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
嗖的一声轻微抬起的装甲中,无数的「手」伸了出来。
液态微型机械的银色。比成年男子要长数倍的手以爆发的速度生长着。好似在探求着什么般,蠕动着、延伸着。
伴随着如同霹雳般的咆哮声,所以手臂一齐面向
『辛————————————————————————————』
即便设定了最低的同调率,也足以震碎五脏六腑一般巨大声响。血液令人恐惧的嘶喊声下仿佛忘记了流动。这其中最习惯这种场景的莱登也止不住冒出冷汗。安琪则是受不了似地捂住耳朵发出悲鸣。
唯有辛,驾驶
「……辛?」
『我先走一步。莱登,这期间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如今,辛的眼里只有敌军的重战车型。
『从这里进入深林的深处,搞定掉敌方的侦查型后,敌军就不太容易发现你们的位置了。至于怎么搞定,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快走』
「你呢?」
『干掉他之后我马上就会追上来。不干掉他就无法继续前进……不过看来对方也没有打算放过我的想法』
辛最后的独白,让莱登感到胆战心惊。 }
这家伙
在笑
啊啊。做不到。
挽留不住。最开始这家伙的心就不在这里。这家伙一直被自己不断在寻找的,死后被夺走的哥哥的首级囚禁着。到此为止一直……不,恐怕在自己被哥哥绞杀的那天起就一直被囚禁着。
莱登就算知道这点,但还是愤怒地低吼道:
「说什么混账话,你以为有谁会听吗?」
要抛下谁自己逃跑这种命令。
『——』
「你要是执意自己一个人做个了结的话,我们也拦不住你。但是,其他的就交给我们来。快点把那个家伙干掉吧!」 莱登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牙,抑制住从腹部涌上来的炽热情感。
一个人做个了结,吗。
就算叫我们帮忙,我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但是这个蠢货为什么?为什么到这个地步还要拘泥于这些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辛发出叹息。
『……因为是蠢货啊。我』
「彼此彼此吧。……别挂了啊,你」
辛没有回答。
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长距离炮型倾泻出炮弹之雨朝这边袭来。四机立刻跳开进行躲避。
搭载着骷髅死神的四足蜘蛛,好似一头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飞奔而去。
重战车型正在进行战场的调度。
将侦查型分散到队伍的四个方向。由于侦查型以外的机体的传感器的性能不是很高。『他』正通过雷达屏幕分析搭载牺牲了火力换取高性能的复合传感器的侦查型所获取的敌方情报。四方散开的侦查型,正是重战车型的眼睛。捕捉到从前方接近的两架
开火。
已经不是普通的坦克炮而是重炮级别的155mm炮弹猛烈地咆哮着。以连声音都甩在身后一般的惊人速度飞行的炮弹将上一个瞬间
反击。不过
重战车型的巨大身躯跃动着,卷起的风压将白烟瞬间吹散。以预测到敌人接近方向的迅捷动作回旋重型机关枪,扫射。后跳进行躲避的
炮弹的炙热使得巨炮附近空气都变得扭曲。炮口继续追寻着那无头骑士的身影。完全预判到敌人瞄准方向的辛操纵着
复数的战车型和近战猎兵型组成的部队对定位目标的一台
一边应付着疾驰的炮弹和斩击的猛攻,莱登一边瞥了一眼辛那边的战况。在如同蚂蚁一般密集,不断地聚集上来的《Legion》大军的尽头,存在着一块开阔地。而在其之上,重战车型和
超脱现实的光景。
和重战车型进行一对一的较量,简直是失去了理智的人才会做出的事。这场决斗能够发生就已经是奇迹了。无论是装甲还是火力还是机动力
本来是连打都打不起来,实力过于悬殊的战斗。正因为是辛所以才能成立……否,就算是辛也不能填补这战力的鸿沟——重战车型简直无视了机甲兵器的定义一般,摆出这游刃有余的架势。而
根本就谈不上互角,单方面在走钢丝的战斗,能够坚持多久?
一阵疲倦感掠过脑海。莱登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击毁过多少架
『装弹!请求援护!』
塞欧喘着粗气大吼着。声音中掠过一丝疲劳。
只身一机,不离不弃地进行着补给,在战场上游荡的弗雷德将总计6个的其中一个集装箱丢弃。被丢弃的集装箱中的弹药已经耗尽。预期一个月的弹药,目前为止已经在这场战斗中用掉了两成。
最后一发子弹飞出去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突然想到这一点的莱登无故地笑了起来。太棒了。能以这种方式死去,正如吾所愿。
这时,突然又有一人加入到同调中。
『——舒卡中尉!借你的左眼一用!』
左眼的视界瞬间变暗,马上又恢复原状。与方才相同的声音继续呐喊着:
『发射出去了,马上就会命中!注意不要被爆炸波及!』
刹那,天空被染成白色。
无声的闪光。紧接而来的轰鸣声。在上空展开的电磁扰乱型大部分在一瞬之间被扩散开来的爆炎吞噬,剩余的则是被各个角度袭来的冲击波给震碎,零零散散地坠落到地上。
仅仅命中一发燃料气化导弹,上一个瞬间还遮天蔽日的银色大军整个裂开一个大窟窿,露出的天空的青色随即又被如潮水般袭来的导弹群涂成漆黑。
准确无误地到达坐标设置地点的导弹在起爆装置起动后炸开,藏在内部的数百颗子弹在个雷达的作用下探寻着目标。在目标上方炸裂开的爆发成型弹以秒速2500~3000m的超高速度不分由说地攻击着目标。
上部的脆弱装甲被狂风骤雨一般的钢铁子弹击溃。
紧着而来的第二波钢铁骤雨则是将第二方阵的落网之鱼全歼。
在场的四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虽然没有看过实物,但是他们知道,这是设置在
起动它们的则是。
会与他们这种临行前的犯人进行同调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是你吗——米丽洁少佐!』
回答的则带有决心和决不妥协的银铃般的声音。
「嗯,是我。非常抱歉我来晚了。战队各位成员。」
「我说过了不要再一次在我的面前出现了吧——蕾娜」
原以为不会来开门的阿内特却以极为干脆地出现在玄关处。
「嗯嗯,虽然你是说过,不过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哦,阿内特」
那一夜,天空中下着毛毛雨。随便拿梳子梳了梳的杂乱银发,穿着皱巴巴的军服就赶紧跑来的蕾娜
站在室内的灯光和户外的黑夜的分界处,未经化妆的憔悴面容好似幽魂一般苍白。
唯有那双眼睛的深处,澄澈着异样的银光。
「请你帮我进行视觉的同调设定。以及连带着的RAID DEVICE的调整」
阿内特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呻吟着。
「不可能的。这事和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会让你就范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蕾娜嗤笑道。
恐怕如今的自己露出了丑陋又冷酷的表情吧。
「你那时抛弃的,幼年玩伴」
蕾娜狰狞地笑着,如恶魔一般,如死神一般。
「是叫辛这个名字,没错吧?」
「……为什么你会……!!?」
一瞬间变得苍白的阿内特的脸证实着蕾娜的推断。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不过同时,蕾娜在心中也确信着自己的判断。在极少有86居民的第一区居住、和蕾娜以及阿内特同龄,有一个大自己很多的哥哥。
更重要的是,能够听见亡灵的辛的异能和能够听见家族的心声的阿内特的幼时玩伴的能力,除了对象不同以外,恐怕本质上来说是同一种能力。
满足所有的条件的人,还有会第二个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难道说——!」
「没错。他就在我的部队里哦。辛,个人代号为
明明有能够再一次拯救他的机会,阿内特却再一次抛弃了他。
咯——胸口被阿内特狠狠抓住,面对仿佛要将自己吃掉一般的凶恶眼神,蕾娜根本不为所动。
「这是辛说的吗?呐,那孩子还活着吗!那孩子……还在恨着我吗?」
「你问这个干吗?不是和你没关系吗?」
蕾娜将抓着自己的胸口的手推开,向后退,拉开与阿内特的距离,看着随即追着自己走到飘着细雨的夜幕中的阿内特,蕾娜冷冷地挑衅着。
实际上,辛从来没有提起过阿内特一个字。……已经把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吧。连雷和两亲的记忆都在战火和亡灵的呼喊声中消磨殆尽的辛,没有道理还记得住儿时的某个玩伴。
虽然不知道那对阿内特而言,究竟是救赎还是诅咒就是了。
「如果答案是不的话你就会答应帮我咯?快点下决定吧——不然,鸡就要叫了哦?」
鸡叫以前,你要三次不认我。
(注:原文是:Jesus said unto him, Verily I say unto thee, That this night, before the cock crow, thou shalt deny me thrice.出自圣经马太福音。同时希望大家还记得阿内特家里养鸡的设定。
大意是这样的:彼得是耶稣的一个门徒。三年来, 他一直跟随著耶稣。在这些年里, 彼得听见, 看见, 学习, 甚至帮助主耶稣。他看见了耶稣行的许多神迹, 听到了耶稣的许多教导, 彼得相信耶稣。而且, 比起其他的十一个门徒来, 彼得信得更勇敢, 他曾对耶稣说:"你就是基督, 永生神的儿子。" 可是, 有的时候, 彼得兴奋过头了, 他说大话说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有一天晚上, 主耶稣和他的门徒在一起, 庆祝一个特殊的犹太人的节日, 叫做逾越节。吃完了晚饭, 他们唱了一首诗歌, 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 到橄榄山去。正走著走著, 耶稣忽然难过地说:"今夜你们为我的缘故, 都要跌倒。" 耶稣的意思是说他们都会离开他。彼得马上说, 众人虽然为你的缘故跌倒, 我却永不跌倒。耶稣说:"我实在告诉你, 今夜鸡叫以前, 你要三次不认我。" 彼得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彼得就是必须和你同死, 也总不能不认你。众门徒都是这样说, 但是, 谁讲的是真的呢?只有耶稣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耶稣知道, 再过几个小时, 他就要被那些宗教领袖抓起来。这件事果然发生了, 然后门徒怎么样了呢?他们都吓跑了。
但彼得又跑回来了, 他远远地跟著, 看见他们把耶稣带到大祭司那里去。当那些宗教领袖控告耶稣, 羞辱耶稣的时候, 彼得在外面院子里, 和差役坐在一起。这时, 有一个使女前来说:"你也是同那加利利人耶稣一伙的。" 彼得在众人面前却不承认, 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他就出去, 到了门口, 又有一个使女看见他.就对那里的人说:"这个人也是同拿撒勒人耶稣一伙的。" 彼得又不承认, 并且还起誓说:"我不认得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 旁边站著的人前来, 对彼得说:"你真是他们一党的, 你的口音把你露出来了。" 圣经在马太福音26:74说:"彼得甚至发咒起誓的说, 我不认得那个人。" 彼得又害怕, 又生气。)
阿内特,站在细雨之中,静静地笑着。那是带着哭腔,又夹杂着某种解脱了的笑容。
「……恶魔」
「说的好、潘洛斯技术大尉。我是、你也是」(这里可以确定阿内特的名字是捏的英国物理学家Roger Penrose。同时可以确定其于1988年出版的《The Emperor's New Mind: Concerning Computers, Minds, and the Laws of Physics》中文译作《皇帝新脑》是本作知觉同调装置的灵感)
没错,蕾娜之所以迟迟没有进行同调,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深受打击再起不能。仅仅是因为没有那个时间。
进行视觉的同调和设定。周边战区的所有迎击炮的手动操作权限。都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争取可以争取的援助手段。
「……啧,接近五成是哑炮?」
面对反馈过来的运行结果,蕾娜咋舌道。有接近三成的迎击炮根本无法起动。而勉勉强强能发射的迎击炮里,其发射的导弹也有近三成是外部的引爆装置失灵,没有爆炸就直接径直落下。虽然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侦查型被没有引爆的重达百公斤的导弹从上方正面砸了个稀巴烂。但是和本应发挥出的威力相比,这点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战果。
缺乏保养也应该有个度吧?因自己的怠惰让保卫自己的铠甲染上锈迹。真是蠢的可以。
输入相同的坐标后将剩下的迎击炮尽数发射。确认目标总算是全灭了之后,蕾娜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自由了。
回想起辛说过的一句话。
虽然蕾娜并不认同。但是既不能撤回特别侦查又不能将他们解放出来的自己,至少能够帮他们清空路障,让他们毫无阻碍地行走在自己所期望的道路上。这是蕾娜唯一能做到的,对他们的饯行。
那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
怎么能够在启程的第一天,在旅途的起点就迎来终结?
抓住由于二阵的突然全灭,三阵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判断,停留在原地的时机,打算去给予被截断补给的第一阵以致命打击时,突然听到的银铃般的声音,莱登不由得破口大骂。
「你到底有多蠢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
『只是与你的左眼进行视觉共享确定位置,以此为依据进行迎击炮的手动发射而已。还有,为了防止视觉共享时这边所看到的东西使你分神,我已经闭上了自己的左眼了。请不用担心。』
蕾娜淡淡地回答道。与此相对莱登却变得愈发焦躁,什么只是啊?才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好吧!
『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视觉同调有可能会导致Handler的失明吗?还有迎击炮也是,你拿到许可了吗?就连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违反命令的你知道吗?」
视觉同调由于情报量过多,不仅会让同调的双方陷入混乱,而且最坏的情况下还会有导致失明的可能,所以才一直被禁止使用。使用未经许可的兵器,对禁止支援的作战任务实行援护行为是明目张胆的知法犯法!怎么能为接下来非死不可的部队冒如此风险!
突然,蕾娜扯着嗓子反驳道。莱登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位Handler少女的怒号。
『那又怎样?就算失明那也不是现在、擅自动用迎击炮也好违反命令也充其量不过是减军饷降职这种程度而已,又不是会死!』
没有想到会少女如此愤怒的莱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太过激动,哈啊哈啊地喘着粗气的蕾娜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继续说:
『反正本部和政府都是听不懂人话的弱智!和听不懂人话的弱智讲道理,有那个必要吗?要问罪就尽管来吧!……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许可什么的
根本没有必要在意』
1
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莱登微微苦笑道:
「……你啊,真是个傻瓜」
『我又不是为了你们才这么做的、要是如此数量的大军突破前线的话,共和国的安全就堪忧了。我不想死,所以我要战斗。仅此而已。』
对莱登真诚的吐槽,蕾娜也不自觉提高音量笑了出来。这是今天蕾娜第一次露出笑容。
『要是第三方阵开始行动的话,就由这边来进行迎击。至于第一方阵,由于炮火会波及到你们,所以无法进行支援。非常抱歉,请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
「明白了,包在我们身上。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诺赞大尉人呢?』
难以回答的问题,莱登苦闷地闭上眼睛。虽然保持着同调,但别说回应了就连搭理这边的意思都没有。传来的唯有冷彻又狰狞的战意。
「和哥哥,相互厮杀着。——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现在的他,已经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了。」
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辛驾驶着
在一丝失误便会从中坠落下去的细到不能再细的死线上舞蹈的辛,紧绷的神经除了眼前的敌人、那份嘶喊以及炮火的轰鸣声外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已经忘记。
炮口转向自己,瞄准。正欲进行反击的辛强行别开脚步,勉勉强强躲开射线。 副炮在主炮方向的右侧,如果能持续朝左侧进行回避的话能够攻击自己的就只有主炮和炮塔上部的回旋机关枪而已——。
可是,副炮却开火了。
发出的炮弹擦着右脚呼啸而去。与此同时主炮的瞄准也完成。刚刚完成横向闪避的
开火。将威压打入地面强行扯动机体的
将保持仰角的主炮炮口对准重战车型的炮塔后部上方的装甲最薄弱的部位。那正是全副武装、坚韧无比的重战车型唯一的,即使是凭借<>的可怜的主炮也能够击穿的部分。
扣下扳机,开火。穿甲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准备给予重战车型以致命一击。
——可是
重战车型,用炮塔上伸出的无数只手中的一只,将那本能成为致命一击的炮弹,甩开。
『……!?』
恶梦一般的景象让辛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虽然甩开炮弹的手也因为冲击变得粉碎,但本来就是液体所以眨眼间就从手腕处重新汇聚成型,蠕动的手指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能够感受的到重战车型的意识集中在自己身上。辛下意识地后退,随后扫射着机关枪弹幕将方才位置打出无数窟窿。接连逃避第二波,第三波的铅弹的暴雨攻势的后,自己已经了失去可以再次进行反击的位置。仅仅使用威力最小的重型机关枪将
就算是牵制目的的射击,这边也不得不尽最大努力进行躲避。除此之外,自己唯一能进行攻击的位置已经被封死。
与涌上全身的战栗感相反,辛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重战车型将看到了破绽后穿过队列,从侧面袭来,准备进行攻击的近战猎兵型毫不留情地一炮打飞。仿佛就像是怒斥着不要妨碍我们一样的行为,让辛的笑意更深了。
全部都是你的罪孽,用死来偿还吧——一直呼唤着他的,哥哥的死前的呐喊。
一定要亲手杀死你——就算自己死了也没有放弃这份想法,吗
……哥哥,我也和你一样。
自己到底是肖雷·诺赞的灵魂呢,还是仅仅是持有在那下雪天死去却没腐败的,他的记忆的复制品的
那个声音传到雷的耳边时,雷明白了,辛也踏上了战场。
但是辛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小,轻易地就被共和国的巨大亡骸的嘈杂声所掩盖。加之共和国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丢在战场上的辛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要想分辨出辛的声音更是难上加难。
每到被部署到新的战域时,雷都会利用侦查型寻找辛的身影。
作为
在那个时候被破坏动弹不得的侦查型的视界中,他,终于出现了。
那天晚上,天空划过无数流星。虽然距离十分遥远,雷将放大倍数调到最大后,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他长大了。和旁边的黑铁种的同伴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想听听他声音的雷将所有的声音传感器转向他。声音已经变了吗?还是说依旧是原来的声音呢?无论哪边,自己都好想听听看。
那两人靠在半蹲着的
「还在吗?你的哥哥」
「唔,一直在呼唤着我,所以,我不去不行」
是指我吗?来找我了吗?
即使自己的身体早已变成机器,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辛最后还是踏上战场虽然很悲伤,但是知道他是为了寻找自己才来的之后,雷高兴地抖个不停。
「但是。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哥哥,埋葬了他吧?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吧?」
诶、把我的尸骸埋葬了吗?真是温柔啊,辛。
「……光是这样,哥哥可是不会原谅我的哟」
惊呆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要是你连无法得到原谅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好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好想见他,亲口告诉他。想的不得了。
很快,共和国的运输机就把辛带走了。弟弟的细微的声音再一次混入杂音之中,消失不见。之后雷也拼命的搜寻着,想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雷自己虽然在战场的深处,不能移动。但是可以利用从属的
辛一直在战斗着。
在总有一天会被舍弃在战场的一角,孤零零的死去。即便如此,还是从容地战斗着。
不必再,这么辛苦了。
不必再,为那些白皮猪战斗了。要是只能在那里活着的话,不如就由我来带你回去吧。脆弱的人类肉体什么的,舍弃掉就好了。身体什么的,坏掉了再换一台就行了。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永远。
今天,那些下贱的白皮猪们终于把手从辛身上拿开了。一直难以听清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小,但是终于清晰可闻了。
雷知道,辛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战场深处进发着。所以,来接他了。终于可以,来接他了。
现在,辛就在眼前。自己一直焦急等待着,等到再也不下去的,一直呼喊的,最重要的弟弟,如今,就坐在那丑陋的蜘蛛中。
那个蜘蛛的装甲是在太过脆弱了,为了不弄坏他,雷打算用手小心的抓住。由于一直在逃,雷一直抓不住。所以,雷打算破坏掉那蜘蛛的足部。
终于见到你了。终于,可以在这里,带你回去了。
一直在一起吧。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所以,回到我身边吧——辛
重战车瞄准的只有脚部。连榴弹都没有使用,射向自己的只有穿甲弹而已。爆炸的榴弹产生的高速的碎片是不可控的、况且,
对面想要虐杀自己吗?——不是,只是单纯不想杀死自己而已。摇摆着的无双只手,和那天夜里,掐着自己脖子的哥哥的手一样。
好像再诉说着,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掐死你一样。
辛的视线在光学屏幕上飞速移动,寻找着能实行“那个”的地形。每当辛往后退一步,雷就会跟着前进一步。
辛一边微调着方向一边不断后退。突然炮塔焦急地转动了起来,炮口对着脚部,瞄准,开火——那是
炮弹飞向辛预定准备停下的位置。
赶在爆炎闪烁之前,辛将滑膛锚射到重战车型后方矗立的巨大橡树上,随后以最大速度拉起滑膛锚。整个机体如同被飞出去一般被拉起。折断左侧林立的树木的树干和枝条,从重战车型的头顶上飞过。
攻击对象主要是同为陆战的装甲型目标的重型战车的炮塔,虽然可以水平360旋转,但是上下的最大仰俯角却有角度限制。刚刚还在瞄准
不可能击中正上方头顶的物体的
在半空中收起威亚,边利用惯性在空中滑行边挪动着身子调整落地位置。以重战车型的装甲之间的间隙作为立足点,降落到其后部。由于自身的巨大身躯阻碍,机关枪的子弹也无法射到这边。辛举起格斗臂上的高频率刀狠狠地砍在与正面相比较为薄弱的后部装甲上。
火花四溅。厚厚的装甲如同水一般被切开。打开一道缝隙后,将刀刺入主炮。
就在此刻,伸长的银色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格斗臂。
「什——」
就如同,那一夜,在教会里所发生的一样。
银色的双手,将< >疯狂地甩动着,狠狠地砸在地上。辛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滋地一声,和辛的同调突然断开了。莱登惊讶地睁大眼睛。
周围的
「……辛!?」
莱登打算再次连过去,但连不上。定睛一看,在重战车型的前方,似乎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的
知觉同调是通过彼此的意识进行连接的。所以当一方失去意识时自然就无法进行连接。也就是说现在辛或者失去了意识正在沉睡着——最糟的情况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重战车型正缓缓地靠近着。不知为何没有开火。但是给人一种一旦让他靠近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不祥预感。
无线电还保持着功能。看来驾驶舱内部还没有遭到致命的破坏。
「辛!快醒醒你这个蠢货!」
为了不破坏内部,雷下手已经非常注意控制力道了。但脆弱的格斗臂却轻轻一捏就被折断。好不容易抓到的辛就这样脱手倒向地面。
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反到是件好事。八成是失去意识了吧,也有受伤的可能。这点也包含在内,稍后雷会全部向辛道歉。
抑制着激动内心,雷缓缓地接近
终于夺回来了。终于能在一起了。所以,首先要将这脆弱的身体——
蕾娜狠狠咬着嘴唇,盯着雷达上缓慢靠近
血的铁锈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雷,那是说过,自己想回去。虽然没有说那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弟,但是一看就明白他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的雷要杀了辛呢?
明知不阻止他不行,蕾娜也束手无策。并不是没有可以发射的炮弹。但如今的蕾娜没有不波及到辛,仅仅击破重战车型的方法,。
无论是导弹还是重炮,威力都太过巨大。
快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思考,思考、思考——突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让蕾娜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库库米拉少尉。请将重战车型的位置情报,尽可能准确的送过来』
蕾娜告知的话语让库蕾娜仿佛触电一般弹起身子。库蕾娜是专业的狙击手。不用言语说明就能知道蕾娜想要做什么。
『终端的引导就交给你了。只要瞄准射线射到重战车型上就行了,所以』
「等——等一下!那样的话……!」
塞欧突然插进来,以激动地沸腾起来的语气说道。接着一脸焦急的安琪也跟了一句:
『你打算炮击吗?别开玩笑了。辛就在旁边啊!』
就算是在附近爆炸,
『这个我也早有考虑。虽然这可能也只能稍微制造出一点破绽而已……不过我是绝对不想,也不会让大尉死掉的!』
那是真挚的,拼上性命的语气。
库蕾娜被那气势给折服,点了点头。
莱登到达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进行射击。塞欧和安琪也紧跟其后。炮弹被装甲弹开,但他们毫不在意地继续靠近。雷在前进的同时用机关枪顺手扫射着在一边游荡着的侦查型。即便如此,莱登他们还是继续对重战车型发起攻击。
所有的攻击大部分都被装甲弹开,剩下的一部分被手给挡住。重战车型没有停止步伐。可恶,弟弟也好哥哥也好,都是一样的德行。把周围的其他事物当做昆虫和背景一样的东西,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么想的下一秒,第一次、重战车型将注意力转向这边。
眼睛看到剩余的机关枪有些厌烦地转向这边的一刹那、莱登赶忙横向躲闪,千钧一发,机关枪的弹幕呼啸着从身边擦过。
同时,塞欧和安琪射出滑膛锚,紧紧抓在炮身亦或是重战车上的足部。两机就这样挂在重战车型的身上。仅有重战车十分之一重量的
忽然,重战车型散发出一股与刚才无法相提并论的杀气。吓得赶忙收起威亚的那一瞬间,重战车型剧烈旋转其被拘束的炮身和足部。没能来得及脱离的
「 安琪!塞欧!」
『 ……我这边没有大碍』
『我这边也是。对不起,塞欧君。』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了。……莱登!小心!』
走神的一瞬间,被盯上了。无法回避。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突然重战车型的炮口发生倾斜,炮火掠过
『莱登,你还好吧?!』
「啊啊得救了! 你快点退下。要是你被干掉了就没人能阻止那个怪物了。……还没到吗?」
蕾娜的声音变得紧迫。
『已经发射出去了。离到达还有……3000!库库米拉少尉!』
『接下来交给我!开始终端引导。距离命中还有……五秒。……三、二……』
< gunslinger>发出肉眼不可视的瞄准激光,笔直的射到在
重型战车的索敌能力很差。
身为指挥官机的雷也不例外,所以需要和跟随在身旁以及本队里的侦查型进行联结以此弥补自己的索敌能力。但是身旁的侦查型已经全灭,而本队仅被赋予了最初的命令,被放任不管后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撤退。在雷眼中,把辛带回去是才第一要务,而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故此,当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用手打开防风罩,正准备撕下来的时候,提示自己被导弹锁定系统警报声响起。
反射性抬起的光学传感器中,映出已经逼近至近距离的巨大的炮弹。保持着45度,展开保持平衡的巨大机翼,瞄准着上部装甲急速下降。和儿童的背部一样长的,巨大的蛆虫。
155毫米、对装甲导弹。
一股不可名状地愤怒涌上心头。
被如此威力的炮弹直击,就算是雷也不能存活。但在这么近的距离,辛无疑也会被卷入其中。
共和国的畜生们,用完了就扔还不满足,还打算将其作为诱饵把我们一起杀死吗!?
已经没有功夫带着辛逃跑了。所以雷以最大力气用前半部分蹬着地面,上半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弹起。转过身子,用浑身最坚硬的正面装甲面对飞来的炮弹。由液态微型机器人组成的手以最大的可能展开。就算你能击穿上部装甲,来试试正部装甲啊?无论是暴风也好还是冲击波也好都由这副身躯全部挡下——身后的辛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给你看!
炮弹迫近而来,下个瞬间就会爆炸。
忽然,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晚上,在漆黑无垠的天幕上闪烁着的璀璨群星。
以那空色作为背景,少女喃喃道。白银的秀发和瞳孔。恰好和辛一般年长的少女。
『明明说过要守护他的』
是啊,她说的没错。辛是我必须保护的,最重要的弟弟。
紧接着,少女又说:
『却又要杀死他吗?』
——————————————————————————————————————————!
一动不动的
我。
又要。
冲击(Impact)。
引爆装置——没有触发。
哑弹。
以装载固体炸药的导弹的密度和速度完全不足以将重战车型的超厚装甲正面贯穿。没能引爆的导弹在撞击后轻易地弯折,破裂。
即便以远超音速的超高速度和完胜坦克炮弹的巨大重量所带来的巨大动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雷的身上。
「命中」
确认雷达屏幕上表示导弹和重战车型的光点重合后消失,蕾娜说道。
没有引爆。这也在预想之中。蕾娜发射出去的,本就是引爆装置失灵的导弹。
曾经,父亲说过。
就算战车的装甲将敌弹弹开,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即便弹开了,带有巨大动能也会给予战车全身以剧烈冲击。那是足以将在车内进行货物的升降工作的工作员震晕,若是以铆钉和螺栓连接的装甲的话,甚至能够将其撞成碎片四处飞溅,将内部的人员杀死的强大冲击力。
不过如果对手是重战车型的话,倒是不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这已经是蕾娜手中能够调用的,能够不波及辛而给予重战车型有效打击的唯一武器了。
至少能够争取几秒钟的时间,只要在这短短几秒,谁能继续发起致命攻击的话……
就在蕾娜思考的时候,突然,同调的人数增加了。
莱登注意到在战斗中尝试过无数次重新联结的,与辛的同调回复了。
「辛!」
反应很微弱。意识还没能完全回复吗。再一次尝试呼叫,依然没有回应。
即便如此,莱登还是大喊着:
「快给我起来啊你这个混蛋!喂,辛!」
「诺赞大尉!能听得见吗诺赞大尉!快醒醒!」
听着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呼声,蕾娜也大叫道。醒来后、逃开那个地方,打败重战车型——但呼喊辛绝不是因为这种与现状相符的正当理由。
蕾娜知道的,蕾娜注意到了。所以,自己一定要让这个心愿实现。
那天夜里,辛以仿佛要将自己裁决一般的悲怆语气,说着要打倒哥哥。
压根不想哥哥战斗的辛,无论如何也要对峙的理由。
「你要祭奠哥哥的吧!——辛」
感觉到红色的双眼,正在微微地睁开。
承受着冲击的后脚将地面蹬碎。钢铁的身躯不住地摇晃着。中枢处理系统也因这剧烈的冲击发生故障,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即便如此战斗机器人的本能驱使着雷疯狂地向周围连射出炮弹。
处理系统,传感器回复正常。
然后,雷注意到。
不知何时站起身的
额头因撞击裂开一道口子。渗着血的左眼无法睁开。身体不受控制,行动困难。晕晕乎乎的脑袋运转不能。
在因副显示屏被破坏而变得昏暗的驾驶舱中,辛用左手摁着尚未完全恢复意识的头部,身体靠在内壁上,右手紧握驾驶杆,盯着主显示屏。
听到有谁在呼喊自己,辛睁开了双眼。但是令人昏厥的冲击还未褪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无论是自己还活着的原因,还是周围发生的一切。
辛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和
身体不受控制,即便如此依然紧握着操纵杆,扣下扳机。
这就足够了。
『辛……』
亡灵的呼声回响着。那是早已死去的哥哥的声音。和最后听到的,孤零零地死在战场的一角,知道最后也没能原谅他的哥哥的声音一模一样。
在亡灵们的叹息声中第一次发现这个声音的时候,辛就决定了,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将哥哥埋葬。
『辛』
下意识紧咬牙关,牙齿与牙齿发出摩擦的声音。那时被哥哥绞杀的7岁的自己,依然在心底的某处哭泣着。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死掉——一直在心底地某处恸哭着。来吧,现在正是时候——哥哥的声音引诱着自己。绝对不会让你忘记的……哥哥永远不会原谅你。
但是,辛已经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无力的孩子了。
从那以后,度过漫长时光,目睹了世间冷暖的辛,早就明白了。
那个时候,哥哥掐住自己的脖子,并不是因为那真的是自己的错。
双亲的死也好,哥哥的死也好,都不是自己的错。
那个时候,弱小的自己只是恰好被哥哥当做无处宣泄的愤懑的出气筒而已。
应该偿还的罪债,根本不存在。
『辛』
亡灵的呼声,回响着。
事到如此,辛已经不对那阴魂不散的声音感到害怕了。那仅仅是哥哥借由亡灵的语言,更准确一点的说则是无法识别的机械的语言,一直哀愿着能够回到辛身边而已。
借用祖国灭亡,失去肉体,本应回归冥府却没能回去,一直哭泣着不想死的死者的话语,祈愿着能返回世间的无数亡灵。
自己若是抛下处在那之中的哥哥,肯定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自己必须找到死后遗失的,被囚禁在某个机体内的,一直呼喊着自己的哥哥的首级。与其对峙,将其破坏,亲手埋葬。
辛就是为此,才选择踏上战场。辛就是为此,5年来一直持续不断地战斗着。
知道的,自己根本无应背负之债,无该偿还之罪。
即便如此。
不向在生命的最后还一直责备着自己的哥哥偿还他给予自己的这份罪的话,辛就无法继续前进。
炮口瞄准坚韧的钢色装甲微微裂开的缝隙。
「 ……永别了,哥哥」
辛扣下扳机。
那张从未见过的脸,摆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也是当然的。
五年前,雷死了。从死的那一时点起,哪儿也去不了的他的时间,就已经停止了。
但是辛不同,辛还活着。活着,不断地改变着、前进着。
那时的雷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的、弱小的弟弟,已经不再了。
总有一天辛的年龄会超过自己的吧,想到这里,雷高兴之余,又觉得有些寂寞。
啊啊,对了。
自己还有一句不得不说的话。
那是不得不说,却到死也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那雪夜的废墟下,至少死前,一定要传达到。明明知道的,可是在那之前,雷就死了。
雷从满是裂缝的装甲中伸出手,就像那时一样。
辛。
闪光炸裂。
液态微型机器人形成的手钻过先前掰到一半的防风罩的间隙,伸到驾驶舱中。
本来,从扣下扳机到命中,根本用不了一秒。但在这好似被拉长的时光之中,手却不断前进着。从微微露出的缝隙中伸过来的、好似在渴求着某样东西的哥哥的手。
和那天夜里相同的景象让辛反射性的蜷缩起身体。极力地用意志控制住僵硬的身躯。辛的视线,没有逃避。
那是在一瞬后就会被炮火燃至灰烬的哥哥;是五年来自己一直寻找的兄长。即便那只是死时灵魂的残渣。辛想记住,在最后的最后,哥哥面向自己的情感。
就算那是憎恶和杀意。即便自己已经没有背负的打算,但是,想将那烙在自己的脑海中。
手指缠上摸着在围巾上方的露出的脖子。本以为事到如今还是想要掐死自己手,只是带有一丝悲伤,温柔地抚摸着曾经自己留下的深深伤痕。
『……对不起』
诶、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时,时间突然恢复流动。
炮弹轻而易举的命中要害。载有固体炸药的弹头引爆所产生超高温·超高速金属蒸气从装甲的裂缝中涌入、下一秒重战车型的巨大身躯便从身体的各个部分喷出赤黑的火炎。
哥哥的手迅速离开。穿过驾驶舱的缝隙,回到欲把自己燃尽的爆炎里。
「哥哥、!」
反射性地伸出手,却没能赶上。哥哥缩回去的手触摸到业火的那一瞬便剧烈的燃烧起来。让我抓住——即便是那消逝在烈炎之中的光景也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所有的一切都从手指的缝隙中溜走。
一瞬,辛没有反应过来,从眼睛溢出、划过脸颊的那究竟是为何物。从被雷杀死的那一刻起,辛就再也没有哭泣过。
辛不知道自己再为什么而悲伤,就连紧紧堵着胸口的那份感情究竟是不是悲伤,辛也无法辨别。
只是单纯的,眼泪止不住地下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
『——少佐,请切断同调。……不想被这么多人听到…… 』
「嗯嗯」
过了一会后,已经可以了——莱登通过知觉同调告诉蕾娜。蕾娜听后重新启动视觉同调。
此时其他人已经重新建立好同调。作为全体代表的莱登问道。
「心情平复下来了吗? 」
『 啊啊』
辛的语气里已经听不出哭腔,变回和往常一样,但又给人一种已经放开了的感觉。
莱登笑了:
『接下来也把你哥哥的名字刻下来吧』
无声的话语,但辛却以率直地笑容回应道:
『说的也是。』
之后把注意力转向这边。
「……少佐」
「我在的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可是Spearhead战队的指挥管制官嘛(Handler)
就算没有任何人要求,自己也要履行见证这一切的义务。」
『……』
「作战结束,Undertaker,辛苦了。大家也是」
对故意以个人代号称呼自己的少女,辛露出苦笑。
『嗯,您也辛苦了,Handler·One』
接下来——莱登以仿佛在狭隘的空间里伸了一个懒腰一般慵懒地语气说道:
蕾娜紧张地眨了眨眼。如今。
某样东西已经在五个人之中达成共识。唯独蒙在鼓里的蕾娜紧张兮兮的观察着其他人。
是什么呢,现在,决定性的那个。
『弗莱德,集装箱已经重新连好了吗?』
弗雷德?啊啊,是在说随行的
整备和修理在决定了今晚睡哪后在做吧。……第一天就用了这么多弹药还真是心痛啊。
嘛啊,挺好的不是吗,都打倒那么多
『也是……那么』
传来某种很重的物体启动的声音。全体成员驾驶方才还处于待机状态的
『我们也该出发了——那么、少佐,就此告辞。今后也要保重好身体』
极其平淡的口气说出的道别的话语,让蕾娜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战斗不是结束了吗?
敌军撤退、同时谁也没有阵亡。所以,今天也会回到基地里,和往常一样。
「诶?」
无视疑惑不解的蕾娜,少年们迈出步伐。在激战中受损的
『呐,这么随便就出发真的没问题吗?因为,有那么多的哑弹,万一炸了咋办?』
『 唔,简直就像是雷区呢。就这样无防备的走出去万一中招了就麻烦了。辛君,能从别的路绕过去吗」?』
『这附近应该不会撞到
『边走边聊吧。话说辛你刚才真的看都没看周围一眼啊……。』
他们向东边走去,走向那处在
这样啊,他们。
已经不会。
「等——」
被如同要将身体燃烧起来的焦躁感、和冷彻心扉的丧失感驱使着的蕾娜赶忙开口道:
「 等——等一下……」
众人停下脚步,静静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可蕾娜却想不到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自己是站在迫害者、站在下达必死的命令的那一侧的人。事到如今就算谢罪对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自己能说的话,一句也没有。
可是话语还是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嘴里溢出。
「不要丢下我——」
下一秒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蕾娜全身僵硬了。说什么不好,偏偏是什么不要丢下我?这除了恬不知耻还有什么?
可是,辛他们听后却温柔地笑了出来。
蕾娜觉得,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真心地对自己露出笑容。
那是温柔的,又混杂着些微无奈的笑容。蕾娜觉得自己就像是对开始上小学的哥哥姐姐们哭着喊着自己也要去,却被哥哥姐姐们说你还小,再长大一点吧,独自一人留在家里的年幼的妹妹一样。
『~~这种感觉真好啊~~~』
莱登笑着,那是仅凭着自己和身边的同伴的力量驰骋在荒野之上的野兽一般的笑容。
『是啊。我们并不是被放逐出去的。我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前行的,无论前方有的多远,我们都会前进,直到力竭。』
语毕,众人的注意力从蕾娜身上再次转向前方。全员的眼神和心,再次面向自己应该前进的彼方。
蕾娜倒吸一口凉气。
传达而来的那份情感,既不是觉悟,也不是从容。
就像是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万里晴空,艳阳高照的大海一样。
就像是被家人带到无垠的春野上,得到了可以尽情狂奔的许可的孩童一样。
就像是即将出发时、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激昂和兴奋。对未来发生的一切期待不已,坐立难安的旅人一样。
「啊啊、」
阻止不了。无论是怎样的话语,都无法成为阻止他们继续前进的锁链。
那就是对他们而言,名为自由的东西 。
不能决定生死的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踏上死亡的道路。多么卑屈,又多么高贵。
将哑口无言的蕾娜的沉默理解为告别的决意的少年们,再次迈开步伐。看着即便如此依然不肯彻底死心的蕾娜,辛淡淡地笑着说: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的,令人心安的笑容。
爽朗,痛快,足以让心头的阴霾一扫而散的笑容。
「我们先行一步,少佐」
同调,静静地被切断了。
雷达显示上,五颗光点渐渐消失。对象不在管辖范围内。同时,为了进行知觉同调所必须的对象数据信息也被删除。
这之后,已经不会再相见了。
鼻子一酸,泪水不住地溢出,打在控制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呜咽声如同决堤一般。
蕾娜一头栽在控制台上,大声痛哭起来。
棚屋的队舍的木制墙壁上画着一面巨大的,色彩的排序与原版左右相反、现已经褪色的五色旗。
实际上并不是左右相反,而是上下颠倒。象征着和自由·平等·博爱·善良·高洁完全相反的压迫·歧视·偏见·邪恶·低劣。
在其旁边画着的涂鸦则是面带微笑的圣女玛格诺里亚、但手上高举的不再是斩断支配之剑,而是锁链和脚铐。而脚下原本象征着摆脱压迫的挣开脚铐的动作也被替换成了践踏着戴着“猪”铭牌的人类的动作。
这就是他们瞳孔所映出的,共和国的姿态。
蕾娜用没有一处伤疤的白皙手指抚摸着粗糙不平的树皮和褪色的颜料。非常有年头的画。恐怕是九年前被配属到这间刚刚建好的队舍的第一批86们的作品。
共和国已经死了。值得市民们引以为豪、信仰的共和国,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
亲手撕裂那份骄傲和信仰,并丢在地上用脚碾碎,最终舍弃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自己。
蕾娜闭上眼睛,小声地叹息。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可以听到共和国亡魂的嘶喊声,现在已经不在此处的少年。
蕾娜无视“在上面的处分下来之前小心行事”的忠告,擅自搭上运输机飞往Spearhead战队的基地。那辆运输机上还搭载着从各个战区召集起来的,即将成为一次处决对象的士兵。蕾娜几乎是以威胁的方式,说服懦弱好说话的人事部士兵,才得到登上这架运输机的许可。
「……你是,米丽洁少佐吗?」
被叫到名字的蕾娜回过头来。呼唤自己的是50岁上下的维修组组长,勒夫·阿鲁特雷特中尉。
「虽然先前就从那些小鬼们听过了。但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着,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事之徒啊」。
阿鲁特雷特中尉用沙哑的嗓音说着,用下巴示意位于身后的队舍。
「虽然他们都整理过自己的房间了,但是还是有一点东西留下来的。距离新的小鬼们入住到这里还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随便看看吧」
「非常感谢。抱歉,在您百忙之中还要打扰您」
「哈哈,我在这里送走过无数的小鬼们。但是来为他们悼念的白系种还是第一次见啊」
蕾娜抬头观察着饱经风吹日晒的庄严的侧脸。
「……阿鲁特雷特中尉,您、」
混杂在消炭色的头发中的白发——否,那是稀稀疏疏的,染上了油污的、银发。
「您是……白系种吗?」
「……」
阿鲁特雷特摘下太阳眼镜。如蕾娜所料,藏在太阳眼镜下的是如如雪花般洁白的银色双眸
「我的另一半是阳金种。女儿也和她很像。无法容忍只有她们被带走的自己把头发染成了灰色。打算自己参军以换回她们两人的市民权。……该说造化弄人吗,就在我染发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带到战场上去、没过多久就死了」
老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粗暴着挠着头发继续说:
「…
…辛那家伙的异能,你知道的吧?」
「啊、嗯,知道的」
「 那异能在东部战线可是相当有名的哦。……在他刚被分配到这里时,我偷偷问过他了哦?有没有
「……那是我想着啊,要是有的话,我就过去被杀掉好了。但他的回答是没有。……我稍稍感觉到了一丝救赎。因为她们不是到死前都被困在战场之上吗?我觉得要是我也去那边的话,就能见到她们了」
老维修员微笑着、那是带着寂寞、又仿佛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一般安心的笑容。
但当他朝着东方,眺望远在彼方的无垠战野时,那侧脸却写满了寂寞。
「 每一次特别侦查任务之前,我都会把他们全员都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我白系种的身份。要恨我就尽管恨好了,要是觉得杀了我能解恨的话就尽管动手吧。但是每一次都没人这么做。这次也是一样。也多亏这点我才能苟活到现在」
那语气,简直好像再说着“又把我丢下、自己先走了”一样。
被妻子和女儿、……还有在这里替他们照看座机的,默默守护着的无数孩子们。
为了掩盖涌出的泪水、阿鲁特雷特重新戴上太阳镜。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自言自语道。
「我都说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吧!……走啊!快走吧」
「好、好的……非常感谢」
蕾娜对阿鲁特雷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从他身旁走过,进入队舍。
像是用废料搭建成的板房落眼之处净是灰色和茶色、做工糙得煞风景。
经年劣化、沾满灰尘、已经变色的走廊的地板凹凸不平。各处都有木板翘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食堂和厨房堆满了扫也扫不干净的油渍和煤污,看不到有一处是干净的。
浴室则是和很久以前看过的记录片中的一样潮湿阴暗。 角落里黑色不明物体发出沙沙地蠕动声。
哪也找不到洗衣机和吸尘器的身影。走廊的一端摆放着的扫帚也破破烂烂。丢在后院的使用方法不明的木板和铁盆似乎是代替洗衣机的东西。
这里感受不到丝毫文明生活的气息。这就是自诩为先进的、人道的国家给予国民的生活吗?想想就觉得丢脸。
二楼似乎是processor们的卧室。蕾娜走上阶梯、连蕾娜体重都承受不起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声。
被短小的弹簧床和破旧的衣柜塞满的狭小卧室满是尘埃、房间的各个角落在日光常年照射下失去了光泽。被打扫过的房间里完全没有人居住过的气息。唯有洗过叠起来的薄被套和床单及枕头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位主人。
位于最深处的最大的则是战队长的房间。蕾娜轻轻推开本来就很难关上的门、进入到房间内。
床和衣柜和其他房间一样,不同的是在房间深处的,稍有一点空间的桌子上,各种物品堆积如上。
破旧的吉他、卡牌和桌游卡片、以及各种工作用的工具。
内页破损的字谜书上,满是尚未解开的谜题。
桌子上立着的素面本里尽是没有划过一笔的白纸。
线和纺针被聚在一起摆在篮筐里。编出来的东西却哪里也找不到。
用现有的板材搭建起来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没有进行按类型和作者分类,感觉不出这些书是被某一个人所拥有的私人物品。
也许是考虑到下一批队友也会用到这些书所以才没有整理吧。不过带有生活气息的东西被全部处分掉了。是因为知道根本没有留下来的机会吧。
蕾娜仿佛能听见那些明知道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却还是以乐观地态度生活着的少年留在这个房间里笑声。
没有屈服于绝望。
没有被憎恶玷污自己的矜持。
在连人的尊严也要侵蚀的苦境中,少年们却丝毫不为所动,至死都展示着自己身为人类的骄傲。
蕾娜靠进书柜、发现一只唯有爪子是白色的黑色猫咪,孤零零的伫立在书架上,那迷茫的神情仿佛在问“大家都去了哪里了呢”一般。窗外,聚集着刚刚完成拍照的官兵和processor们。
从这间房子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不能期待能有什么收获了吧。蕾娜从书柜抽出曾经那天辛所提起过的作者的著作,草草地浏览着,希望能有什么发现。
突然,某样夹在书里东西掉在地上
啊、这是、
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些纸片。在最上方的是站在全体成员站在建筑物前拍摄的全家福。
从那个翻转的五色旗来看,是在这间队舍里拍的。照片上的是穿着工作服的整备组和二十多名少年少女们的身姿。
…………!
即使没有任何说明也能明白。这就是直到昨天还存在的Spearhead战队的队员。辛、莱登、塞欧、库蕾那和安琪……还有死掉的全员。恐怕是当初上任的时候拍摄的。
作为人事档案的附件的照片本就不大,强行塞在其中的共计24名的processor和整备组的身姿小到无法一一辨认。不知为何照片里还有一架<>,那应该是弗雷德吧。第一眼看上去虽然能明白照片上的是他们没错但是由于画质太过粗糙的缘故,并看不清他们具体的长相。不过,不是整齐的摆成一列而是七零八落地站在自己喜欢的位置看着摄像头的全员正在露出淡淡地微笑这点还是看的出来。
下一张纸则是信纸。从遒劲的字迹可以看出是笔者是一位强健有力的年轻男性。
『如果藏得这么深的都被你找到了话,只能说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蕾娜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是莱登、虽然没有写明收信人,但无疑是写给蕾娜的。
说什么“如果藏得这么深的都被你找到了话,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你不也是觉得我可能会来找才特意写下这封信的吗?
下一张纸,则是写有不规则排列着的姓名,不用想,这是为了告诉蕾娜先前的照片里站着的都是谁。
『名字都给你写好了,反正你现在肯定在为我们哭泣吧,明明就连谁是谁都不知道』
塞欧。
『猫就拜托你了、反正一直都摆着一副善人模样,多照顾一只猫也没什么吧』
库蕾娜
『名字还没有起,所以请少佐您帮忙起一个可爱一点的名字吧』
安琪。
端着信的手止不住颤抖、涌上来的情感让让蕾娜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这是大家,留给我的信。留给明明就连一起战斗都没有过,明明就没能拯救他们,只会站在高处说着些漂亮话的我的话语。
最后一张是属于辛的,以很符合他的笔迹,写下很符合他那冷淡性格的话语。
『如果有一天,少佐也来到我们最终抵达的地方的话,能为我们献上一束鲜花吗?』
那话语,既有着字面上的意思,却又不止于此。
一直前进,直到生命的尽头。正是辛的,他们所渴望的自由。他们最终所抵达的终点,蕾娜也必须朝着那里迈进。
辛直到最后还在相信着蕾娜还可以继续前行。
还在相信着蕾娜不会在绝望中屈服,还在相信着蕾娜绝不会玷污身为人的矜持,还在相信着蕾娜能够和他们一样,前进、直至生命的终结。
大滴的泪珠连成一道白线,散落在地上,溅起水花。蕾娜虽悲伤着,但在那温暖泪水的安抚下,蕾娜姣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辛曾经断言过,共和国终有一天会灭亡。连保护自己都忘却的那份傲慢,终有一天,会让他们尝到败北的苦痛。
对于这个国家,这也许是不可回避的未来、不、这或许就是明天会发生的事。
但是,即便如此、蕾娜也必须战斗到共和国毁灭的那个瞬间。永不放弃生的希望,在死之前都奋力挣扎着活下去、自始至终贯彻着那份矜持逝去。 就如同高傲的他们一样。
战斗吧。燃烧这份生命之火,直至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