的确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但我想这次并没有做出什么犯罪行为吧。」

「是吗?不过是这案子还不需要做到那一步罢了,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可以拯救无辜的委托人,就算会被你揍,我还是会照做不误的。」

「……」

我才不会让你继续捏造证据,下一次绝对会阻止你——我就是讲不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不明白理由是什么。

冷静想想,有几件事让人讶异。

神奈川县警方侦办本案时,并没有任何疏失。他们依法查案,取得嫌犯的口供,找到其他证物来补强,正式逮捕犯人后送交检察厅侦办。然而单就结果来看,警方逮捕到错误的犯人是不争的事实。警察毕竟不是万能的,在依法调查、逮捕的前提下,就算最后证明警方抓错人,在法律所规范的游戏规则中,警方依旧一点疏失也没有。没错,甚至会让人觉得审理本案时,阿武隈刻意翻出神奈川县警的丑闻旧帐来打乱他们的步调,这样的做法才是最恶毒的。

但事实上是心狠手辣的阿武隈对解开本案真相做出了最大的贡献。还有后话,审判结束后没几天就证明他的推测命中事实。

全国联播新闻上出现神奈川县警方逮捕辻副社长的消息。或许是为了洗刷污名,警方全力侦办后随即逮捕犯人,和阿武隈提示的线索一样,果然在被害人户嶋社长的领带检验出辻副社长的DNA,彻底检查过他提交的硬碟后,也找回了才刚被删除不久的档案。

果然是影片。就像阿武隈说的,警方发现辻副社长早户嶋社长一步偷偷溜进顶楼的画面。不只是这样,辻副社长窜改录下案发经过的影片时,或许是个性过于慎重,他竟然先拷贝了一份原档才继续编辑影像,这么一来,警方终于能看到目前为止除了辻副社长之外没人见过的高画质原档。

影片里果然有今井被告试图拉住户嶋社长的那一幕,而且详细分析过影片内容后,就能看出有人从下方鹰架伸手拉扯户嶋社长的领带。

警方也查出可能构成犯案动机的理由,原来是贪污。辻副社长利用主管身分,在公司还算赚钱的时候趁机侵占资金,结果被户嶋社长发现并要求归还款项。身为律师是不可能查到背后这些理由的。警方对辻副社长出示这些证据,要求他同行配合办案后,他终于俯首认罪并被正式逮捕。

这次的案子让我再次体会到自己果然经验不足。只要是人,都会若无其事地说谎,就算委托人真的犯罪,也会拜托你打赢官司让他无罪;相反地,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同样有人会不惜说谎。

被大量的谎言误导,我差点把清白无辜的委托人当成杀人犯,但不惜捏造证据、最让我痛恨的「恶魔辩护人」阿武隈,却没犯下这样的错误。我其实并不相信阿武隈真的有什么超能力,可是结果证明他才是正确的。不只是我,就连今井的亲姐姐井上检察官跟社会大众都一致相信今井绝对有罪,唯独阿武隈认为他是清白的。

我希望自己能当一名堂堂正正的律师,尽全力为主张自己清白的委托人服务,同时让不得已犯罪的人受到正当制裁。

但我的做法不正确。每个人都会说谎,也可能会刻意说谎保护自己亲近的人。无法识破这一点的我,差点害今井再次被判刑入狱。为了委托人,阿武隈会满不在乎地捏造证据,还会搬弄一切可能的理由,把利已主义的自私信念发挥到极致,这次的案件里,反而是这名有「恶魔辩护人」之称的律师才是正确的。

当个像阿武隈一样的律师才是正确的吗?这样的律师是有必要存在的吗?如果情况需要,阿武隈依然会伪造证据吧?如果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无辜的委托人,我又有什么立场可以责怪他呢?

看来,我也只能继续苦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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