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
我们搭乘的巴士没有遭遇事故,所有人平安抵达了修学旅行的目的地·电脑乐园。大家参加了一场可以百人同时进行的游戏,游戏是直接以脑波操纵的,设定的内容玩起来有身历其境的感觉。此外,营运方有办法限制玩家部分的记忆。
因此先前的游戏,全是电脑乐园内的娱乐项目。
无名大概是电脑乐园的员工,所有游戏都是专家设计的程式吧。
对人体无害。
能安心享受非现实的乐趣。
我记得电脑乐园是打着这种宣传招牌的设施啊——。
「这是什么状况啊?」
在操作用的太空舱外,有好几个穿着白袍的成人。
其中一人注意到我,呼唤了周围的其他人。那些白衣人使用类似铁撬的工具,打开我所在的太空舱。
「你的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没有啊。」
「是吗?那请跟我们来一趟。」
「要去哪里啊?」
「医院,为求慎重起见,要请你接受检查。」
我起身环顾四周。
有很多学生被担架抬出娱乐设施。
「发生什么事了?」
「设施运转时发生原因不明的问题,参加者出现异常状况。大部分学生失去了意识,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问我有没有头绪?
我想到的是遴选生存者的游戏。
假如那是事实,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寻问走近我身旁的职员。
「请问,这场游戏中有一位叫无名的角色吗?」
「无名?没有啊。」
「是喔……」
无名是不存在的,换言之无名不是电脑乐园准备的游戏人物。那么,先前负责推动游戏的无名,还有那整场游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那场游戏对现实有影响,我有一个办法可供确认。
「对了,现在有几个人生存下来?」
「目前还不确定,有的学生还没脱离险境。」
「那恢复意识的有多少人?」
「包含你在内,我记得是六个人。」
六个人。
那是游戏进行后的残存人数。
接着,我又想起来了。
最后的游戏。
《狼与羊》的游戏。
我去了医院立刻接受检查,所有检查项目都是『没有异常』的结果。可是,其他学生的死因是脑部承受过大负担而脑死,所以我们几个人还得住院观察两天才行。
同一间病房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个男学生。
光看病床上的名牌,他们分别叫赤泽刚司和青梅文雄。护士提醒我们,有异状要立刻呼救,说完就离开我们的房间了。
好,不相关的人都离开了,快点确认几件事情吧。
「呃呃,你们是赤泽同学和青梅同学是吧?关于游戏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
赤泽回答我,果然其他人也记得无名设立的游戏。
「呐、那场游戏已经结束了吗?那是电脑乐园引发的事故,我们已经确定生存了吧?」
我没办法答覆这个问题。
「总之,先和其他生存者会合吧。如果无名小姐的游戏当真对现实有影响力,那残存的应该就是游戏中胜出的六个人,先确认这一点吧。」
「赞成,不然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实在很难忍到晚上。」
「那好,我们去附近寻问医院的相关人士,打听其他生存者的所在吧。就说我们要确认游戏中的事情,医院的人也不会禁止我们碰面才对。」
3
回想着最终战的游戏内容,我们前往铁山彻子的病房。男性进入女性的病房不太妥当,于是我们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进入其中,说是要确认混乱的记忆。最后我们几人商量,借用无人的会议室进行半小时会谈。
待在女性病房的,同样是晋级到最终战的三人。铁山以外的女学生,好像分别叫『桃山桃子』和『相川爱』。
「那么,新井同学你们没有遗忘游戏的记忆,也清楚记得最终战的规则对吧?」
「是,所以我们想趁现在先讨论游戏的事宜。」
「先等一下。」
桃山开口说。
「你们是以《狼与羊》即将开始为前提讨论的,但那终究只是游戏内容吧?我们已经登出电脑乐园的设施了,继续思考被卷入其中的可能性也没意义吧?」
「这么说也对啦……」
确实如此。
实际上,桃山桃子是正确的。只是,我不认为我们在电脑乐园的体验,是电玩游戏的延伸内容。那实在太过逼真了,现实是我们有很多同学死了,这一点剥夺了我们的常识思考。
「也不用那么悲观啦。我们都登出游戏了,这里又是离电脑乐园几十公里远的医院,几乎不会再受到电脑乐园的影响了,何苦再提心吊胆呢?站在理性角度思考,我们的生存已经确定了。除非闹鬼啦,不然也不可能再发生什么事了。是说,这里也没有那种中二的笨蛋,到了高中还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照理说也不用操心了,没错吧?」
「嗯,也是。」
桃山姑且同意了。她嘴上说没问题,其实那身历其境的感觉,也带给她极大的不安。
「总而言之,先花点时间谈谈吧?要真的没发生任何事,我们六人都确定生存下来,到时候再庆祝也不迟啊。」
这是青梅提出的意见,他很执着讨论啊。
话说回来,担任羊的玩家想采取行动,情报也太少了。
「现阶段也没什么好讨论的。按照规则,第一天投票结束以前,连母羊也不知道狼的身份,我们没办法在这里确定谁是狼。」
「那该怎么办?」
青梅反问。
「只好赌六分之一的可能性了吧。万一投票没有选中狼,母羊也会得知狼的身份。牺牲者最多也就两个人。在此之前,先确认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
「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狼的吗?如果有人愿意承认,这个游戏的牺牲者就仅限于一人,剩下五人都能活下来。反正,终究是已经结束的游戏,我们也都登出了,不会有危险,不必担心再有牺牲者了。这个前提我们才刚确认过,所以请放心举手吧。」
果然,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狼。在这里的六个人,全是杀死同学或伙伴后胜出的人,没有人自愿英勇牺牲。不确定是否脱离游戏的玩家,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狼的。
「没人要承认吗?」
「那就得开始自相残杀啦。」
赤泽半开玩笑地说道,但在场的人可不认为这是玩笑话。沉重的气息弥漫在我们之间,桃山努力装出开朗的声音,试图缓和现场的气氛。
「对了,你们觉得游戏的规则如何啊?」
「你是指什么?」
「你们想嘛,母羊在第一天投票结束后,就知道谁是狼了对吧?那么,狼在第二天必死无疑吧?规则明显对狼不利,你们都没有想法吗?」
没错,这个狼与羊的游戏,怎么想都对狼不利。
母羊在第一天,有五分之四的存活率。换句话说,狼的身份在第二天被母羊揭穿的机率也是五分之四。
「这也要母羊撑得过第一天啊。因此,狼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出母羊吧。当然,这是指游戏真的会开始的情况。」
我看着墙上的时钟,约定的三十分钟要到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解散了吧?再讨论下去也没有建设性的内容,这下大家可以安心休息了是吧。」
「也对,那就解散吧。」
桃山也表示赞成。
「那好,我留下来联络刚才的职员,请他来这里关闭门窗。啊啊、对了。铁山,我可以跟你单独对谈吗?」
「对谈?」
「是啊,我想讨论一下,我们在游戏中建立的新关系。」
听到我这句话,铁山以外的人连忙离开现场。
会议室就剩我和铁山二人了。
「很好,碍事的人都离开了,进入主题吧。」
「呃、那个,你说的新关系……。那毕竟是游戏嘛,呃呃,我不是不喜欢新井同学喔,但我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嘛——」
「你在说什么?」
「……咦、不然你要跟我说什么?」
「所谓的新关系,当然是指一同求生的合作关系啊。其他人离开的时候,似乎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说合作关系?要讨论些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在这场游戏中,确实生存下来的作战计划啊。
4
「OK,再来我要公布如何在这场游戏里生存的计划,大家可得听好了。」
我面前有两位女学生。
一位是铁山彻子,始终和我互助合作的超高校级演员。
另一位则是相川爱。我在会议室把作战计划告诉铁山后,请铁山找她出来一谈。相
川是铁山的好朋友,我选择她作为实行计划的必要伙伴。
「呃,你是新井同学对吧?」
「啊啊,没错。」
「为什么要提到游戏的事情呢?我们不是讨论过,那只是电脑乐园的游乐设施吗?」
「是啊,大家在会议室里,表面上是这样讲。」
「表面上……」
「严格来讲,那个游戏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明明安全层面完全没问题,死者却超过八十人。我们大家都处在同样的环境下,才会认为这件事说得过去。其实这个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任何一个人死去都不正常。更遑论有八十多人死在那个设施里,这简直是无可比拟的异常状态。」
「啊……」
相川的脸上浮现绝望的表情。
「再者,无名小姐最后很在意时限,这代表游戏是被强制结束的。不过,无名小姐也预测到这一点了。假设原因是埋藏在程式里的病毒,那她不可能知道强制结束的时间。」
「你是说,游戏还没有结束啰?」
「我是这么想的。」
「那可不妙了!快点召集大家——」
「你先听我讲完。否则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况会变得很麻烦。」
「什么意思?」
「方才,我鼓励狼自首,狼没有主动承认对吧?也就是说,狼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做好准备,预防游戏再度开始。」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不是死定——」
「所以我们需要作战计划来避免死亡啊。我准备好计划了,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啊、是。」
「首先,前提是我们三人都不是狼。」
「这有办法确认吗?」
「没办法,但我和铁山确信彼此不是狼。」
「为什么?」
「简单说,我们在过去的游戏里,建立起了绝对的信赖关系。在这场狼与羊的游戏中,狼的目标是杀掉所有的羊,两者是无法共存的,同理我们两个人都是羊。」
「……嗯嗯?」
相川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
也难怪,玩这种寻找犯人的游戏,最大的问题是无法断定每个人言词的真伪。这不仅是大问题,也是大前提。本来没人愿意相信对方说『我不是狼』。
然而,当有两个人建立起绝对的信赖关系,这个前提就会崩溃了。
「我也相信新井同学不是狼。拜托了,相川同学,请你也相信他好吗?」
「……我知道了,我信就是了。」
「再来换我们确认了,请你证明自己不是狼吧。」
「你不是说,没有方法证明吗?」
「我和铁山有绝对的信赖关系,但我们也不是没有进行确认。我们互相问了几个问题,就算没有这份信赖关系,我们也做了足够的确认,几乎能认定对方不是狼。我要请教你几个问题,你负责回答就好。」
「问题?」
「无名公布狼与羊的游戏内容后,我们每个人的仪器都有显示《狼》或《羊》的字体,你的仪器显示什么?」
「是羊啊……」
「字体呢?接近细明体还是标偕体?」
「呃呃……、应该是标楷体吧。」
「背景颜色呢?」
「我记得……是绿色吧?」
「关于谁是狼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没有。」
「我知道了,如何啊?」
我寻问铁山。
「没问题,她应该没说谎。」
「是喔。」
实际上,在提问结束时我也确信相川不是狼了。
不过,凡事小心谨慎总没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相川爱疑惑地看着我和铁山彻子。没办法,这也是取信彼此的必要作业。
「刚才的质问纯属参考啦,重点在于超高校级演员·铁山彻子的观察力。会找你来,一方面也是有交情的对象比较容易辨别言词真伪。」
「是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
相川爱颇为不满,但她马上恢复冷静。她知道这是一个近似欺骗的手段,却能有效辨别对方是狼还是羊。
「好,那么现场三人都是羊的前提成立了,我来说明必胜法吧。」
「必胜法?」
「没错,这个游戏只要三只羊同心协力,狼必死无疑。」
「是真的吗?」
「我们三人都不是狼,代表赤泽、青梅、桃山其中一人是狼。因此,投票时我们依序选择他们三人就好。使用这个方法,羊群最多牺牲两个,而狼一定会死。不对,搞不好顶多牺牲一人就够了。」
「为什么?」
「第一天结束后,母羊就知道狼的身份了。母羊活过第一天,狼的身份就会被揭穿。而母羊在第一天几乎不可能死亡。」
「你怎么敢确定?万一狼在第一天活下来,随便乱枪打鸟,也有五分之一的机率杀死母羊啊。」
「这个道理看似正确,实则不然。我们能用投票,来诱导狼杀害的对象。」
「你说的有可能吗?」
「当然,你先站在狼的立场想一下。第一天投票结束后,大家投票选到狼以外的人,你认为狼会想杀谁?」
「这……,呃、我不知道。」
「不怪你啦,突然碰到这种问题,不知道也很正常。站在狼的立场,狼必需在第一天杀死母羊才有办法活下来。可是,狼在那个阶段没有判断材料,也只能依赖偶然了。因此,我们要假设狼在第一天偶然杀死母羊,来思考之后的计划。剩下的都是一无所知的普通羊群,这下问题来了,如果狼杀死了被大家选中的羊,那隔天狼被杀死的机率是多少?」
「呃呃,残存者是五人,机率是五分之一对吧?」
「好,如果狼杀的是没被大家选中的羊,那隔天狼被杀死的机率又是多少?」
「也是五分之一吧?」
「不是五分之一。这等于狼杀死没被大家选中的母羊,放过被大家选中的普通羊只。换言之,我们要从身份不明的人群中,减去没被选中却死亡的母羊,以及被选中却没死的普通羊只,这样就剩下四人了。故狼在第二天被杀的机率,是四分之一。」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相川双手一拍,茅塞顿开。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通,请教一下行吗?行吧?那我要问啰,你已经知道母羊是谁了吗?」
「知道,是铁山彻子。」
「咦咦!是喔?」
铁山对相川点点头。
「那么铁山同学第一天没死,我们所有人就能活下来了?」
「照理说是这样。所以,我们三人在投票时要选择赤泽、青梅、桃山,来诱导狼。」
「了解了,那我投票时配合新井同学和铁山同学就行了吧?」
「没错,这就是我的作战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先回病房了。否则离开太久,桃山同学可能会起疑。」
「不,你要跟我们待在一起。」
「为、为什么?我、我不会背叛你们啊,我也不想死嘛。」
「我不否认有警戒你背叛的用意,但你单独行动有可能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场游戏有一个必胜方法,而且不需要复杂的思考和算计,十分单纯明快的野蛮必胜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在集会开始前杀死其他玩家就行了。绞杀、刺杀、枪杀、毒杀,什么手段都行。不必借助什么神奇的力量,用普通的方法杀死就好,毕竟规则里没有禁止暴力行为,而双方的胜利条件都是对方的死亡。规则上可没说,死亡一定得用投票或狼的权力来执行喔。」
「怎么会……」
「我猜,最有可能先动手的是狼。反正狼要杀死其他人才能存活,用上暴力也在所不惜吧。狼也许会基于这种想法行动,当然了,前提是狼有发现这个必胜法。」
狼要是真的动手杀人,没有戒心的羊很容易被杀。
玩这个游戏,羊要保持高度的戒心才行。
「现在还不确定游戏会开始,或许也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但慎重一点总是好事。你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回到病房也别离开铁山。总之,今晚就有结论了。」
5
『唷、各位,十二个小时没见了,大家的无名小姐又来啰。唉呀呀,你们怎么了,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见到我不高兴吗?最后的游戏好不容易要开始了,你们这么没干劲害我很无趣耶。幸好,还有几个人变得干劲十足啊。』
这下结论出来了。
果然,游戏还没有结束。
晚上十一点,深夜时分还神采奕奕的无名小姐,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无名小姐。」
『请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原以为你是被植入游戏的恶意病毒,为什么连现实世界都有办法干涉啊?电脑乐园的设施也关闭了,
你怎么还跑得出来?」
心慌意乱的青梅质问无名。
『严格来说,我和实际的电脑乐园一点也关系也没有,是个独立的真实存在。电脑乐园的设施,是我用来和你们相遇的契机。你们一旦遇上我,那个设施关闭与否就无关紧要了。贞子也是在电视的电源线拔掉后,才开始耍狠的吧?你们就当作我跟贞子差不多就好。』
「真的没有结束啊。」
『别太悲观嘛,就快结束了。当然啦,也有可能是你们的人生结束啦,哈哈!』
靠,她的情绪也太亢奋了吧。
相对的,我们各自浮现沉痛的神情。应该说表面上如此,内心想法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没有自首的狼,是打算杀掉羊群的吧。
『那好,接下来要进入讨论阶段了。在游戏开始前没来确认规则的人,现在也可以到我的房间提问喔。』
无名话一说完就消失了。
她已经在无名的房间待机了吧。
我们所在的空间,被凝重的沉默笼罩。既然游戏开始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呃、该怎么办啊?」
相川先开口了。
「开始讨论吧,游戏都开始了。所以,也只好找出狼来杀掉了。」
「混帐新井!游戏已经结束也是你说的吧!」
「按照常识来思考,我当然以为已经结束了。无名的存在有违常理和现实,我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放心吧,我想好该如何抓出狼了。」
「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吗?」
「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再来我说明方法,请你们专心聆听。同时,我还是劝狼自己主动承认。我的作战一经实行,狼必死无疑。说不定羊群也有牺牲,但狼是绝对活不了的。因此我希望狼乖乖放弃,以免增加不必要的牺牲。」
其他五人注视着我。
「首先,这场游戏最要不得的行为,就是两人以上的玩家同样获得最高票。如此一来,狼必定能活下来。大家要把票集中在某一人身上。」
「该怎么决定那一个人啊?」
赤泽反问我。
「我来决定。」
「啥?」
「在这场游戏里,被选中的羊十有八九会死亡。」
「什么意思,羊被大家选中也不会怎样吧。」
「不,这是错误的。恐怕在游戏中,大家选中的羊会被狼杀死。」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很简单啊。如果被选中的羊活下来,就有越来越多人确定是羊,反之狼的身份就更容易推算了。」
「那么,我们要慎重处理才行啊。」
「没错,所以接下来请交给我们吧。」
「……交给你们?」
「也就是我、铁山、相川。我们三人组成一队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铁山、相川都是羊。我们花了整整一天讨论,得到了这个确定的结论。换言之,狼在你们三人之中,我们所有人要投给同一个人。」
「那、那我们也组队,投给你们其中一个——」
我就是想听这句话啊!
「咦、你刚说什么?」
「我……」
「麻烦你再说一次好吗?我没听清楚耶。」
「我们也组成一队……,指名你们三人的其中一个——」
「大家都听到了吧?」
我环顾所有人,大家都还搞不清楚状况,赤泽本人也没发现自己失言了。
「你、你是怎样啊?」
「哈哈哈!小〜笨〜蛋〜!」
「什、什么啦?」
「你中计了吧,狼!」
「啥?」
「听好了,羊在游戏里的目标是杀死狼!我刚宣告我们三人之中没有狼,而且确信狼在你们三人之中,决定把票投给你们!这下感到困扰的一定是狼!你现在等于承认自己就是狼啊!」
「这、这点小事……」
「你说小事?也对啦。问题是,你认为狼在游戏中会犯下重大的失误吗?第一天得拼命寻找这种小破绽才行,因此今天我们要指名你。」
「我是羊!」
「要取信于人,你就得说明啊。随便提示一个证据,告诉我们你不是狼。」
「这……」
「办不到是吧?因为你就是狼嘛。」
「不、先等一下。确实,我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狼,你们怎么组队的我也不晓得。但我有办法提示让我活下来的好处。」
「是喔,那就试试啊。」
「我是母羊!」
母羊,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讲。
「母羊死去,羊群会陷入不利吧!」
「这样啊,真是太遗憾了。」
「啥?」
「我跟你说,狼不会放过母羊对吧?我们只有在母羊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才能用投票诱导狼的行动。现在你是母羊的事实曝光,狼一定会杀死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为时已晚了,狼保证会杀你。因此呢,今天我们就投青梅吧。今天若身为母羊的赤泽被杀,而青梅又不是狼的话,剩下的桃山就是狼了。这样游戏就结束了。」
我指着赤泽说道。
简直就跟推理小说中,侦探揭穿犯人的诡计一样,心情真爽。
「先等等。」
铁山从旁打岔。
「青梅同学和桃山同学,我们三人要执行刚才的方案了。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是狼,一定逃不了的。请你们自首,减少牺牲好吗?」
他们没有答话。
「这场游戏,狼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胜算。实际上,被选为狼就形同败北了。我们希望狼主动自首,来减少牺牲的人数。话题扯远了,总之这就是新井同学的作战对吧?他的目的是要尽量减少牺牲者。」
「……啊啊,是没错。」
我点头默认。
「呐、拜托了,你们到底谁是狼啊?求求你们了,救我啊!」
赤泽恳求另外二人。
可是,他们仍旧不为所动。
双方僵持之下,时限到了,无名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第一天的讨论结束了,请你们用手上的仪器投票吧。对了,狼将在投票后决定杀戮的对象。这既是权利,也是义务。狼不能自杀,也不能不杀人。实在无法选择的话,我就用随机的方式决定杀戮对象。』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青梅身上。
我们大家有一个共通的认识,第一天被杀的就是青梅了。
『进入投票时间吧,请在三十秒以内选择你们认定的狼。』
我操作仪器,选择了青梅。
其他人也一样,墙上显示了青梅中选的投票结果。
青梅五票
赤泽一票
新井零票
相川零票
铁山零票
桃山零票
『恭喜青梅同学以五票高票当选。很遗憾,他不是狼喔。』
「呐、这下我真的非死不可吗?」
青梅提问了。
「这就要看狼了。搞不好狼一时兴起,会先杀害别人。或者,狼断定赤泽是母羊,也有可能先杀他。」
「啊啊,也对。呐、赤泽!你真的是母羊吧!」
「呃,我刚是胡扯的啦。」
赤泽不肯直视青梅的双眼。
「那母羊是谁啦!拜托你们,主动承认好不好!」
「谁会主动承认啊。」
如果母羊是赤泽以外的人,那母羊明天就会告发狼的身份。除了青梅和狼以外,没有人希望那种重要人物自我牺牲。
「天啊……」
『那请你们回到现实生活。至于谁会被杀,敬请期待明早公布的答案吧。』
听完最后这句话,我们被送回现实了。
隔天早上,我们发现赤泽死亡了。
死因是脑死。
6
赤泽死亡,我们得再次接受检查。
结果仍然是没有异状。
我和青梅待在同一间病房,他也不肯跟我交谈。这也难怪啦,他差点被我害死,狼最有可能杀害的下一个人也是他。
无奈之下,我只好主动离开病房。因为他不跟我说话,视线却死盯着我不放。没办法,孤癖的人不习惯受到瞩目啊。万一被一百多人注视,我大概会晕倒在地蒙主宠召吧。
我在走廊下漫步,发现相川待在大厅角落。
「你怎么了?」
「我受不了和青梅独处的气氛。」
「啊啊,也是啦。青梅同学的状况如何啊?」
「他都不讲话,我也没主动攀谈。」
「是喔。对了,关于母羊的事情啊。」
「嗯。」
「母羊是铁山同学对吧?那为何铁山同学不说出狼的身份呢?第一天游戏结束了,母羊该知道谁是狼了吧?」
「慎重起见啊。」
「慎重起见?」
「假设铁山现阶段公布
狼的身份,你猜狼会采取什么行动?」
「狼也不能怎么样吧?」
「恰好相反,比如说在现实世界杀光所有的羊。要是真的没有其他生存手段了,狼很有可能走上极端。身为母羊的铁山不公布狼的身份,也是要保护自己和其他羊。昨天我和铁山在会议室独处,有事先提醒她这一点。」
「你连这都算到啦……。那什么时候才要公布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不用担心被杀的时机啊。也就是禁止使用暴力的场所,今晚大家到无名空间集合的时候。是说,不必铁山公布,狼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了吧。」
「咦?」
「狼就是桃山啊。」
「啥?呃、听你这么一说……」
「狼的候补人选是赤泽、青梅、桃山三人。其中,死去的赤泽和获选的青梅都是羊,剩下的桃山自然是狼啊。」
「啊、也对。」
「桃山杀错对象了。她优先执行杀害母羊这种不确实的目标,反而留下了确定是羊的人物。」
「咦、等一下,那桃山同学确定是狼了吧?为何她没有来杀我们呢?」
「桃山还有反败为胜的方法。我已经看穿了那个方法,也想好了破解的计划。只是,桃山要是没想到那个方法,可能直接动手杀人,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相川,你再来回到房间千万别离开铁山,桃山会采取什么行动也不一定。你们要随时保持二对一的状况。」
「我知道了。那个啊,新井同学。」
「怎么?」
「你也要注意安全喔?」
7
『唷,一天没见啦,大家的无名小姐又来啰。唉呀呀,果不其然,大家都无精打采啊。放心吧,如果母羊没死应该会告诉你们谁是狼。至于游戏能否结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好了,游戏开始。二十分钟后我再过来一趟,你们趁这段时间决定要投票给谁。另外,放弃投票视为无效票,不投票就等于默认结果。最好不要因为讨论时插不上话,就随便乱投票喔。掰啦。』
第二天的集会开始,无名开了一个玩笑就消失了。
「各位,听我说句话好吗?」
最先开口的是桃山。
「我是母羊,狼的名字是新井和马。」
我就知道会来这一招,但我准备好对抗的手段了。
轮到你表现了,铁山彻子!
好好活用你超高校级的演技实力吧!
「我才是真正的母羊,狼是你才对,桃山同学!」
铁山指着桃山宣言。
她的举止有些夸张,然而那正气凛然的态度,相当具有说服力。
「赤泽同学和青梅同学都不是狼,有可能是狼的剩下你了。况且,没有人知道母羊是否死了,而你身为狼已是确定的事实。所以你假扮母羊,诬陷别人来引起众人怀疑,同时破坏真正母羊的发言效果。实际上,现在情况变成你和新井同学其中一人是狼。如果作战顺利,或许你可以活过第二天呢。」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青梅打断二人。
我们一直待在同一间病房,这却是我们事隔一天的对话。
「意思是,桃山同学是狼。」
「是吗?」
「不是!新井和马才是狼!虽然我不晓得为什么,总之铁山同学在帮助新井和马!」
「狼和羊是不可能互助合作的吧?」
「这……」
很好,大家开始相信桃山是狼了。
我再补上临门一脚吧。
「反观之前的发展,桃山最有可能是狼,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桃山给我贴上狼的标签纯粹是垂死挣扎,倘若我真的是狼,那铁山的说法又是怎么回事?你也要说她是狼吗?狼只有一人,综观以上几点,狼绝对是桃山没错。有人要反驳的吗?还有笨蛋要怀疑我和铁山是狼吗?有的话欢迎提出来啊,反正有的是时间嘛,看我一一驳倒你们!」
铁山彻子,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之后,由你来引导那些被我说服的家伙吧。
「我有一个提议。」
铁山说道。
「听完新井同学的谈话,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桃山同学极有可能是狼。不过,我想有些人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干脆我们也列入嫌疑犯,让嫌疑犯增加到三人。从我们三人中依序投票,狼必死无疑。今天请大家先投给桃山同学吧,我是母羊,我也知道桃山同学是狼,我很确定这样做可以终结游戏。万一桃山同学不是狼,下一轮再投票给我吧。再不行,下一轮就投给新井同学即可。」
铁山走到桃山面前。
「桃山同学,昨晚你不该杀死赤泽同学的。你判断赤泽同学是母羊,就把他杀了。你放过青梅同学,我们三人推断出狼只有可能是你。」
「好吧,你们要投票给我,我也认了。不过,换个顺序可好?我希望新井同学排第一,把他排第三太危险了。」
「危险?」
「他要是排第三,到时候包含狼在内,参与投票的就剩三个人。新井同学是狼,同为一丘之貉的铁山同学也会活下来。这样在多数决投票时,摆明对狼有利啊!把他排第二顺位也是一样,新井同学和铁山同学一旦毁约,投给新井同学以外的人,结果就是二对二。」
我也料到她会这么说,当然也事先想好了对策。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咦?」
「规则的最后有一条《契约》对吧。和无名小姐立下契约后,契约内容会被确实执行。用上这个方法,狼以外的人会确实投给你跟我。第二天投给你,第三天就投给我吧。这下两位母羊主张的狼,不管是谁都非死不可,这你总没意见了吧?」
「咦?啊、这……」
桃山似乎混乱了。
她会混乱也是理所当然的。假如我真的是狼,不可能提出这种建议。
「无名小姐,你听到我们谈话了吧?麻烦你帮忙立契约可好?」
我对着无人的空间喊话,无名凭空出现了。原先我还很惊讶,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好啊,没问题。契约内容这样订如何啊?』
无名敲敲墙壁,墙上显示文字。
一、第二天投票给桃山。
二、第三天投票给新井。
三、第四天投票给铁山。
「嗯嗯,很完美。」
「呃、可是……」
「狼小姐,你就别再挣扎了。无所谓啦,这个作战没有你,光靠我们四人也能执行。无名小姐,麻烦你立约吧?」
『好,我知道了。同意契约内容的人,请用仪器按下『承认』的按钮。不同意的人,请按下『拒绝』的按钮。』
我们各自操作仪器。
承认新并、铁山、相川
拒绝青梅、桃山
『好,新井同学、铁山同学、相川同学三人之间成立契约了,时限也快到了,大家开始投票吧。』
我们遵从无名的指示,开始投票了。
我操作仪器,按契约内容投票给桃山。
『OK,都投完了是吧。那就公布结果啦〜,这次投票结果如下!』
青梅零票
新井两票
相川零票
铁山零票
桃山三票
『这次被选中的是桃山同学。很遗憾,她不是狼喔。』
「你们看,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狼!新井同学才是啊!」
「不过,下一轮就换他被选中了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啊啊、我搞不清楚了啦!根本莫名其妙嘛。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这次会被狼杀死。我不管了啦,一切都不重要了。」
语毕,桃山跪倒在地上。
『第二天到此结束,狼还没有死呢。看来狼的手腕相当高明,我们明天见啦。』
最后,我们又回到现实了。
隔天早上。
我们发现死去的人是青梅。
8
「新井同学,我想跟你谈谈好吗?」
我在医院的大厅看电视,桃山跑来坐在我身旁。
「老实说,来找你讨论这种事,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行为。可是,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透,想跟你请教一下。」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知无不言。」
「为什么我还活着?」
「你问我为什么?」
「我是母羊,我也知道你是狼。一般来说,身为狼的你会杀掉母羊吧?奇怪的是我还没有死。不但如此,今天你们那三人会投票给你。你是狼,绝对必死无疑。问题是,你和铁山同学都同意契约,我不懂你们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假设我真的是狼好了。关于第一个谜题,我可以说明为何你没有死。」
「愿闻其详。」
「狼忌惮母羊,是怕母羊揭穿自己的身份。既然母羊已经揭穿我是狼,站在狼的立场,你和其他羊
也没有区别了。」
「原来啊。」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就不知该如何说明了。只能说,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性?」
「你并不是母羊的可能性。」
「不对,我是母羊没错。」
「你就没想过,你只是自以为母羊的普通羊只吗?我问你,你何以认为自己是母羊?」
「一开始我的仪器就显示『母羊』,第一天结束后,上面还显示『狼是新井和马』。」
「……我倒觉得,这个游戏中规则没注明的事项,远比注明的事项要来得重要。所以,每人一次的提问权很宝贵。」
「可是,我是母羊这一点——」
「归根究底,这个仪器到底有多可信?」
「咦?」
「例如,狼有没有办法用自己的仪器,对羊的仪器动手脚?好比任意变更上面的文字之类的。」
「这就不晓得了……」
「更何况,光看游戏规则,这个游戏对狼太不利了。再者,无名的用意是减少生存者的人数。依此类推,人数较少的狼存活下来,无名也比较开心吧。从之前的游戏倾向来思考,规则没注明的事项或许……不对、规则没注明的事项肯定有问题啊。」
「如果我不是母羊,那真正的母羊是谁啊?」
「不知道,但现阶段没有跳出来,代表可能是死亡的赤泽或青梅。我们该考虑的是,从先前的结果来推算谁是狼。」
「这种事办得到吗……」
「现在生存者是你、我、相川、铁山这四人。只有你经过投票认证,确定你真的是羊。嫌疑犯剩下三人了,我们该思考三人之中谁才是狼。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道歉。」
「道歉?」
「我、铁山、相川是一组的,我也以为我们三人之中没有狼。可是,回顾游戏经历,狼就在我们三人之中。因为我们的疏忽,害你遭遇危险了。」
「呃、是没错啦。」
「对不起。」
「呜……」
桃山显得很狼狈。
「算、算了啦,我又还没有死。对了,你们怎么确定对方不是狼的,告诉我好吗?特别是关于相川同学。」
「相川?」
「刚才你们跟无名小姐立契约了对吧。你和铁山同学,分别会在第三天和第四天中选不是吗?从这个状态来考量,有机会生存下来的就剩相川同学了。如果你真的不是狼,相川同学是狼的可能性很高吧?」
确实,这番话很有道理。
「关于相川,由我先对她提问,再请铁山观察她回答的模样,看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对举手投足十分细心的超高校级演员,应该有办法做到这一点才对。」
「那结果如何?」
「完全没有可疑的地方。相川和铁山有某种程度的交情,我判断结果值得信赖。」
「说穿了,你依靠的是铁山同学的演员直觉对吧。」
「听你这么说,我的方法的确很不严谨,但结果应该值得信赖。」
「不过,实际情况都变成这样了,也没办法相信了吧。」
桃山的话语中,隐藏了不小的危机感。
也难怪,相川若真的是狼,羊群将要面对最糟糕的结局。
「假设相川是狼,我们也无可奈何了。」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已经连第四天要投谁都决定好了,无名小姐的契约也无法违背。第四天结束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选择相川同学。而第四天投票结束时,相川同学再杀一只羊就获胜了,我们真的束手无策了。」
「要扭转劣势,得在游戏开始前杀掉相川。」
「嗯嗯,没错。」
「可是,相川对周围保持高度戒心。到了这个地步,她既不会独处,也不会接近游戏的相关人士吧。」
「她发现暴力的解决办法了吗?」
「我告诉她的。」
「……新井同学。」
「没办法啊,那时候我没想到她可能是狼。」
「呃、这也确实没办法啦……。那么,你负责对付相川同学吧。」
「你是叫我杀了她吗?」
「你要怎么想,那是你的自由喔。话说回来,你也不想被杀吧?今天投票过后,大家就知道你是羊了。这样你也进入了极有可能被杀的名单中。讲句更极端的,所有生存者之中你最难缠,我是狼的话一定先杀你。」
这个女人说我难缠,她也是城府极深的货色啊!
相川不死,她也同样有危险。但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所以煽动我去杀死相川。
「新井同学,对付相川同学的『策略』就麻烦你啰?」
「……我知道了。」
「太好了,这下我可以安心睡觉了,铁山同学应该也能放心了吧。」
最后还给我搬出铁山的名字啊。
桃山桃子,她比我想像的更加麻烦。
对狼来说,她才是最麻烦的人物。
「那就万事拜访啦。」
说完,桃山回到病房。我猜,她会想办法让相川一个人独处。然后,诱使我去杀害孤身一人的相川,再把所有罪过都推给我,这就是她的作战计划。
那么——我就来个釜底抽薪吧。
桃山桃子,你确实很难缠。
问题是,你遗漏了一个重点。
不,是故意视而不见吧。
你要是以为,这纯粹是狼与羊的战争,那就大错特错了!
9
晚上十一点。
我们被召唤到无名安排的空间。
人数总共四人,分别是我、铁山、桃山、以及相川。
桃山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我,相川平安无事令她颇有微词吧。她没有明讲,是担心相川万一真的是狼,自己会第一个被杀掉。
桃山有本事活到现在,就在于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失去冷静。操弄伙伴、不愿树敌,她以后很适合当政客吧。当然,这也要她还有未来才算数。
「好了,我们开始讨论吧。」
「呃,我说句话好吗?」
相川怯生生地举手。
「那个啊,昨天和无名小姐立契约,我们就决定好要投给谁了吧?继续讨论也没意义不是吗?」
沉默支配了无名的空间。
的确,没有意义。不管在这里讨论什么,结果也不会改变。
「也、也对。嗯,是这样没错,但没有其他事可做吗?」
桃山尴尬地说道。她害怕直接否定或批判相川,会惹来杀身之祸吧。我对桃山说。
「桃山同学。」
「什么事?」
「你有问过无名小姐问题了吗?」
「没有,还没。」
「那我劝你趁现在问比较好。这场集会结束,我们不保证能活下来,你就去吧。你应该有问题想问才对吧。」
「啊……」
「咦、什么问题啊?」
相川反问我们。桃山对相川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进入无名的房间。
「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她只说有事情要问,没有说出具体的内容。等她回来再问吧?是说,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告诉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桃山不是狼,这就代表狼在我们三人之中。对她来讲,我们都是嫌疑犯。因此,她大概不会公布提问的内容,让自己成为狼的头号目标。依照我的猜测,她会编造假的问题和答案来告诉我们。」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对了,铁山同学,你从刚才似乎很沉默呢。不对,你一句话也没有说,没事吧?」
「……嗯嗯,我没事,多谢关心。」
铁山冷淡地道谢。
之后,我们之间没有对话了。
过了尴尬的五分钟,离开无名房间的桃山,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我回来了,问题都问好了。」
「呃、可否请教你问了什么问题?」
「咦?啊、嗯。我问的是,剩下来的所有生存者,可否一起更改规则。」
「答案呢?」
「想加快游戏进程是有可能的。所以,只要我们所有人同意,不必经过二十分钟也能直接投票。如何呢?大家也没什么好讨论了吧?」
桃山说完后,环顾我们众人。
也不晓得桃山问的,究竟是不是这个问题。我以为她会问『狼是否能干涉羊群仪器』这种搞错重点的问题呢。
『接下来和规则有关,我来负责说明吧。』
无名不知不觉间,出现在空间中央。
『桃山同学说得没错,你们全员同意的话,可以省略许多步骤。如果你们不需要二十分钟的讨论时间,那就马上开始投票吧。怎么样啊?呃、我用口头的方式寻问,你们也不好回答是吧?我在你们的仪器上提供选择了,请你们选择是否要马上投票吧。放心吧,你们的选择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我操作自己的仪器,按下画面上的『马上开始投票』按纽。诚如
相川所言,继续讨论也没有意义了,结果已经无可动摇了。
『答案出来了是吧。唉呀、难得大家有志一同,全都选择『马上开始投票』呢。那我们就开始吧,请用仪器选择你们要投给谁。』
我们用仪器进行投票。
『很好,投票也完成了,大家看墙壁上的结果吧。』
新井两票
相川两票
铁山零票
桃山零票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桃山和相川同感震惊。
「请先等一下!这有问题吧!为什么我有两票啊?根据无名小姐和我们三人立的契约,我们只能投给新井同学啊。我们之中有一人是狼,我得到一票还说得过去。这表示另外一票是——」
相川看着桃山。
「桃山同学,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喔!我确实是投给新井同学!」
「可是,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不对,真的不是我!」
『喂喂,你们要吵架是没关系啦,先听我发表完好吗?我负责担任司仪,你们擅自起哄我很困扰的。好啦,这次投票的结果呢,新井同学和相川同学票数相同,我不会公布他们的身份是狼或羊,第四天集会到此结束。明天早上死的是谁呢?敬请拭目以待啦,掰。』
无名小姐说明完,我们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隔天早上。
我们发现相川去世了。
10
「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啊……」,
桃山和昨天一样,在医院的大厅里。
满脸樵悴的她,一看到我就提出了上面的疑问。
「简直莫名其妙,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新井同学,你做了什么?相川同学不是狼吗?我都搞糊涂了……」
「桃山同学,我想到了一个假设,你有兴趣听吗?」
「……嗯,你说吧。」
「这个游戏,真的有狼存在吗?」
「啥?」
「我们透过电脑乐园的设施进行的游戏,以及现在进行的游戏,也许应该视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吧?照此推算,我们现在进行的游戏或许根本没有狼,纯粹是无名小姐在欣赏我们混乱的模样吧?」
「……有可能吧。」
桃山沉默了好一阵子。
她没有真的认同我的说法吧。只是,事到如今无计可施的绝望感,剥夺了她的气力。因此当她提出下一个疑问时,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
「不过,新井同学,你确实是狼吧?」
我的答案早已决定好了。
严格来说,我来到大厅寻找桃山,就是要说明这件事的。
「没错,我是狼。」
是啊,狼是我没错。
因为我是狼,才有办法信赖铁山。
因为我是狼,我才确信相川是羊。
因为我是狼,我也料到母羊会揭穿我的身份。
「……你承认了啊。」
「也没理由否认,我的胜利已经确定了。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铁山同学是你的协助者吗?」
「嗯嗯,是的。」
「为什么铁山同学要帮助你?狼与羊是无法共存的吧?更何况,你们是如何在那场投票上动手脚的?」
「首先,我寻问无名的问题是『狼杀死四只羊以后,剩下来的羊会怎样?』狼杀死四人以上就算获胜了,这句话乍看之下,狼一旦获胜羊群就会全灭,但规则并没有这样注明。我知道狼要生存下来,绝对需要羊的帮助,于是赌上了这个可能性。对于我的疑问,无名的回答是『最终剩下一狼一羊,羊的生死由狼决定。』所以,狼和羊是可以互助的。对狼而言,能否得到羊的协助,才是这场游戏的关键。」
「羊群里的叛徒是铁山同学啊……」
「你说她是叛徒,这个想法本身就有问题。她的职掌是羊,规则可没说她不能和狼互助合作。你以为羊群是伙伴,这是一厢情愿,你在这一点上弄错了。」
「也许吧。」
「至于投票,就请铁山来说明吧。」
铁山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提出的问题是『契约互有矛盾时,效果如何判定?』无名小姐说,先立下的契约有优先权。规则有明订,确切执行的契约内容中,不包含无法实现的契约对吧?我的情况适用那一条规则。顺便告诉你,我一开始立下的契约是这样的。」
铁山彻子亮出一张便条纸。
『羊群获胜,铁山彻子必需自杀。』
『铁山彻子不会投票给新井和马。』
以上两条,是铁山彻子和无名立下的契约。
当我看到自己的显示器标示《狼》这个字,我就拼命思考该如何活下去。后来我发现独力作战几乎没有生机,非得拉一只羊帮助我不可。
在回到现实前,我侥幸完成了这个作战。
「这就是我们绝对信赖彼此的真正原因啊。」
「可是,为什么铁山同学要帮助你?背叛狼的生存率比较高吧?」
「没这回事。的确,铁山背叛我,我是必死无疑的。然而,那是最终的结果。羊的重点在于,如何避免自己被杀害。即便最后杀死狼,羊群获得了胜利,那也要自己还活着才有意义。因此,我和铁山做了一个交易。我答应不杀她,换取她跟我合作。她要背叛我也无妨,反正第一天母羊不会跳出来,狼有活下来的可能,第一天我能杀害背叛的羊。我是用这种方式威胁铁山的。」
「其实你不必威胁,就凭我们的关系,我也打算帮助你啊。」
铁山开朗地说道。
反之,桃山浮现了绝望的表情。
「天啊……。那么,立约根本没有意义啊。」
「是啊,没错。说穿了,一开始立下『不受契约束缚』的契约,那契约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是说了?规则没注明的部分才是关键啊。」
「啊啊,你确实说过。」
桃山自暴自弃地笑了。
「你放弃了吗?」
「……我真正的质问是『在现实中杀了玩家会怎么样?』昨天我说的问答,是按照之前的游戏倾向编造的。无名小姐替我补充,纯粹是我们刚好利害一致吧。她回答我『杀了也不能怎么样。』我在现实中杀了你,你参加游戏的精神并不会死去,游戏会继续下去。所以我放弃了,我放弃未来的生存了。总之就是这样,我先走啦。」
「走?你要去哪里?」
「回去见家人一面吧?搭电车两小时就到了,最后我想再见他们一眼。」
「是喔。」
「再见啦。下次见面时,我就只能等死了是吧。」
语毕,桃山离开了。
我和铁山回到各自的病房,等待最后的游戏开始。
没想到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三十分钟后,我离开病房看到桃山在医院里打转,局势也有了变动。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想回去,可是回不去啊。不晓得为什么,我没办法离开医院。大门明明开着,其他人也正常出入,就只有我出不去!我试着打电话联络,电话也完全打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啊!」
『当然是要避免麻烦发生啊。』
我们望向声音的来源,无名就在我们眼前。
这家伙不只会出现在自己的空间,还能跑到现实世界来啊。
「无名小姐……」
『不要太惊讶喔,我可以任意前往玩家所在的地方,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无名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要是联络家人,擅自离开这家医院,今晚我得花不少功夫送你来参加游戏。带走你们精神的手段是企业机密,具体方法我不能告诉你们啦,总之你就当是这么回事。』
「不过,打个电话而已……」
『不行喔,游戏若被外人知道很麻烦的。所以,就算你跟医院的相关人士告密,我也会操作他们的记忆。』
「我、我……」
『闭嘴吧,你再叽叽歪歪的,我立刻杀了你。这样游戏就直接结束了。』
「……无所谓啊。」
『你说什么?』
「我没在怕的啊,反正到这个地步也束手无策了吧?那就快点动手啊!还是要我自杀死给你看?」
『……不、没必要。你都下决心了,我就高抬贵手吧。规则也没说不能自杀嘛,加快游戏进程只要大家同意就行了。新井同学,你没意见吧?』
「是啊,我没意见。」
『那好,我的分身正在病房征求铁山同学的许可。』
给我等一下,这家伙刚是不是说自己有分身?
游戏已近终盘,这妖怪越来越放肆了。
『由于没人反对,游戏规则的变更成立了。桃山桃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们几个果然差劲透了。」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没错。」
『是喔,好吧。
』
无名的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形状。
然后——。
『砰。』
她用冷淡的语气说完状声词,桃山的身体直接瘫软。
桃山突然倒地不起,医师和护士跑来乱成一团。
『呐、新井同学。』
「怎样?」
『虽然有点不过瘾,但狼已经胜利了,这也代表你赢了。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先回病房一趟可好?否则这里人太多,那些看不到我的人,会以为你受到事故刺激,跟假想的生物在对话呢。』
「这件事拜托你早点提醒我好吗?」
我回到自己的病房,赤泽和青梅的床位早被清空,公共的病房变成我的个人房了。
『我要再次庆祝你获胜,恭喜你啦。你一路过关斩将,存活到最后,我是很想送你百万元奖金啦,可惜我是超越常理的存在,没有那些东西可送。真是太遗憾了,是吧?这一路走来我也尽情享受了你们竞赛的模样,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新井同学,你的胜利在你第二天没死就已经确定了。然而,你第三天的早上,还陪桃山同学推理狼的身份。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的行为,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啊啊、那件事啊。实际上,行动本身是没有意义的,纯粹是我当时想那样做。勉强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
「……因为好玩。」
『嗯?』
「看她被我的作战耍得团团转,一直傻傻地进行找不到答案的推理,很好玩啊。」
『啊〜,你是这种人啊。没差,我早就知道了。』
无名笑了。
『那好,尽管比预定早了一点,我们就进入最终选择吧。最后一只幸存的羊,为你奉献至今的铁山彻子,你究竟会留她活口,还是跟其他羊群一样杀掉呢?我想请你当着她的面,做出这个决断。』
我和无名前往铁山的病房。
铁山静待我们到来,似乎也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
「新井同学……」
「游戏结束了,桃山死了。」
「嗯。」
『好的,如你们所料,狼要做出最终抉择了。话说回来,人家铁山同学尽心帮你,让羊活下来对狼也没坏处,照理说也没必要特地让你选啦。不过规则就是这么定的,请你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吧。』
「好啊,我知道了。」
我坐到铁山的面前。
铁山彻子杀与不杀,根本没必要多想。
「铁山彻子,至今你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没有你的高超演技,也许我没办法在这场游戏活下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善良、更牺牲奉献了。」
「那么——」
「嗯嗯,所以我要杀了你。」
「……啥?」
「没听清楚吗?我说要杀了你,我不打算让你活下去。我要放弃你,不给你活路,我不会选择留你活口。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听明白了吧?你一定能正确理解我的语意,不会有任何误解对吧?你是超高校级的演员嘛,很擅长理解语言的意义不是吗?」
「为、为什么……」
「你并不是真正喜欢我对吧?」
「咦?」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在第一场游戏里,判断我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对我展现积极友好的态度,想借此换取生机。」
「请你等一下,我没有这样想!我真的很敬重你,如果你对我的行动不满,请你说我哪里做错了,我一定会改的!」
「不,你做得很好。连我这种消极的人,有几次也差点被你骗了。你温柔的话语,确实令我心动了,我甚至想跟你一起活下去。你对我有好感的演技,真的非常逼真啊。」
「那你为什么……」
「问题出在我身上啦。」
我的个性不好。
没有朋友。
缺乏协调性。
对世上的一切抱持否定的态度。
不肯相信任何人。
从这几点来看,我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你不可能有喜欢我的理由,我也几乎没有吸引别人的要素。你对我再良善、再温柔,我只会觉得那全是谎言。我越想相信你,就越感到怀疑;我越想敞开心扉,就越不敢坦然以对。我深信这才是唯一正解。」
「怎么这样……」
「我刚才也说过,我有几次差点被你骗了。我想被你骗,我也甘愿被你骗。不过,我从各种角度检讨你对我有好感的原因,最终得到了你没道理喜欢我的结论。非常遗憾,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唉唉,真的太遗憾了。」
「可是,留我活口对你也没有损失啊!」
「不,有损失。你是个美女,擅于算计又讨人喜欢。而且,还背负一个灾难幸存者的大招牌。未来,你一定会忘了我,度过幸福快乐的人生。」
「这……」
「我就是看不惯这一点。」
没错。
这是我的行动原理和心态。
「我始终过着不幸的人生,被人厌恶、轻蔑、排挤,未来也一样如此。」
「这种事谁也——」
「你敢保证不会发生吗?你也不打算一辈子陪伴我吧?哪怕你对我的好感是真的,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消失。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新井和马。」
铁山愕然了。
拥有超高校级演技,时常沐浴在镁光灯下的人,或许很难理解这种想法吧。可是,我的想法并不特殊。这次我只是刚好获得实践想法的机会罢了,拥有相同念头的人到处都是。
『铁山同学,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实说,这个发展也出乎我意料之外,最后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新井同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啊?」
「你活得快乐吗?」
「……不,一点也不。」
在我答话时,无名的右手已经比出手枪的形状,指向铁山彻子的头部了。
『砰。』无名说完状声词,铁山倒卧在床上。
『好啦,新井同学,一切都顺利结束了,说说你一路走来的感想吧?』
「感想?」
『是啊,牺牲了将近九十个同学和老师,最后幸存下来的感想。』
感想啊,感想。嗯,感想是吧。
我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写心得或感想。嗯,没差,这次的感想不会被打成绩,也不用拿给别人看,纯粹回答无名就够了。我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就行了。
没错,我的感想是——。
「……也没啥感想。」
『真像你会说的话。』
无名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