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随时都可能降下雨露般的,暗灰色的阴天。
简直像是在艾因布克人民的心中暗示一样,一名女骑士这样自言自语到。
阿迪米萨的街道如同风暴将要到来一样,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道路上看不见普通市民。
那也是当然的。由于发布了戒严令,大家都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现在在城市中声势浩大地行进着的是军装整备的一群骑士——被阿道夫国王陛下解雇的顾问官和亲臣们的部下。
然后骑在马上率领着他们的是,释放出威容的全身装甲的魁梧男子——的、自动铠甲。
没错,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女莎菲·希弗拉修。
我们“最接近军资的旅团”的成员也以拥护她左右的形式随行。并且身为她侍从的女骑士担当着旗手,堂堂正正地高举着艾因布克国旗。
终于能看见通往王宫的蜿蜒坡道了。
但是在坡道入口的广场上,有一群和我们同样举着艾因布克国旗的阵势等待在那里。
他们是艾因布克的正规兵。
然后站在他们阵前的是,我曾见过的面孔,以及曾见过的鸟。
路西昂和凤尾银咬鹃。
就这样位于阿道夫陛下指挥下的正规军,和我等被小莎菲率领的“国王讨伐军”从正面相对了。
在肃静的紧张中,路西昂向前走出一步露出了苦笑。
「……没想到你们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为了将一切完满收束,我只想到了这个方法呢」
我也同样,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你要好好感谢,下定决心的小莎菲哦」
「是啊……无地自容……」
路西昂十分感激的用眼神致歉。
虽然我说得了不起,但我也有着同样的心情。在小莎菲面前抬不起头。
这个作战,会往小莎菲身上强行压上巨大的负担。所以,即便想到了这个方法,我也对是否提案感到顾忌。
然而小莎菲好像看透了我的踌躇一样。又或是我过于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呢。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哦?只要能拯救这个国家和爸爸,我,会努力的」小莎菲温柔地说出了这句话。她嘴角浮现的微笑是做出觉悟之人的笑容。
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立下了必定要让作战成功的决意,和在一切结束之后,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会成为她的力量的誓言。
接着我对小莎菲全盘托出了作战——于是到了现在。
将身为亲身父亲的国王指名为此次国难的元凶,为了夺取王位而与元顾问官及元亲臣一同起义了。
这毫无意义是,一场叛乱。
名义不佳、正当性暧昧。尽管如此却仍然决断发起这场叛乱的小莎菲,令我产生了无限的敬意。
她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女王。
「——虽然很困难,但要尽可能避免杀生地压制哦。毕竟它好像是希弗拉修家重要的召唤兽。拜托你们了」
我对路西昂这样说到,路西昂重重地点头。
「啊啊,能使用我团的成员吧?那就没问题」
「哦—?使用是什么意思啊使用。你的态度是不是太高了?我可是在给你擦屁股要好好感谢我啊—」
「虽然侬想要不借路西昂之手再挑战一次……不过也没办法。这是为了未来的徒弟妹妹」
「我上次只是不小心大意了的说,这次可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哦。写作认真读作认真(fucking)!让你看看猎人的真正实力的说!」
「啊啊……抱歉KK。确实如你所说。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
接着旅团的成员们也一副与路西昂无关一样交换了话语。
看到那一幕的艾因布克正规军全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您在和敌人说什么?路西昂大人」
这是当然的疑问,他们动摇了。
毕竟自军的大将表现得和敌军成员串通好了一样,那当然会感到不安吧。
虽然很抱歉,但他们的不安猜中了。
「啊啊,抱歉啊。我要倒戈到莎菲一方」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正规军由于惊愕和狼狈骚动起来。
凤尾银咬鹃也烦躁的踢动勾爪,发出尖锐的鸣叫。
路西昂像是要挥开那些一样一下子跳起来。
他在空中翻动白色披风,扭动身体描绘出银色的轨迹。
接着他轻巧着地的位置是小莎菲率领的国王讨伐军阵营中。
路西昂和我们并肩面对着正规军。
「哎呀—不愧是路西昂大人!就算倒戈也要在空中翻个身再倒戈,真帅啊—!可恨啊—!明明所作所为只是个蝙蝠混账啊!」 (注:蝙蝠非鸟非兽墙头草的讽刺)
「你真是会刺激讨厌的地方啊……。我的家族可是被当做人质了。饶了我吧……」
KK的挖苦令路西昂尴尬地发出了呻吟。
我也不是不懂KK想要抱怨的心情,但我还是如同慰劳路西昂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发展是当然的。既然只要这场叛乱成功国家首领就会更换,那么限制路西昂行动的梅纳德家人作为人质的事也会化为白纸。
这么一来路西昂当然会堂堂正正地倒戈,能够协助小莎菲夺取王位。
就算是正规军,也有很多觉得国王陛下奇怪,不情愿地遵从命令的人吧……抱歉呢!但是请安心!主动投降的人在叛乱结束后会被免责的,我们已经商讨好了!
不论如何演员集齐,时机成熟了。
我用眼神示意小莎菲后,小莎菲让头盔点点头,拔剑。
她举剑指天,在马鞍上发出大喝。
「我是艾因布克王女莎菲·希弗拉修!让开!」
从铠甲内侧发出的毅然响彻的这一声,让艾因布克的历史大大地变动了。
☆
虽然王宫内布满了近卫兵,但他们好像根据战况和政情做出了判断,毫不忸怩沉默地让开了道路。
只有小莎菲和我以及女骑士小姐,还有元顾问官和元亲臣们在王宫内的走廊上前进。
将正规军的对手交给路西昂,拓开通往王宫的道路后,我们只凭少数人来到了这里。
因为来到这里后,已经不需要武力了——。
近卫兵和朝臣们的态度证明了这一点。
每个人都认可小莎菲,用注目礼迎接着她。
没有任何阻挡我们前进的人。
我们明明是叛乱军,却像是被众人期待着般进宫了。
我们终于到达了王宫的最深处,厚重的门扉前。
小莎菲在那扇门前止步,突然转向了我。
「……尤利君,这里能交给我吗?」
「嗯。……但是别做的太过哦?」
因为小莎菲现在完完全全是全副武装,如果使劲打向没有防备的人类就必定会变成大惨状哦?
「如果是尤利君,就算我做过头你也能治好吧?」
「……就算那样也不能」
「呵呵,开玩笑的。我明白」
铠甲的肩铠上下摇晃。
累积了深厚修炼经验的自动铠甲,竟然能够表现出如此丰富的感情吗。铠甲的动作鲜明地传达出小莎菲正在轻轻笑着。
在我思考着与现在完全无关的事情时,小莎菲重新面向房门,轻轻推开了。
那是宽阔,并且典雅的房间。
地面上铺着短毛的绒毯,墙壁边有着整齐排列的书架。
每件家具都是最高级品吧,但并没有无谓的豪华感,并且仅有着最低限度的物品。
深色的书桌,天鹅绒的沙发,装有顶棚的特大号床铺——。
对,这里是阿道夫国王陛下的寝室。
然后现在,那张床上有着男女二人的身影。
一人是穿着修道服的克里斯缇娜。她正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床铺的正中。
接着另一人是,阿道夫国王陛下。他正将脸埋在克里斯缇娜的大腿上颤抖着。克里斯缇娜在慢慢抚摸着他的头。
「…………」
我和克里斯缇娜的眼睛对上了。
就在那时,克里斯缇娜的眼部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舒缓了下来。
那像是在说她等候已久,非常高兴一样……不由得连我也变得高兴了起来。她那份楚楚可怜感、坚强骚动着男儿心。
她真的好狡猾。我也太轻浮。
我这样告诫这自己,暧昧地点了个头。
于是克里斯缇娜的视线落下朝向了国王陛下。
她的眼神正可谓是对爱撒娇的孩子感到困惑的,温柔的母亲的眼神。
啊啊原来如此,我内心某处突然理解了那个“幼母性”的意思。
如果有人被克里斯缇娜那样抚摸着脑袋,大概会为她疯狂吧。
光是从旁边看都能明白,她那份能够虏获寻求母性的男人的,魔性的引力有着惊人的威力。
……老实说吧。我也想被她那样对待。
不,实际很糟糕吧。
如果我被那样做了大概会无法保持理性哭出来。「呜哇—!」地哭出来。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就算我能够理解也有所共感,但国王陛下一连串的蛮横暴行并不是能够被原谅的。
「…………」
然后小莎菲行动了。
她笔直地,走向了床铺的方向。
喀恰喀恰地不断接近的脚步声让国王陛下像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抬起来脸。
和铜像一样的面孔——但是表情简直像是其他人。看不见丝毫被称颂为明君的严格和英勇气概,那仅仅只是个可悲的面孔。
对着那张脸——,
「来,咚!」
「咕哈!?」
小莎菲简单助跑了几步,用力使出了一记飞踢。
国王陛下往床铺的对侧滚落了下去,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刚说完就———!?」
我明明说过要注意别做过头!
被铁鞋踢中脸庞可是相当巨大的伤害啊!
「没事没事。爸爸,可是很健壮的」
小莎菲若无其事这么说道,她在床上轻轻地挥动护手。
克里斯缇娜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了不碍事退到了床铺的枕头边。
于是国王陛下像是爬上来一样,从床铺的对侧露出了脸。他的口鼻中盛大地流出鲜血,将毛毯染得通红。
他的表情与先前可悲的样子完全相反,露出愤慨的神色,血沫交飞地叫唤到。
「你、你在做什么莎菲!不只是起义,竟然还敢踢我——!」
但是,
「那是因为爸爸做了让我这么做的事情吧?我全部都知道喵」
「…………」
只是说了那一句话,小莎菲就让国王陛下闭嘴,感到了羞愧。
只是,小莎菲的那个口吻中,并没有挖苦或讽刺、污蔑或是厌恶。
其中有的只是寂寞并痛心的,怜悯。
悲伤的同情音色……。
然后,
「……就算愿意被圣女大人斥责,也讨厌被亲生女儿斥责?」
「…………」
「……我也很讨厌哦……」
那样持续的话语中——不,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渗透出痛切的忧愁烦闷之情。
累积了深厚修炼经验的自动铠甲,竟然能够表现出如此丰富的感情吗……。
为了能够承受沉重的痛击而包裹全身的坚硬铠甲,正在微微颤抖着。
「——……失礼」
于是看准时机的女骑士小姐穿过我身侧,走到了国王陛下的身边。
接着她从怀中取出文件,开始肃然地朗读。
「以艾因布克王位继承者莎菲·希弗拉修之名,将现任国王阿道夫·希弗拉修认定为政治犯。在此宣言夺取其王位,在此下命,放逐阿道夫前国王并蛰居于边境地区」
阿道夫前国王陛下呆滞地听着那份宣言。
女骑士卷起文件,像是抛下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在最后加了一句。
「这是获得城中残留的臣子们支持的,正当的王位继承。阿道夫大人」
「…………」
对这个事实,阿道夫前国王陛下没有任何反对,只是失神地垂下了头——,
从武装起义而起的艾因布克王位继承,在此成立。
这是女王莎菲·希弗拉修,诞生的瞬间。
……顺带一提。
克里斯缇娜尽管在那现场,却完全没有看向那历史性瞬间的始末。
她一直避开着视线。
那理由是,阿道夫前国王陛下在流血。
克里斯缇娜,血真是难以应对的东西呢。
☆
小莎菲继位的消息马上传达到了王宫坡道下的战场中,正规军和叛乱军的战斗终结了。
虽然这么说,但在消息传达前正规军已经丧失了战意,实际上展开激烈战斗的是“最接近军资的旅团”和凤尾银咬鹃,而他们的战斗也已经以明确的形式决出了胜败……。
「——呼。这样就行了。来艾哈特,解体吧。你很擅长料理野兽吧」
「了解!我会用高蛋白低卡路里的精灵流迷宫饭来款待椎菜的哦!」
按照椎菜小姐所说,艾哈特拔出了料理用的小刀。
看到他的动作凤尾银咬鹃发出了悲痛的鸣叫,但却无法逃脱。
因为凤尾银咬鹃已经被捆起双足,倒吊在王宫的断崖上了。简直如同肉店中待宰的鸡一样。
「竟然还活着喏。鸟刺身也不错啊。有谁能把酱油和柚子胡椒拿过来吗?」
「喔,好像挺下酒!喂—,士兵先生们—?能从食物库中把就拿来吗?」
「停下停下,你们没听到尤利的话吗?活着压制它并不是为了将它用作新鲜的食材。那是为了让成为女王的莎菲今后也能继续驱使而做出的要求啊」
「我觉得比起这种鸟由我成为莎菲碳的召唤兽更好啊—。召唤兽的录用要求是什么呢」
虽然活捉是个高难度的任务,周遭也残留着苦战后的痕迹,但没有任何一人受到严重伤害,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尽管最初交战时稍微有些被压制,但果然不管怎么说有路西昂在的话战力的规格完全不同。辛苦了。
在椎菜小姐他们围着凤尾银咬鹃大声争论时,有一群从连通王宫的坡道上蹒跚走下的人。
那是阿道夫大人,和他的侍从们。
坐在马上的阿道夫大人缩着肩膀,盖着外套像是从群众的视线中逃走一样。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虽然也拉着貌似装着阿道夫大人个人物品的货车,但全都是一副阴郁的表情。
脱去铠甲的小莎菲认真地用自己的眼睛,目视着那一众人的样子。
只是她的侧脸中,渗透出浓厚的惜别之情……。
「抱歉呢。我只能想到这种解决方法。变成了将这种重任压给小莎菲的结果……」
我将手搭上小莎菲的肩膀,轻声道歉。
——克里斯缇娜本人,和克里斯缇娜卷起的麻烦事全都由我来担下。
我明明夸下了那等海口,结果却没能想到不将负担和痛楚推给小莎菲的,将一切完满收拾的方法。
虽然国家被搅得一团乱,但问题本身极其简单。
阿道夫大人因为被称为高尚之人、明君的重压,而对克里斯缇娜产生强烈的依存心这件事是原因。
那么解决方法就简单明了。只要将阿道夫大人从那个重压中解放出来就行。尽管多少有些强硬,但只要通过判断夺走王位即可。
这样就会由小莎菲接管这个国家的全部事项,完满地收束一切。
路西昂的事情,克里斯缇娜的事情,一切——,
但是那也就是说,小莎菲必然会被压上女王这一大任……我不得不对那感到痛心。
但是,小莎菲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到我的手上,摇了摇头。
「不。没事的。本来就有路西昂来我国成为夫婿后,爸爸就要退位的预定。所以只是稍微将预定提前了,并且那个方法稍微有些乱来而已」
小莎菲那样说完,向前跳了一步,转身面对我。
「尤利君,你说过自己有责任对吧。你有将那个人从封印中解放的责任。……但是我觉得,那个想法有点不对。因为,原因并不只在那个人身上嘛。爸爸本身也有错哦。不乱再怎么感受到重压,都不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理由」
「小莎菲……」
爸爸本身也有错——虽然我也这么想,但这是我没能说出口的台词。
没错。如果探讨责任的所在,任何事都都并不只是克里斯缇娜有错。那正是,她真正麻烦的地方……。
而小莎菲冷静地看穿了那一点。
她对克里斯缇娜应该有婚约者被夺走的怨恨吧。也有扰乱父亲和国家的憎恨吧。但是,她没有拘泥于那些,小莎菲公正地评价着自己的父亲。
「所以,要为父亲擦屁股的是我。因为我是他的家人」
她这么说着流露出的微笑,并不是孩子天真的笑容,而是令人惊讶的充满成熟感的笑容。
那太过耀眼,我不由得移开视线。那是从强烈的敬意中产生的,小市民般的行径。
「……你真的是,非常出色呢。比现在这个国家中的任何大人都要出色」
「谢谢。——但是,事情还没结束」
小莎菲突然将视线移回到逐渐离去的阿道夫大人一行那儿。我附和了她一句。
「的确呢。真正重要的是,之后的……」
每次,其实这个作战还有后续。
只是我无法亲自目送那个成败、那个结局。尽管我们内心在担忧,却只能目送着阿道夫大人他们——。
「尤利大人!」
我被叫到名字转过身,克里斯缇娜正在向我跑来。
「请问、请问,真的要赶走阿道夫大人吗?」
不过,不论形式如何对方都那么地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全力撒娇了。该说是留恋呢,还是同情心呢,那正是母性的流露。
不管怎么说克里斯缇娜都好像在担心
着阿道夫大人。
那是克里斯缇娜的温柔之处,不过也是她的恶劣之处……不论如何我回答到。
「嗯。都做出了这么多的事,已经不能让他继续住在王宫了呢」
虽然我的说法稍微有些冷淡,不过那是事实。
而且对本人来说,那个处置应该也意外的更轻松吧。被女儿以这种形式夺走了王位的人如果还留在王宫,那应该会坐如针毡吧。
「但是……」
克里斯缇娜焦急地轮流看着阿道夫大人的背影和我。
所以我叮嘱了一句。
「不能去追他哦,克里斯缇娜。——如果你要追,那就在被阿道夫大人呼唤以后」
「……诶?」
克里斯缇娜眨了眨眼睛。
「请问、那是什么意……」
「…………」
虽然她反问了回来,但我没有回答。
为了无需回答就能结束,我只是在心中祈祷着。
☆
在艾因布克王国西南方的边角,是个在丰饶绿丛中有野鸟歌唱的山岭地区。
清新的空气,从某处传来的潺潺清流水声,都令沐浴在其中的人身心如同被洗涤了一般。
时而从树木开阔的场所回顾来时小路,能够看见在原野上广阔延绵的麦田,和一块一块点缀在其上的村落景致。尽管朴素却悠闲并宏伟,就算称其为名胜也不为过。
但作为那一部分的景色,那一行人的表情却不好。
他们疲惫的面孔甚至像在讽刺那自然的美丽一般。
特别是在队列中央骑行的男人的眼神空虚缺乏生气。并且,不知道是在哪里被重重撞到,他的口鼻边绽放开了青色痕迹还有着干燥的伤痂,使男人显得更加寒碜。
「…………」
男人在马上呆呆地回顾着自己至今的历程。
继承王位是在自己十五岁左右的时候。被称为名将的父亲也没能战胜疾病,由长子继位。
尽管年轻,为了成为不辱父亲之名的国王,自己拼命地直面公务。
在那过程中,最爱的妻子先自己而去,与此交替她为自己留下了独生女。
所以自己将给妻子那份的爱情也倾注其中,养育着女儿。同时,自己也努力成为能令这个最爱的独生女骄傲的父亲。
然后自己成功了。
你是明君、你是高尚者、你是国父,每个人都这样称赞着自己。
为了不背叛那份期待,为了配得上明君、配得上高尚者、配得上国父的称赞而不断努力着。拼命地……。
那对自己来说、对国家来说、对人民来说、对女儿来说应该都是好事。
应该是这样……。然而……这条山路就是自己的末路吗……。
那样的思绪在马上男人的心中反复。
没错,在山道上前进的一行人,就是被从王宫中驱逐的前国王阿道夫,和他的侍从们。
「——竟然将亲生父王驱逐到这种偏僻地区,真是不义不孝至极。可悲啊」
「不,她都特意为父亲准备了宅邸,果然还是血脉相连的女儿啊。如果是出于野心的叛乱是不会做到这个地步的」
侍从间时,而会进行这样的对话然后沉默。
被下令在远离首都的此地蛰居后,他们现在正在前往作为刑场的宅邸的途中。
「——哦哦,能看见了,阿道夫大人。那边应该就是蛰居的宅邸」
带头的人在前方展开地图发出声音。
想着终于达到了吗,前往宅邸后,侍从们「哦呀」地变成了意外的表情。
「嚯。说是蛰居还以为是多么破烂的房屋……这不是意外的漂亮吗」
质朴却有牢靠的铁栅栏的大门和石墙。穿过那里后伫立在眼前的房屋,潇洒并且充满风趣。
房屋宽阔看起来好像就算全员住进去后还能有余。
「——还以为要先开始维护房屋……这里意外的干净整洁啊」
房屋上没有发现显眼的旧痕,貌似没有进行修复和修缮的必要,庭院中的杂草也被全部拔除了。
这简直像是,让直到最近都在被使用的某位贵族的别墅中的人搬走,让给他们居住一样。
「…………」
蛰居,即是刑罚。是为了将罪人从俗世隔离、封闭的处置。
因此侍从们才做好了将会在严酷环境中居住的觉悟……这令他们稍微有些脱力。
「哼、哼。也就是说她预料到叛乱会成功,所以预先准备好了吗。真是傲慢啊」
「先、先别那么说。首先去看看内部吧」
口头逞强的侍从被其他侍从安抚,从房屋的正面大门走了进去。
「…………」
阿道夫用朦胧的眼神,兴趣深厚地仰望着宅邸的外观。
于是,
「!阿、阿道夫大人!请您看看这个!」
房屋中传出了呼唤声。
那是惊愕的一声,侍从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将手放在剑柄上做好了准备,但是接着又传来「里面是安全的请安心!」这样一句。
因此侍从们和阿道夫一同,踏入了宅邸之中。
和外观同样,内装果然也给人一种空出贵族别墅让渡给他们住的感觉。整洁干净,家具也齐全。看起来能够马上正常地在这里生活。
「阿道夫大人!在这边!」
呼唤阿道夫的侍从的声音从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中传来。
阿道夫摇摇晃晃地被吸引到那边,打开了半掩的房门。
「…………」
他虚无的瞳孔,逐渐扩大取回了光亮。
「……这、这是……」
从泛着青痕,结着干痂的嘴中,漏出了惊叹的话语。
那里是,鲜明印在眼中的书斋。
用花朵编织的花绳装饰在天花板的边缘。
然后在房屋的中央堆出来小山。全新的钓具和狩猎道具、桌游和书籍,由阿道夫的嗜好品堆出的小山……。
「阿道夫大人,请看背后……」
被侍从催促,呆然站立的阿道夫转过身。
在那里,一面墙壁上贴着文字。那是用彩色纸片裁剪拼接处的文字。
【您辛苦了!】
写着这个内容……。
「阿道夫大人,桌上也有包裹」
侍从这样说到。
阿道夫突然回过神,跑到了书桌边。
在用纸包装的包裹上装饰着缎带,插着一张对折的卡片。
阿道夫小心翼翼地去下那张卡片,轻轻打开。
【至今为止您工作辛苦了。今后就由我来努力,爸爸请悠闲地享受自己的时间。我会偶尔来玩的哦。
莎菲怀着爱意敬上】
「…………」
阿道夫拿着卡片的手颤抖着。
他的眼中浮现出泪光,抽着鼻涕紧闭嘴巴。
阿道夫轻轻放下卡片,将手伸向包裹解开缎带。
从中出现的是,饼干。
饼干的大小和形状不一,并且还有些粗糙……。
但是,就像是正因那样其中才充满了爱一样,阿道夫拿起一块饼干,放入口中。
适当的清脆感令人舒服,每咀嚼一下心中就涌出感动。
吸一口气,带着黄油香味以及些微可可粉的味道,充满心中扩散开来。
从他湿润的眼眸中,终于还是流下了泪珠。
真好吃。比至今吃过的任何饼干都要好吃。
只是,自己并不想将那归结于到达这里的旅途造成的疲劳的原因。
这应该单纯是,出于莎菲的手艺做出的味道。
然后,就在那时,不可思议是事情发生了。
「阿、阿道夫大人……?那是……」
侍从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道夫拿着饼干的手——不,是阿道夫的全身都被淡淡的魔力光芒包裹着。当然,那并不是阿道夫自身的魔力。
但是阿道夫,有种从腹部深处涌现出力量的感觉。旅途的劳累好像被一口气吹飞了一样。
接着,
「!您、您脸上的伤……!」
阿道夫脸上的青斑和干痂——被莎菲踢飞时遭受的伤痕,不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吗。
侍从们吵嚷着,然后颤抖了。
「竟然在料理中加入了白魔法……而且,竟然还是这么高级的白魔法!」
对着流出感动眼泪的侍从们,阿道夫轻轻地回了话。
「……这大概是,莎菲身边的白魔导士的所为吧」
「是、是的。哎呀,应该是那样吧,但是——!」
以为阿道夫还在逞强,侍从们前倾身姿想要提出异议,但那被阿道夫伸手制止了。
「别说。我十分清楚。治愈这个伤痕是白魔导士的所为,还有……莎菲的关怀」
没错,这和是谁的术法没有关系。
是出于谁的意志而做出这种事这点才是重要的。
想到那一点,无法抑制住积攒起的思绪,阿道夫当场发出声音哭了起来。
毫不避讳臣子的目光哽咽着,尽
管数次擦拭着眼睛,却仍然在咀嚼着饼干。
然后就在那时,响起了叮叮的声音。
那时从阿道夫怀中的联络端传出的声音,看向画面,那时克里斯缇娜发来的文字列。
《您没事吗?您还平安吗?您有好好吃饭吗?没有感冒吗?请偶尔让我听听您的声音。》
「…………」
阿道夫一瞬失神地紧紧看着画面。
看到他的样子,侍从们对是谁发来的文字列,诧异着是什么内容,表露出了不安。
过了一会儿,阿道夫的手指在画面上划过。
看起来像是在敲打文字。
虽然侍从们无从得知,但那文字列是——,
《一切一切,真的非常谢谢你。我打算接受你的好意。所以我欢迎你随时来玩。我等着你,莎菲》
对,那是发给最爱的女儿的,谢礼的话语。
接着阿道夫用打出那段文字的手指,毫不踌躇地将克里斯缇娜的联络方式,和与她交换过的心里话的记录删去了。
被他已读无视的克里斯缇娜会露出什么表情呢……知道那答案的机会,永远的没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