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最终章 棺姬的残影 AFTERIMAGE OF CHAIKA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脑子有问题的惠惠

录入:养老驴

在结冰的白色森林里──有火球爆炸了开来。

比起火焰的热度,反而是爆炸的冲击和巨响撼动了一排排的针叶树。摇晃的针叶树,抖落了堆积在树梢上的雪。因雪本身的重量而变得又硬又扎实的冻土上,又有雪落下来,因此在各处堆成了小小的雪山。

在那里──

「──!」

「~~!」

几十个士兵──一边留下无数的脚印,一边奔跑著。

「吶喊!」

「喔喔喔喔喔!」

士兵们一面高声发出吶喊,一面奔驰,彷佛在挑战寒冷。

不,可否单纯用「士兵」一词来描述他们,老实说尚需存疑。

因为他们的作战装备几乎没有统一。

虽然披风大衣的颜色,全都是易于和雪景融为一体的白色,但在翻掀飘扬的布料下面,可以看到杂乱不一的武器和护具──其中也有人拿著像是由农具改良而成的粗糙武器。

而且……在大衣兜帽下的皮肤和头发也都颜色不一。恐怕人种和国籍也不一样吧。就算只看跑步方式或武器的握法这一点,也能窥见出他们每个人的差别。流派和熟练度也各有差异。其中也零星掺杂著几名女性士兵。

要称呼这些人为「军队」的话,还真让人有点犹豫──就算只看一眼,也能清楚知道他们是一群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

反过来说,即使如此也还是能勉强知道他们是士兵,是因为他们白色大衣的某处──虽然连位置都没有统一──都有同样的徽章。那徽章并非刺绣,而是用染上去,或是用画上去的。总而言之,那明显就是用来应急的权宜之物。不过……不管怎么说,山贼和宵小之辈,就算特地佩带那样的东西在身上,也丝毫得不到任何好处吧。

如果那个徽章是出自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灭亡的国家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贾兹帝国。

过去据说曾和半个世界为敌的北方大国。拥有傲人的庞大军事力量以及可说是最先进的魔法技术,持续了长达三百年以上的战国时代──就算说其经常处在战乱的旋涡中心,驱动著整个世界也不为过。

大战末期,联合国军队打倒了皇帝阿图尔•贾兹之后,贾兹帝国虽然因顿失国家向心力而瓦解,然而──贾兹帝国遗留了许多东西,其名至今仍隐约影响著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

联合国的战后处理工作,目前仍迟迟没有进展。关于旧贾兹帝国领地的使用权,至今也多次在联合国之间引发争执……旧贾兹帝国的人民当中,据说也有不少「盼望重建贾兹帝国」的声浪。

这样看来,这些士兵们是为了回应那些「盼望重建贾兹帝国」声浪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吗?

又或者单纯只是贾兹帝国军的残党呢?

相对而言──

「──这是在搞什么啊!」

「别开玩笑了──」

士兵们的对手,显然是违法之徒。

恐怕是山贼吧?虽然双方的装备都没有统一,但是……他们基本上并非专门「战斗」,而是专门「狩猎」,所以几乎没有穿戴适合用来互相交锋的护具。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身裹著动物毛皮,而且,不知道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怎样,可以看到其中有几个人把野兽的头盖骨当成头盔来戴。

总之,就是一副完全把重点放在御寒和威吓上的装扮。正因为他们通常是「围住力量逊于自己的对手,以压倒性的力量夺其生命或财产」──所以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些──混帐!」

「搞什么啊,这些家伙!」

山贼们一边用北方拉克语骂著难听的话,一边摆出架势,准备抵抗突然朝他们发动攻击的士兵们。

尽管拙劣,但仍摆出了还算像样的阵形──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其中有从军经验者吧。

波及大陆全境、长达三百年的大战时代结束之后,也才过了仅仅八年。

过往的日常即为战乱。人们或多或少都会与军队有所牵扯,并这样一路走了过来。

以往也曾有大量的职业士兵。

然而,战争结束,各国开始重整财政,并随著财政重整而裁军──军队开始从那些技能较差、跟上层没什么特殊关系的人解雇起。结果,无法谋生的士兵们,就整支部队都转行去当山贼或宵小──这样的案例一点也不罕见。他们所拥有的技能就不消说了,就连基本的思考方式也都偏向于战争──因此,无法适应农夫或工匠等工作的人,为数也不少。

挡路的敌人杀无赦。物资则在杀人后掠夺一空。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顺从这个法则,又有什么不对?

只能做如是想的人们。

然而──靠规模逐渐缩小的军队,很难完全压制住这种在各地出没的违法人士。于是,治安的恶化,成了让各国政府伤透脑筋的问题之一。

言归正传──

「呜呜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啊!」

简直如野兽吼叫般的声音,与钢铁互击的声响,一起在针叶树林里响起。

士兵们和山贼的数量几乎差不多。

但是,山贼那一方的气势稍嫌不足。标明乃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靠著一开始的那一击──攻击魔法的一击,杀进了一时陷入混乱的山贼阵营。虽然埋伏起来袭击别人,本来是山贼那一方最拿手的本领……但反过来说,他们完全不习惯「被别人袭击」这件事。

「可恶,快逃……」

有个山贼一边这样大喊,一边转身。

下一瞬间,坚硬的──长筒靴脚后跟,深深踢进了他的后脑杓。

那靴子可以牢牢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因此也就等同于嵌著铁钉的凶器。

「咕呃!」

山贼发出短促的哀鸣倒在雪上。

不过,在他转身的瞬间,未能叉开双脚使劲站稳……于是恰巧倒在刚刚才从树枝上落下、柔软地堆积起来的雪堆上,可说是万幸。山贼马上就站起了身来,既没有因冲击而痛苦得昏过去,也没有不省人事。说不定是因为寒冷的关系,所以他的痛觉也有点麻痹了。虽然他后脑满是鲜血,但他本人看不到那些血。

「做……做什么!」

他一脸怒相,寻找刚刚踢了自己后脑杓的人。

但是──对方似乎已经对该名山贼失去了兴趣,离开原地,朝别的山贼袭击了过去。

「那是──」

那是一名黑衣年轻人。

虽然他和其他士兵一样,穿著白色的披风大衣……但他如疾风般跑跳,毫无间断地到处移动,披风大衣不时飞舞飘扬,穿在大衣底下的黑衣,在雪景中特别显眼。

而且,他几乎没有装备护具,武器则是攻击距离很短的两把小剑。

就连在毫无统一感的士兵们当中,也显得十分不同──跟山贼们也大相径庭的装束,在这个混战之地,散发著奇妙的存在感。

不,不只是装扮而已。

那个年轻人的动作也明显异于其他士兵们。

年轻人并未跟其他士兵统一步调,反倒是独自一人先一步朝山贼们发动攻击。然后,一旦放出了迎头一击,就不管对方此后的状态,毫不停留地继续移动──换言之,即一击脱离战术。

更甚之──

「放下武器,跪在原地!」

山贼茫然地注视著年轻人,下一瞬间,两把长枪就亮在他的眼前。

山贼们被那年轻人袭击后,或是负伤,或是姿势大乱。接著,后面的士兵们便上前来压制住他们──这似乎就是他们战术的基本方针。可以看到其他山贼们也一一被逮捕了。

年轻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抢著出风头。

第一个率先杀入敌阵,尽可能地扰乱对手──那个年轻人作为以佯攻为目的的游击兵,到处横冲直撞。

「搞……搞什么啊!」

山贼一边举起双手,一边呻吟。

「佯攻」、「游击」,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仅凭一个人,很难善尽这个工作。

就算是多少有点本事的人,但一旦被人数较多的对手包围住的话,那就完了。如果不用敌人无法捕捉的速度,以及对手无法预测的恣意胡为来行动的话──不这样持续时不时地来来回回、跑这跑那的话,很快就会被包围起来而走投无路。

这并不是常人做得到的事。

「…………」

但是,年轻人携著小剑,让披风大衣随风飘扬,靠著始终如一的轻盈动作,在呈现混战状态的现场,无拘无束地到处纵横驰骋。他对大部分的对手都没有施放第二击,也没有正式交锋,更没有给予致命的最后一击。他把踩踏在柔软雪地上的停留时间压缩到最极限,藉由蹴踢针叶树树干或树枝的反动力来四处飞跳。因此,他的行动是复杂的弯曲折线,完全就像是闪电一样。

就算说仅凭他一个人,就把几十名山贼打入了混乱的窘境里也不为过。

最初的爆炸攻击

魔法……山贼们因那一击而胆怯混乱,而那年轻人比其他士兵们还要先一步杀进这般山贼群当中,然后就这样子一个劲儿地来回搅乱著现场。山贼们连摆出阵形迎击士兵一事都没办法做到──甚至也有打算从左右两侧朝年轻人砍去,结果用力过度,甚至伤到了同伴之人。

「别对上他们!」

貌似山贼头目的男子,以气急败坏的声音如此怒吼:

「开溜吧!把战利品都丢了!」

山贼们似乎刚结束一趟工作,身上抱著或大或小的战利品。丢掉这些战利品、恢复一身轻之后,就算没办法逆转形势,至少也能逃离现场吧──头目身分的男子恐怕是做此打算。

尽管双方人数几乎势均力敌,但士兵们以两人为一组逮捕山贼,所以就算单纯计算,应该有一半的山贼能够逃掉才对。

然而……

「……混帐!」

山贼们撂下狠话的同时,丢掉东西,然后开始奔跑了起来。

跑啊跑──或被雪阻碍了步伐,或在冻土上脚滑跌倒,可是山贼们还是拚了命地逃跑。虽然坡度不陡,但因为他们是朝著上坡的方向在逃,所以不太能做出迅速快捷的动作……

「……?」

跑在最尾端的山贼,忽然皱起眉头,回头望向后方。

士兵们没有追上来。

莫非是「逃兵不追」?

但背后的士兵们,并非只是沉默目送他们而已──而是紧紧抱住身边的针叶树树干,或是爬上树枝。

那些举动,究竟隐含著什么意思呢?

当疑问从山贼脑海里闪掠而过的──那一瞬间。

「出来吧,〈煮沸之器〉!」

咒文诵咏的声音,响彻在针叶树之间。

是魔法。

由于一开始挨了一击,所以即使不清楚对方发动的魔法详细效果如何,但山贼们也还是能理解──那是对准他们的魔法攻击。

「散开!」

身为头目的山贼,用他那因恐惧和焦躁而变调的声音大喊。

集体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话,一击强而有力的攻击魔法,就会把他们所有人一次歼灭。虽然不晓得魔法师瞄准什么地方,但大范围地散开来的话,应该就能避免全灭了──身为头目的山贼在心里这么想道。

可是……

「欸?」

从士兵们的对面那一侧──从山贼们逃跑的方向,有「水声」轰隆隆地逼近。山贼们对此,不禁愕然浑身僵硬。

缓坡上──怒涛汹涌而至。

这不是比喻。而是正如字面所述,真的有大量的水,一边夹带著雪与霜,一边朝他们迫近。

魔法师瞄准的──并不是山贼们。

而是大量堆积在斜坡上的雪与冰。

那些形成了雪崩──不,是形成了地点不太对劲的浪涛,袭向了山贼们。

「快逃──」

「要……要逃去哪儿?」

他们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卷进了水里。

当然……这毕竟不到会溺死人的水位。

充其量──就只到脚踝泡在水里的程度而已。但即使如此,汹涌而来的大量雪水,绊住了山贼们的脚,让他们连走路──不,是连站在原地都有点困难。跌倒的山贼们,就这样子沿著斜坡滑落,然后被等在「下游」的士兵们逮捕了。

「混……混帐……」

尽管山贼们意欲起身战斗,却跌在地上起不来,任水冲流。而且,气温本来就已经很低了,一下子失温,身体也没办法好好行动。其中也有好几个人身体失温过度,陷入了濒死的状态。

尚有意识的山贼们都已经恍然大悟。

士兵们刚刚不追赶山贼,而是紧抓著树干和树枝,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士兵那一方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测到山贼们逃跑的方向──不,为了让山贼们自己逃向最适合下最后这一著棋的方向,他们连袭击的方针也都已经盘算过了。

「很好,全都抓起来了。」

一名貌似指挥官的人,向其他士兵们下达指示:

「说不定有人心脏已经麻痹了,若是这种情况就给尤利诊察看看。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看起来救得了的家伙就救。要是有身体冷到快要死掉的家伙,就先让他们喝点醒神酒。已经先把酒喝光的家伙就得受罚,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吧!」

笑声从士兵之间扬起。

还能好好战斗──不对,还能做出反抗的山贼,已经连一个都不剩了。就事实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了。

接著……

「──看来大致都搞定了呢。」

如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充满杀伐之气的现场。

正在逮捕──或照护山贼的士兵们,瞬间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们视线所集中的彼端,有两道人影步行于树林之间,慢慢地朝这儿接近。

娇小少女与高挑老人。

「似乎是吶。」

虽然他们披著跟士兵一样的白色披风大衣……但他们两人的氛围,跟这个地方似乎有哪里不太合。他们两人都没有戴上兜帽,从披风大衣的缝隙,可以看到底下的衣服作工相当精美──像是参加晚会或舞会用的长襬礼服。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用来走在山里或森林里的衣服,虽然脚下到底还是穿了防滑镶钉的粗犷长筒皮靴。

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在领地街道上漫步的贵族千金及其随从。

「……那家伙……啊……?」

体温正从全身流逝出去的一名山贼,一边朦胧恍惚著──一边喃喃自语。

这名山贼恐怕是有见过──不,有耳闻过吧。

耳闻过那名少女──她的容貌。

圆滚滚的紫色眼珠,以及银色长发。

这些都跟以前统治贾兹帝国的〈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眼睛、头发颜色一样。然后,据说有人自称是那个〈禁忌皇帝〉的遗孤,为了复兴帝国而在行动著。这样子的传言,即使在这个北方边境,也被人煞有介事地偷偷流传著。

亦即──

「……嘉依卡……贾兹……」

「公主殿下──这里还很危险。」

指挥官慌张地说。

然而,被他称呼为公主的少女,以优雅大方的动作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让臣子暴露在严冬的寒气与战场的危险之中,唯独自己舒服地待在安全温暖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至少要到现场慰劳你们,这可是我身为君主的职责。」

「公主殿下──」

士兵们相当感动似的垂下了头。

少女一边环视著他们,一边说:

「更何况,虽说这里是边境,但这些山贼们也曾是贾兹帝国的臣民吧?如果可以的话,令其改过自新,然后让他们加入我的麾下,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少女吐出白色气息的同时,以凛然的语气说出了气魄宏大的话语。

她的言谈举止,确实很适合被称为「公主」。

就算是在这个刮著寒风的武打现场,她所具有的气度和威严也丝毫没有折损。

接著──

「我的名字是嘉依卡•贾兹。」

那名少女──嘉依卡环视了一圈那些被士兵们逮捕的山贼,然后说道:

「我继承了已故父皇的遗志,立志复兴贾兹帝国,乃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者。我听说在你们当中,也有许多原本是贾兹帝国的臣民。虽说化为山贼,但如果你们对贾兹帝国的忠义与忠诚,还残留在心中一隅的话,那就请即刻悔过,并加入我的麾下吧。」

「…………」

想当然耳──山贼们还是没有出声回应。

因为他们多半都已经意识朦胧,连少女所说的话的意思都没能好好理解。不过,不管是少女、老人,还是士兵们,似乎都对这个情况毫不在意。或许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拉拢这些山贼来当伙伴,顶多只是为了慎重起见问一下而已──类似这种程度的「仪式」罢了。

「哎,算了。总而言之,就先带走吧。」

随侍在嘉依卡公主身边的老人,向士兵们这样下令。

这时……

「──!」

一道人影溜到了嘉依卡公主的身边。

黑衣年轻人──刚才扰乱山贼们的游击兵。

他毫不犹豫地把右手握著的小剑剑身,朝嘉依卡公主挥了下去。由于太过突然,周围的士兵和老人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

但是,下一瞬间……响起了尖锐的钢铁哀鸣。

有一支铁箭,在弯折的同时,朝别的方向弹跳而去。

黑衣年轻人挡下了那原本瞄准著嘉依卡公主的一击,保住了公主。而周围的人更慢了一拍才理解这个状况。

「──出来吧,〈伏击者〉!」

当咒文诵咏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魔法阵展开──然后收集成束。

射箭者应该是在刚才「冲刷」的时候,迅速地逃到了树上吧。可以看到手拿箭弩的山贼,从稍远的针叶树上被魔法击飞。

接著……

「正如队长所言。

年轻人真的是在所谓的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嘉依卡公主的性命。可是,他并没有炫耀邀功,反而是用好似有些无精打采的语气说道:

「或许还有敌人残存著。我觉得您还是尽量别现身在战场上比较好。」

「……路克。」

嘉依卡公主一边眨著眼睛,一边呼唤那名年轻人的名字。

「谢谢你救了我。」

「……我说了僭越的话,还请您见谅。」

路克微微低下头去。

这名年轻人把黑色长发简单地扎在头后面,显示他平常就几乎没有在戴盔甲。披风大衣下如暗夜般的黑衣,以及他手上拿著的──反手握著的两把小剑相互衬托,让他全身散发著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暗杀者的氛围。

黑色的双眸虽然锐利,却莫名带著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尽管被身为主人的嘉依卡公主慰劳,他也没什么特别喜悦的样子。

可是,嘉依卡公主并未责备他的不逊──

「你也是为了我的周身安危著想啊,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见不见谅的。更何况,这还是最擅于突击者、我军头号强者、屡建功绩者所说的话语──」

「不敢当。」

「还有,毕耶露婕……」

嘉依卡公主忽然把视线从路克身上转移开来──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一边环视著四周,一边稍微放大音量说道:

「你在哪儿?」

「──姆咿?」

就在积雪突然向上隆起时──有一个抱著巨大魔法机杖的女孩,从那儿现出了身影。不,不对。那并不是积雪,而是被涂成白色、伪装成有如雪块的披风大衣。

「我,在这儿。」

金色长发的──娇小少女。

虽然她戴著厚厚的眼镜,让人有点难看清她的眼睛周围,但是……就算只看她的鼻子和嘴巴,也可以看出她拥有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孔。

看来这名女孩──打从一开始就作为一名伏兵,埋伏躲藏在这里了。

她的披风大衣跟其他士兵们不同,是由涂了兽脂的皮革制作而成,并且似是双重结构,到处都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都塞满了棉花或羽毛吧。

然后──她胸部附近才刚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那块隆起移到了她的衣领。一只小动物从那儿探出了脸来。

是猫。

是一只长著灰毛的幼猫。看来它应该是少女所饲养的猫,脖子上还绑著浅红色的缎带。她把自己包裹在防寒防湿的披风大衣里,并把这只猫揣在肚子周围,恐怕就是为了取暖吧。

猫就这样子攀著女孩的脖子,用伸出前脚的姿势,爬到了她的头上。

「你也辛苦了。」

嘉依卡公主面露微笑,如是慰问少女。

「正因为一开始先有你的强力魔法攻击,所以才能够把死伤者人数成功地控制在最小值。」

「唔咿!」

少女一脸开心似的一笑,然后用吊带把机杖背在背上,把坐在头上的猫抱下来抱紧。原本应该是不敌寒冷的小动物,竟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被女孩抱紧后,它短促地呜咽了一声:「喵。」

「而且,你刚刚还和路克一起救了我一条命。」

嘉依卡公主眯起双眼,一边凝视著少女──毕耶露婕与猫咪,一边微微地笑著。

「幸好你们俩来了,让我们的战斗也变得相当轻松。」

「承蒙您谬赞了。」

──毕耶露婕用拉克语说道。

嘉依卡公主以高雅大方的姿态对她点了点头之后,重新环顾四周的其他士兵们:

「其他人也都辛苦了。虽然有些简略,但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在『城堡』里准备好宴席了。大家快点回去暖暖身子和心灵吧。」

「遵命。」

听了嘉依卡公主慰劳的话语之后,士兵们一齐垂下了头。

菲尔毕斯特大陆北方──旧贾兹帝国领地的西边边境。

现为达西亚子爵的领地。

这里是当初战争期间为了确保后勤补给线而开通的军用道路转运地,而现在军用道路被拿来重新利用,有好几条贸易路线在这片土地交会。占了大半领地的高山和森林,在寒冬期间会被冰雪封住,不太适合农耕畜牧业,也没有发现到什么值钱的矿产资源。由此可见,这里绝不富裕。不过……这个地区把贸易路线的关税收入作为财源之一,也算是相当受惠了。

但是,只要越富有,对其图谋不轨者就涌现得越多,这是世间的常态。

在这达西亚子爵的领地内,山贼出没频繁,据说最近还出现了「贾兹帝国军」──由自称旧贾兹帝国正统继承人的少女作为魁首的武装集团存在,成了维持治安上的悬案问题。

战后复兴机构──〈克里曼〉。

这是由终结了漫长战国时代的联合国各国所共同设立的组织。

在大战末期克服了各种利益关系、组成了统一战线的联合国,为了在战后也能订立超越国家框架的彻底改革对策,所以在制定某些公约的同时,也实行了战后复兴政策,而这组织即为其政策之一。

然而……

尽管有著响亮的名号,但实际上只是做给各国民众看的「藉口」──联合国各国一直都努力想解决在战后这个时代频频出现的各种问题──比较像是用来主张这一点的证据。尽管表面上是所谓的跨国组织,但其实人员、预算和规模,都绝对称不上多,权限也没有那么大。

若据实而言的话,这组织也只不过是军队和国家体制重新整编后的「残余物」,空有门面罢了。

不过……与联合国高层的这种想法相反,隶属于〈克里曼〉机构的人,大多赞同「战后复兴支援」这个宗旨,并默默地──踏实地持续行动著。

「……对了……」

在维马克王国首都卡德威尔──中央街区的一隅。

〈克里曼〉机构的总部建筑物二楼中央──是该机构主管康拉德•斯坦梅茨的办公室。

尽管高高挂著两支旗子,一支绘有维马克王国的国徽、一支绘有〈克里曼〉机构的徽记,给人相当体面的感觉,但靠墙的书架被塞得满满的,而且就连这样还是不够放,甭说桌面上了,甚至连各处的地板上,也都堆满了如山的书籍和文件……彷佛在诉说业务有如此繁杂的这个房间里,现在有两名男性的身影。

「后来你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康拉德。

而另外一个人──从外表看起来俨然是个贵公子的金发碧眼美男子。虽然乍看之下身材瘦削,但容貌外表和言谈举止都不会给人纤纤弱质的印象。反而就连他光只是并拢膝盖坐著的身姿,也都散发著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

亚伯力克•基烈特。

他既是康拉德的部下,也是一名骑士,之前曾率领过一队名为基烈特队、有在实际行动的部队。虽然他因诸多事情而暂时休假停职,但他今天便是为了要申请返回工作现场,所以前来拜访康拉德。

「很有精神啊。」

亚伯力克对他面露苦笑,耸了耸肩说:

「虽然到现在还是常常被我母亲斥责吶。」

「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一样会遇到婆媳问题吗?」

康拉德也回以苦笑。

「毕竟,她表面上也还是有『荷罗派涅家千金小姐』的这个身分──最重要的是父亲和母亲似乎也都很中意她。虽然最初一度掀起波澜时,我曾抱头烦恼过『这是怎样啊』……」

亚伯力克前一阵子暂停了〈克里曼〉机构的工作,就是为了要进行结婚的种种准备。

他娶了以前的部下薇薇•荷罗派涅为妻,但这个名叫薇薇的少女──荷罗派涅家的养女,原本是被培育成暗杀者,以作为政治斗争的道具。虽然基烈特家也是远裔末梢,但身为讲究「血统」的贵族门第世家,亚伯力克父母和亲戚之间的波澜,自然是预料之中的事。

「话说回来,你父亲当初是入赘吗?」

「是的。虽然想当然耳,我的父亲也是出身于武学门第吶。」

亚伯力克答道。

将「身为骑士」一事摆在第一位──基烈特家是个世世代代都相当重视「武学」的名门。

亚伯力克自幼就理所当然似的被严格传授武术,一路这样成长过来。就连本来绝不会上战场的基烈特家女眷当中,也有许多武艺高强的猛将。如果在一旁观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们已经高强到超越嗜好的境界了。

身为基烈特家长女的亚伯力克母亲,亦是如此。

「毕竟基烈特家本来就是由母亲所继承……所以当初介绍薇薇时,母亲说了:『想要我承认你是基烈特家媳妇的话,就用实力来说服我。』然后还把剑拿出来……这时候……哎,薇薇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想也是吶。」

真可怜──康拉德悄声低喃。

在基烈特家,「武艺卓越」一事甚至成了他们的存在意义。诸多价值观也受到武术优劣的

影响。直截了当地说来,亦即「越强的人,就越有发言权」。

更何况成了亚伯力克的妻子之后,应该会生下下一任的基烈特家家主……就算家世或血统多少有些问题,但只要够强,就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结婚理由也就站得住脚了。

「不管怎么说,跟从现在起要称呼为母亲的人打得你死我活──就算是她,也多少有点抗拒吧。」

「母亲拿出来的是开锋过的真剑。」

「…………喂喂喂。」

康拉德打从心底同情那名身为他前部下的少女。

如果你想成为基烈特家的媳妇,就抱著杀死我的觉悟来挑战我吧──彷佛在对薇薇这样说似的。根据亚伯力克的说法,他父亲似乎有试图阻止,但或许是因为入赘的立场,所以没办法说得很有力。

「说到底,她的拿手技能也并非剑术吶。」

「是啊。结果薇薇直到最后都没有拔出剑来。」

正如前述所言,薇薇是个暗杀者。

自她懂事以来,就已经被彻底地灌输了暗杀者的技能。

一旦发生了战争──会有许多人混在一起交战,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演变成多对一。虽然她在这样的混战现场很难发挥出实力,但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介入的一对一条件下,她的实力就能充分地发挥出来。

结果,她和持长剑上前挑战的亚伯力克母亲打得不相上下──或者该说,直到亚伯力克的母亲体力用尽、丢下长剑为止,亚伯力克母亲的所有斩击,她都悉数避开了。

「毕竟母亲也已经五十五岁了……」

亚伯力克苦笑。

简而言之,薇薇活用了年纪,改用体力──持久力来决胜负。

当然,如果薇薇有意为之的话,事后应该也能抽出长剑砍上去,或猛掷她最擅长的飞针等等。事实上,这次可说是她大获全胜。

亚伯力克的母亲原本就有浓厚的武人气质,因此她很乾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北。

然后,亚伯力克的父母似乎反倒因为这一件事情,故而中意起薇薇来了。

尤其是他母亲──虽然她在教导薇薇「基烈特家媳妇该有的知识」时,还是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大吼大骂,但早早完成缝有基烈特家家徽的礼服等等,正代表她有在用自己的方式疼爱著薇薇。

「对了,基烈特队长。」

康拉德一边取出一根香菸衔著──却没点火──一边说道:

「关于你今天找我谈的事──关于你复职的事情呢……」

「是。」

亚伯力克稍微动了动身体,调正坐姿。

「我想你的已婚状态,应该会是个好机会。你想不想稍微试试看安定下来呢?」

「您说──安定下来?」

亚伯力克皱起眉头。

「意思是指……」

「具体来说,就是你有没有打算辞去队长一职,改坐机构主管的位子呢?」

「……这……」

亚伯力克瞪圆双眼,看著康拉德的脸。

康拉德叼著没有点燃的香菸,嘴角勾起了苦笑。

「我在想差不多该引退啦。但不先决定好接任人选的话,我没办法安下心来、毅然决然地去隐居。你毕竟是新婚身分,到处出差的话,你太太应该也会很担心吧?」

「如果是薇薇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复职跟我同行……」

亚伯力克耸了耸肩。

他妻子原本是〈克里曼〉机构的一员,亦是基烈特队的一员,当然也就具备著化此事为可能的实力和经验。

「关于这件事……」

亚伯力克一度像是把头低下去似的往下看,然后说道:

「虽然我铭感五内,但就我个人意愿而言──『要接受这个位子,也要等到悬案事件全都解决之后』。」

「……嗯哼?」

康拉德皱起眉头。

「你还有什么挂心的事情吗?」

「…………有啊。就那么一件。」

亚伯力克望向窗外──望向对面那一望无际的遥远穹苍,然后说道:

「亦即『嘉依卡』的事情。」

「…………这……」

「正如我在报告书上所写的──藉由事发前后的状况,以及在那之后的大陆形势来判断,应该可以视作〈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已经被打倒了吧。」

之前……亚伯力克和基烈特队的每个成员,都和超越死亡并复活的〈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及其属下战斗过。贾兹皇帝最终杀死了「神」,而且还取而代之,升天去了──情况真的就如字面所述──虽然打倒贾兹皇帝的不是亚伯力克一行人,但现在既然没有变成贾兹皇帝心里所描绘的那种世界,那他肯定已经连同其野心一起覆灭了吧。

不过──

「然而,那个男人曾一度从黄泉彼端返回。而且还留下了机关,以便在自己死亡的期间也能推动计画。留下了名为嘉依卡──能够自由行动的活人机关。」

「……换言之……」

康拉德从口袋中取出火柴,点燃香菸──然后说道。

不太喜欢他抽菸的辅佐官──卡莲•庞巴尔迪亚现在不在这儿。她有事外出了。在她回来之前把窗户全都打开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她碎念了吧。

不安、焦躁、困惑。要将这些情绪暂时拋到一旁冷静思考时,香菸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至少对康拉德来说确实如此。

「目前还有某些东西残留著的可能性很大?」

「说起来,〈禁忌皇帝〉所遗留下来的这些名叫嘉依卡的少女们,究竟有几个呢?上百个?上千个?还是一万个呢?那些少女们是否会『觉醒』成嘉依卡,这一点先撇开不谈。跟我们所遭遇、所记录的相同的『真正』嘉依卡,有可能还幸存在这片大陆上的某处。」

用来让〈禁忌皇帝〉复活的活人「机关」──「背棺公主」嘉依卡。

就像战争时,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想到士兵的损耗一样,名为嘉依卡的人,应该是事先就有复数存在──恐怕是早已被大量到处撒播。

当然,其中应该也有人是在觉醒之前就已经死掉了,或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也说不定。实际上,亚伯力克的妻子薇薇,也是被嫁接了「嘉依卡因子」的其中一人。因为发生了诸多事情,所以她最终还是没有完全变成嘉依卡。然而,像她那样可说是嘉依卡预备军的存在可能还有好几人──说不准或许还有好几百个人残存著。

〈禁忌皇帝〉为了「超越自己的极限」、为了「欺骗神」而故意死了一次,之后再藉由嘉依卡的肚子重新复活──采用了再次重生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法。因此,果然还是无法如此断言──〈禁忌皇帝〉并未准备亚伯力克他们难以想像的次要中策。

「如今连遗体都没了,我想她们应该无法再次让贾兹皇帝复活了──那么,她们真的都已经是无害的女孩了吗?毕竟是那个缜密周延的〈禁忌皇帝〉啊。为了另外『接下来』的一步棋,他或许事先灌输了什么给嘉依卡们,而她们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汲汲营营地行动也说不定。一想到这儿──」

「确实如此吶。」

康拉德深吸一口香菸──然后叹息般地吐出来。

他也读过报告书,对这些内情略知一二……但他并未抱持跟亚伯力克一样的悬念,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在现场亲眼看到复活的贾兹皇帝吧。

「说到跟嘉依卡相关的案件……除了〈禁忌皇帝〉『制造』的嘉依卡们之外,还有自称『我才是嘉依卡』的人们。在格兰森城城堡发生的那一件事,既然没被公诸于世,那当然几乎所有人也就毫不知情地继续扮演嘉依卡下去了吧。」

虽说已经覆灭了,但贾兹帝国的影响力至今仍残留在周边诸国。

自称是〈禁忌皇帝〉正统继承人之人如果又再次出现的话,愿意出钱或出力的人,应该也有一定的数量。来自基烈特队之外的报告也有提到,诈骗惯犯之类的家伙预期到这点而到处活跃著。

作为〈克里曼机构〉的实际行动部队,当初一开始的时候,基烈特队是在追捕那些「冒称为嘉依卡之人」……换言之,即是「冒牌货」们。结果最后倒是让他们撞上了「真货」,并碰巧置身于〈禁忌皇帝〉复活的现场。

「简而言之,你是指……这一切还没有完全结束?」

「要用什么事情来判断『已经结束了』呢?当然,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确实是吶。」

「但不管怎样,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并不一定会像这之前一样幸运。老实说,我们能够活著回来,也只是个偶然──不,是有如奇迹般的事。」

亚伯力克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丝的僵硬。

程度还不到可称为「恐惧」的──紧张感。

虽然康拉德仅能透过报告书得知,但据说在格兰森城发生的与〈禁忌皇帝〉势力一役,似乎让这个可说是武学奇才的亚伯力克都甚至心想「别再来第二次了」。

不管怎么说──

「嗯哼…

…也就是说,不要松懈警戒比较好,是吗?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一定要在现场指挥调查啊。接任我职位的你,就用你的权限,让人继续调查不就好了吗?」

「这……」

亚伯力克眨了眨双眼,像是现在才突然察觉出其意似的。

「说得也是。正如您所言。」

出身自武学门第的青年,用带著自嘲的表情摇了摇头:

「自己领在前头到处行动才是理所当然的──看来我这个意识,还是消不掉呢。」

「仅只是挥剑的话,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武力吧。我认为学会把现场交给别人,也是武人的修行之一吶。」

康拉德用左手把菸灰缸拉近自己,然后一边把菸灰抖落在菸灰缸里,一边这样说道。

「确实吶……」

「哎,就算要复职回到现场──终究是有点久之后的事了吧。等尼古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事到如今──亚伯力克也不希望带领其他人,而曾经是他部下的人们,应该也不会想要跟在另一名指挥官之下吧。顺道一提,目前亚伯力克正在停职休假中,因此由副队长的尼古拉•阿弗多托尔暂时担任队长一职。

「他们现在在哪儿?」

「在达西亚子爵的领地。由于山贼横行,而且有自称『贾兹帝国』的武装集团出没,所以有商人公会申诉请求调查。」

霞慕尼遗迹群。

有许多被这样称呼的巨石建筑物,散布在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各处。

制作者不明,制作年代也不明,用途也不明。

霞慕尼是发现者的名字,但想当然耳,并不是所有遗迹全都是同一个人找到的。好几个遗迹全用同一个名称概括起来称呼,是因为那些遗迹每一个都具备著共同的设计。

那些遗迹的外观,大多是类似于尖塔的形状,内部有相当复杂的结构,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的魔法机关。老实说──看起来也不像是以「让人类居住在里面」,不,甚至不像是以「让人类进去里面」为前提的构造。

但尽管如此,这些遗迹群的巨大,以及超越千年也依旧存在的顽强,足以让人用来当作是遮风避雪的临时居所。内部有许多洞窟,只要加上楼梯和房间格局,也就能当成一处简单的要塞来使用了。

嘉依卡公主所率领的新生贾兹帝国军的据点,就是在这些霞慕尼遗迹群的其中一处。

「大家今天作战辛苦了。」

嘉依卡公主从高了一截的地方──正如前述所言,这是一处活用了复杂的内部结构、匆忙造出来的高台──俯视著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并先这样开口宣告。

「最近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自于领主军队的攻击,我们的部队也一直在顺利扩张。不过,我们所追求的未来还很遥远、道路还很艰辛,请大家不要疏忽和自满!」

士兵们摆正坐姿,抬头仰望。嘉依卡公主对著这样的他们如是说完之后──

「话虽如此,但工作要做得好,休息和娱乐也是必须的。今天庆祝讨伐山贼成功,特许大家喝酒、唱歌、跳舞。请好好洗涤身心灵的疲累吧。」

「喔喔喔!」

嘉依卡公主高举起一只手,士兵们呼应般地欢呼雷动。

接著,女人们把食物和酒端了过来,摆满了各处──已经饥肠辘辘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伸长了手。

「哦,这不正是白菜卷吗!」

「好怀念吶。我以前很常吃呢。」

「我老婆很会做这个哟──」

有几名士兵看到了以前在贾兹帝国很常吃到的乡土料理,发出了欢呼声。

他们恐怕是来自于贾兹帝国或其藩属国吧。贾兹帝国崩溃瓦解的同时,其周边诸国也有好几国或被消灭、或被吞并,所以有很多失去了栖身之所的军人。

顺道一提……

准备料理的女人们,是从附近村庄或城镇过来帮忙的人们。这次讨伐山贼,也是由于这些附近居民提出的要求。

领主达西亚子爵以重建财政为由,持续缩编军队,官员的数量也一直被削减,结果变成人手完全不足的状态,无以维护领地内的治安……领地居民们只好拜托非领主却又拥有武力的人去讨伐山贼。

举例来说,像是嘉依卡公主所率领的新生贾兹帝国军。

由于这里本来就是贾兹帝国领地,所以他们对于贾兹帝国完全没有排斥感,反倒是对新领主的庸碌无能感到厌烦。因此,他们都很积极地在协助新生贾兹帝国军。说起来,这一次讨伐山贼,也具有对他们平日的协助予以回报的涵义。

于是──

「好吃!好吃!」

一边这么说著、一边吃著贾兹帝国乡土料理之一──炖煮料理的人,正是在方才战斗中发挥了极大功用的魔法师少女毕耶露婕。

她彷佛在表示自己也不输男士兵似的,伸手拿了各式各样的料理,一一吃得精光。坐在她肩膀上的小猫咪,也吃著别人递给它的腌渍肉、腌渍鱼。

「这个也好吃!好──」

她的话说到一半中断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吃得太急了吧,她喉咙被噎住了。「呜──呜──」魔法师少女按压著胸口,满脸通红。下一瞬间,咚的一声──有一只手掌拍了一下她的胸膛。

「──!」

「你在搞什么啊?」

手掌的轻轻一击有什么样的效果呢……毕耶露婕「咕噜」一声把食物吞了进去,然后激烈地咳了起来。一脸无奈地低头看著她的人,正是路克。

小猫咪以轻盈的动作从颤抖著身子的毕耶露婕身上,咻地跳到了路克的肩膀上。路克用指尖轻轻地抓挠了一下小猫咪的下巴──然后顺了顺毕耶露婕的背部。

「姆……感谢。」

「慢慢吃啦,来。」

路克把拿在手上的木制杯子朝毕耶露婕递去。毕耶露婕接过杯子,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吞下去──然后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濒死体验。」

「真是愉快的死法吶。」

「……因为……」

毕耶露婕忽然从大陆通用语切换成北方拉克语说:

「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嘛!」

「抱歉吶,我厨艺很烂。」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顺道一提,路克依旧使用著大陆通用语。

不过,从他能够照常对答的情况看来,他似乎也会讲北方拉克语。

结果变成大陆通用语和北方拉克语掺杂在一起的奇妙对话……其实在这个贾兹帝国复兴军队当中,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景象。

嘉依卡公主便不消说了,那些出身自贾兹帝国或周边诸国的士兵们,也经常使用北方拉克语。不过,那些从其他地区过来加入的佣兵等人,则比较常使用大陆通用语。如果不论程度差异的话,其实有很多人像路克一样,两种语言都会使用。因此,还算是可以勉强互相沟通的状态。现在宴会场地的各处,也是呈现著大陆通用语与北方拉克语交错的状态。

就在此时──

「……有好好享受吗?」

如此出声对路克和毕耶露婕两位攀谈的人,正是嘉依卡公主。

她从高台下来,到处一个个对士兵们出声慰问。据说自她出生起就一直随侍在旁的老人──阿列克谢•宜客莱,也跟在她的身旁。

「有啊,多多少少。」

回答她的人是路克。

「太好了。」

嘉依卡公主对他露出柔和的笑靥。

接著,她微微敛容正色:

「虽然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了,这次讨伐山贼,你们两人的功劳真的非常大。虽说不是和领主军队或联合国军队战斗──但是,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没有死者出现。真的很感谢你们。」

「承蒙您谬赞了。」

路克说完之后,又忽然想到似的这样补充说道:

「哎……我们也一样要感谢您吶。当初公主殿下愿意欣然接受身分不明、飘泊不定的我们。」

「因为我们也没什么条件可以挑肥拣瘦啊。」

嘉依卡公主面露苦笑。

「贾兹帝国复兴军队有一半原本就是佣兵和流浪武士。因此,就结果而言,我认为──我们根本就是抽到了你们这支『上上签』啊。」

「不敢当。」

路克这么说完之后低下头去,接著抓住在一旁再次闭嘴猛嚼──用一副简直在说「干我何事」的模样,往嘴里塞了满满食物的毕耶露婕的头,也强迫她低下头去。

发色、眸色、肤色,统统没有相似的部位……但就是有一种所谓辛苦哥哥与天真妹妹的氛围。

「总而言之,今天请和大家一起同欢吧。这是我的命令。」

「──遵命。」

路克和毕耶露婕一起再次行了个礼,然后便去混进其他士兵们的圈圈里。

或许士兵们也很认同路克和毕耶露婕两人──的实力吧?士兵们用笑脸欢迎他们加入,拍著他们的肩膀和背部,一脸高兴地开口攀谈。

嘉依卡公主

看了一会儿前述景况之后──

「…………」

便转身离开了宴会场地。

穿过洞窟般的──管状通道之后,嘉依卡公主来到了遗迹的最边缘。

这部分也只是「当作通道来使用」罢了,没人知道这设施原先的用处为何。因为没有地板、墙壁、天花板之分,只是一连串的曲面,所以很难走在它原本的模样上。现在充当地板的部分有铺上板子,因此可以走在其上。

「…………」

大部分的士兵都还待在举行宴席的「大厅」里,是以遗迹中的其他部分都显得有点冷清寂寥。虽有零星摆置的烛台,姑且确保了一定程度的光亮,以便让人行走不会那么困难,但整体而言仍略显幽暗。萦绕在遗迹里的阒黑,彷佛要整个压上来似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嘉依卡公主直直地走到墙边,把额头靠在墙上──从正面倚靠著墙壁,然后发出了一道重重的叹息。

她到刚才为止在「大厅」展现给大家看的开朗表情,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说是愁云惨雾的脸色,占据了她的侧脸。当然她五官虽然都一样,但变化之大,让人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

「──公主殿下。」

有声音从嘉依卡公主的背后传来。

嘉依卡公主一回过头,便看到阿列克谢站在那儿。

「请您保持坚强的意志力。」

「我知道。」

嘉依卡一边再次转向面对墙壁,一边说道。

老人用谆谆告诫般的语气继续说:

「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我知道……!」

阿列克谢似乎听出了嘉依卡公主的语气里搀杂著些许焦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老人蓄著白胡子的脸上,好似带了点哀戚之色。

「不好意思。」

嘉依卡公主再次转向阿列克谢如此说道。

「我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下。」

「好的,后面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阿列克谢对著举步离开的嘉依卡公主背影,深深地行了一鞠躬。

「──好。」

他确认著倒映在走廊窗户上的自身模样──确认自己的衣装打扮有无奇怪之处。

他自知身上穿著自己不太习惯的衣物。套上礼服之类的衣物,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次数少到用一只手都数得尽。想当然耳,这套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跟别人借来的。

简直就像是被迫学杂耍的野生熊──尼古拉如是心想。

彻头彻尾地散发出「硬是被人逼著穿上」的感觉。

然而……

「你就别担心啦。」

一旁戴著眼镜的少女──芷依塔苦笑了一下,对他这么说。

她身上也穿著类似礼服的衣装,迥异于她平时那些容易行动的衣服。由于会妨碍到工作,所以她总是把头发剪短。而现在她的短发上,蒙著薄纱,而且还加上了发饰,营造出较为华丽的感觉。

「总觉得很奇怪吶。」

尼古拉苦笑著这么说。

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身为基烈特队代理队长以及魔法机工师的这两人,要一起出发前往晚会还是某种场合……当然不是如此。这只是为了要觐见达西亚子爵领地的执政官们而做的外表包装罢了。

用平民的日常穿著前去会晤这些「有地位」的人们,往往会被轻视鄙夷。过分一点的,还会斥责他们是无礼之徒、对他们下逐客令。这样的角色,以前是由队长暨贵族之一的基烈特来担任,但他现在停职休假中,所以只能由身为代理队长的尼古拉来打扮一下了。

「赶快把要事解决吧!」

「是是是。」

芷依塔边笑边点头。

于是,他们两人──再次面向位于眼前的两扇巨大门扉,然后敲了敲门板。

「──请进。」

落落大方的声音从里头响起。

尼古拉和芷依塔分别把门板推向左右两边,走进了房里。

这似乎是一间会议专用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圆桌,四名执政官彼此等距地围著那张圆桌坐在位子上。他们每个人都穿著精心剪裁的同款衣饰,简直就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全都挺直著背部,以同样的姿势注视著尼古拉两人。

而最里边稍微高出一截的地方,则设有领主的位子。

在那位子上──年轻领主达西亚子爵把整个身子倚在扶手,用这般散漫慵懒的坐姿坐著。

「…………」

尼古拉和芷依塔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种景象,他们过去也曾看过好几次。没有身为为政者的自觉、放荡不羁的年轻领主,以及其下恣意滥用权势的高级官吏,认为领主对治世没有兴趣才是好事……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地方吧?

虽然这是乍看之下的单方面猜测,但恐怕八九不离十吧。

再说了,如果执政官们没有热衷于中饱私囊、掌权夺势,并且有恰如其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的话,〈克里曼〉机构的实际行动部队,就不会被特地派来这儿了。

「我们是来自〈克里曼〉机构的尼古拉•阿弗多托尔和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劳烦你们千里迢迢地跋涉过来了。」

其中一名执政官说道。

由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发型、同一张脸孔,所以就连是谁出了声也很难区分。这些执政官们,或许是兄弟或互有血缘关系吧。

「我们可以把你们想作是联合国七国会议的代表,是吗?」

「是。」

尼古拉点了点头。

「话不多说。这里的领地居民、巡回商人公会,寄了诉讼状到维马克王国中央政府。由于山贼频繁出没,所以领地居民和商人相当苦恼。」

「……哦……」

其中一名执政官歪头纳闷说:

「我这是第一次听说呢。你呢?」

「我有听说过吶。不过,在边境地带,山贼宵小之徒横行,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吧?」

「就算再怎么打压又打压,也还是会不停地冒出来。虽然派军队过去后,他们会暂时一哄而散,但过个几天,又会死灰复燃了。」

「不管怎么说,领地内的治安问题,是在国王陛下委付给子爵大人的治理权范围内。被〈克里曼〉机构的人介入,很难说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吶?」

其中一人转头望向达西亚子爵,然后如是说道。

「嗯……是啊。」

达西亚子爵用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回应。

「……若只有前述那样的话,的确是吶。」

尼古拉忍住差点溜出口的叹息,耐著性子说:

「但是,在这个的领地内,显然有自称为『新生贾兹帝国』的武装集团出没。以自称为〈禁忌皇帝〉遗孤的女孩为魁首……」

「……这倒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了。」

其中一名执政官说道:

「即使有冒称那种兴造事端之名的家伙,那也跟其他山贼们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还不到可说是需要〈克里曼〉机构强出头的案件吧?」

「『嘉依卡』的存在,很有可能会酿成大问题,已经超出一个领主所拥有的权限范围了。至少『七国会议』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有报告提到──之前被征讨的加瓦尔尼公爵之乱,实际上也跟『嘉依卡』有密切关系。」

「…………」

执政官们皱起眉头,面面相觑。

尼古拉毫不停歇地继续说:

「如果那个『嘉依卡』是『本尊』的话,就算再怎么小规模,『新生贾兹帝国军』确实是个军队,而这不外乎是国家对国家的战争行为,已超出一个领主所能裁量的范围。」

「…………嗯哼。」

一名执政官摊开两手,然后说道:

「可以给我们二十天……呃,十天吗?」

「为什么呢?」

「老实说,关于讨伐山贼,我们这边也有拟了相关对策。虽然你们似乎没有被告知,但我们有送一份请愿书到维马克王国的中央政府,向中央寻求经济上的援助。」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吶。」

管辖范围不同的话,就连旁边的部门正在做什么事情,也完全不会知道──这在规模庞大的组织当中,是很常见的情况。

「募集佣兵、加强正规军队后,即派他们去讨伐山贼。」

「佣兵?」

「在平时也要维持大规模军队的话,得花上不少钱。因此,在我们达西亚子爵领地,倾向于缩小正规军的规模。哎……这在其他领地应该也一样吧。」

「…………是啊。」

尼古拉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战争结束后,军队很容易变成只会烧钱的累赘。

除了达西亚领地之外,其他地方的领主也正在削减麾下的正规士兵人数。这样的实际事例,确实多不胜数。这样一来,便造成人手短缺。而部分被解雇

的家伙,则沦为非法之徒,形成治安恶化的问题。

这个达西亚子爵领地的官员,原本似乎就想著要寻求维马克王国中央政府提供雇用佣兵的资金援助。如果是佣兵的话,确实不需要从平常就一直养著。而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在这整片大陆上,有大量的失业前军人,所以应该不缺佣兵。

「我们已经在募集佣兵,反倒是募集得太多,现阶段正在筛选有能力的兵卒呢。再过个三天,筛选阶段应该就会结束了。之后我们会立即编制佣兵部队,同时活用正规军队,一同派去讨伐山贼。那个自称是『新生贾兹帝国』的山贼,应该也能一起成功惩处吧。」

「…………可是……」

「虽然你们说这是『战争』,但是……你们应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个自称嘉依卡公主的人就是本尊吧?不,反倒是冒牌货的可能性也很高。那么,这到底只是维持治安的行动,算是含在子爵大人的治理权范围内哟。」

「…………」

尼古拉和芷依塔面面相觑。

执政官们始终要自己解决──看来他们很想要让事情就此定案。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治理能力遭到质疑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虽然他们的发言,也是可以理解为出自单纯的地盘意识,但是……

「当然,你们也不能只当个传言人就回去吧。我们已经准备好房间和带路人,希望你们确认过山贼讨伐的状况后,再好好回中央报告。」

「……谢谢。」

总之也只能这么说了吧。

尽管尼古拉和芷依塔两人都感到些微不自然,仍鞠躬致意。

霞慕尼遗迹──尖塔顶端的附近。

那儿有个小小的瞭望台。

想当然耳──这个设备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附在这个霞慕尼遗迹里的东西。跟其他设备一样,这是由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用木材和绳子固定在微微倾斜的尖塔侧面上。

因此,每次站上去时,整个瞭望台都会嘎吱作响。在此值勤的士兵们,对它的评价都不怎么好。这座「城堡」至今还没有被山贼或达西亚子爵麾下的正规军队攻击过──大部分的霞慕尼遗迹,本来就都位在人迹罕至、战略上不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不太会被别人特意攻击──士兵们的警戒心因此越来越薄弱,不知不觉之间,跷班的情形也就越来越多了。

现在仍是宴会正值高潮的时候,因此此处没有半个士兵的身影。

然而……

「…………」

嘉依卡公主一边俯视周围的雪白森林,一边叹著气。

白色气息从她惹人怜爱的嘴唇流泻出来,然后就这样在没有半个人知晓的情况下,慢慢地在寒气当中消融。当嘉依卡公主情绪低落的时候,她经常会到这里来眺望森林。即使有站哨的士兵在,但只要她拜托一下,对方就会愿意让她一个人独处。

「我…………要到什么时候…………」

并非对著某人述说的喃喃低语,在虚空之中飘散了开来。

即使在这儿喃喃低语事情也不会有所变化,这一点她当然心知肚明。因此,这单纯只是她排解情绪的仪式罢了。嘉依卡公主本来打算像平常一样吐露完跟往常相同的话语之后,再次走回到塔里。

但是──

「──公主殿下?」

今天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嘉依卡公主一边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去,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简直就像是当场被人看到了什么难为情的画面一样。

「路克……毕耶露婕……?」

穿过通往塔内的出入口──从圆孔现出身影的人,正是路克和毕耶露婕。

猫咪也在同一时间从两人的脚之间挤出来,现出了身影。

即使在战斗时,他们常常因部署问题而待机在不同的位置,但在战斗之外的时间,这两个人和一只总是形影不离。就连在士兵们夜宿的大厅里也是。他们两人和一只,总是裹在同一条毯子里,一起睡在大厅的角落。

「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路克问道。

看来他们两人并不是为了要寻找嘉依卡公主,所以才来到这里……

「这里很冷吧?我觉得您还是进来里面比较好喔。」

「……你们呢?」

「毕耶露婕她……」

路克苦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少女说:

「酒喝得有点太多了……」

根据路克的说法,她似乎在其他士兵们的劝诱之下,疯了似的狂喝水果酒,结果就喝醉了。毕耶露婕本来很白皙的脸孔,现在确实红潮满布。这样的她,正紧紧抱著路克的左手臂。

「呜呜~」

毕耶露婕一边缠著路克,一边发出呻吟。

路克用无奈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之后,补充说道:

「我带她过来醒醒酒……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吶。明明酒量也没多好,还这样咕噜咕噜地狂饮……」

「我,已经,成年!非常,成年!」

这样主张的她,依然维持著缠住路克手臂的姿势。

「酒,没问题!」

「这样说的时候,就代表你是个小孩子啦。」

「呜呜……」

毕耶露婕丧气地垂下头去。

「……你们感情真好呢。」

嘉依卡公主来回看了看毕耶露婕和路克,然后下了这样的评语:

「简直就像是兄妹一样。」

「……或许是啊。」

路克耸了耸肩。

「虽然不管怎么看,我们都长得不像吶……」

「这么说来──你并不晓得你们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吗?」

嘉依卡公主一边回想当初收留两人加入新生贾兹帝国军时的情景,一边说道。

路克和毕耶露婕加入新生贾兹帝国军,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左右。

听说他们两人原本正在漫无目的地飘泊流浪。在霞慕尼遗迹周围巡逻的新生贾兹帝国军士兵,碰巧捡到了他们两个──于是他们就这样子定居下来了。从不同角度来想,要是他们就这样子遭到山贼袭击,或被山贼捡走的话,他们也很有可能早就变成跟嘉依卡公主等人敌对的一方了──因此,嘉依卡公主认为,这一场相遇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幸运吧。像路克这样精锐的士兵、如毕耶露婕这样优秀的魔法师,要是成了敌人的话,肯定会给新生贾兹帝国军带来很大的打击。

此话暂且不提──

「哎,是啊。」

路克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人都失去了这半年之前的记忆。醒过来时,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于是,你们就这样子顺势一起行动──是类似这样吗?」

老实说──阿列克谢和士兵们当初似乎一直防范著他们,认为同样都丧失记忆的两人,该不会是领主达西亚子爵送来的密探或暗杀者吧。

但仔细想想,如果密探或暗杀者想要混进新生贾兹帝国军的话,他们应该要编得更像一点──应该要在来之前就先捏造好能让听众更容易信服的经历才对。

而事实上,路克和毕耶露婕各自拥有优秀的格斗对战本领和魔法对战技巧,为新生贾兹帝国军贡献良多──完全没有做过疑似密探或暗杀者之类的举动,或会给新生贾兹帝国军或嘉依卡公主带来不利的行为。

虽然并未划下明确的一条线来决定要不要信赖他们,但嘉依卡公主等人,已经打从心底认他们为伙伴,由衷地接纳他们了。

「说起来,我连为什么会待在一块儿都不晓得呢。」

据说路克和毕耶露婕──在清醒过来时,他们两人是手握著手倒卧在地。

顺道一提,毕耶露婕带著的猫咪,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结伴而行。据说它当初就依偎在他们的身边。恐怕是他们饲养的猫吧──路克如此说道。

「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是兄妹吶……」

「就是说啊。」

路克点头赞同嘉依卡公主说的话。

肤色、发色、眸色、相貌等处,路克和毕耶露婕完全没有共通点。恐怕连人种都不一样吧。只看五官的话,毕耶露婕看起来跟嘉依卡公主一样,有很多北方人的特徵。相对于她,路克就不怎么有人种上的特徵。

「那么──」

嘉依卡公主露出了带点戏谑的表情。

「是情侣吗?」

「谁晓得呢?」

路克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他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是因为他自己也曾经这样认为过吧?虽然世上也存在著长得不像的兄弟姊妹,但男女牵著手倒在一块儿的话,这样的想法还比较自然吧。

「天理不容的恋爱,结果两人决定殉情──之类的。」

「那么,我们也可能同时是兄妹吶。」

路克笑说。

「……情侣。」

毕耶露婕忽然歪头说道:

「或是夫妻!」

「和你是夫妻啊…………」

路克抱著胳膊,感慨良深似的抬头仰望飘著雪的天空。

「这样的话,我以前应该很

辛苦吧…………」

「为何?」

「你既不会做饭,手又笨拙,连缝补衣物都不会。让你去洗东西的话,还会把自己也弄得全身湿透──这不就代表你连半件家事都不会做吗?」

「男女分担,亦可互调。」

毕耶露婕嗔怒噘嘴地说。

「由你来赚钱之类的,那反倒更不可能了。让你去买东西,你老是被敲竹杠,乱买一些没价值的东西回来。别说工作赚钱了,只要我一不小心放你自己一个人乱晃的话,可能马上就会被奴隶商人卖掉啦!」

「出乎意料的评价!」

毕耶露婕一边忿忿地说,一边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正准备要敲打路克的胸膛──由于路克正伸长著手扣住她的头,而且手臂长度不同的关系,毕耶露婕的拳头完全打不到路克。

或许是因为这样更不称毕耶露婕的意了,她真的发火了。她挥舞著双手,试图抓住路克的手,想要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但路克的手臂依然文风不动。身为格斗本领高强者,路克的臂力,绝非毕耶露婕的纤细手臂可以抗衡。毕耶露婕毕竟是毕耶露婕,有在挥舞又长又重的机杖,所以肌力似乎比同世代的女孩还要强劲──即使如此,还是远远不及路克的臂力。

「…………呵呵。」

嘉依卡公主的嘴角不禁漾起了笑意。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看起来是那样吗?」

路克一边用五指牢牢制住挥舞著双手的毕耶露婕,一边苦笑。

「好到令人羡慕呢。」

「…………」

忽然──毕耶露婕不再挥舞她的双手,改为凝视嘉依卡公主。

在眼镜内侧的双眸,一副好奇似的反覆眨著。直到这个时候,嘉依卡公主才察觉到毕耶露婕的眼睛跟自己一样也是紫色的。平常都是隔著眼镜在看她,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眸色──

「公主,寂寞?」

「或许──并不是寂寞。」

嘉依卡公主摇了摇头。

「我不仅有大家一起陪著,还有阿列克谢跟在身边。我并不寂寞哟。只是,因为我是……嘉依卡•贾兹──所以……」

夹杂了一瞬间踌躇般的停顿,嘉依卡公主对此不禁感到赧然。

当然,旁人不可能明白她为何如此──但她这样子,岂不像是在对「自己是嘉依卡•贾兹」这件事抱持著疑虑吗?虽然事到如今,路克和毕耶露婕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来质疑她。

「尽管有同伴在身边,却无暇交朋友或找恋人。除非成功复兴家室的那一天到来吶。」

「…………」

毕耶露婕用呆滞的表情望著嘉依卡公主好一会儿。

「公主殿下,朋友!」

她突然用笑脸这么说。

「喂──」

路克皱起脸来责备她: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我和公主,朋友──」

「──她突然说这么失礼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路克打断毕耶露婕的话,如是说道。

「才没有,失礼!」

「──谢谢你。」

毕耶露婕再次挥舞双手,向路克表示抗议之意。嘉依卡公主一边望著这样子的毕耶露婕,一边笑著这么说:

「我好高兴。」

「朋友!」

毕耶露婕离开路克,然后抓起嘉依卡公主的双手上下摆动。

看来这名魔法师少女是真心想要和嘉依卡公主成为朋友。

「…………」

路克用手遮脸,发出叹息。

真是太好了呢──猫咪彷佛在这么说似的,于嘉依卡公主的脚边短短地叫了一声「喵呜」。

窗外开始静静地飘起雪来了。

由于有厚重的窗户分隔里外,又有火焰在壁炉里熊熊燃烧,因此只要待在房间里,就不会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围著圆桌而坐的执政官们,一个个都身穿著以住在这北方之境的人来说相当薄的衣服。

摆在圆桌上的饮料,也全都是南方生产的香茶。

换句话说,这正意味著他们是相当富裕的人──不缺木柴或石炭等燃料、住在保温隔热性能极佳的住宅、移动时也同样乘坐在保温隔热性能极佳的马车上。毕竟基本上在这个地区,贫穷的庶民就算是待在家里,也得穿上无数件厚重的衣物,用廉价的酒来温暖身子。

「──那么,这下怎么办呢?」

坐在圆桌边的其中一名执政官,用带了点焦急的语气说道。

这露骨的情绪,在他们昨天接见〈克里曼〉机构的人时并未显现出来──不管是好是坏,这都可以说是人性。

「新生贾兹帝国吗?」

「真是些添麻烦的家伙吶。」

其他执政官们的声音里,也隐约带著强烈的恨意。

「战争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懂呢?」

「今后是政治与经济的时代,不再是靠武力了。」

有个男人一副疲劳困顿的模样,直接在房间一隅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似乎只有这个男人直到刚才都还暴露在外面的寒气当中──所以他不仅穿得很厚,头发和鞋子也都濡湿不堪。沾满他全身的冰雪,在进了这个房间之后融解了。

这个男人──是山贼之一。

他加入的山贼团,在昨天被自称为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家伙们摧毁了。其他团员们或是死亡,或是遭新生贾兹帝国军俘虏。只有这个男人有好运相伴,得以成功逃脱。

可是──为什么山贼会逃来达西亚子爵领地的执政官所在之处呢?

照理来说,比起新生贾兹帝国,他们才更应该是互相敌对的关系。

「这样就第三起了吧?」

圆桌边的执政官们叹了口气。

山贼团被自称为新生贾兹帝国的武装集团摧毁……老实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由于各自的地盘──负责的区域不同,因此情报并不会在山贼团之间传播。

「虽然这点程度,尚且还在预料中的损益范围内──」

「但是,自称为贾兹帝国及其军队这一点,就有点麻烦了。」

「没想到居然还引来了〈克里曼〉机构吶。」

就像执政官们昨天对〈克里曼〉机构的人所说的一样──若是讨伐山贼,或是山贼彼此抢地盘之类的情形,那么对付这些情形,则是属于地方领主的统治权──维持治安的范围内。如果只是不法分子互相争斗的话,那么即使放任他们不管,其他领主和联合国七国会议也无从置喙。

然而──当对方声称是「国家」和「军队」时──

就很容易会被认知成「战争」。

而且,对方自称的竟是那个「贾兹帝国」之名。

不只〈克里曼〉机构,就连七国会议会派人过来,亦可说是理所当然了。

但是,领地内的事情,要是遭第三者详加调查的话──执政官们会很困扰。

领主还很年轻,而且愚蠢又没有雄心。他们巧言令色地从这领主手上拿走了实际的权限──实际上是由他们在治理这块领地。

而掌握了权力的他们,开始理所当然般地中饱私囊。

他们在暗地里与山贼团联系,对山贼们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以通融武器和情报作为交换条件,要求山贼们上缴金钱──这也是执政官们为了累积自己的财富而开始的「背地买卖」之一。

然而……

「真的是贾兹帝国的残党吗?还是单纯只是不在我等影响下的山贼,冒用了这个名字罢了?」

「那些家伙的规模大约多大?」

「一开始似乎有一百人左右──但现在不晓得有多少。不过,应该有增无减吧。」

「听说潜在的协助者似乎很多吶。」

「是那些前贾兹帝国的国民们吗?」

一名执政官恨恨地说道。

「居然忘了我们没把他们变为奴隶、让他们继续苟活的恩情……」

「那也没办法吧?毕竟他们人数相当多吶。」

「过度的镇压,很有可能会就这样子引起领地居民们群起暴动啊。」

一开始的时候……这块达西亚子爵领地及其周边,由于原本是前贾兹帝国的领土,又因边境纠纷等等的小冲突造成国境界线屡次挪移,故居民们有时是贾兹帝国国民,有时是其他国家或诸侯领地的人民,立场时常在变动。

这块地是在战后由维马克国国王重新赏赐给达西亚子爵,达西亚子爵本身便是为此而来的新领主,所以领地居民们等于对子爵没有任何忠诚心。反倒是其中应该还有人在怀念著贾兹帝国时代吧。

不管怎么说──

「趁那些家伙还没成长为庞大的势力之前,赶快毁了他们吧。」

至今为止,执政官们对于新生贾兹帝国这个武装集团,故意持续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就是因为考虑到他们应该是所谓的非法集团之一。

高举著体面的名目和旗帜,而所作所为其实就等于掠夺行

为──这样的家伙,近来也并不少见。如果是这样子的非法分子之一,那么就算置之不理,对执政官们来说,也不会有实质上的危害。反倒是──

「不──等等!」

其中一人忽然灵光一闪似的说道:

「乾脆大大地宣传这个威胁,你们觉得怎么样?」

「此话怎讲?」

「说不定能从中央那边拿到更多资金援助来对付他们啊。」

另外,再透过某种方式,和那个叫什么新生贾兹帝国来著的家伙们接触、交涉,怀柔拉拢后,置于自己的影响力之下。另一方面,则向中央汇报其「威胁」,需要中央的支援以对付山贼……具体而言,这样不就可以用来当作要求增加金援额度的素材了吗?

然而──

「七国会议要是知道嘉依卡•贾兹是正牌的话,可是会不由分说地派遣讨伐军过来啊。毕竟有过加瓦尔尼公爵的那个事件吶。他们很有可能会完全无差别攻击,用魔法兵团和大型魔法兵器,连同森林一起烧光啊。」

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执政官们用来发财的那几个山贼团,恐怕也会被摧毁,然后完蛋吧。执政官们将会因此而失去收入来源之一。

而且,到时候还有可能会被调查出各种不必要的事情来。虽然与执政官们之间的勾结关系,只有山贼团的头目和干部知道而已,但万一他们幸存了下来、说出不必要的证词的话,执政官们就会马上被逼到走投无路。

那可就──糟糕了。非常糟糕。

「资金援助当然想要啦。若要提高金援额度,那么『威胁』当然是程度越严重越好。新生贾兹帝国作为『威胁』,确实相当足够。但是,中央的军队要是来插一脚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对吧?」

「真伤脑筋吶。」

「如果嘉依卡•贾兹不只是个冒牌货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吶。」

执政官们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互相点了点头。

「那个叫做新生贾兹帝国来著的,也是山贼的一种。得让那个〈克里曼〉机构的家伙也如此承认才行吶。」

「那很简单。」

开口提案的执政官咧齿一笑说:

「带头的是嘉依卡•贾兹──换言之,即是个声称自己为〈禁忌皇帝〉遗孤的小女孩,对吧?但话说回来,〈禁忌皇帝〉遗孤,是在战后才开始悄悄地流传起来。〈禁忌皇帝〉实际上并没有女儿。只要随便准备个证人来证明这点就行了。」

「……原来如此。」

执政官们用一脸认同的表情,互相点了点头。

只要从领地居民当中,随便捏造一个「直到战争快要结束为止都一直侍奉在贾兹皇帝身边」的人出来,让他作证说「贾兹皇帝并没有女儿」的话,嘉依卡•贾兹这个存在本身,就会变成是一个谎言了。

「但是,那个嘉依卡•贾兹也很有可能真的是〈禁忌皇帝〉的女儿,并拥有证据之类的东西啊。」

「就是这一点。结果问题就出在这一点啊。」

「关于这一点,那就更简单了。」

其中一名执政官用得意洋洋的表情竖起了食指。

「总而言之,只要〈克里曼〉机构以及类似的调查员抓不到那个关键的小女孩就行了。根据情况,只要派暗杀者潜入那些家伙的所在处,把嘉依卡•贾兹先解决掉,那就万事太平啦。」

「虽然预计从下午开始挑选那些召集来对付山贼的佣兵们,不过……也可以斟酌看看,从他们之中挑个能用来当作暗杀者的人吧?」

「不,讨伐新生贾兹帝国军时,从正规士兵里挑选几个人,叮嘱他们一定要确实杀死嘉依卡•贾兹。这应该也不赖吧。要是被〈克里曼〉机构发现的话就麻烦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嗯哼。」

「那么,就这样子做?」

「就这样子做。」

执政官们互相点了点头──没多久就转移到下一个议题了。

既然被分配到了这个缺乏农矿业资源的不毛之地,要是不用各式各样的手段──包括不可公开的方法──来提高利益的话,那么他们之前辛辛苦苦地把现任达西亚子爵架空成傀儡、为掌握真正实权而做的努力,也就没有意义了。他们必须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对他们而言,新生贾兹帝国的问题,只不过是为数不少的悬案事项之一。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

银色的光芒划破虚空。

又长──又灵活。

对方恐怕以为自己已经充分看穿其攻击距离了吧。也或许他有「自己绝不可能会输给一名小女孩」的傲慢心理。实际上,那名少女挥剑的动作非常大,欠缺了剑击的锐利度。

然而……当男人意识到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判断时,已经有好几把小型利刃从四面八方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什──!」

即使穿著铠甲,也并不代表绝对安全。

既然要以穿上时能够移动为前提,那么铠甲肯定会有脆弱的部位或缝隙。而战斗技巧出色者,往往能确实瞄准那些位置。用最佳的角度、最佳的速度、在最佳的那一瞬间出招。

那是一整串用钢丝连接著的小型利刃群。

那武器简直就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弯曲起伏、修正路径,滑溜地──从头盔以及铠甲颈部周围的缝隙,进入对方的铠甲内侧。

「蛇咬剑……!」

旁观者里的某人沉吟般地说道。

蛇咬剑──正是少女所使用的武器。

尽管命名为剑,但实际状态比较近似于鞭子。直到猛然刺出攻击的那一瞬间为止,都还是一把剑的形状。但在挥出去的那一瞬间,它会分离成无数把由钢丝连接著的小型利刃,以显然迥异于长剑路径的动向袭向对方。

换言之,它在奇袭时最能发挥威力,算是所谓的暗器之一。

然而──

「好了,我输了,到此为止吧!」

男人用掺杂著悲鸣的声音如是以告。

在脖子遭蛇咬剑缠住的状态下,他已经没有应对的办法了。虽然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男人已经充分领教到少女的本领了。

如果只是挥舞蛇咬剑的话,任何人都做得到。

但是,要让蛇咬剑的尖端滑进自己所瞄准的盔甲缝隙里、让利刃本身完全像活物一样地行动并缠上对手……这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呢?至少不可能是在拿到这把武器之后的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吧。

少女的本领已经达到高手的境界了。

「…………」

在稍远处照看著这场比试的裁判,大大地点了点头──少女确认裁判点头之后,便默默地转了一下她的手腕。

于是,蛇咬剑就刺溜地离开了男人的颈部,垂落了下来──下一瞬间,蛇咬剑发出了冰冷的金属声响,并回到了少女的手边,恢复成一把剑的形状。

「二二三号──克菈丝娜雅•布芙丹,可以了。」

裁判一边在文件上写著合格与否,一边宣布。

少女对于胜利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吹嘘自豪,仅只是皱著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剪得很齐的及肩红发摇曳一下。

在裁判的催促之下,少女──克菈丝娜雅走出了竞技场圈外。

接著,与之交替似的──

「下一组,二三四号,阿卡莉•凌志。二三五号,希斯•费雷尔。」

这次走上去竞技场的,又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连貌似防护用的护具都没有穿。至于武器,也只有右手上拿著的铁锤而已。

不过,或许是因为看了刚才的克菈丝娜雅一战吧?作为对手走上竞技场的男人──希斯•费雷尔一副不敢大意的样子。他用弥漫著紧张感的表情拔出了剑。

「开始!」

考官一声令下的同时,希斯马上就动了。

他背著剑──采取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将剑隐藏在背后的姿势──朝名唤阿卡莉的女孩逼近。他明明没有做出大幅度抬膝之类的大动作,但脚程很快,气势简直就像是在飞驰一样。

由于他隐藏著自己的剑,所以很难预测剑脉。又因他迅速地逼近,所以很难判断攻击范围──话说,从他对手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很难抓准自己最佳的攻击时机。与其在意招式好不好看,反倒是以实不实际为优先。他应该是这样子的实战剑法吧。

然而……

「喝!」

希斯举起剑来往下劈。

他一边从背后开始划个半圆,一边挥落如雪崩般强劲的斩击。剑刃出于比试的名目,好歹有先用防止杀伤的皮革包起来,但以他的劲道而言,对手要是真的著著实实地挨上了这一击的话,那么就算骨折了也不奇怪。

相对于此,阿卡莉──却几乎一动也不动。

她采取著等同于呆立不动的姿势,然后仅只是揭竿似的举起了右手的铁锤。

「──!」

希斯的姿势大乱。

他奋力使出的一击,竟被阿卡莉的铁锤握柄带偏了轨道。她并不是从正面反弹回去,而是把铁锤握柄凑近他斩击的角度,让剑顺著握柄滑开。

如果是被接住然后反弹回去的话,想必会落在希斯的预料之内,而他原本应该也打算利用那反弹的作用力,顺势带出下一波攻击吧。

但是,如果是被架住然后拨向一旁的话──如果斩击被另外施加了些许力道、被诱导至等同于空挥的方向的话,他反而会被自己的过猛势头害到。

而且,阿卡莉的扫堂腿──来到了希斯的脚边。

姿势已然大乱的希斯,当然不可能站稳脚步,最后他难看地在原地跌了狗吃屎。下一瞬间,铁锤──亦被称为「破甲」的尖锐部分,朝他的头部挥了下来。

「…………!」

希斯做好了受死的觉悟,绷紧了表情。

当铁锤尖端部分触及他鼻尖的那一瞬间,铁锤停了下来。

「……如何?」

阿卡莉歪头询问。

「……我输了。」

希斯就这样坦率地认输了。

「胜利者,二三四号,阿卡莉•凌志!」

「喔喔……」

喧哗声在竞技场周围蔓延了开来。

在场的所有人当然都知道这并非实战,只不过是重新招聘名额有限的佣兵时,用来甄选的比试罢了。然而,从另一方面而言,为了得到饭碗而主动聚集于此的佣兵们,都是来真的──实际上,不知不觉「做得太过火」而导致有人受伤的情况,也并不怎么罕见。毕竟用越夸张的方式攻击对手,雇主会记得越清楚。

不过──从上述这些佣兵的眼里看来,阿卡莉的本领应该已经是显而易见了吧。以毫不起眼,甚或可说是以最少的动作,就完全压制住了对手。正因如此,根本不需要刻意夸示,其真正的实力便已经展露无疑了。

接著……

「──那两个女人,真是意外捡到的收获吶。」

执政官们从露台俯瞰著第一选拔赛会场──甄选佣兵的比试,并相互点了点头。

「虽然实力明显超乎于水准之上,却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一点真的很不错。」

「毕竟可以诱使对手疏忽大意吶。关于那个新生贾兹帝国,用不著交给正规士兵,就交给那两个人,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两个人可以信任吗──或许该说,她们的嘴巴严不严实呢……」

「嗯哼……」

执政官们一边看著手边的资料,一边沉吟著。

就像前几天他们对〈克里曼〉机构的人所编派的一样,执政官们用「对付四处为害的山贼」、「处理新生贾兹帝国军的问题」作为藉口,对内对外都宣称要加强战力──以确保能拿到维马克王国中央政府的资金援助之外,同时也贴出布告招募佣兵。

结果──有很多找不到工作、无以维生的前任军人们跑来应徵。聚集而来的应徵者人数,将近执政官们所预设的名额的三倍。出于这个原因,执政官们决定实施选拔赛,甄选聘雇实力较强的人。

如果预算一样,那就该采用素质比较好的士兵──对行政、会计方面特别敏锐的官员们会抱持著这种想法,可说是天经地义。

「大概在后天左右,就能把佣兵部队编制出来了吧?」

选拔赛在三个地方同时举行。

或许是因为输赢比照实战吧。因此,比试一次所花费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几乎没有因敌我实力在伯仲之间而打个没完没了的情况发生。

「我认为让他们先于正规军队──让他们先作为前锋投入作战比较好。」

「终究是拼凑而成、急就章的编制,连『让他们习惯』的训练都没有,就让他们加入作战的话──而且还是作为前锋,我想损耗率应该会变很高吧?」

「正是因为如此吶。」

其中一名执政官,嘴角勾起微笑,然后说道:

「报酬是事前先付一半,事后再付剩下的一半。死者越多,事后就越不需要支付那些尾款啦。」

「原来如此。」

执政官们露出笑靥,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好是坏,他们全无战场上的经验,属于纯粹的文书专门职──因此,对他们而言,不管是伤亡人数还是预算金额,都一样只不过是书面资料上的数字罢了。

选拔赛的情况……〈克里曼〉机构的尼古拉、芷依塔,以及同样隶属于基烈特队的马特乌斯•卡拉威、李奥纳多•史特拉也都有在仔细观察著。

不过,他们并非选择执政官们所在的第一选拔赛会场,而是选在总共设了三个选拔赛会场的其中一个──第三选拔赛会场。

「还满──正式的嘛,或者该说……」

如此评论选拔赛情况的人,正是李奥纳多。

「聚集于此的佣兵素质,整体来说似乎都还满高的嘛。」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把他的眼睛和耳朵朝向著目前还在进行中的比试。

他正是人称「亚人兵士」的特殊存在──在出生前的胎儿阶段就接受了魔法改造。其证据便是他身上具有普通人类所没有的兽状耳朵和尾巴,而他的五种感觉器官,也比普通人类还要更加敏锐。活用其五种感觉器官与其身体的轻巧灵活,执行侦察任务或监视任务,是他在基烈特队里的主要工作。

「也就是说,有这么多找不到工作的失业军人吗?」

尼古拉皱著脸说。

他原本也是一名佣兵。

虽然在战争结束后,他刚好有缘能够隶属于〈克里曼〉机构,但要是情况有什么不同的话,说不定现在也在这个地方参加选拔赛──抑或者,他的境遇搞不好会沦落成混在将被那些佣兵们讨伐的山贼中。

「没办法当作事不关己吶。」

「这么说来,代理队长原本也是出身自贾兹帝国吗?」

李奥纳多事到如今才歪著头纳闷地询问。

「不。我并非出身自贾兹帝国这个国家,而是其周边的──藩属国吶。」

尼古拉耸了耸肩,然后说道:

「不管怎么说,毕竟战争持续了三百年以上吶。若是在国境附近的话,那么就算住在同一个村庄,父母那一代属于贾兹帝国,儿孙世代变成其他国家,也并不怎么稀奇。实际上,我爷爷似乎就是贾兹帝国的人吶。由于那已经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所以我完全不会说北方拉克语。」

话说回来,虽然这块达西亚子爵领地,原本也是前贾兹帝国的领土──但想当然耳,现在在这个地区推荐使用的语言还是大陆通用语。虽然的确不至于全面禁止北方拉克语,但要向领主及其下的执政官、官吏们申请东西时,就必须使用大陆通用语──据说要是用拉克语的话,大多会被迫吃一顿闭门羹。

在这一方面,领地居民们似乎也有些不满。

而且……

「我试著从领地居民那边著手调查了一下。」

光头男子──身为魔法师的马特乌斯•卡拉威说道:

「现任领主达西亚子爵,以及在他下面握有实权的执政官们,评价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虽然他们没有堂而皇之地在镇压领地居民,也没有在课徵过度的重税,但是……领地内的经济动向,有些部分似乎不太对劲。商人公会的那些家伙们,感觉相当可疑。」

「换言之,虽然他们没有做一些夸张到会引来中央注目的动作,但感觉有在背地里偷偷耍些小把戏?」

「恐怕是吶。那个『小把戏』的种类,以及究竟牵扯到哪些人,目前还没有查出来……」

「真是恶劣吶……」

尼古拉低吟般地说道。

如果是堂而皇之的阴险狠辣的话──对方多行明显易懂的不义行为的话,要定罪他们反而比较简单。但因为他们是巧妙地偷偷进行,不让事情浮出台面,因此光是要巩固证据,就得费上一番工夫。

凭基烈特队现在所拥有的时间和人数,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接下来,就麻烦李奥和马特乌斯从市井方面继续著手调查。我和芷依塔会再找个理由求见执政官,试著挑拨一下他们──但老实说,我很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吶。」

尼古拉叹了口气。

从外表完全无法想像这位前佣兵居然是个细心周到的男人,虽然他耿直认真,脑筋也动得很快,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常常会考虑得太多,而让自己陷入作茧自缚的窘境当中。由于以前最终判断都是交由亚伯力克决定,所以这个缺点不太常显现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个性还是不怎么适合面对这些讲究权谋机变、互相欺骗的场合。

「请加油啊,代理队长。」

芷依塔苦笑著,拍了拍他宽阔的后背。

既然都自称为新生贾兹帝国了──当然也就已经做好了要跟联合国杠上的觉悟。

而且,既然采用了军队组织的形式,当然也就会进行战斗,而战斗时要让负伤者

或死者的人数维持在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过,由于有士兵在打听到新生贾兹帝国的评价后新加进来,因此他们的军队规模,并没有一味地在缩减。

自从路克和毕耶露婕这两个优秀的人材加入之后,该军队就不再有人死亡,各场战斗的受伤人数也变少了。即使如此,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完好无伤,而且在他们两人参加以前就已经死去的士兵,以及负伤无法重回军队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在当初贾兹帝国复兴军队刚开始活动的时候,不仅支持者的人数很少,而且他们很多人都不习惯在这个地区战斗。原本就一直在北方活动的士兵们就姑且不提了,至于那些从其他地区飘泊过来加入贾兹帝国复兴军队的人们当中,既有不少人低估了冬季的行军……也有不少人最后因冻疮而被迫切除自己的手或脚。

「公主殿下──」

数名男子摆正姿势,迎接造访「仓库」的嘉依卡公主和阿列克谢。

然而,嘉依卡公主告知他们:「你们就做你们的事没关系。」然后便静静地朝仓库中央继续前进。

跟前几天举办宴会的大厅一样……这里也算是遗迹里比较宽敞的空间之一。

此处装有架子,贮藏著食物、武器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不管是哪种物资,都称不上丰富。「仓库」中央放有工作台,以便武器和工具等物修理之后可以马上使用。好几名退役士兵正在此处工作。

「──状况怎么样?」

「嗯,还算不错。」

那位退役士兵用笑脸回答前来察看情况的嘉依卡公主。

当他敬礼时,喀锵一声,响起了一道有点像是拐杖碰到地板的硬物碰撞声。

这位退役士兵因冻伤而失去了左膝以下的部分,再也无法上战场了。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改为守护这处霞慕尼遗迹──新生贾兹帝国的「城堡」,同时处理城堡内的杂务。其他男人们也都是一些出于同样理由而无法再上前线的退役士兵──换言之,即是伤患士兵。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除了负责这个仓库之外,还会打扫「城堡」里面、准备伙食、维修武器或护具、修建瞭望台或架子、管理俘虏等等。

老实说──像这样的伤患士兵原本有两倍之多。

但他们有半数离开了新生贾兹帝国,半数因伤口或疾病恶化而去世了。因此,现在仍还留在此处的他们,都是一些打从心底誓死效忠嘉依卡公主的人,或是真心觉得这个新生贾兹帝国待起来很舒服──没有其他可去之处的人。

「虽然在骤然变冷的夜里,断腿的那一脚会有点发疼吶。」

退役士兵有点自嘲似的笑道:

「哎,但我也差不多习惯这只义足了。」

「这样子啊……」

嘉依卡公主的表情──有些僵硬。

想要摆出笑容却无法顺利挤出来──给人这样的印象。

她经常像这样到处出声慰问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

虽然她也没有做些什么别的,就只是出声慰问而已,但照理来说,以她的立场,本来是不会去一一记住身分低下者的脸和名字。而立场如此的公主殿下,居然会频繁地找士兵们讲话。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成为士兵们的忠诚心源泉,获得了大家的接纳。

当然,这应该也是因为新生贾兹帝国尚且只有两百人左右,作为一个军队组织,还算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关系吧。他们的规模,大约落在可以勉勉强强结识所有成员的程度。

不过,很难说这到底是好是坏──连最基层的士兵都认识的话,那么也就代表身为最高层的嘉依卡公主,得一次次为必会发生的士兵损耗而感到心痛和伤神伤心。作为一个率领军队的人,这也很有可能会成为其弱点。

阿列克谢身为嘉依卡公主的心腹,似乎对嘉依卡公主这样子的举动,并没有抱持多好的观感──不过,或许是因为也不能无视其「提振军队士气」的功效,所以他并没有特地想办法尝试阻止嘉依卡公主的行为。

然而……

「请多保重。」

「总是承蒙您的吉言,小的不胜惶恐。」

退役士兵带著笑容回应完嘉依卡公主的话语之后,垂头行礼。

很难说是好是坏,若是个有从军经验的士兵,想必就很明白,有指挥官,或者根据情况,有更上层的贵族或皇族关心每个士兵到这种地步,其实是很罕见的特例。

「那么……」

嘉依卡公主再次环视退役士兵们,然后点了点头,便走出了「仓库」。

「…………」

嘉依卡公主沉默地走著。

阿列克谢如影子般跟随在她身后。

嘉依卡公主在遗迹内部步行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匆匆忙忙地爬上阶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吵杂声响。随后,嘉依卡公主便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虽说是自己的房间,却也只不过是把木材搬进来,在遗迹内隔出一小部分罢了。感觉上跟帐棚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大的差别。

接著──

「…………」

嘉依卡公主──忽然举起右手抓住自己的银色长发,心烦气躁地拉扯了起来。

「公主殿下──」

嘉依卡公主并未理会阿列克谢责难般的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银发,然后顺顺溜溜地把它从头上扯落了下来。

那并不是她天生的头发,而是──假发。

从那顶假发下面显现出来的是……亚麻色的头发。

「不行啊,公主殿下,要是有什么人在哪里看到了──」

「我确认过了,没有任何人跟上来啊。」

嘉依卡公主语带叹息地如此说道。

如果拥有跟贾兹皇帝一模一样的银发紫眸是身为嘉依卡的证明的话,那么这名女孩──

「我到底要做这种事情到什么时候……」

「这是重振家族的必经之路啊。」

阿列克谢出声把嘉依卡公主的话语盖了过去。

他以前曾以管家头领──总管的身分工作过,因此他现在正活用当时的知识和经验,妥善地处理著整个新生贾兹帝国,同时也负责分配附近协助者所提供的物资、交办工作给刚才那些伤患士兵等等。

虽然他没有上前线战斗,但以他老迈的身躯而言,这些工作其实相当繁重。这一点不管谁来看,都很清楚明瞭吧。新生贾兹帝国能作为一个组织,像现在这样运作,有很多地方都是承蒙了他的鼎力付出。

他是个很能干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

「请回想起您先考、先妣的憾恨。高登家的──」

阿列克谢说到这儿──用像是惊觉到某事的模样假咳了一声,强行中断了对话。既然都说了不晓得会有什么人在哪里看著,应该也就代表著──也不晓得会有什么人在哪里听著。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啦,但是──」

嘉依卡公主说到了这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尽管她认同阿列克谢所说的话相当正确,但她没办法打从心底去接受。至少在情感上她还没能收拾好──类似这样子的感觉。

这时──

「……啊。」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磨蹭完她的脚之后又退开──于是嘉依卡公主把视线往下方投去。

或许是在嘉依卡公主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一起进来的吧──灰色的猫咪正在用它红色的眼眸仰望著她。

毕耶露婕养的猫。

「你怎么了呀?」

嘉依卡公主蹲了下来,端详著猫咪的脸。

这只猫总是待在路克或毕耶露婕的身旁。这应该也是嘉依卡公主第一次看到它自己一只猫四处乱跑。

所以她才这么问吧──但猫咪只是歪著头,像是在说「啥?」一样。

「你的主人呢?」

「…………」

想当然耳,她这样问,猫咪也不可能回答她问题──或许一切单纯只是它心血来潮的结果。小动物发出一声小小的鸣叫之后,离开了嘉依卡公主的脚边,从盖来代替墙壁的隔间缝隙走到外面。

「…………」

嘉依卡公主也从隔间的缝隙探看「自己的房间」外面……没看到半个人。

既没有毕耶露婕的身影,也没有路克的身影。至少刚才她和阿列克谢的对话,似乎没被猫咪以外听去。

「──公主殿下。」

「没事。没其他人在。」

嘉依卡公主──不,是如此自称的少女,语带叹息地如是说道。

「……密告?」

执政官们收到这个报告时,是在──新生贾兹帝国讨伐作战预定执行日的两天前。

「是。」

拿著报告的官吏点了点头。

「上面写著──不管怎样我都一路相信并追随至今的『嘉依卡』,竟然是假冒的。既然被背叛了,那我也要背叛──」

「…………」

执政官们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为了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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