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们要说出什么样的藉口给我听呢?」
隔著客饭厅的桌子,我们三个正面对著多多良小姐。
背对窗户照进来的朝阳,多多良小姐游刃有余地交叠双腿,眺望著我们。
「怎么了?不需要客气喔。」
「……」
在高速公路上被找到的我们,在那之后下到一般道路,把车停下。但是多多良小姐隔著窗只说了一句「等回去再听你们说」,然后就发展成现在这样,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我还想说好久没过来看看了……没想到一来居然变成这样。」
多多良小姐边夸张地挥手边耸了耸肩。
「沉默下去什么都不会开始喔?」
我身旁的日向瞪著正呵呵地笑的多多良小姐。再隔壁的优奈沉著地露出不在乎的表情,甚至像是就这样开始录影也没关系。
至于我,正在因为意想不到的状况而在膝盖上紧握双拳。
虽然早就有预想到最惨可能会被发现,但从没想过会是以这种形式。
当然,责任只要由我一肩扛下就好。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的话,搞不好会给大家添麻烦。准备好的「去买蛋糕」这张最后王牌要什么时候使出,或者该说真的要使出吗。总之我得先认清状况。
不过。
「我想这时候男生该保护女生,你觉得呢?香椎弟弟。」
对准我的矛头简直像是看透我的思考般地锐利。
想对这个人耍些小手段大概完全没用吧。我做好觉悟,开口。
「……这是我的提议。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未成年的你能够负起责任?那是种傲慢喔。」
我使出混身解数的台词,在多多良小姐的面前立刻被瞬杀。她瞧著放在桌上的纸袋,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多多良小姐把整齐的浏海慢慢往上拨了一下。
「比起那种事,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在想什么,还有做了什么。那个纸袋是怎么回事?我想从你们的口中听到。」
说著,多多良小姐眯起眼睛,仔细地一个接一个注视著我们的脸。
「车上有装GPS。我知道你们在品川附近逗留了一小时。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不是从我的口中,而是从你们的口中说出来。」
经她一说我恍然大悟。GPS……要把车借给未成年人,理所当然会有那种程度的监视。多多良小姐她大概完全知道我们的行动——完全了解一切才追了上来。我方的计画她全都瞭若指掌。我对自己的思虑欠周感到非常后悔。
可是,不能就这样放弃。
现在不管要做什么,都要保护日向、优奈还有琴,这才是我的职责。
「……在那之前我希望您告诉我,GAISHA是指什么?」
逆转攻势。可别以为我会一直让你单方面责怪,我一口气趁胜追击。
「我有听到工作人员他们在讲。他们说多多良小姐一直说著GAISHA、GAISHA,看来这个节目的背后有叫做GAISHA的东西吧?」
这时我隔了一次呼吸才继续。
「比如说……新干线爆炸事件的被害者之类?」
「GAISHA?」
虽然在装傻,不过看她缓缓地歪著头,这似乎没有偏离核心太远。
「这个节目是为了什么而制作?」
「营利目的喔。因为我们是民间电视台,具体来说……是为了收视率。」
「以那样来说,会不会太费工夫了?而且这个节目的赞助商,就是多多良小姐您家吧。收视率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你要怎么想都行喔。对了,泄漏那个GAISHA的工作人员是谁啊?虽然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他对你们灌输些不必要的怀疑,怎可有这种荒谬的事情。我必须立刻把他调离现场。」
面对意想不到的反驳,我顿时语塞。当然不能说是从琴那里听到的,可是也不能把工作人员中的某人当作牺牲品,束手无策了。多多良小姐的锐利视线贯穿了我。
这时。
「我们必须隐藏情报来源。」
日向从旁插嘴。
「在杂志之类的采访中,记者经常会说吧,无法提供或必须隐藏情报来源之类。多多良小姐原本是新闻部门吧?那您就懂这句话的意思吧,而且在参加演出的条件上,有写说必须说明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吗?我没有看过的印象呢,要不要请我的经纪公司确认同意书?」
看来是做好觉悟了,日向毫不客气地咬住她。连在旁边听著的我都捏了一把冷汗。
不能就这样让日向成为目标,我连忙插嘴。
「我把影本带到这里来了,要现在马上确认也可以喔。」
「……原来如此。」
看来这种举动出乎她意料之外,多多良小姐突然沉默,不过接著她又马上回击。
「那么同意书上写了些什么,你们都很清楚吧?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前往品川?然后还跟她见面。」
「这点我就照您的希望,从我的口中说出来。的确我们见到了琴,但那并不是故意的,而只是在订购完日向的生日蛋糕之后,才恰巧发现是她家。琴她家原来是蛋糕店,我完全都不知道呢。」
「Tabelog上的评论是4.2颗星,很厉害吧。」
优奈从奇妙的角度提供协助。
「原来如此,那就是你们的主张吗。那么……该轮到我说了。」
多多良小姐站起来,从上方看著我们。
终于到了那个时刻也说不定。从日向的侧脸看得出来她在紧张。
我马上也不服输地站起身来。
此时就是该展现勇气的时刻。
「所以我不是说全都是我的错吗!如果要逼我们毕业,那请局限在我一人身上。日向、琴、优奈都是被我拖下水的!拜托您!」
一直都在重要时刻失败,向来是个废物的我,但是今天我清楚明白说出口了。
原来就连这样的我都办得到吗。
我认为来到这里人生就会改变,意外地,改变的或许不是人生,而是我。我有点想要称赞自己。
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发现这件事,要说是我的风格倒也没错。
然而。
「这样不好。那我也要退出。」
优奈突然站起来。
「等等……那样的话只剩我坐著,我不就像很引人厌恶的人吗?」
日向叹了口气后也缓缓地站起来。
「实际上,日向算是有点让人讨厌的人,你明明继续坐著就好。」
「啊?你……是不是以为因为你很笨拙所以说什么都行啊!」
「等等……这里让我……」
两人冷不防开始的争吵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连她们两个都站了起来。是说我用上一生的勇气才得到的表现机会,都被她们搞砸了。
「你也说一下啊!我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女孩吧?」
「不,现在不是那种时候……」
「啊,对不起。你是打算自己退出节目来耍帅吧?」
这点你可以略过啊,就只有这种时候优奈才会发现。
「啊啊,那个?刚才那举动实在令人看不下去。」
「大概是打算展现男子气概吧?」
不管怎样都不该这么说啊。到刚才为止的紧张感瞬间断线,我沮丧地低著头。而且还有人继续对那样的我做出否定。
「咦?凉太他有男子气概吗?」
仔细一看,似乎是刚起床的绫乃正用那副只穿著内衣的老样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开始听的,她边笑边用温暖的眼神看著我。
「我好想看看呢,凉太的男子气概。」
「我、我的事情怎样都好,你赶快去随便穿点衣服啦!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性骚扰啊!」
「你不用改变话题啊。对吧,多多良小姐?」
绫乃一把话题拉回来,我们才终于想起来。我们正在跟多多良小姐进行对决。
把视线移回来,多多良小姐不知何时已经坐下,正在观察著我们。或许是我们的互动让她傻眼了吧,她身上的气氛和刚才有了天大转变,变得很放松。
「……差不多是该开始准备早餐的时间了吧?」
我稍微瞧了墙上的时钟一眼,现在刚过早上六点。我记得今天是由我跟优奈负责。
「你们让我看到了很棒的东西喔。很适合用来赶跑睡意。」
说完,多多良小姐表示「刚才的后续……」,轻轻地以鼻哼笑了一声。
「就等生日派对结束之后吧。在那之前我会想好该怎么处置你们。」
「刚才……不,应该说,到头来我很抱歉。」
在结束跟多多良小姐的第一回合之后,我在楼梯附近拦下日向,悄悄向她道歉。不管谁说了什么,全部都是我的错。
不过日向的态度冷淡到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在道什么歉?」
「不,当然是因为事情变成这样……」
「你对我道歉,简直就像我听从了你这种人的主意。别搞错了,我是照我的意志行动,你根本不需要跟我道歉。」
「可是,如果演变成日向得毕业……」
「你之前说过,我这种等级的艺人,不会那么简单就要我毕业,没问题的不是吗?事到如今你是要小看我吗?」
日向挺著胸膛,用恶作剧的表情在挑衅我,让我哑口无言。
「就算去思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现在只能等多多良小姐的回答了喔。」
「……」
「而且我已经二十四小时以上没阖眼,非常想睡。之后又还有生日派对。」
在觉得很麻烦地似打了个哈欠后,日向直接走上楼梯。
她大概是在逞强。不过另一方面,那种样子看起来也像是想开了。
为了目的而努力至今的节目。因为和琴的约定,她放掉了这个东西。
在她自己心中,或许有很多事正在折冲妥协。
我默默地目送日向的背影,接著走进厨房。
而当我同样对优奈道歉时,一如往常地笨拙,把荷包蛋煎焦了的优奈,开口第一句话就用认真的表情说:「太沉重了。」
「那样太沉重了。凉太不是我的男友或其他的什么吧?那你不需要擅自背负起我的份。」
「……啊,嗯。」
「况且凉太你在三人中年纪最小吧,这种事交给年长者做啦。这种时候就该倚赖年龄喔。」
完全就是体育社团的那种性格。不亏是优奈学姊。连正想把烧焦的荷包蛋做成炒蛋而辛苦奋斗的模样,看起来都比平常成熟许多。
准备完早餐,进行洗衣、拖地、午餐的准备还有日常生活,一晃眼就下午两点了。途中,大概是从绫乃那边听到,拓海跑来不断跑来骚扰我,但是我都无视他。
「你们到底去了哪?这种事情也要邀我啊。」
「……」
「冰箱里有个很大的纸袋,那是什么啊?别无视我啊!我也是这里的成员啊!啊,你因为我是奈米大小才看不起我对吧?」
「……没人说到那种地步吧。」
我也差不多因为彻夜未眠而变得非常困,但是一躺到床上似乎就会直接陷入熟睡,我放著吵闹的拓海不管,在厨房的椅子上打盹。不久后,拓海消失了,当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到门口有视线在看著我,我一转过头去就看到龙之介。
「啊、啊、可、可以打扰、一下吗?」
龙之介没有要进到厨房里,他以随时都能逃跑的距离在跟我说话。
「对……对不起。」
「如果是昨晚的事情,那没关系啦,你别在意。龙之介哥有龙之介哥的苦衷吧?只有这里的这种苦衷。」
就算他现在道歉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先不管没遵守和日向的约定这件事,没有人能够责怪龙之介的判断。这种事就算是我也知道。
「嗯、嗯。不过,还是对不起……」
「……」
就算这样说下去,大概也会跟平常一样没完没了。对彻夜未眠的人来说这种互动很辛苦。但是这也是很好的机会,我灵机一动就问他。
「那个……这样的话,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你知道以前发生过新干线爆炸事件吧。那时候龙之介哥正在做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唔唔……!」
龙之介突然发出悲鸣。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我忍不住往后仰。
「怎、怎么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不不不、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应该说那是什么意思啊?」
龙之介把提问的我拋下不管,就不顾一切地逃跑了。
……看来我的见解并没有错。
从那种反应看来,龙之介也不会跟事件没有关系。反而是他有可能知道更深入的事。这么一来,还有一个需要确认的成员。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当生日派对的准备开始的时候,我悄悄地接近绫乃。
客饭厅已经有很多工作人员在,里面还有多多良小姐的身影。在那之中我对她说「能打扰一下吗?」然后我们就以「去拿忘记拿来的东西」这种形式前往仓库。
「不可以对我出手喔,会变成性侵未成年少女。」
一进入仓库,绫乃就转过身来。
「不、不是啦!况且我也一样是十八岁以下!我不是要说那种事!」
「躲进这种地方,那么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啊,告白?」
「我就说不是啦!总之把对话的主导权交给我!」
先制止好像还想说些什么的绫乃,我重新振作起来并问她。
「感觉可能很像突然问你很奇怪的事,但新干线爆炸事件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你要问这种事?」
「没有,因为一些原因……」
我迷惘地想著要不要全部说出来,但最后我选择含糊带过。
我不是不信任她。但是如果随便说出来,她是绫乃,总感觉那转得太快的头脑会把我也拖下水。
「那凉太你那时又是在做什么?」
「我……不太记得了。」
问题就在这里。假设绫乃跟事件有关系,除了我跟还没进行确认的杏以外,就会变成所有成员都跟事件有关。但是重要的是如果跟我并没有关系,那就可以说成是偶然。而且当时待在事件现场的琴会被迫毕业也很奇妙。
「你要不要先整理自己的记忆啊?在那之后你再重新问我吧?那样的话我就会告诉你。」
「嗯……是说,你这种说法……」
故弄玄虚的说法让我很在意。
实际上是绫乃在测试我的反应吗,她的嘴角露出笑容。简直像她知道我手上的所有棋子。不过一旦落入这个圈套后,我会陷得更深,于是我没有继续深入下去。
从语气来看,绫乃大概也跟事件有关系。现在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欸欸,我也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
绫乃突然这么说。
「……你要问什么啊。」
「住在这里的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啊?」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我愣住。
「是朋友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记得她之前也问过朋友这类的问题。虽然我大概能理解她想问的东西,可是那东西太过模糊,我无法回答出来。
「就算说是朋友,到底怎样才算朋友,或者是什么样的朋友,这些也有很多种定义吧……我从没交过朋友,所以不太了解……」
「定义那种东西不重要啦,凉太你怎么想?」
绫乃笑著把脸靠近我。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我后退了半步。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坚持甚至让人感觉到有点恐怖。
「你认为是朋友吗?还是不认为是朋友?」
「……在回答认不认为之前,这种东西只是单方面认定也不行吧?」
我边说,脑海边浮现琴的脸。琴她又是怎么看待我呢。
「不过,如果两边都说『对方没有这么认定以前,我也不会这么认定』的话,就一直无法成为朋友吧?那么要怎么样才能成为朋友?」
「这个嘛……」
「嗯~这样的话,我稍微改变问法好了。日向是凉太的朋友吗?」
「啊!?」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我感到困惑。不过她这么一问,我就不得不思考了。
终于愿意叫我「凉太」的日向。
我跟日向的关系是同一个节目的成员。以昨晚的事情为契机,我认为我们有稍微跳脱出这个框架,不过先不管我,那对日向来说不知道意义大不大。我并没有傲慢到能够直接断言我们成为朋友了。
「你们一起进行了夜晚的野餐吧?那不是朋友吗?」
「我说了……我不清楚。」
「那个不清楚是对未来不清楚吗?现在或许还不是朋友,搞不好今后会在某个时间点成为朋友?」
「……那种事情实际上不会知道吧?比如说感情能好到什么程度之类。」
我只是想单纯地说「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朋友」,绫乃似乎擅自误解了。现在要说明也很麻烦,我索性随便应和她的话。
不过那的确也是我希望成真的想法。
「这样啊。那么凉太你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呢。」
说完绫乃就忽然别开视线,喃喃自语。
「……朋友这种东西真是很棒呢。」
「那么要开拍了!」
晚上七点,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日向的生日派对就此开始。
「日向!祝你生日快乐!」
「哇啊~!谢谢!」
我们用拉炮欢迎进入客饭厅的日向。日向的那双浑圆大眼比平常更闪耀,她显得非常高兴。她环顾我们的脸还有摆在桌上的料理,「好~棒,我超开心!」夸张地展现惊讶。
睡了一觉看来体力恢复不少,她的气色不错,为了今天准备的全新蓝色夏季针织衫和纯
白的波浪裙非常适合她。
「日向啊,你今天特别可爱呢。」
「咦?我跟平常没有差多少啦。」
「啊,该不会因为是生日派对所以有特别打扮?」
「优奈等一下!这种事情不能说出口啦!」
鼓起脸颊的日向和露出邪恶表情在呵呵笑的优奈。摄影机镜头频繁地在两人间来回。两人都是看不出有毕业可能性的完美举止。
或者是意识到看著我们的多多良小姐。起码日向是一副「你要是能踢掉我就踢看看啊」的态度,明显地是在挑衅。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啊?啊,那时候我就是打工族了呢。」
龙之介笑著加入气氛热烈的女孩子们当中。
「恭喜你,日向。」
「嗯。谢谢你,龙之介。」
虽然两个人对望的视线感觉意义深长,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日向直接把视线移到拓海身上。「咦?」龙之介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她并没有去管,而是笑著靠近拓海。
「我先变成十七岁了呢。」
「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日向会变成姊姊呢。」
拓海笑了出来。同时事前就分配到工作的绫乃正悄悄地把手伸到沙发后面,准备拿出绑著缎带又用包装纸包著的箱子。接著,该说是照著设定走吗,分配到司仪角色的我看准时机说「全员看过来!」并拍了一下手。
大家的视线以及摄影机都转了过来。
这或许是我最后的录影。这样一想我就和平常的我不同,显得干劲十足。就像个「开朗的领导型少年」,我在举止中表现出最大限度的明亮和爽朗。
「大家有准备礼物要送给日向喔!」
「咦~?是什么啊~!」
「我们想了很多,最后选了能够让你一直使用下去的东西喔?」
「对对,我们想了很久呢,在各种方面。」
「啊~不过是凉太最早注意到日向的喜好吧?」
用双手抱著盒子的绫乃稍微对我使了个眼色。很棒的助攻喔,绫乃。
「没有啦,因为日向她……」
「别说那么多,赶快拿给她吧。」
龙之介硬把对话的方向拉过去。刚才那副忧愁的样子彷佛是在说谎。这家伙……我把不爽藏在心里,嘴上说著「那就麻烦绫乃啦」。
「好让人在意喔,到底是什么?」
「日向,恭喜你!」
在持续不断的掌声中,接下盒子的日向问了「可以打开吗?」,接著把缎带解开。不久后出现的是天空蓝和米白色的毛巾&浴巾,以及装著精油的小瓶子。她的双眼马上兴奋地睁大。
「我非常喜欢这个颜色!而且触感好棒喔!」
「是我们女生一起去买的喔,杏她也有一起去呢。」
「日向喜欢蓝色呢。」
优奈指著日向的夏季针织衫,故意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然后你也很喜欢精油吧?」
得意洋洋的龙之介,明显是在把我的发现现学现卖。
我立刻再度拍手说「接著!」藉以封住龙之介的嘴。这种时候就会很感激设定了。我的暗号让负责这件事的拓海离开大家形成的圈圈,他悄悄地走进厨房。
「说到生日,当然是礼物和……」
我把手靠到耳朵边等别人回答。绫乃马上附和。
「果然还是蛋糕吧。」
「咦~你们连蛋糕都有准备吗?我好高兴!」
配合日向的声音,房间的照明就熄灭了。在黑暗中,厨房的方向发出些许光亮。不久,拓海说「我要过去那边啰」,拿著蛋糕出现。
伴随著五个人合唱的生日快乐歌,由十七根蠘烛的亮光所点亮的蛋糕靠近我们。
雪花般的奶油,再摆上很多日向喜欢的草莓,日向和琴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谢谢你,琴。
比起我,日向一定更是这么想。
我偷偷地瞧了日向一眼,她用害羞的笑容注视著蛋糕。以电视上来说,就只是日向非常高兴的画面。但是绝对不只是那样。
知道日向心中的想法,不知为何这个事实让我感觉十分骄傲。
如果得毕业……虽然会留下很多悔恨,不过感觉也没那么差。与其什么都不做就迎接今天这个日子,就算得毕业,像这样跟日向在这里围著琴的蛋糕,也要来得好多了。
我们绝对没有做错。这样才好。
这时。
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异常地快。
扑通、扑通、扑通……宛如在敲响警钟。这是心情的问题吗?不过以把事情完成的高昂感来说,这实在有点奇怪。是或许要毕业的紧张吗?不安?「没有做错」的想法只不过是逞强?每一项感觉都不合。
大概、这、又是、平常的……黑暗导致。
「恭喜你迈入十七岁。」
「真的很感谢大家。」
对话进不到我的脑中,反而是我的视线无法从蛋糕上摇晃的烛光移开。这是一如往常的事,我试著忍耐。
但是不知为何,我比平常更冷静不下来。
心脏实在跳得太快,甚至让我好好无法呼吸。好痛苦。这种事情是第一次……我才这么想便突然发现,我以前也有相同的经验。
那是国中入学考的当天。
忽然变得漆黑的车厢内,只有紧急照明亮著,不久我觉得那个照明开始摇晃……接著记忆唤醒了更古老的记忆。
比那件事还要久之前,在所有的窗帘都拉下来的漆黑车厢内,我只能注视著紧急照明的亮光,一直等时间经过的那一天。
我是……小学三年级学生。我抱著膝盖,只感觉到恐惧。
不久,伴随著巨大声响,车体开始倾斜。
远方传来「新干线它……!」大人们吵闹的声音。乾巴巴的枪响和切开空气般的悲鸣,身旁的女孩子正在哭泣。我说出「我会死掉吗……」,接著某个人抓住了我的手。
『救救我。』
彷佛受到记忆所追赶,心跳又变得更快。
「那么,日向拜托你了!」
「我要吹了!」
在摆到桌上的蛋糕面前,日向用力吸了一口气。在她呼地吹气的瞬间,烛火一起熄灭,室内的亮光消失。大家的掌声冲击著我的耳朵。啪啪,啪啪……不知为何声音越来越远。
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彷佛是浮在半空中。
糟糕。
这样想的瞬间,我的身体失去自由,直接在原地倒下。
回过神来时,我正注视著熟悉的天花板。
是我自己的房间。室内只有夜灯的微弱照明,从窗帘的缝隙看得见几颗星星和缺角的月亮。已经完全是晚上了。
我到底睡了多久。
刚才的事情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在生日派对的途中我的心跳变得很快,不知道是何时的记忆漩涡将我卷入,接著意识就跟著消失。在我倒下的瞬间,明确地想起那时候也是完全没感觉到痛。
那个记忆到底是……?我这么问著自己,出现的答案只有一个。
「你醒来了吗?」
这个声音让我惊讶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等等!你别突然爬起来啦!会吓到我啊!」
「啊,抱歉。」
日向拉了椅子坐在床的旁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虽然意识还尚未完全清醒,我连她惊讶的表情都能看得很清楚。意想不到的状况,让我感到非常焦急。
「咦,那个……啊。」
「你突然倒下了喔。大家把你扛回房间,观察了一下你的情形,接著你没过多久就陷入熟睡。就算是彻夜未眠,你是打算睡多久?」
「……对不起。」
「是说,不要突然倒下去啦。这是我出生以来首次的生日派对喔?主角是我喔?感觉全部焦点都被你抢走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
经她一提的确是这样,我只能像个笨蛋一样不断道歉。
「啊,到蛋糕为止都有录影,画面听说想得出办法。」
「这样啊……这下我就安心了。」
「蛋糕有留你的份。非常好吃喔,不亏是琴。」
「……谢谢。」
回答完我突然发现。
「该不会……你从我倒下之后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不行吗?」
日向嘟著嘴转过头去。
「你陪我一起去拿蛋糕,而且你派上不少用场,今天早上也还算有男子气概……这下我就没欠你人情了,一笔勾销……懂了吗?」
没看著我的日向用很快的速度说完,那副模样相当可爱。
这就是写真女星青叶日向真正的面貌。
又多知道一个日向的真面目,我自然地笑了出来。但是她一看到马上就用恐怖的表情瞪著我骂说:「怎样啦!」
「你可别搞错了!」
「我、我知道啦!」
「如果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你会不得好死!」
「那个……我是要不得好死几次才
行啊?」
「那我换个说法吧?在从这里毕业之前,我会先让你的人生毕业喔?」
「毕业……这么说来,还没跟多多良小姐继续谈下去吧?」
我畏头畏尾地确认。
虽然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但是现在最该在意的其实是这一点。不管不得好死还是怎样,如果得离开这里,我们的关系会就此结束。
各自没有交集的生活又将开始……
「结束了喔。」
「咦?」
「我们讲完了喔,就在你睡著的期间。」
从平坦的语气无法得知结果。我等著日向的下一句话。
「毕业。」
「……这样啊。」
「……她似乎根本完全没打算要那样对我们。只是,你们应该动动脑想得更周全,不要被发现。我期待你们之后的活跃。她就这么说。当然也没有要追究琴的责任,换句话说就是无罪释放。」
「你才是别吓我啦!我一瞬间还以为真的要毕业!」
「啊?是你太早下定论吧?」
日向就像是在夸耀胜利般地说道。看著眼前那样的日向,我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多多良小姐的说法就像在愚弄人,很令人生气,而且她为什么会原谅我们,实在也让人不得不在意。但是现在那些全都之后再说。
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今后我还能够待在这里。
能够跟日向,跟大家在这里生活,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总觉得这样结束之后……有点让人想笑呢?」
日向口中忽然跑出这句话。
「你记得优奈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吗?在集训中偷溜出去……之类的那些。现在我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这种事情莫名地很快乐呢。」
「有种青春的感觉呢。」
「对对。」
大概是一边同意一边又觉得不像自己而改变主意吧,日向持续以鼻发出哼笑。
「可是你看起来没有朋友呢,这种事情你是第一次吧?」
完全说中,无法反驳。
「虽然日向你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次吧?」
「我、我是因为工作很忙才会是第一次,跟你这种腐烂的孤单男性不一样。」
「腐烂是多余的吧!」
「跟我一起去的是孤单男性还有笨拙的人,虽然有点让人不满,还算是能留下回忆……」
日向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仔细一看,她正一边窥探我的表情,一边思考著什么。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像是为我著想。
「提到回忆那就变得跟你一样了呢。真是愚蠢。」
「那是什么意思?」
「啊?你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欢迎会上你装作很熟地跟我搭话啊。你说了『让我们……创造很多快乐的回忆吧』这句天真的台词。」
「啊……我有说过呢。」
我确实有说,不过那种事情需要这样被侮辱吗?
「对为了创造回忆而来到这里的蠢蛋来说,这次的事情你算做得不错。」
「你会不会太高高在上了啊。」
「我只能跟你一样,不能高高在上吗?我可是青叶日向喔?」
「……」
「而且,你那句话啊,你看起来已经够鸟了,还给人那么坏的印象。露出一副蠢样说要创造回忆,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吵架呢。」
「……我终于懂了。」
不知不觉间我说出这句话。
「懂了什么?」
「我会被叫做芥虫的理由啊。」
绫乃以前指出我在欢迎会上踩了日向的地雷,那时我完全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现在我终于完全理解地雷是什么了。
创造回忆。
起码对我来说,我无法对刚遇见的人说出「一起让人生重来吧」,所以我才用「创造回忆」这种不会引人反感的表现方式。
然而对日向来说,那是无法原谅的一句话。
对日向来说,这里不是游乐园,而是为了目的必须认真面对的地方。
这些日子以来,日向骂我的那些话,我想起了其中几句。「友情家家酒」还有「没有觉悟」之类,每句对日向来说都是正确的言论。当然我也有我的理由,但是如果立场颠倒过来,我大概也会那样想。
所以。
「关于这个……说要创造回忆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不过你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什么啦?」
我看得出来日向提起戒心。
「我可对你的黑历史没有兴趣喔。」
「咦?」
「就是那个吧?在班上一直都是第二、第三名这种还算不错的成绩,不知为何重要时刻连续失败,国中、高中都没考上。然后确定成为重考生,优点只有成绩的我结束了,陷入人生的谷底……你要说这些吧?」
……她怎么把我的人生这么简洁地汇整起来。
「不对啊!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
「啊……」
那天夜里,我跟琴注意到厕所的灯光而没继续说下去。话虽如此,在深夜的那种地方,而且还有段距离……没想到她全听见了。说实话很令人难为情。
「……你居然偷听。」
「不是啦!我只是半夜去厕所偶然听见啦!」
「可是我觉得我们讲了很久……」
「一旦开始听就会忍不住听到最后吧!」
世上就把那个行为叫做偷听。
我不自觉地想起我们偷偷听见琴的毕业的那个夜晚。要说是日向的风格倒也没错。可是既然她记得对话的内容,那就表示对我多少有点兴趣吧。这样一想,倒也觉得颇有趣。
「所以怎样啦!然后你这个原本成绩不错的人在绝望的尽头,因为想要闪闪发光而来到这里对吧?所以你才会说创造回忆?好,结束。」
「……别省略成那样啦。」
我边叹气边下了床,然后拿起书架上的参考书。我翻著页,把夹在里面的签名照拿出来,再惶恐地递给日向。
「这是什么?」
「多亏了这个,我才能在谷底生存下去。」
日向接下签名照后,认真地看著自己的笑容和签名,还有(抓住明日)这句写在旁边的话。
「你记得你的第一本写真集有投函抽奖的活动吧?我抽中了。那句话就变成我最后的防线,让当时的我觉得,就算是废物也有资格活下去。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抓住明日。」
「……」
「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了节目的通知,我相信这句话,怀著『就是这里了』的想法报名参加,于是才来到了这里。如果没有那张签名照……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我想我的人生肯定结束了。」
当然不只是那句话。应该说,是因为日向的笑容加上那句话——因为是我憧憬的青叶日向送给我的话,我才因而得到支持。
「那是日向的座右铭吗?」
「『……抓住明日,别回头去看昨日。不管多么难看也好。只要向著前方,用自己的力量去抓住』。那是我父亲的口头禅。所以我相信我绝对能抓住明日。老土也好,充满汗臭味也好……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绝对相信这段话。」
日向突然说出这种话。她的语气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充满热情。她的视线还是看著签名照,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只是就我看起来,她的肩膀稍微在颤抖。彷佛……是在哭。
不对,不是什么彷佛。
日向的确在哭。
「咦,啊……咦?」
该怎么反应才好,我很焦急。
「那是电视剧的台词啦。」
回归本性的日向小声地说著。
「电视剧……是现在在拍的周一黄金时段那部?」
说完我立刻发觉到矛盾之处。写真集是一月开卖,签名照寄到我家是三月底。现在拍摄中的电视剧,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开拍的。这时我忽然想了起来。
原本其实应该是日向主演的电视剧。
本来应该会让日向跨出成为女演员的一大步的那部电视剧。
「经纪人说只有签名太无趣……我就随便写上去了。」
「……这样啊。」
「你被这种东西激励吗。」
她是打算露出挖苦的笑容吧,不过她没有顺利笑出来。
那句台词大概跟日向当下所说的话相反,对她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东西。或者那是她面对自己,始终十分珍惜的东西。无论何时都怀抱著那一句台词,为了抓住通往明日——通往女演员的道路,日向就是为此而活。
我知道。
知道沉重地压在那纤细肩膀上的东西,也知道她对电视剧的复杂想法。
那么。
我——香椎凉太,现在能够在这里做些什么?
受到日向的话所激励的我,就因为是那样的我,才能为日向做的事。
起码不该是呆呆站在原地。
「传达……给我了喔。」
「咦?」
「你在车内有讲过吧?没有传达给任何人,只属于我的梦幻台词。可是你传达给我了,我受到很大的激励还有帮助。」
「……」
「所以……那不再只是属于日向的台词了。」
「……明明只不过是凉太。」
日向低著头把签名照拿给我。签名照中的日向依然保持著笑容。
我悄悄地收下之后,本来还有点迷惘是不是该讲出来,但是我相信了那个认为现在应当说出口的自己,接著说。
「因为有日向在,才有今天的我,我才能跟琴还有大家相遇。所以这是感谢的强迫推销,或许你不怎么喜欢……」
「……」
「谢谢你。」
在恢复寂静的房间中,只有这句话溢了出来。
日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我也没有要接续下去的话语,就保持著沉默。
风轻轻地拍打著窗户,我听得见远处树木摇晃的声音。
过了一会,不知道经过多久之后。日向缓缓地抬起头来。
「我才没有……做出值得让你感谢我的事。」
别过头去的日向。除了浑圆的大眼睛有些湿润以外,那是我所熟悉的,日向平常的脸庞。
「可以不要擅自感谢我吗?会给我带来困扰。」
「……这样啊。」
「这样啊……是怎样。你啊,那是对想感谢的人该有的态度?我现在才发现你不知不觉间没用敬语,我可是比你年长喔?女演员喔?你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吗?」
「对不起,我马上就会误解呢。」
听见我难得巧妙地回答,日向的嘴角稍微上扬。
「你真的是很常误解的家伙呢。」
日向似乎很无奈地用力叹了一口气。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微用下颚指著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
「要感谢的话应该要感谢她。」
那里放著一个小小的纸包装。
「那个是琴要给你的,她放在纸袋里。」
经日向这么一说,我朝纸包装伸手。包装很轻,大约手掌大小,上面贴著「给凉太」的便条纸。里面似乎放著硬硬的东西,一摇晃里面就发出沙沙声响。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你突然就倒下,还感谢我……饶了我吧。」
又再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后,「我有好好拿给你了喔」日向再度提醒,接著就急忙地连门都没关好就离开房间。
一打开包装,里面出现折好的信跟用塑胶袋包著的饼乾。
……她还记得啊。
一阵温暖涌上心头的同时,也感到一丝丝寂寞。
琴已经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我取出一个烤成星形的饼乾,放入口中。酥脆的口感和巧克力碎片恰到好处的甜味。我自然地想起昨晚所看见,琴那流著泪水的笑容。
我把信摊开,静静地看著。
淡黄色的信纸上,排列著小巧的可爱文字。
(很多事情都要感谢你。
虽然仅仅三天,能跟凉太一起生活,我真的很高兴。在最后能够有这么棒的……朋友。如果没有遇见凉太,就没有现在的我。
实际上能像这样见面,能够把蛋糕拿给日向,都是多亏了凉太。
看见收到的信上写著「我们的琴」,我就下定决心绝对要跟你们见面。我觉得会给大家添麻烦而一直烦恼著,不过有人愿意这样跟我说,我很高兴……然后我改变了主意,认为无法,也不能背叛那个人的期待。抱歉让你久等了。
最后,我相信凉太已经在闪闪发光,今后还会更加闪闪发光。我抱持著这种心意,把饼乾做成闪闪发光的星形。只要你订购,我随时都会再做给你。我等著你喔。
谢谢。后会有期。)
说实在话我觉得琴她太夸张了。
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这样夸我,我会忍不住得意起来。我就是那么器量狭小的人。不过正因为我是那种器量狭小的人,有人这么仰慕我,这个事实静静地在我心中回荡。
朋友。
像我这种无可救药的人也有人愿意说我是朋友,愿意认同我。
面对著至今为止的人生从没有人对我说过的话,有点无力招架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我只知道我纯粹地感到高兴。
不过。
如果要说没有遇见我,就没有现在的琴;我才是没有遇见琴的话,就没有现在的我。踏入这种我完全配不上的场所,琴她却温暖地迎接我。就因为有琴在,我才能总算有办法继续这里的生活。
所以光只有我一个人受到感谢也很困扰。
我也很想更加感谢琴。最重要的是,这样非常难为情。
「而且我跟先前一样,才没有闪闪发光呢。」
不知为何完全说不出会让人厌恶的台词。等到回过神来,信纸上有了几个湿湿的地方。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把信跟饼乾轻轻地放到桌上,取而代之的是拿起了手机。谢谢她的饼乾,大家都无罪释放,还有称赞我称赞过头了的吐嘈,以及全力的感谢……这么多的事,我现在马上就想传达给琴。
然而。
当我正要走出房间,走廊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惊讶,就从半开的门外看到浏海整齐的多多良小姐。
我立刻把手上的手机藏到身后。
「你现在感觉如何?」
多多良小姐毫无抗拒感地进到房间内。
「现在……已经不要紧了。看来是彻夜未眠让我太累而已。」
「那样就好。对了……」
多多良小姐朝我的方向踏出一步。我忍住差点就要后退的步伐,在原地一步也没移动。没错,我还有一件事要跟琴报告。
新干线爆炸事件和我们的关系……我的见解看来八成没错。
「你的眼睛很红呢。哭过吗?」
多多良小姐把脸凑上来看著我。
「是您的错觉吧?那么,先别管那种事,我似乎也有搭上新干线。还有龙之介跟绫乃都有受到事件的影响呢。」
「真是好巧的偶然呢。那到底机率有多少啊。」
多多良小姐稍微别开视线在装傻。
「请告诉我实话。您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面对我的提问,多多良小姐充满余裕的表情并没有改变。
「隐瞒?」
「能参加这个节目,我觉得非常感激喔。能够跟大家相遇,累积许多经验。不过,另一方面,我也怀抱不信任感……应该说是无法原谅。」
「喔。」
「琴现在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跟多多良小姐没有关系,所以我绝对不会说出口。不过,我还是觉得那样的毕业很奇怪,无法原谅。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
「比如设定之类的,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这个节目玩弄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玩弄?」
多多良小姐的眼睛在一瞬间之中出现很深的阴影。
「不对喔。」
「什么不对。」
「这个节目没有剧本,是由你们来创造,就只是这样。跟玩弄并不一样。」
「请不要这样敷衍我。我很认真喔,您这是在骗小孩吗?」
「……你胆识过人呢。原来如此,跟那孩子说的一样。」
多多良小姐低头小声说著。
「……那孩子?」
「你对那起事件有多少记忆?」
那是试探我的眼神。她的语气也认真起来。
这个节目果然跟事件有关。我稍微想了一下以后慎重地回答。
「……我想起我有被卷入事件。」
「那之后呢?」
「咦?之后是?」
看见无法理解意思的我,多多良小姐露出了微笑。
「……那孩子能跟你们一起度过,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希望你能了解。」
听起来像是恳求也像是泄气话,很不可思议的声音。不是身为制作人,而是身为人的感情之类的东西溢了出来。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我无法隐藏困惑。
这个人大概是把个人的某种东西寄托在这个节目上头。
那么,「那孩子」到底是?
能够跟我们一起度过……这表示那孩子在我们之中吗?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很苍白。
日向、绫乃、杏、优奈、拓海、龙之介。
那孩子在这六人之中。而且这个节目的谜团,八成在掌握那孩子手上。
那孩子、新干线爆炸事件,还有我们。
全都是钥匙,最重要的门却遍寻不著。谜题越来越难解,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个节目到底隐藏著什么?
我努力地装出平静的样子,直接问她。
「不要再卖关子了,请明确地告诉我。我完全搞不懂您在说什么。」
「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多多良小姐一说完就转身要离开房间。
话还没说完。
但是她的背影浮现
出不会再说下去的意志。
微小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走廊,我连叫住她都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