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 Lain__ever
天花板、墙壁、床,放眼望去视线内一片雪白,宛如置身于蚕茧之中。
少年正坐在折叠椅上,修长的身子挺得笔直。附近用于采光的天窗,正对面桌上摆放的显视器,出入口的大门,他四处观察着这些,显露出一副大人般的神情思考着什么。
这其中他最为在意的,是右手边墙壁上挂着的,镶嵌在画框内的一枚相片。
相片内的两位西方女性,并肩坐在野外的木质座椅上,愁眉苦脸着望向镜头。貌似是当今十分少见的胶片相机所拍摄相片的复制品,连带着劣化所带来的褪色也一并复制了下来。
少年犹如洁癖症患者一般,数次将视线投向这幅与纯白房间格格不入的相片。
另一面,紧挨着少年,坐在另一把折叠椅上的少女,双手搭着膝盖,呆呆眺望着自己的视线正前方。时不时眯起双眼,亦或是阖上眼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多余变化,几乎是纹丝不动。
房间里仅有这两人。尽管相互间的距离十分贴近,却一言不发,“沙沙”击打着窗户的雨点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不久后响起开门声,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外表极其消瘦的男人。
脸颊两侧的肉仿佛被完全削去,颧骨整个突了出来,眼窝深陷,覆于骨头上的皮肤呈青黑色,因发际线后退而暴露在外的额头上浮现出青筋。与其说是人类的外表,倒不如说是身上长着皮毛的骷髅更为恰当。
他的个子其实并不矮,但消瘦的身躯再加上保持着驼着背的姿势,令他看上去不是很高。
单手插在白衣的口袋内,他就这么站着,镜片下的双眼微眯着确认起两人的相貌。
“让你们久等了呢。”
简短的开场白过后,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并表达了立场。
“从今以后,你们两个由我来负责。请多关照。”
男子的嘴巴并没有怎么动,发出来的声音含混不清。
少年仿佛未能理解他的发言,展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对此男子并没有在意,推了推眼镜,单方面接着说道。
“已经听过说明了吧?还是说要我再重复一遍?你们两个,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呢?……嘛,总之先看准备好的录像吧。”
男子取过摆放在桌上的遥控器,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操作了起来。通上电源,进入主菜单界面。
伴随着操作,切换到了录像文件的选择画面。
在这里保存有四份录像文件,文件名一栏写有着看上去像是拍摄日期之类的数字。
男子操纵光标选择了最上面的那份,录像开始放送,两名坐在安乐椅上的肥胖中年男性随之映入眼帘。
这时男子将画面暂停了下来。
“视频里的地方,位于离这儿稍远但自然风景怡人的一处土地,是为患者施行康复训练而搭建的设施。他们俩人一位曾是律师,一位曾是研究员,都属于很体面的工作,然而随着病情发作,现如今都在这平静地生活着。”
说罢,如同骷髅般的男子空咳了一声,继续播放起录像来。
那是一座外形犹如简易旅馆,漂亮的小屋。
自天窗洒落的阳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向落地窗外望去,能看见被浓绿色所覆盖的山岭。
木地板拥有着美丽花纹,两名男性并排坐在竹制度假椅上。
“这里我去过不少次呢。是个风光明媚的好地方。空气清新,水质优良,还能泡上高品质的温泉。尽管我是由于工作原因而踏足于此,但也经常会冒出想要就这样放空一切在这儿居住下来的念头。对病人来说,这里是悠闲度日的最佳场所,这两位也是,从他们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满。每天在医务人员的协助下,开心地做着康复训练。”
白衣男子既像是在进行说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画面中,手持照相机的摄影师向二人打了个招呼,两名男子随之露出爽朗的笑容。
他们的容貌完全不同,但无论是发出的笑声,还是做出的表情,甚至连露出笑容的时机都完全一致,简直就像是遵照相同程序运行的傀儡。
“今天的早饭吃了什么?”
摄影师向他们询问道。
“鱼干、纳豆、凉拌菠菜,还有味增汤。”
二人的嘴唇同时张开,发出的声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说着同样的内容。
“味增汤具体是用什么做的还能想起来吗?”
对于摄影师的提问,二者同时点头回应道。
“豆腐,和大葱。”
不出所料,声音再一次重合了。
那之后,在与摄影师的对话中两人的回答皆如这般异口同声。
无论是繁琐的长句,还是仅仅一个词的简答,都不曾有一次偏离。即便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舞者,也无法达到这般一致。
“这两个人呢,虽说从外部看上去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但支配他们的是同一股意识。一旦意识出现,两份身体便会同时遵循着命令做出行动。”
录像开始三分钟后,一只蜻蜓从窗外飞入,停在了右侧男子的肩头。面对这忽如其来的遭遇,男子挥手将其驱离,果不其然,二人的动作再次重合。受此影响,蜻蜓离开了他们,冲出窗外向着天空飞去。
摄影师的提问结束,画面发生了切换。
原本始终正对着二人的摄像机,镜头一转对准了两个人的斜前方。接下来,在之前画面中不曾出现的女护士来到了他们身前。
护士的两只手中,分别握有一个亮粉色的球体。从镜头里望去,网球大小的球体很容易受到磨损。
那是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海绵状物体。
护士将其向着她左侧的患者投去。
约两米的距离,球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平稳的弧线,患者为了将其抓住而伸出了手,然而却抓了个空,球顺着他的胸口弹落到了地板上。
患者苦笑着弯下身来,想要将落至脚下的球体捡起,但却再一次无功而返,最终在地板上摸索着捡了起来。当然这一系列的动作,旁边的另一名患者也同样做了一遍。并没有被扔球的他,向着面前的空间伸出手,之后又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板上摸索着。
无论向哪边的患者投球,都会造成像这样两个人同时伸手,最终球跌落至地板上的情况。
“所谓的受同一意识影响,就是指两者所享有的视觉情报在瞬间无法进行区别。像这样朝着并排相坐的两个人扔球,在被扔一方看来球是从正面飞来的,而在另一人看来球却是向着侧面飞去。所以,即便是这种毫无难度的扔球也无法接住。”
在白衣男子进行说明的这段时间里,画面中的二人仍不断重复着捡球的动作。
“像这样反复的练习,是他们每天的必修项目。”
接球练习结束后,画面中又依次播放了其他的康复训练场景。
例如各自给予不同的九连环进行解谜,或是让其中一人拿着饭,另外一人去吃热狗。无论怎样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但即便如此两个人也一直呵呵笑着。
“为了使其拥有各自的感觉,并能够分别做出不同的行动,像这样的训练一直在进行着。……病情恶化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再维持一个人的正常生活了。比如说走在马路上,碰到障碍物却无法顺利避让。进门时两个人中必定会有一个撞到头。不仅如此,相连在一起的并不只限于视觉情报,而是全部的感觉,所以当产生便意时,很难区分究竟是哪边的身理需求。经过训练,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区分,但想要完全治好是很难的。无论如何都需要借助医护人员的帮助。”
白衣男子如此说着,停止播放切断了电源。
“并不是吓你们。只要通过反复的练习,有朝一日能不需要医护人员独立生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可是,若不让你们首先了解到病情的真实症状的话,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的确,对于年纪轻轻的你们来说,这着实是过于残酷的录像。然而,这就是现实,你们有权利和义务知道这些。”
男子一边用锐利的目光交替打量着二人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
“最近增加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病呢。前段时间刚发现不久的那个病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刚出生就拥有大人智力的婴儿。还在母亲的胎盘里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喋喋不休地说上话了,出产的瞬间马上死亡。应该有所耳闻吧?真是的,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嘛。听说遗体还保持着婴儿的大小,身上却满是皱纹,头发也白了,细胞全部老化。虽说身材小,但从生理上来看已经完全是个老人了。死因好像是衰老致死的样子。……对了,还有那个‘自燃症’,实在是很有趣的病呐。相关媒体的报道你们应该也听过吧?据说是因为表皮干燥和磷摩擦而导致的着火。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烧起来了。由于人数的不断增多,已经开始呈现出流行趋势,受此影响整个东欧地区都变得战战兢兢。……真是的,像这种来历不明的怪病接二连三的增加,简直就是在把我们这些科研
人员当白痴耍。”
男子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说着,言词间感受不到与之相应的情感。
“总之,你们所得的病,也只不过是这些奇奇怪怪病中的一种罢了。普通的治疗手段,无论进行多少次,也始终是起不到效果的。老实说对于这种病我们也还不是很了解。与其他常见病不同,无法基于前例进行有效率的治疗。治疗伴随着风险,患者也要有相应的觉悟。因此和我们缔结契约后,必须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的进行汇报。这份录像你们的家人已经看过了,对我们的治疗和研究也有了解。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好的选择,但至少对于你们来说是很公平的。”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大大咧咧擤起鼻涕来。弄完后将纸巾揉成团又塞回了口袋中,继续说道。
“啊啊,虽然你们可能还需要花上一阵子来消化这些信息,但你们所患上的是和刚刚录像里两个人同样的病。病名是「安娜.玛丽症候群」,这些能理解吗?”
对于男子的话,少年少女无言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那就好。话说,你们还没有什么实感吧?现阶段你们的病情,应该还没有达到会造成以上这些不便的程度。一般而言,在这一阶段的患者不会抱有危机感。……然而,随着病情的逐步恶化,触觉和嗅觉,甚至是情感都将融为一体。即便是神志清醒的时候,对方的感觉也会直达自己的内心。最终将无法分辨出究竟是由哪边产生的,就像刚才你们所看到的那样。……何时会迎来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半年后,也有可能是数十年后,根据情况的不同甚至也有可能完全不会恶化直至生命结束。这是谁也无法提前预测到的。归根结底,对于这种病的发病机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判断。”
说到这,男子耸了耸肩。
“为了弄清楚这些,我们还得进行更多的研究。比如说,为何你们的身体会相互传递情感与感觉的情报?……倘若能判明这个的话,不仅是对你们的病情治疗,对全人类来说都将是一份重大的新发现吧。所以说,请务必配合我们。”
男子交替窥视着二人的眼色,继续说道。
“当然,为此我们也准备了相应的保障。刚才录像里那干净、舒适的居住地点你们也看到了吧?只要参与我们的计划,就算你们的病情恶化到了最坏的状况,我们也会保证提供与此同程度的生活环境,剩下的只需要完成悠闲的康复训练。……尽管听上去确实有些悲惨,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绝望。那可是十分安稳、宁静的生活喔。这可是现如今很难拥有的生活条件不是吗?刚才的患者们也是,始终都保持着笑容吧?那并不是我们刻意要他们装出来表情,而是真正的,有享受到生活所带来的快乐。没骗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有机会和他们见面的。到那时候你们可以试着向他们问问看。……比起每天从早到晚忙于工作的我来说,说不定那样要幸福的多。”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干笑。
“即便病情没有恶化,只要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们也能拿到相应的报酬。这样的话,倒不如说是利大于弊吧?症状本身或许也并没有坏到无法接受的程度。……所以呢,没必要抱有过多的害怕。就像买彩票,虽然中奖率不高,但也并不为零。毕竟这世界存在一切可能性。……懂了吗?你们两个智商都不低吧?据刚才那两人看来,患有这种病的患者,似乎绝大部分拥有着非凡的智商。听说是大脑的运行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虽然还只停留在假说阶段罢了。…….总之,拥有高智商的你们,想必对我繁琐的说明已经理解了,这不是当然的嘛。可以的话我自己也不想进行这些麻烦的口头说明,感觉用书面形式就够了。”
接着男子从文件夹中取出两份文件,放到少年少女面前。看样子这就是契约书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将所有条约清楚地罗列了出来。
“考虑好了就在这签名吧。”
少年开始仔细审视起文件内容,一旁的少女则迅速取出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久少年也补上了自己的名字,男子将两张契约书收回。
“很好。”
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问个问题行吗?”
少年出声说道。
“当然。”
“这张照片上的女性也是患者吗?”
少年指向侧面墙上挂着的相片问道。
“啊啊,这个么。”
男子推了推眼镜看向其说道。
“她们的名字是,安娜和玛丽。”
“安娜和玛丽?”
“没错,「安娜.玛丽症候群」正是以她们来命名的。她们既是这种病最初的患者,也是最初研究它的人。把这种东西当成装饰物并不是我的爱好,而是创设时期所长的趣味。……还有其它的疑问吗?”
“没有,现在想不到什么。”
“你呢?”
面对询问,少女摇了摇头。
“这样啊。要是想到了什么,随时都可以来问。那么接下来会有其他的工作人员来给予你们指示,就在这稍等片刻吧。”
说罢男子离开了房间,少年深深叹了口气,为了透气将身上穿着的暗色登山衣的拉链稍稍解开,靠在了椅背上。
少女依旧稍稍低着头,呆呆注视着眼前的空间。
“总感觉,变成了很棘手的状况呢。”
少年叹着气嘟囔道。
“虽说以前就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但没想到最终竟患上了那样的病……”
说到这他耸了耸肩,用他那睫毛细长的清秀双眼望向邻座的少女。
少女回望向少年,然而她看起来无法理解这份视线的含义,微微歪了歪头。
“你相信吗?我现在还没办法相信。”
少女打量着他的脸,却什么也没说。
少年再度叹了口气说道,
“这间屋子貌似有点冷,你没事吧?”
“没关系。”
少女至今为止首次开了口,淡淡回应道。
仅此一言,很快她又稍稍低下头开始思考起什么来。
少女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又再度像原本那样呆望着前方。
工作人员依旧没有要来的迹象。
不知是由于房间本身十分安静,还是因为雨势过于猛烈,击打在窗户上的雨点声显得尤为清晰。少女轻闭双眼,像是在仔细聆听着大自然的乐章。
少女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容貌。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属于正常人类的色素。
头发、睫毛、眉毛,一切的体毛都呈现出与纯白相近的浅银色。身上的皮肤乃至指尖同样白皙,仅剩嘴唇带有一丝微红。
接近于无色的淡蓝色瞳孔,在光线的反射下映照出些许绯红。纤细高挺的鼻梁,层次分明的双眼皮,面容清秀的她尽管看上去多少有些瘦,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能挑得出毛病的地方了。
这位纯白色的少女现如今正身着白色毛衣,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要与四周的白墙和天花板融为一体。
走廊上传来女子的啜泣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打破这份寂静闯入屋内的,是一对中年男女,在确认到少年的身姿后很快来到了他的身旁。
这两人是少年的双亲。
母亲像是无法经受自家孩子会遭受如此不幸的样子,将少年拼死抱紧,出声啜泣着。父亲苦着脸默不作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没关系,我没事的,别哭了啦。”
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他努力挤出笑容,然而母亲的哭泣却没有停止。
少女面无表情望着母子俩,察觉到父亲也开始擦拭眼角后偏离了视线,再度注视起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
那之后工作人员终于到来,困扰地请求母亲离开少年。不听劝告的母亲最终被父亲强制带离了房间。
屋内再度回复沉寂,身着白衣的女性工作人员转向二人。以行事般的口吻告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们将在这接受各式必要的检查。
“这之后的安排,将根据检查结果决定。能理解吗?”
少年少女无言点了点头。
“那就好。”
随后工作人员的视线落向手中的剪贴板。
有几页文书夹于其上,她用食指和大拇指翻动着,翻到第四页时停了下来。
“你是,俣野修一?”
“没错。”
“然后你是,中村花绘?”
“嗯。”
少年少女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