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章 夜宴开始

1

回到家后,星一郎在沙发上坐著一动也不动,只是沉思。就算太阳已经西下,周遭变暗,他也没有开灯,只是双手交叉成类似祈祷的手势,几乎没有动作。

他就维持著这种状态过了一夜,直到天亮的七月三十一日早上。这时,〈第二书版〉上迦勒底委员会的通知送到,表示他们会在今日深夜的二十三点五十分,宣告『摩天夜宴』正式开始。

被神力选上、并使用它的超常者,〈圣楔者〉的战斗就要展开。

可是事到如今,星一郎已经丧失了战斗的理由。

不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了吧。

——没有理由、没有觉悟的人,就别踏入这里——

蒂娜说得对。『摩天夜宴』是关乎性命的战斗,为了实现己愿,〈圣楔者〉个个都决定要战斗到最后,并且赢得这场仗。

这不是没有战斗理由——只有半吊子觉悟的人能够参加的战斗。

对迦勒底委员会提出申请,说自己要马上放弃战斗应该才是对的吧。

「…………」

结果,星一郎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思考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整天没吃没喝,身体根本撑不住。星一郎把冰箱中的剩菜加热,随意塞进肚里后,回到沙发坐下,漫不经心地凝视再次转黑的昏暗室内。

星一郎猛然惊醒。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就睡著了。室内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中。

星一郎心想要去确认时间,然后发觉阳台的窗户不知何时居然打开了。缓缓照进来的月光,照出被微风吹得不断摇晃的窗帘另一边,一个伫立的人影。

「——是谁?」

「居然问我是谁,这种说法好过分啊,星一郎……」

听到那柔软却又毅然的声音,星一郎猛然打了个哆嗦。

「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窗外吹来的风停止,窗帘也不再晃动。站在窗边的,是个留有一头剪齐的黑色短发、还用眼罩遮住右眼的女性。

星一郎惊愕地睁大眼睛,并站了起来。

「…………姊、姊……摩子、姊姊……」

「没错,是我,星一郎。」

独眼的女子像是要让星一郎放心般,缓缓地漾起笑容。眼尾细长的独眼——剩余的左眼稍稍眯起。

星一郎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就像是位于那里的旧伤在发疼。姊姊和星一郎一样,在幼年时遇到的意外中受了重伤,并失去右眼。

姊姊——摩子从窗边走了过来。

摩子总是穿著属于男性的衣物,就连现在也是穿著宽松的榇衫及牛仔裤。星一郎不知道她为何喜欢这种打扮,但男性化的服装反而更加衬托出她的女人味。

摩子靠近因为混乱而无法动弹的星一郎,伸出双手触碰他的脸颊。

「你有些痩了……不对,是变强壮了吧?一段时间不见,星一郎愈来愈像个男子汉了。」

「……姊姊……你至今、都跑到哪里去了……?」

「别提这种扫兴的事,今天是我们难得久违的见面呢。」

摩子这么说道,并将碰触星一郎双颊的手环上他的颈部,彷佛要依偎过去似地抱住星一郎。

「姊、姊……?」

「我好想见你……真的好想见你,星一郎……」

摩子在抱紧星一郎的双手施力,丰满的胸部压在星一郎的胸口上,被挤到变形,显得十分性感。

「……姊、姊…………?」

「对不起,星一郎,让你这么寂寞。我不会再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成熟女性的香气刺激著鼻腔,闻到这股令人心荡神驰的蜜香,头晕目眩的星一郎也不由得回抱住摩子。

「……嗯……」

摩子全身的重量都倚了过来,被这份即使轻盈也无法抗拒的重量一压,星一郎轻易地就被压倒在沙发上。

「星一郎……你喜欢我吗?」

犹如要夹住星一郎的头般,摩子把手撑在他的头部两侧,由上往下望著他。就算右眼被眼罩盖著——不对,正因为如此,摩子的美貌才更加地引人注目,而那张美丽的脸现在正逐渐逼近,那是自己在这一年中一直想念、以为再也无法取回的姊姊的脸。

星一郎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

「……嗯……我最喜欢你了,姊姊……」

「那么,星一郎……用我绝对离开不了的力道,用力地抱紧我。」

「…………嗯……」

星一郎用力地把摩子拉过来,将她纳进臂弯中。这感觉令他感到舒适,为了更清楚地确认那份柔软及热度,他让摩子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贴。

「嗯……嗯……星一郎…………」

姊姊在臂弯中动来动去,星一郎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于是放松力道,便发现她用热烈又湿润的双眼凝视自己。

「星一郎……为了不要再次分离,我们合而为一吧?」

姊姊一点一点地靠近,并将脸凑了过来,想将那张看起来很柔软的嘴唇叠在自己的嘴上。星一郎诧异到浑身僵硬。

「……姊、姊……」

「……害怕吗?我也很害怕喔……可是,如果是星一郎的话……」

「……………………嗯……」

「不要紧的,星一郎,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姊姊说出自己耳熟的话语时,脸上浮现的是充满温柔及慈爱的笑容,能让人相信自己真的不需担心任何事。

「………………不对……」

星一郎咬紧牙关,这么说道。

「……不对…………你……不是姊姊……」

「你在说什么呢,星一郎?」

「姊姊、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星一郎知道的摩子,根本不会那样笑。

就算她的脸在笑,眼睛深处仍会有著严厉及悲伤的情绪。

正因为这样,星一郎才会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够保护她。

「姊姊绝对不会用那种表情笑……她也、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星一郎……?」

「你……不是、姊姊!」

他推开了眼前的女子。

星一郎握紧浮现圣楔的右手,朝惊愕地睁大双眼的女子揍过去。

「星一——」

「不要冒充姊姊,你这荡妇!」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机叽叽叽!!

异样的声音响起,就是那个神性的光辉——畏光互相对抗时,会产生的那种声音。打破金属般的声音一响,蒙上一层雾的意识便转为清晰。

在眼前的人不是姊姊,而是一位身穿黑礼服、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女子。

女子因震惊而圆睁著眼,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掌握住她九成的神韵了……!」

女子按著右手呻吟。

女子的右手缠著一只金属制的精致小蛇,但不需凝神细看也知道,那只蛇并不单纯只是装饰品。它把魔力吸引过来,服从地等待主人的命令。更重要的是,那微微泄出的虹色光芒——是畏光的光辉。

她是〈圣楔者〉,肯定不会有错。

当星一郎摆好架势想要靠过去时,颈部传来了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自己似乎被装上了类似金属颈圈的物品,不过在手指碰到的那一瞬间,颈圈就碎开落在脚边。

掉下来的是模拟蛇的外型制出的颈圈,它已经碎得一塌糊涂,成了锈蚀的块状物。

「……你是什么人?」

「呵呵……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这不是糟蹋了那张可爱的脸吗?」

「真不凑巧,我可没有亲切到能友好对待行为像是淫魔的女人。」

「……『淫魔』啊,虽然这种说法很过分,但我也实在无法反驳……」

女子讽刺似地苦笑。

星一郎毫不在意地举拳打过去。既然对方是〈圣楔者〉,那就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了。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借用了姊姊的外表,对自己做出那样的混帐事,这让星一郎心底怒不可抑。

可是星一郎的拳头离打中还差了一步。

星一郎整个人被突然打破窗户玻璃飞进来的黑块弹开,撞倒了沙发,接著才撞上电视台。幸亏他立刻展开畏光的庇佑,所以身上没什么像是伤的伤口。在星一郎起身时,女子已经跑到了阳台上。

「虽然很可惜,但我必须告辞了!」

女子说完后,伸出没有蛇缠绕的另一只手。一只枭——枭型的式神停在那只手上,方才应该就是它上前迎击星一郎的。接著,女子暴露出大片肌肤的胸口散发出『神』之刻印的光芒,活性化的众多魔力逐渐被枭吸走。吸收了魔力的枭体积胀大,最终变成足以举起女子飞翔的大小。

「再见了,宿傩星一郎!若是有缘,我们在『摩天夜宴』再见吧!」

女子留下这些话后就离开了。

星一郎握紧拳头,瞪著朝夜空另一边远去的女子。接著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室内,时钟的指针

已经指向了凌晨零时。

刚才的冲击让电视的电源打开,有了裂痕的画面映出了新闻影像。

看到那个影像的瞬间,星一郎直视前方地冲了出去。

『全世界的各位人类,晚安。妾身名为亚丝塔,代替迦勒底委员会的代表物部昴造担任今日的司仪。

好了,虽说这是各国一部分的高官及魔导工学推进机关已知的事实,迦勒底委员会发现了人类的悲愿——能够稳定提供魔力的手段。那就是复原全人类史最古老的圣遗物《天命书版》。

我们要复原在太古时就被打碎,佚失于世界中,各神话体系的『原版』——《天命书版》的碎片。作为复原的手段,我们将举行噬神仪式「摩天夜宴」,由书版碎片选中的神威旗手〈圣楔者〉执行。

〈圣楔者〉将在迦勒底委员会监察的魔导工学实验都市新京都,于那些再现史迹中赌上彼此的《天命书版》,战到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就是产生《天命第二书版》为止。

就在今天,新京都将显露出它作为魔导工学实验都市的真正身姿。

好了,各位,请务必关注于现代苏醒的英雄,被选上担任神威旗手的超常者——〈圣楔者〉的战斗。

我们迦勒底委员会,于西元二〇二五年八月一日凌晨零点零分宣告,大仪式「摩天夜宴」开始!

然后今夜,「夜宴」的第一场战斗——将在二条城再现史迹率先展开!』

2

存在于新京都的所有再现史迹,在晚上八点就全面禁止进入,理由是要维护投影实体显影的MAR装置。不过如今谁都能看得出,单纯只是他们需要事先准备罢了。

今晚在二条城再现史迹的二之丸庭园内,有两位〈圣楔者〉正在对峙。

一位是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蒂娜・查连乔。

另一位是戴了大量银饰的青年,阿尔文・巴伊斯。

「我好高兴啊,蒂娜・查连乔,还以为你一定会拒绝决斗的申请呢!」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蒂娜取出〈第二书版〉,瞪向眼前的敌人。

「我跟你还有帐要算,何况我还必须胜出。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把突然偷袭的卑鄙小人打回去,加强我今后的气势。」

「哇哈哈!明明自己是个半吊子的〈圣楔者〉,还真敢说啊!」

阿尔文也拿出〈第二书版〉,对蒂娜回以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然,你现在把那个帮手叫来也可以喔?我反而还希望你能把那个让人火大的小鬼叫来呢!」

阿尔文嘲讽地笑著,脸上那道还没痊愈的烧伤显得相当扭曲。

听到这句话,蒂娜差点有了反应。为了重振精神,她摇摇头,接著重新瞪向阿尔文。

「……那个男人跟我无关,废话扯到这里就够了吧。」

「嗯,开始吧!」

两位〈圣楔者〉几乎同时拿著〈第二书版〉摆好架势。

蒂娜先行打开〈第二书版〉的页面,召唤出随骑。

「——『跟随我的机器守护兽啊!速速前来,成为我的双脚、我的铠甲和我的利牙吧!』」

发出魔力光舞动的书页形成塑像,鲜红的魔导机托雷古随之显现。

蒂娜跨上随骑,进一步地高高举起〈第二书版〉。她一面在脑里回想起持续沉睡的兄长面容,一面让〈第二书版〉变形。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现在就将那力量的一部分显示于此吧!』」

虹色的畏光在蒂娜背后闪著光芒,右手背也浮现『神』之楔。被畏光吸引而来并活性化的大量魔力透过楔的通路,注入〈第二书版〉。〈第二书版〉在她的手中改变形体,成了神圣又高大的神枪〈布里欧奈克〉。

蒂娜脚跨赤红的随骑,手里持著神圣的大枪,看到阿尔文还只有拿著〈第二书版〉,不悦地皱起眉头。

「哇哈哈,这是为了表演啦,表演!这场战斗会转播给很多凡人观看,我可不想让半吊子的〈圣楔者〉妨碍我最精彩的表现。」

阿尔文狰狞地笑著,并再次举起自己的〈第二书版〉。

「这是知晓神名、引出神格的真正〈圣楔者〉之姿——『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死灵与恶灵之王《风魔帕祖祖》啊!阿尔文・巴伊斯借助汝真正的末裔〈恶魔帕祖祖〉之名控诉!』」

阿尔文的背后浮现畏光,八芒星之楔在他胸口发光。周遭的魔力被引了过去,庞大的魔力光压过夜晚的黑暗。

被揭示的〈第二书版〉浮起,书封表面出现了无数的裂痕。

「『人类传颂中的灾厄旗手啊!以汝的风让一切患病、发狂和气绝吧!』」

飘至半空中的〈第二书版〉体积瞬间膨胀了数倍,然后犹如爆发似地绽开。

辉煌的书页之岚包覆住阿尔文,以他为中心,可说是魔力龙卷风的光及飓风之柱开始升起。

等光及风平息时,屹立于原处的轮廓,从人类转变为已经非常不像个人的『怪物』。

令人联想到狮子的脚,猛禽般长有利爪的双手,背后是彷佛将大小水管揉在一起、交融而成的扭曲双翼,还有一条巨大的蝎尾在摇动。

头部就像是狮子及猛禽相互融合般,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还覆盖著具有威压感的铠兜。

『这就是我的权能武装——〈恶风魔铠〉!』

被压在铠兜下却经过扩大的声音,如风的吼声般响彻周遭。

『好,我要上啰!』

身穿权能武装〈恶风魔铠〉的阿尔文吼道。长在背上的扭曲羽翼宛如蛇般不断蠢动,无数管道的尖端喷出强风。

雅致庭园的树木沙沙作响,异形的甲胄飘浮至半空中。

『一开始先来试一试!』

喷出强风的一部分羽翼不停蠕动,口腔朝向了眼下的蒂娜。

蒂娜立刻发动托雷古前进。

在下一秒,她刚刚所在的地方就被挖去了一大块。混有人工草皮的泥块飞起,松木扭曲地于半空中飞舞。

『你瞧你瞧!换一个啦!』

异形的甲胄再次动起羽翼,做出无数的炮身,里面是加压到极限的空气炮弹。即使是在炮击后,那加压过的压力仍是可以维持著飞过空中,在打中目标的同时解放出激烈的压力,用冲击波刮飞周围的一切。

蒂娜在超压缩风弹的空爆中高速穿梭,并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风魔帕祖祖》……!」

祂是在源于古巴比伦尼亚的质变中,几乎没有变化而流传至现代的稀有例子之一。

拥有益处及疫病两种面相的风,并带来病魔的疫风支配者就是《帕祖祖》。这个司掌疫风的魔神还是恶灵的领头,随著时代变迁,成为了「恶魔」的代表神格之一。

也就是说,《风魔帕祖祖》的神格所掌的权能就是风与病。

传说中,《帕祖祖》外貌是有翼的混合兽——而模仿祂这种外型的〈恶风魔铠〉直接发挥这项权能,毫不间断地继续风的爆击。

「唔——『冰雹啊,贯穿敌人,带来胜利吧!』」

〈布里欧奈克〉浮现秘文字的枪尖对准半空中的阿尔文,魔力弹在空中飞过,数量及速度都是和星一郎训练时无法比拟的。

『呃!』

但是空中的异形甲胄别说迎击,更没有采取回避行动。当魔力弹打中闪烁黑光的铠甲表面,虹色光芒在那一剎那有了晃动,而力竭的魔力弹便虚幻地消散了。

『怎么可能有效!根本没有穿插权能,只是个普通的魔力弹嘛!』

〈恶风魔铠〉的羽翼再度不祥地蠢动,上头形成了比刚刚多上几倍的炮口。

『〈圣楔者〉的攻击应该是这样才对!』

场地中轰隆作响。

一发接一发拥有手榴弹威力的压缩风弹如雨点般落下。

雅致的日本庭园被残忍地破坏。

喷起的池水有如桶子被倒过来般落下,令蒂娜转眼间就成了落汤鸡。从旁边飞来的沙土这么一洒,漂亮的金发便稍稍沾到了土色。

「呜——输出力居然相差这么多吗!」

虽然自己靠著高速移动用的托雷古避开这些攻击,却没有反击的办法。使用魔力弹等攻击魔术,只会重蹈刚才的覆辙吧。要突破敌方的畏光防护,果然还是只能用这把〈布里欧奈克〉直接打下去。

『哇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在想著要直接攻击吧!』

阿尔文一面说出嘲笑的话语,一面降落地面。他令在羽翼上蠕动的炮口恢复本来的状态,炫耀似地张开双手。

『试试看啊,半吊子〈圣楔者〉!』

「别看不起人——————!」

蒂娜让托雷古反转过来,像是在马上拿枪般将〈布里欧奈克〉拿近至自己身旁,靠著随骑的速度和畏光的光辉进行突击。

那是一记无可挑剔且非常漂亮的枪突,蒂娜的〈布里欧奈克〉插进了阿尔文的〈恶风魔铠〉胸口正中央。

——叽叽叽嗤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机叽叽叽叽——————!!

畏光及畏光相抗的异样声响,如同雷劈般响彻庭园。

蒂娜的这一记攻击就这么不断地刺进阿尔文体内。魔导机留下深深的胎痕,驱动至极限。

阿尔文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二之丸御殿。实体幻像耐不住魔术强度高于自己的〈圣楔者〉铠甲,从被撞到的那一端开始还原成魔力消散。

「——!」

在大政奉还的场面中有名的二之丸黑书院,变成了悲惨的虫蛀状态,此时托雷古的车轮开始空转。阿尔文挡下了蒂娜的突击,黑色铠甲的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宛如一枚薄皮般坚固覆盖在他身上的畏光庇护也没事。

『哇哈哈!这下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了吧!』

阿尔文捉住枪的枪身。

蒂娜没有后退的机会,就被阿尔文连枪带人地挥舞,最后被甩离托雷古。

蒂娜的背部撞上二之丸大厅,因为畏光的庇护,实体幻像代为成了缓冲。她立刻起身,但转过身来的阿尔文把构成背后羽翼的管子全都朝向她。从无数炮口中流漏而出的大量高压空气透过阿尔文的双手,更是被压缩至极限。卷出漩涡的空气,其运转的厉害之处,就是会带给蒂娜一种宛如大型台风被直接压缩的压迫感。

『给我爆炸吧——————!』

被压缩到极限的飓风得到解放,特大压缩风弹大动作将实体幻像还原成光并逼近。蒂娜咬紧牙关,摆出防御的姿势。

「『紫杉啊——守护我吧!』」

她将畏光的光芒加到最强,并将浮现防御卢恩文字的〈布里欧奈克〉插入地面。下一秒,阿尔文的飓风便迎面袭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飓风以惊人的劲势逐渐削去蒂娜的庇护,权能——拥有司掌神格之力的魔风挟著非凡的输出力及强度,压过了畏光的保护。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在魔风过去之后,二之丸的实体幻像仅剩北侧的一点地方,其余的全都被吹散,暴露出原本的空地,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尽管蒂娜设法撑过这次的攻击,但畏光的防御已经完全被剥开了。

『哇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能承受得住,真让我惊讶!』

「呜……」

蒂娜用枪来支撑著自己,双眸中的战意没有丝毫减少。敌人降落地面的期间就是机会,于是她又重新拿起〈布里欧奈克〉——

『不过,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双脚突然失去了力气。

「什么——」

脚已经撑不住了吗——蒂娜连忙想要驱动双脚,想不到无力感却立刻传遍了全身,令她光是依靠枪支撑身体不要屈服,就使尽了全力。

『哇哈哈哈哈!寄宿在我《天命书版》里的《风魔帕祖祖》的权能就是「风」和「病」!至今放出的风弹也混了瘴气进去啦!』

阿尔文发出含糊不清的嘲笑,而因此颤抖的铠兜深处,一道戏弄般的视线直直望向蒂娜。

『因为我在之前的那次让你受过「无法痊愈的伤」,所以你也多少有在注意,但除了直接攻击外,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嗯,畏光的庇护还在时的确是难以奏效啦——不过只要剥掉它,就是这种结果。』

「唔、呜呜……」

『你就放心吧。现在只是抵抗力被夺走,然后身体发冷而已。等到畏光回来,就会恢复了……不过那也要你在畏光回来时还能没事啰。』

阿尔文逐渐走近,异形的铠甲随著他的动作发出响亮的声音。

遭受无力感及冷意侵蚀的蒂娜,只能难看地望著那渐渐靠近的威胁。

『……啧,你这女人真的很让人火大。』

阿尔文似乎看不顺眼蒂娜的这种态度。

『明明是个弱到不行的女人还敢这样,真让人火大。你那眼神是怎样?』

阿尔文屹立在蒂娜眼前俯视她,不悦的声音从铠甲内传了出来。

『弱者不是也有属于弱者该有的眼神吗?不晓得选定自己的神格名字,武装是借来的,完全引不出权能,这种不完全又半吊子的〈圣楔者〉,为什么能用那种眼神看我?给我再害怕些啊,再抖得厉害些啊,用更加悲惨的目光,可怜地求我饶命看看啊?』

「…………然后呢?」

『啊?』

「求你饶命的话会怎么样?你是那种会放过求饶之人的男人吗?」

『…………』

「当然不可能,所以这种行为是没用的。而且——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求饶的。即使我开口乞求你就会放过我,也是一样。」

『…………』

「我……要战斗!我是为了战斗,为了胜出才会来到这里的!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到来,我都不会放弃战斗!也绝不会从战斗中逃走!」

『……是吗?』

阿尔文说完后,便踹了下蒂娜的脚,这次她真的弯下膝倒在了地上。

「唔……」

她又被踢了一脚,变成仰躺。

阿尔文举起有著尖锐爪子的手甲,炫耀似地展示给她看。

『我决定了,先把你那令人火大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再展开漫长的忍耐大会,你能忍著惨叫声多久呢?』

残暴的笑容随著带有黑光的爪子一起往蒂娜的脸落下。

蒂娜瞪著那轻易就能撕裂女性肌肤的钩爪,脑中倏地浮现星一郎的脸。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那种男人呢……

没有战斗理由,又欠缺觉悟的男人。为什么自己处在这样的困境时,会想起那个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完全没有说过丧气话。

就算被打倒无数次,他都会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朝著自己攻来。

——一次都……不曾嘲笑过我……

不知神格之名的〈圣楔者〉,只是从兄长那里借来最强权能、不自量力的家伙。每个人都嘲笑蒂娜,说她是『拥有最强之力的最弱〈圣楔者〉』。为了挽回兄长的名声,为了让兄长醒来,她设法想要获胜,却遭受所有人嘲弄。

但只有那个男人……只有星一郎没有笑她。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星一郎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愿望。

——……真应该、道个歉的……

蒂娜凝视著逼近过来想要挖走自己右眼的钩爪,心里感到有些许遗憾。

『哇哈哈!来,让我听好听的惨——呃!?』

异形的甲胄消失在视野中,阿尔文被从旁介入的完美奇袭给打飞了。

而出现在蒂娜视线中的,换成了自己刚刚才想起的男性侧脸。

「……太好了,赶上了。」

星一郎对蒂娜露出了笑容,那张笑脸令人完全联想不到他现在正冲进了战场,蒂娜只能愣愣地回望著他。

3

确认蒂娜平安无事,全速冲来的星一郎总算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人虽然有些衰弱,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为了帮助她站起来,星一郎伸出手。

「你站得起来吗?」

蒂娜惊讶得瞪大眼睛一段时间,最后愤怒地瞪著他伸出来的手。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蒂娜撑著枪起身,以此行动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助。她跪在地上,一面吐出粗重的喘息,一面抬头瞪向星一郎。

「……你不是没有战斗的理由吗……没有觉悟要胜出的家伙,就别踏入战场!赶快离开!」

蒂娜的回答与星一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这令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蒂娜看到他的反应,表情跟著愈来愈不满,星一郎却对她这么说:

「——我的确没有战斗的理由,因为那个理由在一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看著那张即使骄傲,却又藏著悲伤的表情让他心痛,为了以后成为保护的那一方,而不是总处在受到保护的位置上,所以他才想要变强。

可是,他失去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姊姊。

不过,如今眼前有位少女,她的表情与自己想要保护的姊姊完全相同。

她是个发誓要守护重要之人而前往迎战的人。

「——我没有要复活姊姊的意思。挽救失去事物的生活方式,就是在侮辱姊姊的生活方式。我——想要可以往前进的愿望。」

星一郎单膝跪地。

蒂娜困惑地回望视线与自己同高的星一郎。

「我一直都在找寻新的理由——也就是新的愿望。不对——我是在找能令自己涌起保护念头的某个人,然后我现在找到了。我想,应该是找到了。」

说完后,星一郎朝著蒂娜低下头。

那模样就宛如——对,宛如一个面对君主的骑士。,

「——蒂娜,我希望你能让我协助你战斗。」

「……什、么……?」

「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保护你,希望你能给予我理由,希望——」

即使心里觉得有些做作,但这毫无疑

问地是自己的真心话,所以星一郎仍是开口说道:

「——希望你能让我成为你的骑士。」

感受到蒂娜屏息的气息,星一郎抬起了脸。

或许是太过诧异,蒂娜的眼睛和嘴都愣愣地张著,整个人茫然自失。但一感觉到星一郎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她急忙板起脸,重新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反驳。

「啊……那……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是在戏弄我吗!?」

她愤怒地扬起眉毛,对著星一郎怒吼。

「用这种、这种理由……你是要以这种理由战斗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战斗!?」

「嗯。」

「这样太异常了!在有可能会死的战斗做这种要求……这样根本不符合比例原则!你的愿望根本无法与你的性命相比!」

「你不也是为了不是自己的某人而想要获胜吗?」

「这……因为兄长是我的家人啊!」

「所以啦,那也是我想保护你的其中一个理由。我也认识一个为家人赌上性命战斗的女性,也很熟悉她的表情。」

「……你是……认真的吗?」

「嗯。」

「……我、我有那么值得你保护吗?我……我、我很易怒,还很冒失……」

「嗯。」

「嘴、嘴巴还很刻薄,也说不出体贴的话!连说话方式都是这样……而且,我还对你……」

「只有这样吗?这就没了?我觉得还有很多其他的啊,像是有起床气或意外地漫不经心之类的。」

「不、不要在这里说那些啦!」

蒂娜抱怨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她注意到自己叫了出来,连忙堵住了嘴。她看著在眼前微笑的星一郎,对他投以愤恨的视线。

「……我讨厌你。」

「嗯。」

「态度很没主见,个性也不毅然,以为你对女性温柔,却只是委婉地在应付对方而已,看起来很认真却有戏弄别人的习惯……明明是男人却擅长煮饭洗涤这一点也令人生气。」

「最后那一句话,我就当作你是在称赞我吧。」

「……我一定会常常对你抱怨,也没有可以支付给你的报酬……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保护我吗……?」

「这就是我的愿望。我不想让你为了保护家人而战的神情因为痛苦及悲伤而扭曲,也不想让它因为绝望和失望而消失。」

「…………」

「我相信你的表情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骄傲的,但同时也隐藏了忧愁。那个神情总有一天,一定得是迎来完美结局的笑脸才行。」

「…………」

「蒂娜・查连乔,请让我成为你的骑士,请你实现我的愿望,让我、能为了守护到最后而战。」

「…………我明白了。」

蒂娜点点头,接著站了起来。被削去的畏光光辉已经回复,她的站姿也重新充满信心。蒂娜一脸凛然地眺望还单膝跪在地上的星一郎,接著深吸一口气。

「——宿傩星一郎!我就实现你的愿望!由我来成为你的理由!然后我在此发誓!只要你守护的意志不曾消失,那我胜利的意志也绝不会消失!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我与你就是命运与共的剑和盾!我们将一同战斗,一同胜到最后!」

「——遵命。」

星一郎静静地颔首,并再度深深地低下头。

看著他这些举止的蒂娜,脸颊被并非愤怒和紧张的感情染红——在星一郎确认原因之前,变成泥水的庭园池水便喷上天空,发出巨大的声响。

『嗯————哈哈哈!你来啦,臭小鬼————!能和你再会,我很高兴喔——!!』

「是吗?」

星一郎被畏光的光辉围绕,右手也浮现了『神』的刻印。他站起身,目光冰冷地仰望飘浮于半空中的异形甲胄。

「我却一点都不高兴,阿尔文・巴伊斯。」

『好冷淡啊。话说回来,你能光凭声音就认出是我,这真的让我很高兴喔。』

「也没那么难,会用这种没品方式说话的人毕竟不是那么常有的。」

『……嘿嘿?你也真敢说啊……!』

〈恶风魔铠〉似乎反映了阿尔文的内心,蠢蠢欲动。甲胄各处都发出尖锐的声响,那不是恨到咬牙切齿的磨牙声,而是铠甲互相摩擦的声音。

见到阿尔文暴怒的样子,蒂娜以半是愕然的视线看著成为自己「骑士」的少年。

「……看来我的骑士有刺激别人的才能。」

「没有一个骑士能够看到主君被人所伤还不发怒的,我的公主。」

「不、不要叫我公主!好难为情!」

「关于称呼方式就晚点慢慢商量——要来了!」

「呜——嗯,我知道了,星一郎!」

听见她称呼自己的名字,星一郎漾起浅浅的微笑——但他立刻收起笑意,踢了下地面。

紧接著,无数的「风弹」宛如要追赶星一郎般地落下。

『哇哈哈!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仍然只凭肉身就进攻,但动作灵活!那这样如何!』

飘在半空中的阿尔文羽翼上的炮口目标自星一郎身上移开,对准了目前还未摆脱瘴气影响的蒂娜。

『喝!』

动作还没恢复灵敏的蒂娜举起大枪,采取防御态势,星一郎急忙改变方向,以拳头迎击朝她落下的无数「风弹」。

星一郎的拳头上覆著有如手套般,确实注入纯粹「守护」意志的魔力块,打落所有的「风弹」。

『挺能干的嘛。』

「这没什么。」

挥开沙尘和魔力光的残渣,星一郎回瞪阿尔文。

「威力倒另当别论,但跟蒂娜的『魔弹』相比,准头和轨道都太马虎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比蒂娜差』。被星一郎这么一说,阿尔文的铠甲又再次吱嘎出声。

『哇哈哈……虽然你很敢说,不过保护一个碍手碍脚的女人,原本能避开的东西也会变成避不开啊。』

「…………」

「虽不甘心,但阿尔文说得没错,星一郎。」

星一郎偏过头去瞧了瞧身后,被他保护著的蒂娜正一脸复杂地望著他。

「……我是很高兴你发下那样的誓言,但我很讨厌只能被保护。若是会碍手碍脚的话,不然把我当作诱饵好了。既然你遵从我的意志……那就为了胜利而行动吧。」

「…………」

「这是战斗,受伤或疼痛的觉悟,我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了。」

「………………的确,这是战斗。不管是从弱小的敌人开始排除,还是拿同伴为饵引诱对手,都是非常正确的策略。」

见星一郎静静地点头,蒂娜的身体倏地僵住。

星一郎慢慢地转过身,正面与阿尔文对峙。连从空中俯视地面的异形铠甲,也畏缩似地颤抖。

星一郎现在就如同即将狂暴怒吼的野兽,露出了利齿。他总是态度随意,平常也都是一副无法捉摸的沉稳表情,不过一旦将感情表露出来,那狂乱到令人联想成野兽的怒气足以令观者退缩。

「所以,我只是擅自在生气而已。我要遵从我自私的感情,打败想要伤害我重要事物的你——阿尔文・巴伊斯。」

『哼…………哇哈哈哈……你试试看啊——————————!』

阿尔文发出能够明显感受到怒气的声音,同时将构筑羽翼的炮筒对准地上。他会如此愤怒,或许是无法容许自己差点被星一郎的气势吞没吧,即便时间只有那一瞬间也一样。

「呀——星、星一郎……?」

被星一郎硬是拉到身边的蒂娜以困惑的声音问道,但星一郎在回答前就快步退离那一处。下一秒,「风弹」之雨将地面打得面目全非。

「星、星一郎————!?」

「可别咬到舌头喔。」

蒂娜猛然被星一郎抱住腋下及膝部——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发出破音的声音,而星一郎只回了一句话便使出全力狂奔。虽说是女性,也是抱著一个人,尽管如此,星一郎还是跑得飞快。「风弹」追在星一郎身后,将地面砸出了好几个大洞。

『哇哈哈!怎么啦!?连书版都找不到的〈圣楔者〉!』

阿尔文经过扩音的一番话没受到猛烈的爆炸声影响,响遍了二条城整区。

『反正,权能无法觉醒的家伙无论聚集多少,也不是真正的〈圣楔者〉的对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下来啊!你一直飘在空中,就好像是在害怕耶?」

星一郎并没有特别大声怒吼,但阿尔文似乎刻意在听他的声音,发出刺耳的笑声回应他的话。

『哇哈哈哈哈!好廉价的挑拨!虽然令人不爽,但你的拳头可以轻易打碎〈圣楔者〉的畏光庇佑,对身穿〈恶风魔铠〉的我来说是非常有效的威胁……所以!我要像这样不断地进行最大限度的爆击!』

「——你的头脑和那粗野的言行相反,倒是意外冷静呢。」

「星、星、星一郎——!」

一转回视线,星一郎便发现被自己抱起的蒂娜已经满脸通红。

横抱她的自己正是她讨厌的男人——察觉到蒂娜的想法,星一郎诚挚地道歉。

「对不起,不过还是请你忍耐一下。」

「对不起?忍耐!?」

蒂娜的脸愈来愈红,以不输给身后逼近的爆炸声的音量怒吼道:

「怎么可能忍耐!我虽然接受了你的愿望,却不是为了要一直被保护著才接受的!而是为了与你共同战斗才接受的!并不是为了像这样被当作公主对待!」

「……呵呵。」

「你笑什么!?」

——选择你果然是正确的,蒂娜。

星一郎在心底悄悄低语道。

虽说蒂娜的固执脾气还是那样,但她的精神仍是崇高的。正因为蒂娜不会那么简单地就让自己保护,才值得星一郎这么做。

「既然会造成妨碍,那就放我下去!我的畏光已经恢复,瘴气也没了。现在的话应该不至于被打倒——」

「那可不行。」

「星一郎!」

「为了获胜,你的力量是必要的。」

听到这句话,蒂娜便噤声了。

「只有我,或是只有你,是打不倒那家伙的。」

「……你有计画吗?」

一见到星一郎点头,蒂娜那双蓝色眼眸便燃起战意的火苗,嘴也跟著抿紧。

「……让我听听,星一郎。听听你的计画——那个能够获胜的方法。」

『哇哈哈哈哈哈!逃吧逃吧!』

阿尔文一面持续往地面爆击,一面嗤笑。

二条城的二之丸庭园曾因那份美丽而安抚了许多人的内心,现在却已经成了看不出过去外观的战场。在沙尘飞舞的战场中,阿尔文追著敏捷地到处逃跑的未觉醒〈圣楔者〉二人组,并在权能武装〈恶风魔铠〉里头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阿尔文讨厌弱者,更讨厌明明弱小却敢反抗自己的弱者。

弱者的行为就该像个弱者。他们该把额头抵在地上,用可怜的声音乞求饶命。这才是弱者正确的存在方式。

所以阿尔文对蒂娜・查连乔抱持著几乎算是唾弃的厌恶。

『拥有最强之力的最弱〈圣楔者〉』——他本来是想让有所误会的蠢笨弱者体会到自己的自不量力,但那个女人无论是在第一次的袭击,还是第二次的这场战斗中,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举止。不仅如此,到了生命即将被夺的那一剎那,她对于胜利的战意仍完全没有衰退。

明明是个弱小的女人,为什么不请自己饶命?

因此,阿尔文便更是激烈地玩弄对方。他一直行动,若没让对方摇尾乞怜,没让那张傲慢的脸因绝望而扭曲,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而阻挠他这些行动的那个小鬼也是一样。

弱者没有受人保护的权利,不能让人守护。

那两人与阿尔文的原则相违背,所以若不让他们实际感受到绝望的力量之差,知道自己的卑微及弱小——

『我就痛快不起来啊————————————————————!』

阿尔文击出更为强力的「风弹」。

令人联想到蕈状云的爆炸烟雾乍然喷出,战场被飞尘所掩盖。

『啧,用风吹散这些吧。』

为了让战场的视野恢复原状,阿尔文击出几颗魔力弹贯穿飞尘。两人没有上前迎击,而是用覆在身上的畏光庇佑防御。

『在那里吗!』

魔力弹一打过来,飞尘便遭到新的暴风吹散。

蒂娜正用枪的枪尖指著阿尔文,产生新的「魔弹」,往他的方向击去。

『没效的啦!』

阿尔文无视飞来的「魔弹」,再次开始使出爆击。蒂娜一溜烟地逃走,而那个自大的少年——宿傩星一郎却没有现身帮助她。

『把那个女人当作诱饵了吗?躲起来是打算做什么?』

阿尔文四处眺望展露悲惨姿态的二条城二之丸。他知道两人刚刚张开防谍用的结界,暗地在说些什么,明显是在制定某种计画。

比起特级异能——真正的「妖精之眼」,给予〈圣楔者〉的灵视能力便相对地有些逊色,不过还是能够看破大部分的隐形。目前尚未觉醒的〈圣楔者〉所施展的隐形术,应当是无法瞒过阿尔文的双眼——然而他无法在战场上找出蒂娜以外的人影。

『他实际上应是躲在某处了吧。居然如此巧妙地抑制住气息及畏光,一定是有什么企图……』

在阿尔文瞪视地面的期间,蒂娜仍断断续续地朝他击出「魔弹」。虽然这些攻击对〈恶风魔铠〉不痛不痒,却有种虱子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不悦感不断累积。

『这个……弱到不行的女人!』

一部分炮筒对准蒂娜,像是要驱赶苍蝇似地击出粗略的攻击。

在附近著地的「风弹」冲击波把蒂娜吹得东倒西歪,但她仍站起身,立刻又把枪朝向阿尔文放出「魔弹」。

阿尔文即使心里烦闷,也没让攻击只集中在蒂娜身上。

现在,让他最为警惕的是宿傩星一郎。那名少年拳头的力量,能够轻易破除〈圣楔者〉的畏光庇护。只要畏光的庇护不被打破,权能尚未觉醒的〈圣楔者〉使出的魔术就不足以畏惧。想到这里,他便能想像得到为何那个女人会重复不知有没有效果的攻击。

大概是想用这种方法使自己恼火靠近地面,然后发动奇袭吧。

不过,自己是不会中计的。那个小鬼就连召唤随骑都办不到,更别说是显现权能武装了。只要不靠近地面,他们就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

『在哪里?是躲到哪里去了,可恶的小鬼……啊,烦死了!』

阿尔文像是要驱赶重复击出「魔弹」的蒂娜般,将视线转过去,此时,有东西缠住了阿尔文的脚。

『哦?』

那是钢索,而且还使用过术式强化。那东西用力地绷紧,想把阿尔文的身体拖下地面。

『唔、哦……这是从哪里……』

钢索来自于勉强残留的二之丸影中。

『是哪里吗!』

阿尔文把背后的羽翼对准钢索射来的方向,将以高压压缩到极限的特大「风弹」输入炮管。

『给我爆炸吧!!』

「风弹」发射。

残留的二之丸建筑物瞬间变回魔力光冉冉上升,那些磷光接下来就被爆炸的烟尘尽数吞没,地面上便多了个巨大的凹陷。

『哇哈哈!你还活著吗?因为你躲起来了,我的攻击才变得草率啊。要是真的直接命中,那之后的乐趣——』

等烟尘转淡,刚形成的特大凹坑便显露了出来,目睹其中变化的阿尔文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他以为被埋在那里的会是宿傩星一郎,坑里却没有类似他的人影。半埋在沙土里的,只有鲜红装甲的随骑。

『刚才的钢索是那辆魔导机的吗……!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马上就找到了对方。

星一郎就站在蒂娜面前,看著自己。

『什——』

在他说出「什么」前,对方就行动了。

站在星一郎身后的蒂娜把大枪的枪尖朝向星一郎的后背。

「来吧,蒂娜!」

「嗯!我要上啰,星一郎!」

累积下来的魔力弹连续爆炸,推动星一郎的背,毫不留情的爆炸风压一口气把他送上了天空。

『疯——』

他们疯了!

但阿尔文只把炮口对准了其中一人,因此来不及迎击。星一郎转眼间就挥起带有魔力块的拳头,逼近阿尔文的眼前。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唔——』

千钧一发之际,阿尔文让自己的身体从飘浮状态瞬间坠落下去,使得星一郎的拳头挥空。

——竟然让我吓了一跳!

阿尔文准备重新将炮口对准星一郎毫无防备的腹部——

『怎——』

像是要追著星一郎而飞来的另一颗魔力弹,强行改变了星一郎的轨迹,他被蒂娜从旁击来的魔力弹打中身体,往阿尔文的方向降下来。

『——么可能——!』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嗤机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覆盖了浓密魔力块的左拳打中阿尔文的胸口,畏光对上畏光,拥有圣人资格者带有的不可侵犯之庇护正环绕著支配圈互斗,结果——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阿尔文本该在输出力上胜出的畏光防护被打碎,可是星一郎的攻击还未结束。他再次举起右手——

「哦哦哦哦哦哦哦!」

凡人的拳头越过畏光庇护上的洞,打中了黑色的胸甲。

『唔——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文的〈恶风魔铠〉,是使用以魔力取得实体的MAR技术所编写而成的,它的强度不仅限于魔术方面,连物理上也以坚固的刚度为傲。铠甲彷佛是在展示自己的坚韧般,星一郎的拳头不仅破皮,肉也跟著裂开

,喷出鲜血。但是,构成魔铠骨干的术式情报受到强烈「攻击」的意志侵蚀,开始产生裂痕。这套曾经保证过连战车炮的直击都能承受的黑色甲胄,逐渐还原成了魔力光。

『这个、特性……你这家伙!是与「噬神」相关的神格——』

阿尔文击出「风弹」,想早一刻打落眼前的少年。星一郎并没有在半空中有所行动,而是被近距离的攻击削弱了闪著虹色光辉的畏光,人也被打飞了出去。

阿尔文急忙碰触自己的胸甲,然后解开构成,露出一部分的肉体来。真是九死一生,还差一点点他就要受伤了。

『这个……可恶的家伙!!』

为了给星一郎最后一击,阿尔文重新转向呈旋转状态坠落的他——

『呜啊!?』

绽开的胸甲受到冲击,痛得阿尔文浑身颤抖。

当阿尔文反射性看向地面的时候,他的思考变成一片空白。

数量多到计算根本毫无意义的魔力弹朝著阿尔文逼近,即使瞄准的技术精湛,这种魔术对〈圣楔者〉几乎等同于无害。可是隶属魔力不可入侵防御圈的畏光庇护已经——还有为了显现权能的魔铠也——

『蒂————————娜・查连乔————————————————————!』

紧接著,所有的「魔弹」按照预定,打中了阿尔文铠甲的绽开之处。

畏光庇佑和魔铠装甲都破损的肉身遭受魔力弹攻击,被打飞的阿尔文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巨大的拋物线,在二条城的本丸附近落下。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异形的甲胄直到消失于蒂娜的视野为止都没有动作。

「……赢了吗……?」

蒂娜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么低语。

既然要赴战,她给自己强加上了必定要赢的枷锁,下定决心要拚上性命去取得胜利。

可是像这样成功击退敌人时,涌上蒂娜心中的心情却是『无法置信』。

(……是因为、我在心里的某处认为即使输了也『无可奈何』吗?)

在自己装作强硬的心中角落,其实已经接受败北了吗?

事到如今,她才不由自主地想嘲笑自己的懦弱,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却没有勾起自嘲的笑容。

「………………我赢了吗?」

蒂娜转过头,看到星一郎正扯著破烂到几乎变成破布的衣服走近自己。虽然他看起来疲劳不堪,却没有看到显眼的伤势。

即使是在这一个礼拜中一直锻炼他的蒂娜,也为他的强壮感到咋舌。

所以,蒂娜对星一郎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诧异的神情。

「……你还真是强壮得令人讶异,早知道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你有手下留情吗?」

星一郎一面抚摸后背,一面嘟囔。

「我一点都没感受到你有手下留情耶?反而好像包含了恨意……」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自己觉得内疚吧。」

蒂娜强硬地这么回应后,倏地转过身。

「走啰,在回收被打败的〈圣楔者〉神格和神性之前,战斗都不算结束。」

「……你还真会使唤人……」

星一郎像是想表露无奈似地口吐叹息,走在蒂娜身旁。蒂娜斜眼望向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苦笑。

(……不能输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说了要保护自己。

他明确地说了,自己成了他的理由。

那么,自己就必须展示出与这个少年——宿傩星一郎的理由相符的价值。

所以,不能再抱著像是『无可奈何』这种接受败北的心情。

蒂娜重新在心底发誓要取得『胜利』。

4

两人离开已经成了空地的二之丸,踏入因为战斗余波而开始破裂的二条城本丸。

他们马上就看出阿尔文坠落的场所,本丸御殿的中央附近正飘著实体幻像还原的魔力光残渣。

两人绕过庭园靠近,如他们所料,本丸的幻像出现大范围的缺损,发出黑光的异形铠甲就仰躺著倒在中央。

他身旁有个没看过的女人身影。那是个身穿黑色礼服的女人,那通身的黑在白晃晃的月光下非常显眼。

星一郎停下来,蒂娜也警惕地止住脚步。

星一郎对站在阿尔文身侧的那名女子投以毫不隐藏敌意的视线。

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视线,把脸转向星一郎,露出妖艳的微笑。

「竟然这么快就再见啦,宿傩星一郎。」

「……你认识她?」

蒂娜重新举好长枪问道,而星一郎忍著心底的厌恶点头。

「嗯……之前被她夜袭了。」

「什么——夜、夜袭?」

蒂娜吓了一跳的反应就如星一郎预想的一样,但看到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令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

「……你该不会……已经……?」

「我还是清白的!!」

星一郎察觉到蒂娜在担忧什么,慌张地摇头否认。

看到两人的互动,女子咯咯地笑了出声。

「啊哈哈哈哈!为了他的名誉著想,我话先说在前头,他还是个处男呢。可惜啊,就只差一点了。」

蒂娜的目光因为女子的这番话而转为严厉,不过见到星一郎的神情明显因为愤怒而僵著,困惑地皱起眉。

「星一郎?」

「……那家伙,化成姊姊的外貌来诱惑我……偏偏是用姊姊的样子!」

听了星一郎犹如硬挤般的声音,蒂娜也不悦地瞪向女子。

「那就是你的权能吗……你就是这样把那个男人变成傀儡的?」

星一郎在内心点头认同蒂娜的话。

阿尔文知道自己还没找到书版的事,也知道自己本应还未报上的名字。既然如此,那就是有人告诉他这些事的——亦即监视自己和蒂娜的人物。

女子慢慢地漾起笑容,但那绝不是能令人放心的表情,而是感觉黏黏糊糊、几乎可以滴出黑暗恶意的笑。

「嗯,没错。」

「用淫秽的梦境来哄骗并操纵男人……是『梦魔』的神格吧,这个恶劣的女人……!」

「好蛮横的说法。可是说到哄骗男人,你不也是一样吗?」

女子这么说完,并看著星一郎。她的脸是笑著的,那双眼里却似乎存在著恼火的色彩。

「我很受伤喔,你挣脱我——蕾拉・维克斯的诱惑,所选的竟然是那么无趣的女人。」

「……会吗?」

对于这名侮辱姊姊,现在又侮辱蒂娜的女子,星一郎回以讽刺的笑容。

「在我眼里,你才是个无趣的女人。比起假借其他女性的外貌来诱惑他人,既卑鄙又阴险的你,不坦率却耿直的蒂娜可是好上万倍。」

「……不坦率这个词是多余的!」

蒂娜涨红著脸打了星一郎的头。

蕾拉看到两人这副模样,脸上的神情这回真的因为不悦而扭曲了起来。

「……够了,我本来对你还多少有点兴趣的……你们就在这里消失吧。」

蕾拉举起了右手,那只手上还缠著精致的金属蛇。

倒在地上的阿尔文缓缓地爬起身,宛如被她的动作引诱般。

『哦……哦哦哦哦……』

空洞的声音从裂开的铠甲缝隙间漏了出来,只凭这个声音,谁都能理解阿尔文是被操纵了。

「你们觉得,为什么我要率先选阿尔文这种毫无价值的男人作为人偶?那是因为《风魔帕祖祖》的神格对我来说真的很方便。」

卷在蕾拉手上的蛇因动作发出了沙沙声。

阿尔文的身体倏地抽搐。

「呵呵……《风魔帕祖祖》是夺去性命的恶灵之王,然后寄宿在我身上的神格也一样——夺去身负调节生命诞生之责的人类性命,『地母神的眷属』。然后把『地母神的眷属』这个神格与其共鸣——就能办到这种事。」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这道震动空气的叫声宛如从缝隙中吹进的风。阿尔文之前那般散发出的缠人恶意,如今已经丝毫不剩。

「好了,我的人偶!尽情发挥你的力量吧!」

畏光的光辉从蕾拉身上散发出来。

阿尔文也有如共鸣般地发出畏光的光芒,一边发出空虚的咆哮,一边飞到上空。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眩目的虹色光辉绽放之后,阿尔文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渗著不吉之黑的强风。那风不只是从阿尔文的羽翼,还从甲胄的裂缝间慢慢溢出,源源不绝,没有止境。

「这是……瘴气!?」

眯起双眼看著强风的蒂娜脱口说道。

本丸庭园的树木急速枯萎,连草地都成了枯草,露出地表。不只是

这样,连泥土都开始生病。失去水分、变得乾巴巴的泥土被黑色的风卷起。枯树一棵棵地连根都一起腐烂,耐不住风压而连连倒下。

「如何?把『病』这项权能发挥到最大极限的《风魔帕祖祖》的瘴气?」

蕾拉的声音随著黑风传来,但她本人的身影隐藏在呼啸的瘴气对面,无法判断位置。

「唉,我本来没有想要使出这种程度的瘴气,因为这对人偶的负担也很大……不过反正也只是人偶罢了。」

黏腻的笑声在不停腐烂的景色当中回荡。

「那么,嗯,我就告辞了。你们就尽情地体会痛苦吧……」

笑声逐渐远去。

「等等!你这卑鄙小人!」

蒂娜本想追上去,脚却突然不听使唤。

「蒂娜!」

星一郎立刻想上前支撑,脚却也开始跟著无力。

两人彼此以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姿势倒下。

「唔……这、是……」

保护两人的畏光光芒急速减弱,彷佛就连庇护之光都开始罹病似地,虹色的薄膜一点一点地失去亮光,变成了如同被虫蛀出许多小洞的状态。

「瘴气太强了……这样的话……咳咳!」

蒂娜似乎是想吐,但从嘴巴吐出的却是黏腻的咳嗽。愈咳,她的身体就愈是弯曲,最后终于像是咳得受不了般倒下了。

「蒂娜……咳……」

星一郎一边不住地咳著,一边靠近蒂娜。倒下的她脸已经完全发青,身体不停地发抖,看起来正是患病的状态。

星一郎也一样。

激烈的恶寒也令星一郎的身体开始颤抖。

「唔……咳咳、咳……蒂娜……」

星一郎覆在她身上,想著至少让自己成为挡开「疫风」的盾牌,可是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明白这一点,星一郎也束手无策,连站起身的抵抗之力都已经遭受侵蚀。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阿尔文空虚地叫著,他身上的铠甲宛若耐不住内压般开始空洞地膨胀,看来是有连铠甲都能喷开的庞大瘴气在内侧乱舞。从裂缝漏出的瘴气更浓,劲势也逐渐增强。

等到那套铠甲被弹飞时,到底会有多少瘴气降临在地面上?

星一郎仰望眼前膨胀的灾祸,意识却无情地被黑暗吞没——

※※※

『——喂喂,你这么简单就被干掉的话,故事不就烂尾了吗?』

等星一郎猛然恢复意识时,已经站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场所。这是个一片漆黑的空间,他就站在无法见底的黑暗水面上,愣愣地环顾周遭。

「这里是……」

『这里是你的「精神深渊」。』

他一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坐在凸起于黑色水面的小小岩石区上。

说是不认识,但其实星一郎也无法清楚看见他的容貌。男子用一身破烂的斗篷从头盖到脚,无法看见他的脸。会说他是男的,也只是由声音判断出来的。

「精神、深渊……也就是*集体潜意识吗?」(译注:为人格结构最底层的无意识,一般来说是不会意识到的。)

『深渊就是深渊,是潜伏著离奇事物的离奇领域。』

男子这么说完,并耸了耸肩。

『最近的人类总是一有什么事就说是「集体潜意识」或「*阿赖耶识」之类的。在我看来,拘泥称呼导致想像受到局限就是人类的坏习惯……嗯,不过这大多也是我们的错啦。』(编注:佛教用语,意识领域的一种学说。)

「……然后呢,你是何人——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逐渐明白过来的星一郎开始推测出眼前男子的真正身分。

「你……就是寄宿在选择我的《天命书版》里的神格吗?」

『这答案在两方面上都是不正确的。』

男子的声音里混杂了笑声。但不可思议的是,听起来并不像是瞧不起星一郎,是因为男子的笑声奇妙地令自己感受到了某种魅力和深远的知性吗?

『首先,我并不是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这家伙才是。』

男子说著,还指了指自己所坐的岩石区。

『再来,不是你被选上,而是你自己做出了选择。』

「我自己……?」

『人类拥有能够选择命运的能力,你以前曾向我证明了这一点。然后如今,你又选择了命运。』

说完,男子站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我就像是输入你体内的力量及意志的剩余渣滓,本来的职责也是镇住《这家伙》的镇石……但你却以自己的意志把《这家伙》拉了上来,然后你也让我看到了祈愿与觉悟。所以,我不会再妨碍你了。你就尽情地使用吧,使用我最高的杰作和最后的孩子——《这家伙》的权能。』

男子脚边的岩石区——不对,是沉于黑色水面的石版表面浮出了无数的楔形文字。浮起的文字散发出强烈的虹色光芒,将黑暗的空间及无法见底的水面染上五彩缤纷的颜色。

『另外再顺便说说另一件事吧。关于那个你发誓要守护的女人,我就把寄宿在她身上的神格之名告诉你。就算觉醒了,只有这件事也务必要记住啊。听好啰,寄宿在她身上的混帐东西,就是《——————》。』

※※※

「……呜……」

感受到恶寒造成的颤抖消失,蒂娜微微睁开了眼。

在抬头仰望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道魁梧的背影。为了保护蒂娜而站起的那个身影,让她想起了可靠的兄长之姿。

「……兄、长……?」

「——你醒啦,蒂娜。」

保护她的男子转头看向她,在认出那张脸是星一郎的那一瞬间,蒂娜急忙撑起身摇摇头。

——居然偏偏把他跟克里斯兄长搞混!

为了掩饰自己这一辈子的耻辱,她瞪向星一郎——

「星、星一郎……你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代替了蒂娜承受瘴气,星一郎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破得在那晃来晃去。从几乎成了破布的衣裳缝隙间,流出了醒目的光芒。以贯穿胸口的旧伤为中心,有文字——辉煌的楔形文字正一个个从他身上浮现。

刻在〈圣楔者〉身上的楔,只有八芒星的『神』一个,然而出现在星一郎皮肤上的文字是『王』、『大地』和『深渊』——其他还有各种文字一一地浮起。

这宛如他自己就是——

「该不会……不是找不到……而是一开始就在……你的身体里面吗……?」

蒂娜凝视星一郎,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也就是说……书版与人融合了吗!?这种事……」

「详细的解释等等再说,首先是眼前的敌人。」

她追著星一郎的视线。

阿尔文飘在空中吐出黑风,轮廓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他像是承受不住自己产生的瘴气,黑色铠甲有如气球般膨胀到极限,铠甲的裂痕也时时刻刻地在扩大,「爆发」已经迫在眉睫。

蒂娜用力地咬紧牙关。现在她被星一郎施放出的强烈畏光保护著,一旦离开这份保护,自己在那瞬间又会遭受瘴气侵蚀吧。

蒂娜悔恨地咬著牙,凝视自己捉著的权能武装。

「……真是没用!如果是兄长,这种危机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么,就来借借你哥哥的力量吧。」

星一郎说完,便绕到蒂娜背后。他靠近蒂娜,像是要把人抱起似地支撑她站起身。

紧紧贴在后背的男人身体令蒂娜忘了目前的情况,变得满脸通红。

「星、星一郎!你到底要——」

「——我知道了寄宿在我身上的神之名了。」

抱起自己的星一郎把脸凑过来,在她耳边呢喃。他的吐息令蒂娜的耳朵发痒,让她「嗯」地发出了呻吟。

「感觉真是不可思议……许多知识一点接一点地浮现在脑海里。」

「嗯……星、星一郎…………」

「想起来……嗯,那就是种『想起来』的感觉。失去记忆的人在取回记忆的瞬间,就是这种感觉吗?」

「啊啊……星一郎……嗯嗯……」

「在那个记忆中——蒂娜,也有选择你的神格之名。」

「所、所以……!星一郎!?你刚刚说了什么!?」

「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名字。听好啰,蒂娜,寄宿在你身上的神格就是《——》。」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蒂娜耳闻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全新的心跳频率传遍全身,全新的感觉逐渐染上身体的每个角落。

或许也跟上升的体温有关,蒂娜体会到从出生以来从未经验过、强烈的舒适热度,令她感动不已。

「……我知道……我瞭解……我明白了,星一郎!我!还有这个!」

「来,蒂娜!现在就是施展你哥哥的权能——你的权能的时

候!」

「嗯!『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主神的武具《雷霆神枪马林》啊!蒂娜・查连乔借助汝遥远的末裔〈神枪布里欧奈克〉之名控诉』!」

至今都算是借来的、就算咏唱祂的名字神枪神格也从不回应,可是,权能武装现在回应了她的呼声,精神抖擞般地振动。

「『人类传颂中的威武之光!灼烧上天之火!令地面颤抖的轰鸣!如今正是』——」

蒂娜将手里的大枪枪尖指向天空。

「——『如今正是现身展示神威的时刻!』」

在蒂娜握住枪柄的右手背上,『神』的刻印绽放出至今最醒目的光辉。

〈布里欧奈克〉接受了魔力光,那宽广的枪身发出声响,随即展开。权能武装转换型态,变成了拥有三个枪尖的枪——三叉戟,枪刃间还产生了小小的静电,那些电气能量眨眼间就增幅成好几倍。

「贯穿吧,〈光辉神枪〉!」

蒂娜施放出的是,无论古今中外都被视为众神力量象徵的——雷。

光条由地上反过来升上天,当中蕴含的威力和大自然造成的威胁不相上下。

激烈、猛烈且具有攻击性的白光烧掉黑风,不断地往前进。

辉煌的雷击撕裂卷起漩涡的黑风,刺穿浮在空中的阿尔文身体。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想不到,这记能烧去畏光光辉的雷击,只勉强让等同于自爆的浓密瘴气威力减少,却让阿尔文发出了惨叫。

扭曲头盔中的空虚双眼,望向那把缠有电光渣滓的大枪,以及身为其主的少女,还有挨近她的少年。

「阿尔文・巴伊斯!」

蒂娜将〈光辉神枪〉的三叉枪尖对准对方,叫道:

「虽说你是被操纵的,但我还是不会留情!我要在此——讨伐你!」

『哦……哦哦…………』

盔甲膨胀到极限,阿尔文空洞的呻吟开始激烈地颤抖。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识本该已被夺走的阿尔文,发出了溢满恐惧、半是疯狂的惨嚎。

黑风的威力变得更强,现在二条城旧址成了与沙漠没有区别的沙地。

即使如此,阿尔文就像仍是觉得不够似地增加瘴气的浓度,铠甲不停地膨胀,甚至出现裂痕。每当裂痕增加,他就朝著周围散出已经染成漆黑的风。

「已经没有时间了啊……星一郎!」

「我知道,就用最大的力量——」

「——烧尽所有的瘴气!」

蒂娜先是宣言,然后闭上双眼。她将意识集中在刻于右手背上的楔,抵达从那里延伸出来的通路。

权能武装——现在是以『布里欧奈克』为显现神格出现的〈第二书版〉。蒂娜向寄宿其中,选定自己的原型神格说道: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举世闻名的《至高圣王吉尔伽美什》啊!蒂娜・查连乔借助汝的大名发出召集!』」

由星一郎带回的那个名字——《至高圣王吉尔伽美什》。

半神半人的王,受诸神宠爱的英雄,最早化为神话的人类。这就是选定蒂娜・查连乔的神格之名。

可说是〈圣楔者〉原型的圣王给予选定者的,是『能够借助其他神格之力的权能』。可使用兄长的神格《布里欧奈克》,也是因为有这个权能的缘故。

「『遍布各处的众神啊!请发挥各位如同深渊的慈悲,借给身为圣王代理的我力量!』」

可是这终究只是借来的能力,要真正引出借来的权能是不够的。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必定无法做到。

「——星一郎!」

星一郎宛如要回应她的呼唤,像依偎似地站到她背后,并将自己的右手伸向蒂娜的右手。

「『神的威光啊!神的门钥啊!刻有原型神话的《天命书版》啊!』」

星一郎也向选定自己——不对,是寄宿于自己身上的神格发出呼喊。

选择他的神格,蒂娜早已知晓了,毕竟他的神格与选择了蒂娜的《吉尔伽美什》有很深的渊源。

「『英雄的天敌《完全的人类恩奇杜》啊!宿傩星一郎将代行汝的意志!』」

《完全的人类恩奇杜》——

被打造得与半神半人之王不相上下的存在,成为圣王的挚友,一起化为神话的神造人。

这就是寄宿于星一郎身上的神格之名——

「『英雄天敌兼地位同等之友!我也将成为帮助友人的领导之力!』」

刻了八芒星的星一郎的右掌,与蒂娜右手背的刻印重叠在一起。经由通路,新的力量联合,有如怒涛般流入蒂娜体内。

「啊……啊啊!」

星一郎的——《恩奇杜》的权能流了进来,那是无偿的亲爱与无限的肯定意志。还可以继续,你的力量并不只有这样——以话语来表示的话就只是如此,可是无法包含在言语中的万千意志,一点一点地染上蒂娜的细胞,进行催化,并给她勇气。

「啊……啊啊——!」

好热——好热!

身体跟心都好热,像是烧起来似地。

不知不觉间,蒂娜已经流下了泪水。

只要有这个男人、有这个同伴在,就什么都做得到,自己就什么都做得到!

由心灵深处翻腾上来的强烈思念,拉出了蒂娜沉睡的知识。

「——『来吧,我的随骑托雷古!成为我的双脚、我的铠甲和我的利牙吧!』——」

蒂娜的随骑遵从她的呼唤声,穿破了瘴气前来。

蒂娜与星一郎一起跨坐上托雷古,解放随骑备有的机能。

「『我的随骑啊,立起爪子,打开下颚!』」

机械使役兽将隐藏在身体里的钢索及锚深深地打入地面,固定住自己,然后从正面上方伸出的副腕则捉住了〈光辉神枪〉。

为了高速移动而造的魔导机,现在化身成击出强力炮击的『炮台』。

「星一郎!」

「我也会撑住你的!就用全力发射吧!」

温柔叠上来的右手,还有稳定且用力抱住自己的左手,以及越过后背传来热烈心跳的胸口。受到深深感觉到的可靠存在鼓舞,蒂娜将〈光辉神枪〉对准上方空中的瘴气中心。

成了三叉戟的神枪再度开始变形,它的枪刃展开,枪尖变成五个。

神枪的尖端聚起电气能量,新展开的两把枪尖则将之增幅。而这些能量最后是会成为一倍?数倍?还是——

星一郎身上的《完全的人类恩奇杜》,其『提高其他〈圣楔者〉之权能的权能』,透过它而显现的就是——如今权能武装〈光辉神枪〉的最大输出形态。

聚集于五叉戟的雷光余波燃烧了瘴气,鲜亮的火花在周围闪烁。

「击出去,蒂娜!」

「贯穿吧,〈光辉神枪〉!」

视野染上一片白,听觉也没了意义。

彷佛古代巨塔。

宛如勇猛盘升的龙。

从大地涌上天空的极大闪电将夜空染成了白色,简直就是要让世界知晓神力的强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漆黑的瘴气被烧成了白色,接著就消失得连微风都不剩。

5

「呜……嗯…………」

星一郎本想睁开眼,但视野还是不时地闪过白色。

他还记得视野染成一片白,自己被那一剎那间袭来的冲击给撞得飞了出去。意识似乎有了数秒的中断,因此无法把握目前的状态。覆盖住口鼻还有半张脸的这种柔软触感到底是什么呢?

在星一郎重复眨眼的期间,视野也逐渐恢复。同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呼咕!?呼嗯……!」

肤色的乳沟不知何时已经逼近眼前,他不由得动起下颚想要说话,却让那条事业线出现了软绵绵的扭曲,似乎连应该已经恢复的视线也一并歪曲了。

「呜……嗯……」

由于上方传来的声音,星一郎便把视线转了过去。眼前当然就是堵住自己呼吸器官、胸围惊人的金发美少女的脸。

她的眼皮微微颤抖,接著缓缓打开。

她的视野似乎也被染白,不断地眨眼,然后她弄清楚了现在所处的状况——自己的胸部狠狠地盖在男性脸上,整张脸一口气变成了红色。

「你、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

「居然是头槌!?」

怒上心头的蒂娜下意识地甩动头部使出头

槌,结果使彼此额头最痛的地方互撞。

星一郎与蒂娜按著疼痛的头,互相滚往相反方向。

「唔、唔唔……什么『我也会撑住你』啊!?你根本完全没撑住嘛!」

蒂娜眼眶泛泪地瞪著星一郎。

「还是说你是故意的!?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如果那么做的代价是这样,根本划不来啊。」

星一郎指著红肿处说道,而额头同样肿起的蒂娜则危险地「哦哦?」笑了笑。

「你这意思好像是在说还不够痛唷?」

「比起这个,阿尔文呢?」

星一郎打断若放著不管就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的对话,蒂娜一面不满地皱起眉,一面捡起落在身旁的〈光辉神枪〉。

二条城本丸成了焦黑的原野,每走过一步,就会有灰烬飞舞。

光只有余波就变成这副德性,真是与诸神威严象徵的『神枪』权能符合的威力。

虽然能够发挥这种程度的权能,蒂娜的随骑却也因为反作用而烧得焦黑,轮廓严重地歪斜。它原本就在与阿尔文战斗时受了伤,也没有完全发挥作为〈光辉神枪〉炮台的职责。

「再加上畏光一直没恢复……输出到极限的这种方法,只能做为最后的手段使用……」

将受伤的随骑回收至神枪内,蒂娜自我警惕似地低语。

接著,星一郎和蒂娜在烧黑的原野角落发现了被拋出的人影。

《风魔帕祖祖》的〈圣楔者〉阿尔文・巴伊斯还勉强活著,正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呼吸声。

两人接著望向落在阿尔文身边的黑色块状物。

那是阿尔文被烧得表面满是黑煤的〈第二书版〉。权能武装遭到粉碎,它就回归到本来的模样了。

蒂娜用枪的枪尖指向烧焦的〈第二书版〉,再次把脸转向星一郎。

「……可以吧?」

「我的战斗,就是为了保护。」

星一郎笔直地回望著她,颔首同意。

「你的战斗便是获胜,所以这是你该做的。」

蒂娜点点头,把〈光辉神枪〉的尖端戳进〈第二书版〉。

劈哩一声,〈第二书版〉便出现了裂痕,烧焦的金属封面和魔导晶体的书页纷纷四散。飞散的碎片成了虹色的光点,又变成了无数的文字。

字母系统、希腊字体、拉丁字体——混有各种字体的光辉文字最终回复成最初的文字,也就是记载于神话原版的楔形文字。

蒂娜将权能武装〈光辉神枪〉还原成〈第二书版〉,翻开书页。

记述了《风魔帕祖祖》之神格及神性的楔形文字原本还在半空中狂乱地舞动,却逐渐被蒂娜的〈第二书版〉吸了进去。每当吸入一个字,〈第二书版〉的书页便啪啦啪啦地卷起,文字就被刻在上头。

当最后的文字被吸收进去的同时,〈第二书版〉啪地关上。

「……终于、拿下一个……!」

将回收了神格的〈第二书版〉紧紧抱在胸前,蒂娜闭起双眼,睫毛微微颤动。

虽然只有一个。

但却是确实的一个。

能够接近愿望、确实的一步。

完成这一点的感慨令蒂娜浑身颤抖,她睁开眼再度看向星一郎。

「……谢——」

星一郎将手掌对著开口的蒂娜。

「要说那句话还太早。还太早啰,蒂娜。」

「……没错,嗯,就是这样。」

说完,蒂娜就笑了。以往她对星一郎露出的表情一直都是严肃地绷紧、感觉有些生气似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让星一郎看到自己的笑容。

说不定,连这个笑容都出现得太早了——但星一郎仍默默地望著她的笑容。因为这张笑脸就是比什么都确实的证明,可以证明星一郎的选择并没有错。

「……没错。之后也要拜托你啰,星一郎。」

「瞭解,我的公主。」

星一郎恭敬地低下头,蒂娜却不知为何不悦地嘟起嘴。

到底是怎么了——星一郎疑惑地歪起头。

「……别叫我公主,我也不是那块料……而且你一拘谨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笨蛋。」

蒂娜说完,别扭地撇过脸。

她害臊的模样格外地可爱,让星一郎不由自主地噗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喂,星一郎!别再笑了,快给我说明,星一郎!」

愈加嘹亮的笑声和愤怒的叫声一直在二条城遗址中持续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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