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织姬出生长大的十条地家并没有『门禁』。
不过那并不等于自由放任。
虽然没有固定的门禁,但相对地,织姬必须凭自己的意志及判断遵守符合十五岁女生应该回家的时间。
可是这天却拖得很晚,直到深夜十一点才回家。这是因为潜入那个感觉很不舒服的『魔女之馆』地下时遇见龙的缘故。
织姬回家后先是前往祖父的房间。
在建好长达一百四十年的木造建筑里,织姬于走廊上缓步前行。
十条地家在当地是内行人才如道的武家宅邸。能够将整个中庭坐收眼底的长廊自是少不了,祖父的寝室兼书房当然也是和室。
纸拉门是开着的,从走廊上可以看见坐在和室椅上的祖父。
「爷爷,我回来了。」
「啊啊。」
遇见龙之后,织姬已经先打过电话解释情况了。
所以她只简单打了个到家的招呼,祖父也简短地点头回应——可是没想到祖父又露出严肃的表情说:
「就算事态紧急,你不觉得还是回来得有点晚吗?年轻女孩应该要注意时间提早回家吧。」
尽管已年过七旬,祖父身体依旧硬朗。
那似乎是自年轻时起透过剑道锻炼的成果。此外,他曾在某汽车制造商担任专务取缔役一职,是个出身室町时代以来的武家望族的名士。个性怀旧,喜欢穿和服。
基于以上种种因素,他心情不悦时总是散发出一股非比寻常的沉着魄力。
不过织姬毫不畏惧,干脆地回答:
「别说傻话了。的确,水无月……羽纯的『蛇』是打倒了那只龙,可是我也不可能马上就回来啊。」
「唔。」
「羽纯身子很虚弱喔。听说用过『蛇』后往往卧床不起。」
「可是啊,织姬——」
「我很担心,所以就去看看情况了。啊,虽然有点发烧,不过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大致上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这、这样啊。」
「而且有龙来袭的话,电车也会停开吧?如此一来,我当然会比平常花更多时间回家不是吗?毕竟要走好长一段路呢。」
「既然如此,你也可以搭计程车回来啊。」
「在大家都不好过的时候,这种东西应该要留给真正需要的人用吧。我比大多数人健康,又有体力。走个四站的距离不算什么。再说,搭计程车不是很浪费钱吗?」
「这点小钱不管多少爷爷都付!」
祖父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沉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只有祖孙俩的关系,祖父在某些地方会表现出过度保护的态度。明明采取斯巴达教育,有时却又十分宠溺织姬。
「不行喔。钱又不是我自己赚的,不可以太浪费。」
「唔。」
大概是觉得尴尬吧,祖父清了清嗓子改变话题。
「刚才那个组织捎来了通知。仪式的主持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听说过两天会来家里说明注意事项。把时间空出来吧。」
「仪式的?那么我终于也要……」
「啊啊,我们这边全都准备好了,接着就看你了。」
该来的时候似乎到了。织姬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确实做好心理准备的——啊,因为肚子真的饿了,我在回来的路上先吃过了。今天的晚餐就留到明天早上再吃吧。」
十条地家的晚餐是帮佣每天亲手做的。
织姬似乎想要尽可能把它吃完,藉此回报帮佣的辛劳。这么说来,偶然碰到的同班同学在那之后怎么处理晚餐呢?
离开祖父的房间后,织姬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喃喃自语。
「也没有邀我去。」
战斗结束后,那个叫爱莎的白人少女抱怨说「我肚子饿了!」于是同年级的春贺晴臣点了点头说「要吃饭吗?那我们潜进能够筹备食物的地方吧」,随后两人便离去了。
临走前只对织姬说了句「那么学校见」。
「感觉他好像想避开我……是我想太多了吧。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而被讨厌。应该说我们根本没多大交集。」
乍看之下像个『怪人』的同班同学。
其超然的表情及语气令人印象深刻。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织姬激起了兴趣。
「所以春贺同学,可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吗?」
「这是在搞什么啊……」
被坐在旁边的同学冷不防地质问,阿春嘟囔着说。
那是早上的班会时间开始前,阿春进教室就座后发生的事情。
「十条地同学,你会不会省略太多话了?」
「大家都是同年级的,你要直呼我名字也可以喔。不过直呼男生的名字感觉不太礼貌,所以我叫你的时候还是会加上『同学』就是了。」
「那么十条地,你想知道我的什么呢?」
十条地织姬显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阿春确信今天一定会跟她有什么接触。
可是居然一大早就突然……比邻而坐的座位安排真是可恨。另外,阿春注意到某个事实——刚才他乖乖听话直呼她的姓氏了。
看来织姬似乎很擅长把人牵着鼻子走。
「首先,如果春贺同学愿意介绍一下自己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国籍日本,性别男。现居墨田区内,身分证上的头衔是高中生。这样够了吧?」
「我感兴趣的是刚才春贺同学没说到的简历喔。」
「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对于个人情报的处理还挺慎重的。身高体重什么的要告诉你是可以,不过三围就拜托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吧,我对那个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春贺同学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学到的知识,还有昨天在那边的事情。不过——」
阿春吓了一跳。因为织姬的脸突然凑了过来。
她迅速往前挺身,把那端庄秀丽的美貌转向这边,望进阿春的眼里。
阿春确信了。他跟这女孩八成不太对头。
果然很棘手——对于像春贺晴臣这样自愿走进阴暗处的男生而言,这种身心尽是光明要素所构成的少女有点太耀眼了。
该说是只要她在旁边就会静不下心来吗?又或者该说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呢?
「难不成春贺同学在躲我吗?」
而且她绝不迟钝,超乎寻常的敏锐。
「是我昨天稍微冒犯到你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道歉。我比较性急,所以才会无意中这样跟人说话。」
这位少女大概也能顾及周遭的人吧。昨晚她甚至不顾危险试图拯救阿春。
越来越耀眼,越来越棘手了。阿春叹了口气。
「突然追根究底地问个不停却是很失礼呢。今天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有兴趣就好了,改天再聊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喔……」
马马虎虎回答的同时,阿春察觉到了。
有几个同学正带着惊讶的限神注视着这边。
坐在右前方的女生·武藤同学,以及再往前一个位子的船木同学。
两个女生似乎偶然听见了阿春跟织姬的对话。
织姬以如常的爽朗语气及态度向阿春搭腔。坐在附近的她们当然也听得到吧。
阿春不以为意,没有特别想要做些什么。
不过这时的疏忽事后却让他深深感到后悔……
这天阿春觉得课上得比平常还要久。
大概是因为坐在旁边的织姬不时看着阿春的关系吧。开始意识到她的视线后,阿春怎么样也静不下心来,只能硬是假装毫不在意。
没想到居然会有像这样受到异性注目的一天……
尽管兴起奇妙的感慨,阿春还是一心等待着所有课都上完。
放学后,阿春一边小心不要跟邻座的主人对上眼,一边匆忙离开教室。
他快步赶到车站,然后乘坐新都环状线前往东驹形。
从车站徒步十分钟,进入位于杂居大楼四楼的『弥勒堂』后,阿春开始抱怨。
「真是有够倒楣。什么认真当个学生,人实在不能做不习惯的事情。」
冷清的旧书店里只有熟人。
店长兼《S.A.U.R.U.》职员的见城青年,以及青梅竹马爱莎。
「怎么了?晴臣。你脸色很不好喔。」
「当然会不好啊。我本来打算再继续当一阵子印象薄弱的平凡男生,然后适时地从学校淡出,可是现在却引来别人奇怪的好奇心……」
这么回答完爱莎,阿春没规矩地搔起了头。
「虽然爱莎表面上气质高雅又梦幻,骨子里却像饥肠辕辕的猛兽,但果然还是你跟我最合得来。只要随便应付一下就够了,实在是轻松得不得了。」
「姑且不说合不合得来,对于其他诽谤中伤,我个人深感遗憾!」
「不说这个了,见城先生。我果然是得了心病吧?你看,之前还莫名其妙出现了恐慌症状。佛洛伊德大师偏好的那种狗屁不通的情节肯定正在我心底上演。」
遇见龙时体验到的全身瘫痪及幻觉。
虽然在那之后由爱莎陪同去医院进行了检查,但包含精神科在内,所有检查项目都得到了『无异常』的结果。
即使如此,阿春还是大力鼓吹自己得了PTSD(注2 创伤后压力症侯群。)。
这是出于他的一点私心,若不如此,那唐突且不自然的失调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所以啊,我想暂时离开东京一阵子,顺便进行疗养。可以帮我跟柊小姐说一下吗?」
「那还真是突然呢。你不用帮忙爱莎小姐了吗?」
「就是说啊。好歹也问问我的意见嘛。」
爱莎顺着见城的话说。她鼓起脸颊,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大概是已经看穿了阿春『想要拿这个当藉口逃离东京』的企图吧。
「哎呀,你想想嘛。要是又妨碍到工作就伤脑筋了,而且学校那边也出了大麻烦。所以我想说这种时候去遥远的某个地方悠哉一下也不错啊。」
「请你有点日本人的样子,这种时候要更加发挥勤劳精神。」
「哎,去南方小岛逍遥个四年左右,我个人倒认为这种逃避现实的方式挺适合年轻人的。」
就在两个年轻人斗起嘴来的时候,见城以满不在乎的语气插嘴说:
「不好意思喔,工作已经安排好了。逃离东京的计划你就暂时先放弃吧。」
「你说工作……这还真是突然呢。」
听闻唐突的通知,爱莎嘀咕起来。
「其实老早之前就有人拜托我们帮忙举行仪式。只是因为我们这边找不到盟约仪式用的陪葬品,事情才会一拖再拖。委托人好像既有钱又有门路,昨天联络说他们那边已经确保了东西。于是接下来就一帆风顺了。」
两名新成员压根子没想到这种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
其中之一的阿春垮下肩膀,爱莎则是马上眉开眼笑。
「呵呵,难得的赚钱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呢。在这桩工作结束之前,搬家的事情就先延期。这样可以吧?晴臣。」
「如果因为临时取消工作而使得风评下滑,那可就麻烦了。搬家当然要延期啰。」
在欣喜的爱莎身旁,阿春呢喃着说。
「进行仪式的候补者……该不会有个十条地之类派头很大的姓氏吧?」
「多亏你知道呢。没想到你对我们这边的情况还挺了解的嘛。」
听到见城钦佩地这么说,阿春耸了耸肩。
才不了解呢,只是预料到有可能的发展而已。
想起十条地织姬耀眼的侧脸,阿春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
2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来自《S.A.U.R.U.》的春贺。」
「这次好像该轮到我问『这是在搞什么』呢……」
紧急接到工作的隔天,晚上六点。
在十条地家的和室打过照面后,阿春与织姬有了这段对话。
爱莎及据说是织姬祖父的委托人也在一旁。
织姬有点不高兴,理由可想而知。大概是今天阿春在学校里竭尽所能地避开织姬,之后却又找上门进行突击家庭访问的关系吧。
不过算了。因为要解释也很麻烦……
「织姬,这边这位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跟令孙女刚好在学校里同班。」
阿春飞快地回答。他进入了比平常亲切三成的营业模式。
「所以你也是高中生啰?」
「是的,不过请放心。我想关于我的经历应该已经送到您手上了,其中并没有任何谬误。到目前为止我得手的盟约仪式用陪葬品有九件,做为工作人员成功完成的仪式有四件。以上全是我这三年来的实绩。」
织姬怀疑地看着面带假笑、滔滔不绝说着的阿春。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阿春跟平常的差异吧,不过阿春视而不见。让委托人——正确来说是让代表人信服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这次我不过是扮演协助的角色,仪式的进行及护卫皆由这位爱娜斯塔西亚负责。关于她的情报应该已经传给您了吧?」
「啊啊。特级认证……是吗?」
魔女(Magi)是珍贵的人才,放眼全世界大概也不到一百五十人吧。
其中多数的力量属于第一阶段到第三阶段,可是第四阶段以上的魔女却鲜少出现,在《S.A.U.R.U.》之中被认定为『特级』。
尤其爱莎是全球仅有八名的第五阶段,可谓破格的逸才。
「拥有如此实力的人居然特地来到东京,真叫人惊讶……」
受到织姬祖父的注视,爱莎谦虚地报以微笑。
为了让人对自己梦幻的美貌留下深刻印象,她轻轻点头行礼。
「虽然有时会得到言过其实的赞赏,但我只是比其他魔女有更多机会战斗罢了。」
措辞本身很客气,不过其中却蕴含着坚定的自信。
好,演技很棒。做得好。阿春暗自称赞。
爱莎确实扮演了无比冷静又神秘的自己。身为外国人却不在和室内盘腿而坐也是其中一环。
她挺直背脊,端然正座。
虽然这种举动并不像外国人,但可以衬托出爱莎妖精般的容貌,所以绝对是这么做比较好。
当初青梅竹马来到新都的时候,两人曾边吃烧肉边讨论。
今后在日本『做生意』时由阿春负责说话,爱莎则扮演沉默寡言的神秘角色,藉此给赞助者留下好印象。如果能够让委托人放宽检视的规格,更加慷慨解囊的话,工作起来也会比较轻松。
不过在烟雾及气味缭绕的烧肉店中讨论神秘这种话题,感觉实在很可笑……
「首先,为了让织姬小姐成为新伙伴,我希望能够略尽棉薄之力。请包在我身上。」
爱莎假装早熟老成的天才少女保证道。
要拉拢外行的赞助者时,这类印象操作通常都会奏效。
这回也很顺利。织姬那看起来非常古板的祖父似乎对爱莎沉静的自信表现抱有好感,稍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们了。」
「…………?」
织姬困惑地歪着头。大概是因为两天前曾看过爱莎不假掩饰地大喊「我肚子饿了!」的关系吧。
毕竟跟当时的印象不同,她一定会觉得可疑。
「那就由我来解释仪式的细节吧。」
在织姬开口说些什么之前,阿春先转变了话题。
「如您所知,本世纪的人类被迫与龙族共存。而『蛇』的存在便成了对邻近地区的防卫感到不安之人的福音。那是透过名为魔术的古老学问制造出来……人称利维坦的怪物。」
为了对抗龙族而以魔术制造出来的人造怪物。
目击其存在的媒体在报导中称之为『利维坦』,甚至还为这种超生命体取了『蛇』这个通称。
「仪式中将利用只有《S.A.U.R.U.》才知道的炼成方式构建『蛇』的肉体,并透过盟约魔术将之与候补者的女性连结在一起。如果成功的话,她便会成为利维坦的搭档,也就是魔女(Magi)。」
『Magi』一词原本意指「魔法使」。
不过现代最卓越的魔术能手是利维坦的盟约者,所以不知不觉间,这个名词就固定用来称呼她们了。
「魔女将成为殖民地的守护者,并为了大众的利益而使役自身的力量,这您已经知
道了吧。至于待遇及报酬方面,请与当地有力人士及赞助者商谈——」
「等一下,春贺同学。在准备长谈之前方便赏个脸吗?」
「我们现在就在谈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再赏什么脸……」
阿春对不悦地打断解说的织姬说。
他尽可能不和织姬对上眼,可是有点烦躁的大小姐却迅速且单刀直入地反击。
「我想要两个人单独谈谈。不要说些五四三的,给我过来!」
织姬柔嫩的掌心猛力揪起阿春身着的制服衣领。因为放学后没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阿春身上还穿着制服。
另一方面,换好便服的织姬硬是拉起了阿春,就这样将他拖向走廊。
她力气很大,跟白色羊毛衫配上碎摺裙的打扮不甚相称。
于是在爱莎跟织姬的祖父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阿春便成了被囚之身。
3
阿春被带进去的是个代替侦讯室的房间,那个房间恐怕是间女生寝室。
那是间和室。角落有张写字台,上头整齐摆放着阿春同样有在使用的几本教科书。
挂在墙上的是胡月学园高中部的制服。当然,是女用的。
此外还有一些适合女生房间的小东西及家具类……
「随便坐吧。这是我的房间,你不用客气。」
织姬的话印证了阿春的疑惑。
房间很漂亮,日照也很充足,可是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阿春盘腿而坐,织姬也在他正前方坐了下来,她是采正座的姿势。
背脊也挺得笔宜,感觉得出她的良好教养。
「
好,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把什么客气啦、顾忌啦,还有奇怪的客套跟营业话术都收起来,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吧。」
「我倒认为你刚才宣告不需要的东西,无论何者都是让人类能够更圆滑沟通的重大要素喔。」
「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的我们是不需要的。毕竟——」
织姬把手放在自己胸前。
虽然直到现在才发现,但她真是个充满魅力的女生。
「我跟春贺同学既是同学,又是朋友。而且我们还知道彼此的秘密。」
「等一下。姑且不论其他两个,你说『朋友』是什么意思?」
无视眼前女生的魅力,阿春摆出不满的表情。
「我们应该还没建立起那么深的人际关系才对吧。」
「那个啊,我们进同一班已经一个多礼拜了,两天前甚至还共同体验了危及性命的人生关卡喔。在那之后,我们也曾稍微聊过一些有的没的。」
另一方面,织姬则是一如往常爽朗地做出惊人的宣言。
「这不叫朋友,那要叫什么?」
「…………」
居然只凭这点程度的事情就认定是朋友啊。阿春忍不住想发牢骚。
另外,阿春察觉到了。刚才织姬恐怕是刻意不提的——关于当时她为了拯救阿春而不顾危险曝身龙族脚下一事。
尽管知道说出来就能在心理上稍微占有优势。
他没有根据,只是瞎猜罢了。
不过十条地织姬这个女孩子感觉好像真的会若无其事地顾及他人的感受。
明明自己都说『把客气收起来』了……
「也好,先把朋友之类的说词搁在一边,关于开诚布公这点我就接受吧。」
果然很棘手。为什么她会如此耀眼呢?阿春怀着苦恼的心情说:
「然后呢?为什么你想跟我聊?」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啊。」
「虽然自己这么说是有点那个,但我不是多了不起的人喔。一起来的爱莎倒挺厉害的就是了。我只是接受《S.A.U.R.U.》这个组织的委托,负责跑腿为盟约仪式提供种种协助而已。」
听了阿春首度吐露的真心话,织姬露出怀疑的表情。
「光是高中生做这种打工就已经够奇怪了吧。那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知识或老到的经验吗?感觉春贺同学好像很熟悉龙族跟魔术的事情呢。」
「这工作没有年龄限制。就像你说的一样,因为是要求特殊技能的职业,年龄不太成问题。」
「那么你是在哪里学会那种技能的呢?」
「很简单,因为这是我家的家业。」
家业?面对好奇地低声呢哺的织姬,阿春接着说:
「我爸也是《S.A.U.R.U.》的人喔。他曾是确立『蛇』——利维坦炼成及盟约方法论的研究小组成员之一。老爸教了我很多,而我也会阅读家里有的资料,所以渐渐就对这方面越来越精通了。」
「令尊他……」
「再说啊,关于不限制年龄这点,魔女可是更自由呢。总之只要是『少女』就行了。爱莎成为魔女是十岁的时候,而你也是。」
阿春对年纪只能以美少女称之的织姬说:
「还那么年轻就被认可为魔女适任者,并且受到地方社会庞大的援助,准备与『蛇』缔结盟约。这次支付给《S.A.U.R.U.》的报酬也是以这个东京为据点的企业家、资产家,还有宗教团体等等出的钱。」
这次的委托人是织姬的祖父。
但他不过是培育织姬这个魔女的计划代表人。
为了她而出钱出力的应该还大有人在才对。
「之前你曾去过『馆』的书库,那是为了让你的身体习惯魔术对吧?」
「嗯。如果不那么做的话,『蛇』就不会变强。」
「『蛇』的力量取决于缔结盟约的魔女『有多适应魔术』。就算只是去习惯那种充满妖气的空间,对于初出茅庐的魔女来说也是很好的训练。」
「这我之前好像也听说过。不过我去了好几次都还不习惯就是了……」
「如果你想要回应赞助者的期待与投资的话,那就忍着点吧。不过老实说,我认为你不适合当魔女。」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没有足够的才能吗?」
虽然阿春说出了可能会被视为污辱的话,但织姬的反应却十分率直。
想必她的本性一定是正直又不乖僻吧。
「不是才能,而是秉性的问题。」
「……莫非我看起来太淑女了?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骨子里是个野丫头,又是时下年轻人,而且比起动口更擅长动手,所以打架也满强的喔。我想就算要跟龙族战斗也没问题。」
听了这番无法置若罔闻的告白,阿春不由得流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我说啊,『野丫头』跟『时下年轻人』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都已经是死语了吧?选用这类怀旧的语汇还真适合千金大小姐的你呢。另外,你那个『打架很强』的自白强烈激起了我想要吐槽的欲望。不过——」
阿春淡淡地对看来似乎少了根筋的织姬说:
「问题不在那里。你太正直、太健全了……无法跟龙族近似种的『蛇』共享灵魂。」
「健全?」
「嗯。魔术这种东西以光与暗来比喻就是暗,用月亮跟太阳来比喻则是属于月亮。像十条地这样打从心底充满光明之气的人……大概适应不了魔术吧。」
「只要花时间训练不就没问题了吗?我可是很有毅力的喔。」
「会吗?刚才你说过『去了好几次都还不习惯』对吧?或许你的本能早就知道了也说不定。盘据在那里的黑暗知识跟十条地织姬的人格决定性地犯冲。」
没错。就像春贺晴臣跟十条地织姬不投缘一样。
阿春暗自心想。不过织姬满不在乎地说:
「那应该是春贺同学想太多了吧……不,是太高估我了。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不灰暗。最近因为春贺同学老躲着我,其实我还满不爽的说。」
这种程度就叫做『灰暗』吗?阿春苦笑起来。织姬接着又问他:
「那我请教专家春贺同学,什么个性的人才适合当魔女呢?」
「内心怀抱黑暗的人,灵魂之中蕴含着某种疯狂之物的人,其思维是以正常人的感性怎么样都无法想像的人。就我所知,特级——第四阶段以上的魔女大多都符合上述情况。」
「可是……既然你这么说,那么那个人呢?就是春贺同学的同伴。」
织姬大概正在回想她的名字吧,只见她露出苦思的表情说: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爱莎小姐吧?那个人非常纤细又梦幻,感觉好像很弱呢。不过她是很厉害的魔女对吧?」
「你倒是看对地方了嘛。」
阿春对织姬的着眼点极力表示赞赏。
「爱莎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弱而已。至于她的本性……这个嘛,或许应该用野兽来形容也说不定。那家伙是披着人皮的猛兽喔!」
「披着人皮的——猛兽!?」
「她好像保留了许多现代人在演化过程中丧失的野性本能。所以啊……她才会跟魔术这种知识根源性及原始性的部分那么契合。」
所谓魔术是门深远的学问。不过光凭知识与智力是无法穷其究竟的。
惟拥有脱离常轨的精神力与感性始能有所大成。
「爱莎的身心很轻易就适应了邪道。战斗时她也是比谁都凶恶、确实和野蛮,简直跟龙族不相上下。那已经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怪物了。」
「等、等等,春贺同学,你怎么这样说女孩子啊!?」
当阿春对青梅竹马赞不绝口的时候,织姬不知为何念起了他。
「刚才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我只是大肆称赞那家伙的才能而已喔。」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这样啊!」
「就是说嘛!偏、偏偏说人家是什么禽兽啦、野兽啦、怪物的!晴臣你把花样少女当什么了!?」
「嗯?」
房间外的叫嚷声令阿春感到介怀。
织姬也疑惑地歪着脖子,然后把手伸向隔开寝室与走廊的纸拉门。咖啦一声,门打开后,出现在那里的是竖起耳朵偷听的爱莎。
「……你在干么?」
「……我想稍微打探一下晴臣跟织姬在聊些什么。」
爱莎装傻似的解释。
同时把脸撇向一旁,不跟阿春对上眼。
「这不叫稍微打探,就只是个窃听的可疑人物嘛。」
「没办法啊。谁叫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气氛还那么诡异!织姬小姐的爷爷好像也很担心呢!」
青梅竹马身上已不见刚才装出来的沉着少女气质,完全露出本性大叫。
对于她的粗心大意,阿春皱起眉头回答「所以我才说爱莎在生意上太掉以轻心了」。随后他留意到一句无法忽视的话——爷爷也很担心?
仔细一看,织姬的祖父正伫立在爱莎背后。
脸上的肌肉还不
断抽动,仿佛正压抑着什么激情一般。
「你是织姬在学校里的同学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啊啊,对不起。我马上重新进行仪式的解说。」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现在最重要的事实是,你是第一个进我孙女房间的男人。」
「咦?是这样吗?十条地。」
「听爷爷提起我才发现,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呢。」
「年轻男女居然在寝室两人独处,真是太不检点了。这种行为是不纯洁异性交游的温床!」
「嗯,就是如此。为了不让你滥用同窗的立场诳骗我的孙女,我得好好训训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爱莎大叫,老人也绷起沉着的面孔说。
织姬一脸不可思议地愣住了,而阿春则是面临了新的麻烦。
织姬的祖父大约花了两个小时告诫他关于『十条地家的不纯洁异性交游禁令』。
过程不仅啰嗦冗长,而且还超乎必要地仔细。话虽如此,阿春完全没有想过要对织姬出手。
他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结果织姬的祖父又挑起毛病。
「你是说……我孙女没有身为女人的魅力?这真是太失礼了!」
好不容易安抚完老人,仪式相关的讨论才重新开始。
之后告别十条地家时,爱莎还莫名其妙地抱怨说「居然不自量力地讨好才刚认识没多久的女生!」
这边要应付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已经过了深夜十点。筋疲力尽的阿春独自踏上归途。然后在距离乱七八糟的家还有五分钟路程的时候——
阿春感受到了视线。在昏暗的夜路上,一个女生讪笑着望向他。
年纪大概十一、二岁吧。五官很细致,是个可爱的少女。
不过穿着却很奇怪,是绯红色的和服。光润的黑发上系着绯红色的大缎带。难不成她才这个年纪就跟织姬的祖父一样有着怀旧的嗜好吗?
「……你是谁?」
阿春面露怀疑之色问道。因为她不可能是普通小孩子。
没看错的话,她应该是突然从夜路阴影处出现的。简直就好像瞬间移动一样……
「区区凡人居然拥有星星碎片……汝涉入了麻烦的命运呢。」
身穿和服的少女以狂妄的口吻低声说。
虽然声音跟外表同样稚嫩,语气却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沉着。
「你说——星星?」
「汝不知道吗?是将火焰灌进霸者秘文字的燧星碎片喔。尽管身为邪道之徒,当代人却对学问欠缺钻研。真是可悲哟。」
少女清楚说出了『邪道之徒』几个字。
换句话说,她知道春贺晴臣是《S.A.U.R.U.》的相关人士。
这时,阿春察觉到了。少女的眼睛。那对瞳孔是金色的,感觉有点像冷血动物。错不了的,这跟之前在『馆』的书库遇到的是同一双『眼睛』!
「能够在这个城市发现汝,对妾身来说实属侥幸……可是现在还不清楚汝的器量。以后有机会再多聊聊吧。」
少女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然后低声说:
「不过给汝一些忠告吧。照现在这样下去,汝近期内一定会死喔。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去寻找连龙之翼也无法深入的土地吧。不过世上不晓得还有没有那种地方就是了!」
最后这么说完,少女就跟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了。
阿春显然遇见了超自然的存在。而且还附带一句预告死亡的不祥话语。这些事情该不会意味着——
「之前那个不是心病……而是什么诅咒或作祟吗?」
不同于往常的自己,阿春一个人愣愣地自言自语。
4
「昨天真是对不起。我家的爷爷变得好奇怪喔。」
拜访过十条地家的第二天。班会开始之前,在早上的教室里。
阿春就座后,先到的织姬突然开口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喔,我不介意。不过倒是吓了一跳就是了。」
「爷爷他平常很严厉,却在奇怪的地方变得过度保护。总之,我对春贺同学感到很抱歉,你难得来家里却给你添了麻烦。」
早上的时候跟隔壁同学聊天,这在学校里大概是很常见的光景吧。
可是为什么呢?周围的同学好像突然骚动起来了。
坐在斜前方的武藤同学与船木同学两个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坐在前面的男生——高山也『啪!』地僵直了背脊。
是我多心了吗?虽然觉得疑惑,阿春还是答道:
「家家各有一本难念的经,昨天的事情我真的不在意喔。」
老实说,之前像是PTSD(心病)的症状问题更严重。
那果然是『诅咒』吗?想了一下,心里千头万绪……面对苦恼的阿春,不了解状况的织姬开朗地说:
「那么,这是我表示道歉的心意。不要客气,尽管收下吧。」
织姬递出的是便利商店的袋子,阿春探头看了看里面。
「昨天的赔礼才价值两个包子而已吗?十条地的诚意真叫人敬佩呢。」
「不是两个喔。焦糖玛奇朵草莓卡士达酱包子是我的份,春贺同学的是姜汁烧肉泡菜抹茶包子。啊,吃完之后要告诉我感想喔。虽然很感兴趣,但我实在是提不起劲自己尝试呢。」
「你诚意十足的应对着实令我惶恐……」
阿春把手伸进便利商店的袋子里。
同时对日本连锁超商活像是在自暴自弃下开发出来的缤纷商品,以及泰然自若地将色彩鲜艳的物体推给自己的织姬皱眉。
他试着送到嘴巴里的不是粉红色的包子,而是色泽浓艳得像是有毒的橘色包子。
「是不难吃啦……但是味道就像没有指挥的交响乐团一样不统一。」
「果然不能指望有像基本口味那样的安定感呢……其实我本来是想买肉包跟豆沙包的,不过如果春贺同学是那种对安全牌完全不屑一顾的愤青就不好了,所以我才会试着下这一着险棋。」
「在吃这方面我是个无聊的男人,只要平平凡凡的就够了。」
「我知道了。下次有机会请客的话,我会试着活用这次经验的。」
织姬用手掰开看起来就甜得腻人的包子,优雅地将之送进嘴里。
另一方面,阿春只用四口就吃完了。织姬见状说:
「春贺同学,你要不要也吃吃看这个?过分甜美的焦糖会让人有点上瘾喔。不过这甜度是不太正常,比起爱好甜食的人,我想更像是专攻砂糖依存症的客群。」
织姬递出一小片包子。
虽然这幅构图看起来颇有『来,啊——』的感觉,但阿春却淡淡地说:
「自己的份自己负起责任把它处理掉。」
同班同学打屁闲聊,这一幕无论在哪间学校都会发生。
不过这时阿春意识到了。刚才的感觉并不是心理作用,周围的同学们全都惊讶地注视着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我说春贺啊……你跟十条地同学还真要好呢……」
坐在前面的男生高山恨恨地说,于是阿春淡淡地反驳:
「你误会了。十条地是个无论什么人都直爽以对的女生,我只是顺势陪陪她而已。只不过我个性畏缩不前,跟不上她的不拘小节,我想这应该不能称得上是要好吧。」
「春贺同学个性畏缩?骗人的吧!?」
织姬讶异地说。阿春趁机极力主张:
「不是骗人的喔。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谁知道啊,我倒觉得春贺同学是个脸皮厚得异常的人喔。」
「你好像是个正直得过分的人呢。」
「你说对了。不过,我可不是无论什么人都直爽以对的个性,爱摆架子跟粗鲁无礼的人我最讨厌了。」
「那种人就算不是你也会讨厌吧?」
「等、等等!春贺同学、十条地同学,让我跟你们确认一下!」
打断对话的是坐在斜前方的女生·船木刚学。
她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几乎是小跑步地来到阿春他们面前。
「几天前十条地同学说过『对春贺同学感兴趣』对吧!?」
「嗯,我是这么说过。然后这个人就开始躲我,不过发生许多事情后,春贺同学总算也露出本性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生性害羞又畏缩不前。」
「骗人,你只是觉得人际关系很累赘而已。不就是嫌麻烦嘛。」
阿春暗自佩服。织姬果然直觉敏锐,说话一针见血。
另一方面,船木同学双眼炯炯发光,接着又问:
「最近几天你们两个距离急速缩短呢。再来是第二件事情。昨天春贺同学去了十条地同学家对吧?那时候有跟家人碰面吗?」
「有啊。不过因为一些缘故,之后被十条地拖进房里了。」
阿春即刻回答完的瞬间,教室的气氛突然为之一变。
是为什么呢?周围竖耳倾听的男生们眼里全都流露出愤怒、憎恶,以及忌妒。而女生们个个情绪高涨,带着好像要「呀!」地尖叫
出来的眼神看着这边。
至于船木同学,她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三件事情!春贺同学去找十条地同学做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不想回答。让我保持缄默吧。」
「那么十条地同学,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嗯——……不行,我不能说。就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而且我不认为那是可以对不相干的人说的事情。」
「了解!那这件事我就不再过问了!」
船木同学仍旧一脸开心地保证。
几天后不只阿春,连织姬也对这一幕感到后悔。
传言在短短一周内就蔓延开来了。
胡月学园的高中部内,毫无根据的怪消息此起彼落。
『学园最受欢迎的美少女,十条地织姬恋情曝光。』
『意外!主动告白的竟是公主(代指织姬的校内用语)!?』
『对象同为一年级生。为何公主会喜欢那种好像很阴沉的家伙!?如果憎恨能杀人的话,现在那家伙肯定位居最想杀死的排行榜榜首! ※调查对象,全体男学生。』
『唯一踏进公主寝室的男人。我们绝对饶不了那家伙。绝对。』
『验证一,既然有家人介入,那应该什么都没发生吧?』
『验证二,切勿乐观。全校男生啊,现在正是做好觉悟的时候了。』
『对象男性完全否认与公主之间的恋爱疑云。他是撒谎?还是傲娇?又或者是同性恋者?』
『后续报导,公主方面也否认恋爱疑云。可是疑惑的阴影始终纠缠不清。谁都无法摘取的高岭之花·学园公主的春天到了吗?全体男生都哭了!』
听说情况变成这样时,阿春不禁心想——
为什么大家会绕着连事实为何都无法确认的错误情报打转,把自己搞得那么激动呢?
因为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阿春甚至来不及防备。
「换句话说,十条地就是这么个大红人呢。」
阿春感慨地嘀咕着:
「下次开始我会小心的。不可以随便跟不特定多数的男生像崇拜偶像那样奉为模拟恋爱对象的女生说话。」
这里是不见人迹的校舍屋顶。织姬正站在他的眼前。
因为在教室或走廊上说话时,旁人的眼光实在是太烦人了,所以他们才来到这里。
「明明都说过好几次不是这样了,为什么流言就是平息不了呢!?」
织姬愤然握紧拳头控诉。
「我跟春贺同学——这怎么可能啊!」
「当着本人的面断言『这怎么可能』好吗?我的男性自尊之类的情感有点受伤喔。」
「咦?难道春贺同学对我抱有那种感情吗?」
「并没有。因为我已经实际体验过跟你成为那种关系时蒙受的风险是什么感觉了。实在是麻烦得不得了。」
「我说啊,在本人面前说人家是『交往起来会很麻烦的女人』也很没礼貌吧?」
织姬立刻吐槽了阿春的失言。阿春耸了耸肩。
「唉,先不说这个。就算再继续到处去否认也没有意义。就静静沉潜着等待流言平息吧。忍耐才是上策啊。」
「……哼,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满不在乎地这么说完,织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春。
阿春暗自心惊。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已经看穿自己的企图了。
一个月以内淡出这间学校吧,让织姬自己去忍耐好了……就是这种不正经的想法。阿春决定转变话题。
「话说回来,仪式的日程安排好啰。是三天后的晚上。」
「……我知道了。总算要正式开始了呢。」
仪式,这指的当然是与利维坦缔结盟约的仪式。
面对突如其来的通知,织姬绷紧了脸。
「不过你之前和解释的时候曾经说过吧?仪式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酿成大惨剧,所以要选在宽阔无人的地方进行。具体地点决定好了吗?」
「啊啊。从条件看来,这一带就属那里最适合了。」
刚好满足盟约仪式所有条件的地方。
通常那不是能够轻易找到的。可是东京新都附近却有一片最适合的土地——化为无人之境的东京租借地。
三天后阿春与织姬即将一同前往的目的地是『旧东京』的废墟群。
在仪式顺利结束之前,希望那神秘的诅咒或PTSD(心病)都不要再发作——阿春忍不住想要对从未相信过的神明祈祷。
5
然后到了三天后的晚上。
阿春、织姬及爱莎聚集在横跨隅田川的两国桥前。
过河之后,就是旧东京地区了。
藏前桥、厩桥、驹形桥等等可以度过隅田川的桥尽管没有警卫看守,却全数遭到封锁。
此外,这座两国桥的封锁程度比其他更严密。
桥上设有闸门,还有警官二十四小时常驻。
这是给在旧东京地区巡逻的警方相关车辆通行的出入口。
织姬遥望那边,突然呢喃着说:
「明明是龙族的领土,负责管理的却是人类呢。好奇怪啊。」
「那些家伙可不是为了居住才要求『租借地』喔。只是想要建造那个罢了。」
阿春指向在隅田川彼岸延展开来的黑夜。
对岸的废墟都市没有任何点亮的照明,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
不过因为连一点人工的光都没有,月亮及星星的光辉反而变得更加明亮,柔和的白光照耀着地面。
这片『明亮』的黑夜中浮现出『柱』的形影。
那是矗立在旧东京中心的巨石碑。伟岸的黑色石柱高度超过一千公尺。
「那个柱子的周围……改变了。」
「改变?」
「嗯。魔力、灵力、妖气、瘴气……那里充满了这类邪道能量呢。不管是水、土,还是空气,全都变得跟一般土地不同了。」
这次是爱莎开口向目瞪口呆的织姬说:
「普通人只要待上一个月就会受不了强大的魔力,导致身体严重不适。不过相反地,魔力变强的土地也有优点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和这次一样容易举行仪式的土地吗?」
看到可能成为后进的织姬会意过来,爱莎突然露出微笑。
「正确答案。对于利维坦新生这种大规模仪式而言,寄宿在图地上的灵气及魔力可不容忽视。所以今晚——」
「我们才会像这样来到旧东京寻找灵气强大的地方。」
依天候、季节,以及地脉与灵脉状态不同,土地的魔力有强有弱。
为了检视今晚魔力的状况,阿春取出爱用的『怀表』。
「那是什么?」
「我们的生财工具,名叫『发条装置的魔术师(Clockwork·Magi)』。」
回答完织姬的问题,阿春轻轻举起了银制的怀表。
这是阿春返回东京新都后不久,在父亲书房找到的遗物。齿轮、发条、弹簧、钟摆等数百个零件连动运转的古风旧式机械表。
这就是发条装置的魔术师(Clockwork·Magi)。也是现代版魔法师的魔杖。
滴答、滴答、滴答。秒针发出刻划时间的声音。
这要与心跳同步。阿春调整好呼吸。如今秒针的速度跟脉搏的速度几乎没有差别。
时钟的指针与心脏,阿春想像两者以同样的节拍动作。
滴答、扑通,滴答、扑通。
于是秒针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以跟阿春的心脏完全相同的速度打了一拍。在这一瞬间,魔力产生了。
普通人本应无法生成的超自然力量。
「听说在中国的风水中,捕捉于大地中循环的气流——龙脉是很重要的。试试看用这个要领来观察魔力的流动与分布状况吧。」
阿春摊开旧东京地区的俯瞰图。
这似乎是从空中摄影照撷取出来的。阿春右手拿着红笔,在地图上画了好几个圈。引导笔移动的并不是阿春的意志。
而是以发条装置的魔力施展的《灵脉探索》之术。
当然,被圈起来的点是有强大魔力的地方。
「这里不好吗?而且感觉也是个够宽阔的地方。」
「御茶水一带吗?了解。就去那边吧。」
听了爱莎观察过地图及圆圈后提出的意见,阿春即刻点头同意。
另一方面,织姬则是双眼充满了好奇心注视着怀表。
「虽然曾听说过有这种机械,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呢。有了这个,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使用魔法吧?」
「当然,持有者对魔术没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不行喔。」
阿春收起怀表说:
「这玩意儿可以让我施展到B5级为止的魔术,做为随身携带用还挺不错的。那我们赶紧移动吧。」
这么说完,阿春望向停在附近马路上的小型汽车。那是他请见城运过来、由《S.A.U.R.U.》所拥有的车辆。
「等一下。有车是很好啦,可是谁
要开呢?」
「事到如今才问这种问题啊。」
「别担心。开车对我跟晴臣都不成问题。」
面对织姬指出的问题点,阿春耸了耸肩,爱莎则是爽快地回答。
「……根据日本的法律,未满十八岁的人应该无法取得驾照才对。而春贺同学又跟我同年级。你留级过吗?」
「不。十条地,我跟你同年出生,还是水水嫩嫩的十五岁喔。」
「听到晴臣嘴里说出自己水水嫩嫩这种话,怎么样就是觉得不对劲……啊,顺带一提,我也跟大家一样都才十五岁。是个闭月羞花的少女喔。」
「我说爱莎啊,你之前不是还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堆食用菊还是什么的花吗?」
「那个……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们两个有驾照吗?」
织姬露出好像很忧郁的表情问。
仿佛发现了罪犯预备军,正为了该如何是好而发愁。
于是爱莎挺起平板的胸部,呵呵地微笑着掏出驾照。
「你在担心那种事情吗?如你所见,我的准备万无一失。」
「我也没问题。虽然花了点钱,但有了以后在各方面都派得上用场。事前我就取得日本国内用的驾照了。」
阿春也拿出驾照。可是织姬却露出傻眼的表情。
「爱娜斯塔西亚·卡明斯基,十九岁。春田春之介,十八岁。对于有别于之前听说过的姓名及出生年月日栏,我该怎么吐槽才好呢……」
「啊——我解释一下供你参考。世界上有人从事着一种职业,只要透过朋友介绍并提供谢礼,他们就会准备好各种文件喔。」
「一开始做这种工作,还满多机会需要他们帮忙呢。」
「而且造假的只有驾照而已,我们的技术可是货真价实的喔。」
「关于驾驶经历方面,我跟晴臣十二岁时曾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轮流驾驶军用吉普车,沿着绿洲纵贯沙漠呢。请你尽管放心吧。」
「我在意的不是开车技术,是可疑的伪造驾照!」
让一脸惊讶的织姬坐进小型汽车的后座后,爱莎便钻进副驾驶座,而阿春则是上了驾驶座。他踩下油门开动车子。
车子逐渐接近设置在两国桥上的警方车辆用闸门。
《S.A.U.R.U.》这个研究机关与暗地支配日本政府云云的都市传说无缘,但却跟很多公家机关关系深厚。
印有日期的通行证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通行闸门的外观令人联想到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只不过前方挡着感觉很坚固的栅栏。年纪约三十岁后半的警宫在门前待命,于是阿春把车停在闸门前,从窗户递出了通行证。
警官大致看了看通行证后,便将它还给阿春,并操作按钮。
叽叽……一阵运转声响起,栅栏逐渐上升。
就这样,阿春他们踏上了旧靖国通,一条在变成废墟前从两国至新宿横跨旧时代首都的道路。
阿春驾驶的小型汽车顺畅地前进。
车子沿着旧靖国通穿越过去的浅草桥及东神田一带。
可是处处杳无人迹。过去车水马龙、熙来攘往、数量多到数都数不清的汽车与行人全都消失了。路灯当然也没有。除了车头灯以外,光源就只剩下月光与星辉而已。
途中,一行人在岩本町附近目击了凄惨的光景。
「闹得挺夸张的嘛。」
「被龙族破坏后就直接弃置了呢……」
织姬附和阿春的感想。
飞来的大概是一群饥渴的龙吧。高楼大厦、杂居大楼、一般家庭住宅、公共设施、仓库、工厂、商店——整个城市全被粉碎、撕裂、燃烧殆尽了。
各种建材化为瓦砾碎石四散各处。
不过幸好路上没有多少变成障碍物的残骸。一行人不须绕路便能继续前进。
「拉普多尔——之前飞来的小型种也是,一旦放着不管便会发挥不能闹着玩的打击力,更何况高等种。说起高等种的可怕……我连想都不敢想。」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爱莎淡淡地说。
宛如妖精的可爱面容交杂着几分战士的威严,恰似磨得锐利的名刀。一提及关于力量及战斗的事情时,她常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之前也曾经说过高等种什么的吧?那有什么差别呢?爱莎小姐。」
刚才那番话让织姬提起了兴致,遂开口询问接下来即将成为前辈的爱莎。
「这个嘛……龙族高等种的体格比拉普多尔大了一倍以上,战斗能力也很强,此外还能灵活运用多种语言。」
想了一会儿后,爱莎开始诉说。
「有苏美语、科普特语、古希腊语、拉丁语、现代人类使用的各种语言。他们本身的语言修别波雷亚语,以及据说凝聚了龙族所有魔术智慧的鲁鲁克·松温的符文记号……此外,高等种还拥有强大的魔力,能够如呼吸般轻易施展超高等魔术。」
「你说的魔法就像刚才春贺同学用的那个吗?」
「哪里的话。我们这种层次的魔术根本不能跟龙的比。不过若是魔女跟利维坦的话,倒是能够操控程度跟那些家伙相近的魔力就是了。」
「只不过就算威力相同,魔术的熟练度与使用次数还是有差……老实说,如果数量没占四倍以上的优势,我一点都不想跟他们交手。」
爱莎的战斗经历中应该有几次跟龙族高等种交战的纪录才对。
听了死里逃生的爱莎最真挚的感想,织姬感慨良多地说:
「那么要是我也成为魔女的话,是不是有可能也要跟那个高等种交战——」
「机率不低。如果对手是拉普多尔的话,一般军队也能与之对抗。不过高等种能够利用魔术瘫痪机械,并迷惑数以万计的人……所以不是魔女跟利维坦根本无法应付。」
「而且高等种也时常在地上徘徊,为了寻找贵金属、稀有金属、带有魔力的咒具什么的。」
像阿春他们这种专家很少称拉普多尔为『龙』。因为他们心中存在着某种意识——真正的龙族始终只有高等种。
听完刚才的话,织姬大大地点了点头,然后说:
「这么说来,那只红龙也是高等种吗?就是网路影片上常看到的,用流畅的英语进行演说的龙——对了,是汉尼拔!」
二十多年前飞到洛克斐勒中心的红色巨龙。
由于他仅自我介绍说「吾乃龙族之王兼代表」,地球人又为他另外取了个别名。那就是『汉尼拔』。
过去蹂躏罗马帝国的古迦太基名将之名——
阿春与爱莎瞬间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爽快地说:
「那当然。在我们的世界里,那家伙可是最有名的高等种呢。」
「话说回来,晴臣。那个『心病』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姑且是没有复发啦。不过我开始在想,那其实会不会是诅咒还是作祟之类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还满有可能因为工作的关系遇到那种事情呢……」
凯萨·德拉古尼斯,通称『龙王』。
那些家伙是高等种之中最至高无上的异数。要对连魔女都还不是的新人详细解说这个还太早了……
织姬没有发现两人暗中隐瞒,开始对新的话题提起了兴趣。
「等、等等,你说诅咒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就是我之前遇见龙的时候发作的症状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恐慌障碍之类的,可是其中又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阿春一边回想遭遇神秘灵体(?)的情形,一边说:
「我家的话,因为我跟老爸都常在古坟之类的地方做会遭到报应的事情,所以曾经有过经验。这么说来,老爸也是突然身体出问题,一下子就过世了。」
「感觉还是去一趟《S.A.U.R.U.》本部接受诊断会比较好喔。」
「春贺同学你们所在的业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呢……」
不知不觉间,载着三人的车子已经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过去被称为御茶水的地区。
虽然位处都心,但跟商业办公区不同,过去这一带有很多大学和医院。阿春他们看上的也是某大学校区。
小型汽车停在进校门后的宽敞停车场一角。
下车后,阿春与爱莎立刻着手进行准备。
首先阿春紧握着那只怀表,施展了《祭坛形成》的魔术。
于是广大的空地上突然出现蓝色的光线。同时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逐一描绘出复杂的图形、字母、数字、记号等等。
这是举行《利维坦新生》仪式用的魔法阵。
接着他把皮箱拖下车,取出里头的『陪葬品』。
是把白铜抛光研磨而成的古代镜。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间神社或是博物馆找来的,不过感觉很有历史渊源。
阿春把白铜镜摆在魔法阵中心。
像这面镜子的东西在专业术语中称做『拟似神体用咒具』。
盟约仪式完成后,那将成为利维坦的核——『心金』,并在龙族近似种的超生命体体内做为心脏开始运作。
「好,这样祭坛的准备就结束了。」
「我这边也准备好了。跟新都支部的通联也已确保畅通。随时都可以开始。」
爱莎面对连接行动卫星电话的笔电报告着说。
织姬吓了一跳。她露出佩服的表情看着阿春他们的行动。
「咦,已经好了吗?下车后还过不到十分钟呢。」
「没有的事。在来这里之前你不是等很久了吗?而且从我们来东京前算起已经有半年以上了。这段期间内伊斯坦堡的《S.A.U.R.U.》为十条地做了不少准备呢。」
「是啊。不仅要计算为织姬小姐而生的『蛇』的结构式、设计式子所需的魔法阵,还要配合你们准备的陪葬品进行调整。」
爱莎也边操作笔电边说。
「这个终端现在透过新部支部的直通回路连上了伊斯坦堡本部的大魔术师时钟(Wizards·Clock)……还有『不死蛇之母(Grandmother·Immortal)』。虽然在这里的只有我跟晴臣,但还有更多人正为了这个仪式待命当中呢。」
得知情况后,织姬脸上流露敬佩的神色。阿春也搭腔说:
「十条地的工作是再稍微等一会儿。你就仔细看着为你而生的『蛇』之影吧……那么爱莎,拜托你了。」
「好的——不死者之母啊,在此为您邀来继承您灵魂的巫女!」
面对着巨大的魔法阵,爱莎高声咏唱。
她纤细的躯体迸发出强大骇人的魔力。
阿春要搭配发条装置才能做的事情,魔女只凭一颗心脏就办得到了。青梅竹马的胸口每次扑通跳动,魔力也跟着源源不绝涌出。
此外,伊斯坦堡本部也传来庞大的魔力与精妙的术式。
做为两者桥梁的是安装在笔电内的电子版『发条装置的魔术师(Clockwork·Magi)』及行动卫星电话。先是透过手机的电波连结束京新都的『弥勒堂』,再从那边透过直通的高速回路连接伊斯坦堡本部。
以传输电子数据的回路来说,那大概算是速度很慢的吧。
不过这是魔术仪式。
无论形式为何,只要运行仪式的祭司和伊斯坦堡本部互相『连接』,魔术便能构筑出所谓星幽体结合(Astral·Link)的灵性羁绊。
就算做为媒介的是无线电或一般电话,最后也能得到同样的结果。
「以大妖术者之瞳睥睨万物的女王,拥有无限睿智的高贵建言者啊。」
「贵体乃身怀权威者。您以白皙贵手孕育、引导、形塑天地。」
「清净河流,使水流淌的女君王啊。我等崇拜贵体,皈依于您。母亲啊,此刻请赐她加护,予其指引!」
配合爱莎的咏唱,魔法阵上的『影子』逐渐变大。
那是巨大的黑色兽影。形状近似四足的哺乳类,整体体态纤细。它背上是背负了什么呢?
这是即将诞生的利维坦具像化的影子。
织姬目瞪口呆地呢喃着说:
「那就是『蛇』……为我而生的利维坦吗……?」
「没错。不过生不生得出来还不晓得,那家伙此刻还只是无法显现于世的灵体……『蛇』影罢了。十条地,若是无法透过盟约的羁绊与你身心互利结合,那家伙就会一直以影子的状态停留在现世——」
解说到一半的时候,阿春感到愕然。火焰?
阿春的视野中毫无预警地突然充满了火焰。
烧起来了。仪式进行中的祭坛、高声咏唱的爱莎、神情紧张地仰望影子的织姬、远处的废墟景象,这些全都熊熊燃烧起来了。
是之前也体验过的火焰幻觉吗!?不安侵袭着阿春。
之前看到这个火焰的时候,拉普多尔就在附近。难不成这次也——不过放眼望去没有半个龙族的影子,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阿春急忙环顾周遭,可是却受到火焰阻挡而看不清楚。
「可恶,太碍事了!」
阿春一大声怒吼,猛烈燃烧的火焰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阿春的气魄驱逐了神秘的幻觉——可以这么想吗?阿春觉得奇怪,不住地东张西望。周围不见龙的踪影。
「怎么了?春贺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身旁的织姬担心似的问道。
不过阿春没有余力回答她。他握着怀表施展了《索敌》的魔术。
紧接着在魔术的指引下转向了正后方。
增幅至望远镜水平的视力捕捉到某个形体。那乍看之下像是一只大型鸟类。
是虎头鹏还是什么的鸟类吗?又或者是在都市附近的山林里栖息的少数猛禽类?
但他错了。只有大小跟鹏相当,形状却截然不同。
「怎么会……」
从某校舍屋顶上俯瞰祭坛的生物——
那是有翼的龙。体表的鳞片是青铜色的。
对方似乎察觉到阿春的视线,只见他悠然地飞向空中,朝这边翩然降落。错不了的。
察觉对方真面目的阿春好不容易吐出了声音。
「十条地、爱莎,仪式中止。最可怕的怪物出现了——龙族高等种正朝这边飞来!」
世界上没有体型那么小的龙。
连被称为小型种的拉普多尔,身长通常也有五公尺以上。然而——
阿春想起刚才对织姬解说过的内容。
——高等种全是魔术高手。对他们来说,《缩小》的魔术恐怕跟小孩子的把戏没两样吧。
翩然飞落的青铜色龙族无疑是将自己体型缩小的高等种。学名为艾库亚斯·朵拉可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