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终章 比巧克力更甜美之物

「你追我跑的游戏到此为止了,三春小姐!」

磅磅磅!彷佛是藉此宣泄怒气的重重敲门声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断震动鼓膜。

「请你出来,三春小姐!关于之前的情人节巧克力,我有话想对你说!」

磅磅磅!磅磅磅!外头的人不断敲门。因为这样的震动……不对,是因为感受到生命危险,千纱的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

怎么办,好可怕啊!好可怕!太可怕了!

这是个昨晚的醉意完全消散、能听见阵阵鸟啭的清爽早晨。然而,为了躲避北风的死亡钝器攻击,千纱全身僵硬地躲在公司的更衣室,而且还是狭窄的衣柜里头。至于为何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得从危机发生的片刻前说起──

「果然来得太早了吗……」

尽管不是星期五,却在上班时间的前两个小时抵达办公室的千纱,望向墙上的时钟确认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内心怀抱著一个决定。

──今晚,就向北风先生坦承一切吧。

这么早来到公司,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她要从现在开始专心办公,等下班时间一到,就上前向北风搭话,询问他愿不愿意共进晚餐。

如果北风表示不方便,就拜托他给自己一点时间,再确实对他说明情人节巧克力的真相,以及自己对他真正的、没有半点虚假的心意。

她真能好好说出口吗?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明明在下班后,千纱却从现在就心跳加速。感到不安的她拉开办公桌抽屉,小心翼翼拿起剩下的最后一颗Tirol巧克力。

「当我觉得困扰的时候,请给我勇气吧。」

轻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将巧克力代替护身符放进外套口袋里。就在这时──

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楼层,突然传来其他声响。千纱惊讶地抬起头,发现站在靠近会计部入口的人物,竟然是北风。

──不是吧,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到公司?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脑中浮现这种满是少女情怀的想法,但甜美的预感在瞬间蒸发,因为北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异常的气息。

「北风先生……?」

千纱战战兢兢地呼唤。发现她的北风,维持著诡异的沉默,继续站在原地不动。他看起来不太对劲,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到底是──?

在千纱绷紧神经的同时,北风剎那间瞪大双眼,以充血的犀利眼眸锁定她的身影。和他四目相交的瞬间,千纱感觉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啊,我在科幻电影看过这种场面。应该是那个吧……被设定成「发现目标后,二话不说将对方除掉」的杀戮型机器人启动时的感觉。难道说,他现在散发的气息就是所谓的杀气……我有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不可能现在才为了我拒收戒指而发脾气吧?再说,他现在整颗心都在那个年轻工读生身上呀。其他会让他涌现杀意的事……

「你、你怎么了吗?你今天好早进办公室呢。」

尽管困惑,千纱仍试著主动询问。接著,北风终于以极度低沉的嗓音开口:

「三春小姐,关于你送给我的那块巧克力──」

说著,北风向前踏出一步。

巧克力……难不成,他已经发现那不是真心巧克力吗──?

她以试探的眼神凝视北风。或许是一心想对千纱欺瞒自己的行为进行报复吧,那双看起来比过去更加犀利骇人的三白眼,此刻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呜哇~他在生气,绝对、绝对是在生气!

坐在电脑椅上的千纱,害怕得跟椅子一同往后退。散发出非比寻常魄力的北风,带著比过去更威震八方的表情,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讨厌,仔细一看,他手上还捧著什么东西呢。虽然用一块黑布遮掩住……千纱眯起双眼确认,发现从黑布下方露出来的褐色物体是──咦?盆栽……?

『你会被杀掉哟。』

倘若被北风知道那不是真心巧克力,而是搞乌龙的人情巧克力──惠里子曾几何时说过的那句话,在千纱脑中一闪即逝。

难道,那个盆栽其实是凶器?你接下来打算用它砸死我吗,北风先生?

虽然背脊窜起足以让人冻僵的寒意,但千纱仍试著安慰自己:「不不不,冷静一点。这怎么可能呢?不要紧的,他虽然长相很吓人,但其实个性非常温柔呀。」可是,愈是敦厚老实的人,发起脾气应该愈可怕吧?

「三春小姐,我有一件事非得跟你说不可。」

看到北风以严肃的表情加速靠近,千纱不自觉地起身。

她的双腿不停打颤,午间新闻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年近三十的粉领族,因为剪不断、理还乱的办公室恋情,在上班时间前的办公室遭人以钝器杀害──她会变成这种新闻快讯的主角吗?接受媒体采访的桃原,还会一脸没好气地说「最近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的确有点奇怪呢~明明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跟大婶了,到底在搞什么呀~」之类的感想吗……?

对了,得跟他解释情人节巧克力的事才行……尽管下定决心要说清楚,然而,手持钝器不断逼近的北风样貌,就算说得含蓄一点,也宛如鬼神现形般充满魄力!

「呃……我……对不起!」

逃跑成了出自本能的反应,全身上下的基因都在吶喊:「太危险了,快逃啊!」

千纱背对北风,卯足全力奔向跟会计部反方向的出口。现在北风可是激动到涌现杀意的程度,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吧。

对不起,北风先生。不过,现在请你先冷静一点。等你的怒气平息,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虽然千纱这么想,北风却怒吼一声「你为什么要逃」,继续追过来。

「还问为什么,是因为你追过来了呀!你为什么要追著我跑呢!」

「是因为你逃跑了啊!你为什么要逃呢!」

「还问为什么,是因为你追过来了呀!你为什么要追著我跑呢!」

逃跑的同时,千纱和北风持续著毫无进展的一问一答。千纱想呼救,但还有两小时才到上班时间,完全不可能有人进公司的这个时候,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千纱停下脚步,叨念一句「唔……我可不让你通过这里」,然后像动作片那样推倒身旁的椅子,还把桌上的文件扔得满地都是,藉此封住北风的行动,替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北风展现惊人的跳跃能力。因满腔怒火而亢奋不已的他,再次加快奔跑的速度,然后不断跳跃、跳跃,越过了椅子、桌子,还有影印机。

「等等~~!等等~~!」

他发出像是地底人的吶喊声追赶在后,简直像是全心投入犯人角色的演员。

这是怎样?到底怎么了呀,北风先生!

「我才不等!要是等,一切就会结束了!」

被钝器殴打致死的我,还有被警察逮捕的你,都会在此结束人生啊!我绝对不要变成这样~~~~千纱冲出办公室,在走廊上全速前进。踩在地上的高跟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发出叩叩叩叩的声响。

「等~~等~~!等~~等~~!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

随著语带威胁的发言,北风仍固执地追上来。要往哪里逃才好?

千纱边奔跑边拚命思考。就算想往外逃,也可能在等电梯时就被他抓到。不然走楼梯?可是,今天穿的是不太稳的细跟高跟鞋,光是跑步就很危险,想如同《玩命特区》那样一下子飞越好几阶楼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从北风刚才的跳跃能力看来,别说是一次跨越两阶,他说不定能一次跳下整层楼梯追上来。

既然这样,只能打守城战了!千纱下定决心,踩著细跟高跟鞋华丽冲刺,窜进位于走廊尽头的女子更衣室里。

更衣室可以上锁,暂且能稍微放心了呢──这么想的下一刻,千纱却遇上出乎意料的大危机!

──这扇门没有门锁设计……

真是令人悔恨的错误选择,她应该逃进女生厕所才对。千纱如此自责,但为时已晚,北风喊著「等~~等~~」的怒吼声已经接近更衣室外头。

至少找个能充当盾牌的东西……没有能和钝器相抗衡的护具吗?亟需救援的她环顾室内,但只看到并排的灰色衣柜。

那么,至少躲进里头吧?在千纱将上半身探进自己衣柜的瞬间──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三春小姐!」

没敲门便直接拉开更衣室大门的北风,手捧钝器死盯著千纱。他八成也精疲力尽了吧,双肩随著喘息剧烈起伏。不过,只有那双三白眼仍是犀利无比。

「你……你不可以进来这种地方啦!这里可是女子更衣室耶!」

从衣柜探出头来的千纱,将「男性止步」做为武器,以颤抖的嗓音出声提醒。北风却不慌不忙地回应:

「现在这层楼只有我们两人。不过,如果你还是很在意的话,要不要出来呢?」

「不行,我做不到!就算你说得那么客气,我也不会上当的!」

吶喊之后,千纱缩回衣柜里,将衣柜的门「磅

」一声关上,在这座小小的城寨里进行守城战。跟挂在里头的大衣挤在一起的她,屏息等待北风放弃而离开的时刻到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原本打算在今晚对你说明真相、向你道歉,然后,再抱著冲锋陷阵的心情,向你坦白真正的心意耶!可是,这种像恐怖片的发展是怎么回事啦!

「你追我跑的游戏到此为止了,三春小姐!」

磅磅磅!彷佛是藉此宣泄怒气的重重敲门声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断震动著鼓膜。

「请你出来,三春小姐!关于之前的情人节巧克力,我有话想对你说!」

磅磅磅!磅磅磅!外头的人不断敲门。因为这样的震动……不对,是因为感受到生命危险,千纱的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

「请、请你冷静一点,北风先生!先、先听我说几句话……噫噫!」

或许因为千纱怎么都不肯出来,北风焦躁地将手伸向衣柜的门,企图以蛮力将它拉开。

呀~快住手、快住手!千纱死命揪住固定在门板后方的伞架,努力和北风进行拉锯战。然而──

「三~~春~~小~~姐~~~~」

北风再次使力扳开衣柜的门。眼神如尖刀般锐利的那双三白眼,赫然出现在他以蛮力制造出来的门缝外侧。千纱害怕得发出「噫!」的惊叫声,原本紧抓伞架的力道,也因为吓得缩起身子的动作而减弱──连同门板一起被往外拉的她,整个人从衣柜里蹦出来。

「你知道那块情人节巧克力的真相了吗……」

已经无计可施了。决定放弃后,千纱这么询问与她对峙的北风,后者只是短短地回一句「是的」。

「你……在生气对吗?」

千纱战战兢兢地问。

「是的。」

北风再次简短地回应。

但与其说在生气,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充满深深的悲伤。

龙生感到非常生气。不是生三春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

他没能明白那块巧克力背后的真相,只是自顾自地欣喜若狂,还让三春配合自己演出一场滑稽的闹剧。这样愚蠢的自己,让龙生既愤怒又懊悔。

那块巧克力并不是真心巧克力──于上班途中偶然得知真相的龙生,在受到重挫的同时,也莫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冷静想想,那位三春千纱会喜欢上自己,根本是天方夜谭。当初,自己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当真呢?如此肤浅的想法,简直让龙生想笑。

既然对龙生没意思,为什么还要跟他交往?到头来,他仍不明白三春这么做的真正用意。这个令人不忍道破的误会,让她觉得像个小丑的龙生有点可怜,所以才想陪伴他作一场美梦?还是说,她觉得这样调侃龙生很有趣,因此装出和他交往的样子?又或者像莉衣奈说的,她是抱著诈财的目的接近自己?

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即使只是一场骗局,能和三春交往,他就已经倍感光荣。这是一场足以让龙生这么想、宛如痴人说梦的恋情。

还是快点忘记她吧,只要回到收下巧克力之前,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好,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尽管脑袋得出这样的结论,心却无法同调。

倘若不曾经历昙花一现的幸福,自己应该能一个人往前迈进;倘若从未感受过她掌心传来的温柔暖意,自己应该能承受孤独。

只要回到以前那种单色调的世界就行了。以守护妹妹的幸福为己任,平淡度过制式化的每一天。

然而不争气的是,无论怎么试著遗忘,这个月以来和三春共度的开心时光,仍会在龙生脑中鲜明地复苏。愈是想起和她相关的回忆,龙生就变得愈憔悴。

这样根本活不下去。感到全身虚脱的龙生,昨晚在设置著佛坛的自家房间,向莉衣奈坦白自身的感受。

「嗳,莉衣奈,我都痛苦成这样了,上天却还是没有派遣使者来迎接我。我在想,这样还不如出家算了。你觉得如何?要是不这么做,我恐怕无法再以平静的心情度过人生。或许是我的修行不足吧……」

看到以废人状态向自己徵询意见的龙生,莉衣奈冷冷回应:

「到头来,你还是打算用这种方式逃避吗?」

「逃避?你说我……?」

「对啊,你总是把先入为主的想法当成藉口逃避。因为长相吓人又不擅言词,觉得自己一定会招人误会,所以,就在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放弃,不试著努力让别人了解你。你对三春小姐的态度也是这样。为了让她理解自己,你曾经做过什么吗?」

「我努力过啊。就算其他人都无法理解,只要她能够懂我就好了──我是抱著这样的心情,才开始和她写交换日记。我向她澄清那些莫名其妙的传闻,也跟她提过妈妈的事……」

「那是因为对方先采取行动吧?要是当初没收到那块巧克力,你一定会觉得能在远处看著她就很幸福了,压根儿没打算积极追求三春小姐。要是少了『对方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后盾,你就没办法跟她说话吗?」

「因为三春小姐一定会很排斥啊……听到根本不喜欢的对象向自己坦白各种沉重的过去,只会让她觉得困扰吧……」

「不对,你只是害怕受伤,所以想要逃跑罢了。因为这样,你才没能询问她那块巧克力背后的真相吧?你又先入为主地断定『自己一定没希望』,在没有确认对方想法的情况下擅自放弃。你太没出息了,龙生!」

面对莉衣奈毫不留情的指摘,龙生完全无法回嘴,因为她一针见血地道破龙生内心的想法,精准到让他无从辩驳。

三春之所以不愿收下戒指,并不是因为讨厌龙生,而是她对龙生根本没有感情──虽然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龙生还是想尽可能避免听到三春亲口说出来。与其因她优美的嗓音而心碎,他更希望在这种真相暧昧不明的情况下结束。

所以,龙生单方面和三春拉开距离。他擅自结束交换日记,又对三春表现出十分客套的态度,因此逃过被当面宣判死刑的命运。一如莉衣奈所说,他只是不断在逃避而已,甚至无视三春想对自己表达什么的举动。

「跟她好好谈一谈吧?把你真正的心意全都吐露出来。让三春小姐明白,就算她当初送的不是真心巧克力,你还是很喜欢她。要是三春小姐现在不喜欢你,之后慢慢让她喜欢上你就好啦!你哪有什么闲功夫出家啊!」

「没想到我也有听你说教的一天,哥哥觉得好难为情……」

原本还觉得莉衣奈总像个孩子,没想到她不知不觉成长了许多……这个应该感到高兴的事实,让龙生心中涌现几分感慨。

「不要紧啦。依今天的情况看来,三春小姐应该没有讨厌你才对。更何况,龙生可是让我自豪的哥哥喔。虽然长相有点可怕,但你是个足以让女朋友跟所有人炫耀的好男人。绝对没问题的!所以……」

原以为学不乖的莉衣奈又想央求自己买鞋,她却双肩微颤,以有些不安的嗓音继续说:

「不要让我孤独一人。不要连你都丢下我……我不想要你出家,更不可以去爸妈那边喔……就算只是开玩笑,也不要说『派遣使者来迎接我』之类的话……」

真是太愚蠢了。竟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不幸,还因此让妹妹无谓地操心。

「抱歉,哥哥说了奇怪的话,是我不对。」

龙生温柔地轻拍莉衣奈的背,然后下定决心。

「我明天会好好做个了断。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回到这个家。」

老实说,龙生只有自己会壮烈成仁的预感。尽管如此,光是一味逃避的话,就不能给这么鼓励自己的莉衣奈做个好榜样。

因为那个夸张的误解,这个月以来,自己给三春添了不少麻烦,必须为此向她道歉。然后,再把自己的心意向她全盘托出。

做好这样的觉悟后,隔天早上,龙生在各方面都万无一失的状态下出门上班。因为振奋过头,他提早了足足两小时抵达。

结果,真是太幸运了!不可能一大清早出现的三春,竟然也坐在办公室里。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龙生这么想,为了传达心意而迅速靠近她,但不知为何,三春却逃走了。问她为什么要逃,她回答是因为龙生追过来,并反问龙生为何要追著她跑……

持续了几轮毫无进展的对话后,龙生突然察觉到三春话中隐藏的真正用意。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就不要退缩,追上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热情──她想必是这个意思!

明白对方在试探自己的真心后,龙生发出「等等~~!等等~~!」的高喊,卯足全力追上去。感觉就像在暖春的翠绿草原上追逐嬉戏的情侣那样浪漫。三春也像是在说「呵呵呵~看你抓不抓得到我」,以华丽的步伐持续逃跑。最后,龙生甚至一路追进女子更衣室。

现在,开心的你追我跑结束了。三春露出认真的表情,率先提出情人节巧克力的话题。必须认真面对她的时刻来临。

「你……在生气对吗?」

看著以严肃表情这么问的三春,龙生回以「是的」。

想起至今的各种愚蠢行径,让龙生对自己的怒气不断沸腾。

不过,已经顾不了这些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可不是过去那个北风龙生。我不会再逃避!啊啊,传达出去吧,我的爱!

龙生取下罩住手上盆栽的黑布,为了赢得三春的芳心,在一阵「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长啸后冲向战场。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终于要发动死亡钝器攻击了吗!看似暴怒不已的北风,发出平时不可能发出的一阵怒吼,然后高高举起手上的盆栽。

「哇哇哇!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刻意欺骗你的意思。我会跟你赔不是,拜托你不要这么做!」

不要啊!不要打我、不要杀我!千纱在原地蹲下,双手抱住头部,拚命摆出防御动作。然而,砸向脑门的巨响却迟迟没有传来。

她战战兢兢抬起头,发现北风弯下身子,将举高的盆栽往千纱头上──不对,是缓缓捧到她面前说:

「三春小姐,这盆花的感觉跟你很像!」

「呃……咦……?」

千纱蹲在地上,瞪大双眼凝视著眼前的钝器──不对,是盆栽。种在里头的不是花卉,而是某种草叶。是什么呀?叶片的形状好神秘哟,很多细小的叶片长在同一条叶脉上,形成一片巨大的叶子,看起来类似鸟类的羽毛。不过,这株植物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叶片全都无精打采地阖起,像一片片豆荚那样垂吊在枝头。

「这盆草枯掉了耶。你是说这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跟我很像吗?」

千纱的嘴角不禁往下压。应该有其他更好的东西能比喻吧?

「啊,它以为现在还是夜晚,只是进入睡眠状态,之后会精神奕奕地展开叶片喔。因为这个品种很不耐寒,要是在路上吹到冷风就太可怜了,所以我在外头罩了一块布才把它带来。」

北风以温柔的眼神望向手中的神秘野草,接著往下说。

「这是含羞草。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它的叶片?到了夜晚,就算不碰触叶片,它也会自然进入睡眠状态,还有『感应草』这种别名。」

「对喔,小学的时候好像在自然课学过……不过,为什么说我跟含羞草很像呢?」

「我以前觉得你就像洋兰,直挺挺地盛开,却也兼具令人爱怜的娇柔。不过今天早上瞥见它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比较像含羞草才对。」

为什么不像洋兰?意外听到评价被拉低,让千纱有些难接受。她再次戳了北风的含羞草几下,但闭合下垂的叶片仍是一动也不动。

「难道,你在揶揄我是一个容易沮丧,又得花很多时间重新振作的女人吗?」

千纱带著有些自暴自弃的心情,猛戳无精打采地垂下头的叶片。结果被北风以一句「啊,请你小心!」制止。

「虽然含羞草看起来无害,但它的草茎其实有刺,被戳到会很痛的。」

「什么嘛!你是想说我的个性也处处带刺?既然这样,用美丽的玫瑰来比喻不是比较好吗!为什么偏偏是含羞草呀!难道,你是想挖苦我没有鲜花的魅力,所以特地选这种杂草……?」

「不,我绝非是这种意思!压根儿没有要挖苦你的打算。只是想透过这盆含羞草表达自己的心意,希望跟你和解……」

「年轻(注7:年轻 日文中「和解」和「年轻」同音。)……?这是年轻女孩比较好的意思吗?如果自己能跟那个年轻工读生打得更火热就好?」

「我没这么说,没有!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含羞草同样会开花啊,是看起来像一团毛球、圆滚滚的粉红色小花。」

「真的吗……?」

听到北风以柔和的嗓音说明,千纱原本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

「是的,是跟你很像的可爱小花。虽然很久之前就凋谢了。」

──凋谢了?

北风这句多余的话,让千纱渐趋平静的情绪再次火山爆发。

「你果然是在挖苦我吧?花朵很久之前就凋谢,只剩下一堆垂头丧气的叶片──你想说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对吧?所以才会马上找个年轻女孩当新欢!」

「我都说不是这样了嘛!三春小姐,你怎么了?今天的你有点不对劲。而且一开始被我视为候补选项的洋兰,同样在前几天结束花期……」

「你说结束?是啊,你现在眼中只有那个工读生,大概认为你跟我已经结束了吧。但就算这样,这种挖苦方式也太过分了!」

什么嘛!因为我没有跟你坦白情人节巧克力的真相,是个不老实的女人,所以就这样报复我吗?你打算先用「跟那个年轻有活力的女大学生相比,你根本不算什么」之类的话来彻底贬低我,再以钝器杀死我吗?这样真的很过分耶!
因震怒而从原地起身的千纱,像是迁怒般「磅」一声用力关上敞开的衣柜大门。

「北风先生是大笨蛋!虽然我的确做了让你生气的事,但因为这样,就想拿盆栽砸死人,也太没人性了吧?你就这么想跟那个女孩你侬我侬、打情骂俏吗!」

「那个,你说拿盆栽砸死人是什么意思,三春小姐……?而且,你似乎是有所误会了。就算太阳打西边升起,我也不可能和那个工读生建立恋爱关系。」

佯装一脸平静的北风,道出很明显是在骗人的谎言。他说不定是想先让人掉以轻心,再冷不防地整盆砸过来。因为……因为……

千纱脑中浮现北风昨天和那名小恶魔女大学生相亲相爱的光景。

连在回忆中都恩爱得不得了的两人,让千纱累积已久的怨怼,一口气爆发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之后──

「北风先生是大骗子!你们之前在办公室那样卿卿我我,现在竟然还说得出『我跟她没什么』!明明是上班时间,你们居然只用名字称呼对方,还不断交换别有用心的眼神!好色情!好猥亵!好骯脏!因为想对你坦白事实并道歉,我还一大早就来准备,但你却像魔鬼终结者那样追过来,自顾自地用『禁不起打击』、『没有鲜花的魅力』、『还是年轻女孩比较好』之类的话来贬损我,最后还打算使出必杀盆栽重击解决掉我!再怎么冷血也该有个限度吧!」

磅磅磅!千纱边猛捶衣柜,边以怒涛之势大吼大叫。一旁的北风神色慌张地劝道:

「请……请你冷静一点,三春小姐!」

「冷静……?现在是要指责我明明一把年纪,却还毛毛躁躁的是吗?若是女大学生也就算了,年近三十的女人这样哇哇大叫很难看是吗?呜哇~刚才已经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了,难道还不够?那个女孩子就这么好吗?什么嘛,我现在明明也还是这么喜欢你……让我这么喜欢你,却又毫不留情地将我赐死……应该说把我砸死……哇啊啊啊啊~真是的,过分、过分、太过分了!北风先生是大笨蛋啦啊啊啊!」

千纱已完全陷入精神错乱状态,像个孩子般不停忿忿跺脚、疯狂捶打衣柜,以宣泄内心无处可去的激昂情绪。这时──

「三春小姐,危险!」

不断敲打造成的冲击,让堆在衣柜上方的纸箱朝千纱所在的位置落下。

从倾斜的纸箱中洒落的,是不合时宜的圣诞节道具,或许是某个部门开派对时使用的物品。用来装饰圣诞树的五彩圆球吊饰、亮晶晶的星星和糖果吊饰、大红色的圣诞帽、麋鹿角造型的发箍等──虽然季节不对,但都是带著某种欢欣气氛的道具。除此之外,还有银白色的灰尘如雪花般一同飘落。

哇啊,好美喔……虽然一瞬间涌现这样的感动,但毕竟是灰尘,被掉下来的道具接二连三打到头的同时,一阵乾痒的不适感也跟著袭击喉头,让千纱猛咳了好几声。

她抬起头来,发现把箱子接个正著──不,是没能接住箱子的北风站在身旁,掉下来的纸箱不偏不倚地罩住他整颗头。是他保护了我吗……?

「我、我看不到前面了!」

北风不耐烦地挣脱纸箱后,原本装在里头的圣诞老人胡子,以完美至极的角度套在他脸上。然而,当他再次捧起放在地板上的那个钝器后,与其说是和蔼的圣诞老公公,北风看起来更像一名疯狂的鬼才古典音乐家。

「三春小姐!」

不知何故,北风突然迅速朝千纱伸出一只手。

他要干嘛?难道只是佯装要用盆栽砸死我,但其实是想用手把我勒毙吗──?

「哇哇哇,请你住手!不要弹什么巴哈北风的杀人狂想曲!请请请……请你用这双手谱出更优美的乐章……咦?」

「你说谁是巴哈啊……」

北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将落在千纱肩上的灰尘拍掉。

「说真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一点都不像你。」

语毕,北风卸下圣诞老公公的胡子,甩了甩头。

「问我怎么了……我没有怎么样呀。再说,什么样的行为才像我?」

尽管这么反驳,但千纱其实也觉得自己今天很反常。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只是想对北风说明真相,并向他赔罪,还花了整晚时间思考该如何表达。可是,为什么呢?看到他出

现在眼前,自己就无法冷静下来。这样下去不行──千纱这么想,望向精心挑选的细跟高跟鞋,但还是无法维持成熟的大人形象。

「因为你,我的心变得不够『宽松』了……必须以宽裕的心态面对生活,这点我再清楚不过,可是一想到你,从容的想法就会消失,让我无法抬头挺胸地面对……」

千纱像含羞草那样沮丧地垂下头,一点一滴地吐露出真心话。

「可是,这才是我。我是个完全无法和伯母相提并论的幼稚女人。就连巧克力的事,我也满脑子都只顾著自己,到头来还是没能向你坦白……」

「太好了。听到你这么说,让我松一口气。」

「呃……咦……?」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应,千纱吃惊地抬起头,发现北风真的露出放心的表情。

「抬头挺胸的你的确十分迷人,不过,我已经明白你并不是只有那样的一面。」

如此断言的北风,带著真挚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这一个月以来,你让我看见各式各样的表情。为了工作而逞强的你,强力主张草莓巧克力的美味的你,以及在水族馆看到鱼群时兴奋不已的你──充满自信的三春小姐很棒,不过私底下的你让我觉得更有魅力。对你的了解愈深,我愈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所以求婚被拒,以及得知情人节巧克力的真相后,我受到的打击也格外强烈──」

北风以变得有些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

「我原本以为,因为我是三春小姐的恋人,所以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房,在我面前展露出真实的自己。然而,发现一切都是自己会错意之后,我开始质疑之前那些感受到底都是什么?我觉得空虚又难过,对没能真正了解你的自己彻底绝望。然而,你刚才那番话让我明白,这双眼睛过去看到的都是真实,所以忍不住松一口气。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我是在对自己生气。不顾你的感受,自顾自地兴奋起舞,我实在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不过,在明白那块巧克力不是真心巧克力的现在,请让我重申一次。」

深吸一口气后,北风笔直地望向千纱。

「三春小姐,我喜欢你。就算不是抬头挺胸的你、就算那块巧克力不是真心巧克力──我已经无法像在摩天轮里时那样好好说明了,尽管如此,我现在比那天更加喜欢你。就算你只是在捉弄我、只是想跟我兜售可疑的古董花瓶,我还是喜欢你!应该说,我喜欢你的程度,强烈到甚至想拜托你兜售花瓶给我!」

「花、花瓶?」

「是的,我喜欢到愿意大量收购的地步。当然,我喜欢的不是花瓶,是你!我的人生已经染上你的颜色,不管多么努力想洗掉它,这个颜色都不会消失、无法抹去!你的微笑、嗓音、温度和香气……各式各样的你,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不肯离开!你是将我从毫无变化的单色调世界里拯救出来的天使!」

语毕,北风再次递出那盆仍不愿抬起头的含羞草盆栽。

「请你看看它的叶片!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天使呢?黎明时分,看到这盆叶片还阖著的含羞草,让我涌现『啊啊,这是三春小姐!』的想法。就好像天使阖上翅膀休憩的模样!」

北风以兴奋的表情凝视著手上的含羞草。被他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像天使……吗?左右对称的迷你叶片聚在一起的模样,看起来或许有点像鸟的羽毛,但要说是天使,或许有些夸大。尽管如此,北风仍毕恭毕敬地朝她递出含羞草的盆栽表示:

「请你收下它。或许有点古风,不过,爱的告白总需要鲜花来衬托吧?」

北风先生,照你的说法,这时候不应该送盆栽,而是花束才对哟?

他的观念果然跟一般人很不同呢。虽然想苦笑,但那对犀利的眼眸绽放出有如少年眼神般灿烂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让千纱不禁老实地收下盆栽。

「谢谢你……啊,这是──」

还在让羽翼休息的含羞草旁,有一只闪闪发光的戒指。是北风母亲的遗物。

「那只戒指就先麻烦你保管吧。然后,我想让『这个』重新开始。先提出结束的人现在还这么做,或许太我行我素,不过──」

北风将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有著象徵爱情的鲜红色外皮的记事本,摊开最新那一页递到千纱眼前。

你想向我坦白的,是分手的要求吗?倘若真是如此,我也没有权利拒绝。

以有气无力的笔迹写成的这篇日记,被划上两条删除线,并盖上注记修正的印章。接著写在下方的内容是──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

满溢著炽热决心的圆滚滚字体,强而有力地从纸面上跃起。

「我已经明白三春小姐对我没有意思了,尽管如此,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你再把戒指还给我也无所谓。」

咦?难道北风先生没有发现其实我也喜欢他……?

他没有听到我刚才趁势说出来的告白吗……再说──

「我以为你马上就变心了呢。你不是喜欢上那个年轻的工读生吗?」

「啊,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你怎么可能有年龄相差那么多的妹妹……」

说到这里,千纱终于回想起来。在某次的午休时间里,北风曾边用餐边告诉她的那些往事。印象中,北风的妹妹好像跟他相差十五岁……?

「你、你们完全不像呢。没想到你竟然有个那么活泼可爱的妹妹……因为感觉实在差太多,我压根儿没想到你们有血缘关系……」

「经常有人这么说。如果我也能像妹妹那样,生得一张讨喜的脸蛋,或许就不会在无意间吓到人了。遗憾的是,我的长相就是如此……」

「请别这么说,我很喜欢北风先生的长相哟。啊,不过今天早上那种杀气腾腾的表情,果然有点可怕……」

「喜……欢……?」

北风的眉头微微抽动一下。他用手抵著下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静止不动半晌。

「三春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有说你喜欢我?」

「是的,我很喜欢你的长相。」

「不是长相,是之前的发言!更之前的!在纸箱掉下来之前,因为陷入混乱而大吵大闹的你,趁乱说了你喜欢我对不对?因为你当下太激动,我差点让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不过,你确实有说你喜欢我对吧!」

「竟、竟然说是趁乱……」

北风毫不留情的发言,让千纱不禁露出苦笑。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自己怎么会做出那种像是疯婆子的行为呢?不管怎么说都太难为情了。

手足无措的千纱再次像含羞草那样垂下头来。

「这、这不是会错意,而是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咦咦咦,你真的喜欢吗?三春小姐,你说你喜欢我?」

「真是的!不要让我一直重复啦,我是真的喜欢你!」

「为什么……?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因为,当初那块情人节巧克力,并不是真心巧克力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但我现在是真心被你吸引了!经过几次的交换日记和约会之后,我了解到你虽然观念有点异于常人,却拥有十分正直的人格……即使是我原本的样子,你也愿意温柔接纳。察觉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这样的你!」

「三春小姐……这是……真的吗……?」

听到出人意表的告白,北风错愕地杵在原地。千纱害臊地点点头,害羞地继续表示:

「该怎么说呢……只是顺序比较奇怪吧?写在那块巧克力上头的字,虽然出乎我的意料……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一场意外。不过,反正到最后那段文字也变成真的了嘛!」

「意……外……?」

千纱的发言,让北风的表情逐渐蒙上一层阴影。

「我已经明白那块巧克力并非真心巧克力了,可是,听到你断言那是一场意外,我果然还是觉得很受打击……」

北风「唔」了一声仰起头,以单手掩面,不断喃喃重复:「出乎意料……意外……出乎意料……意外……意外……意外……」

咦,讨厌,他该不会哭了吧?要是你露出这种表情,我会觉得很有罪恶感耶!无法在一旁看著北风悲痛感慨的千纱连忙开口:

「事、事到如今,这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现在的心意呀!」

她对北风投以像是在规劝又像在安慰的眼神,然而,北风却愤慨地抗议「怎么会没有关系」,然后又马上露出沮丧的表情。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是那块巧克力让我的人生完全改变。春天的女神突然翩翩降临在永远只有冬天的世界,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幸福到快要升天了……可是,你却说那块巧克力是意外……是造成意外的元凶……」

「那个~我没有说得这么严重吧……?」

为了将彻底进入绝望模式的北风拉回现实,千纱试著轻戳他的手臂,然而,他只是伤心地发出「呜呜呜……」的哭声,身子还不停抽搐。

「真是的,

不要为了一块巧克力这么沮丧嘛……对了!」

千纱将含羞草盆栽搁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Tirol巧克力。那是被她拿来当成护身符的最后一颗。

「我现在重新送给你。这次千真万确是真心巧克力哟,因为里面塞满我的爱!」

千纱说了一声「给你」,将巧克力放在北风的掌心。

这样就万事OK了吧──千纱对北风露出微笑,北风却仍是一脸消沉。

「你说这是真心巧克力……这不是我之前送你的吗?还是最后吃剩的……」

「才不是吃剩的呢!那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巧克力耶……」

之前我可是整个人都被这些巧克力牵著鼻子走呢。它们时而让我开心、时而让我难过,每次打开抽屉,我的心就会被它们扰乱。

看著仍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闹别扭的北风,也跟著闹起脾气来的千纱说了一句「你意外是个没有度量的男人耶,北风先生」,然后从他手中抢走巧克力,撕开包装纸。

「哼~算了!我自己吃掉!」

「哇!请你还给我,三春小姐!那已经是我的了!」

「你不是讨厌甜食吗,北风先生?不是不想要别人吃剩的巧克力吗?」

「我想要!只要是三春小姐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就算只是一粒沙子我也想要!」

「哦~」

语毕,三春径自将巧克力丢进嘴里。

「呜哇啊啊啊啊!我的……我的巧克力啊啊啊啊啊啊……」

北风露出彷佛迎向世界末日的表情,无力地在原地瘫坐下来。

明明一脸不满地嫌弃这颗吃剩的巧克力,现在反应倒是挺激烈的。

北风垂下双肩的失落模样,看起来没出息到极点,和他强悍的长相完全不搭。不过,就算是现在这样表现得像个孩子的他,也令千纱怜爱不已。

「不要紧,还有剩哟。」

她在瘫坐在地的北风跟前蹲低身子,将融化的巧克力轻轻推进他的口中。

「──好吃吗?或者,你还是不能接受巧克力?」

缓缓睁开闭上的双眼后,千纱发现北风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那……那个……因为太突然了,我没能好好品尝它的滋味。请问……可以再一次吗?」

北风极其认真的表情,让人分不清他是真心的,又或是在开玩笑。

「我、我身上已经没有巧克力,刚才那颗也完全融化了……」

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径啊,还是在这种一大清早的时间……开始对自身行为感到极度羞耻的千纱,以双手掩著脸起身继续说道:

「我、我下次会确实买一块巧克力送你!买你也能吃的那种可可成分九十九%的……不,与其买那么浓的巧克力,不如直接买果实吧!可可的果实!」

为了草草带过自己惊人的行为,千纱在情急之下这么提议。不过,哪里有卖可可的果实啊?百货公司的熟食区……不对,搞不好传统蔬果店会卖?真要说的话,可可都是从哪里来的啊?应该是热带地区?亚马逊……啊!或许可以在某个购物网站买到──?

「我、我回办公桌用电脑搜寻看看!」

「请等一下!」

当千纱因灵光乍现而打算冲出更衣室时,北风揪住她的手臂。

「那……那个……没有……也……」

「没有?是说,可可的果实感觉很难处理,还是选黑巧克力最安全……」

「不,我不需要可可的果实也不需要巧克力,所以,那个……在巧克力滋味还残留的状态下,可以再做一次吗?」

「呃,你的……意思是……」

明白北风的意思后,千纱的双颊瞬间涨红。那双她深爱的犀利三白眼,也看似害臊地微微眯起。

「可……可以吗……?」

唉,真是的,恋爱的小猫咪因心动而颤抖不已啦。感受到千纱逐渐加速的心跳,或许连一旁的含羞草都坐立不安了吧。

「这、这种事情,请你不要一一徵询我的意见。真的……很害羞耶……」

「好、好的!那么,我……失礼了!」

只在一瞬间。那是个轻柔到让人怀疑唇瓣是否真的相触、非常客气却也满溢著温柔情感的笨拙亲吻。

移开唇瓣后,北风的脸变得像煮熟的章鱼那么红,而千纱也一并染上滚烫的温度。讨厌,感觉连耳朵都在发烫──

移开视线后,只见散落一地的圣诞节道具,以及不知何时将叶片伸展开来的含羞草,都温柔地在一旁祝福两人。

「不好意思,那个……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再一次吗……?」

「不要徵询我的意见。」

下一刻,互相吸引的四片唇瓣,无法在相叠一次之后停下动作。

再一次、再一次……对不起喔,最后再一次吧。

像是鸟啄般断断续续的吻──完全不见成熟大人的从容,感觉笨拙不已的吻。要是接吻技巧更好的时下年轻人看到了,或许会被取笑吧。不过,再一次重叠,然后再一次──

交叠的唇瓣,有著比至今尝过的任何一种巧克力都更加甜美、令人融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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