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异常的世界。
「…………」
托鲁•亚裘拉一边把刚劈好木柴夹在腋下,一边动也不动地伫立在井口边。虽然他有自信不会对大多数的事情感到惊讶,但眼前的景象到底让他不得不惊呆了一下。
「欢迎光临。」
「欢迎来客!」
回头的两人这么说道。
虽然高矮有差,但两人皆是年轻的女孩。
「──姆。我还以为是客人呢,原来是哥哥啊。」
……身高较高的女孩一边歪著头。一边说道。
束在后脑杓的黑色长发,飘柔地摇曳著。
雕凿分明的五官,给人一种非常聪明伶俐的印象──直截了当地说来,著实是个美丽的女孩。虽然眼神给人有点锐利的感觉,但那反而巧妙地让她的美貌显得更有特色。
阿卡莉•亚裘拉。托鲁的妹妹。
「呵呵呵。」
阿卡莉笑著。
她的表情依然一副非常伶俐的模样,声音也像照本宣科似的欠缺著抑扬顿挫。因为她的个性并不太会将感情表露于外,所以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
「哥哥似乎也觉得这样会秒杀人呢。」
「秒杀?」
在阿卡莉身旁歪头纳闷的是另一名──身高较矮的女孩。
尽管同样都是长发,这女孩的发色却是完全相反……是会让人联想到雪或冰的银色。此外,除了身材之外,她的五官也还残留著孩子气的圆润,看起来比阿卡莉幼小多了。
娇小纤细、惹人怜爱──非常可爱的少女。嘉依卡•托勒庞特……她目前大多这样自报姓名。
「就是一击毙命的意思。」
「姆唔。破坏力超群?」
「没错。粉碎对方的理性。虽然哥哥的理性原本就已经很脆弱了……」
「少在那边随便瞎扯!」
托鲁半眯著眼,低吼般地说道。
「你们那个装扮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是女服务生的装扮啊。」
阿卡莉说道。
她平常都是穿著以黑色为基调、紧贴著身体剪裁而成、便于行动的服装,并穿戴皮革制的简易防护具盔。然而……她现在的服装,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她身上正穿戴著围裙。
正确来说──是只有围裙。
「哥哥。你觉得适合我吗?」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询问。
从托鲁看来,那肩膀、大腿全都暴露出来,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毫无防备。尽管展现了一定程度的身体曲线,但或许是因为她平常穿的衣服,几乎没有裸露肌肤的部分,因此阿卡莉现在的装扮,可说是极为煽情──总之看起来很挑逗人心。
「……也没什么适不适合吧……」
托鲁也还是个健康的年轻人……老实说,看到装扮几乎等同于赤裸的女孩子们,还是会感觉到有点心跳加速。但他要是这样一说,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很有可能会更是做一些,或是讲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出来。因此,托鲁努力装出厌烦的表情说道:
「只穿著围裙,跟裸体岂不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姆咿?裸体?」
嘉依卡一副惊讶似的往左右来回张望。她也装扮得跟阿卡莉一样。但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装扮几乎等同于裸体。
「你是哪来的变态啊?」
「连这个中辣味都不懂吗?身为哥哥的你……」
「……芥末?」
嘉依卡歪著头,做出了愚蠢的误解。
「那是山葵的辣。」
托鲁这样吐嘈她。
出身自北方国家的她,本来就不太擅长使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中南部所广泛使用的大陆通用语。她说的话,通常都只是将破碎的单字并列起来而已,也常常会误解发音类似的字。
「好像看得到,实际上却又看不到──被这种要露不露的装扮勾起想像力。这样子的装扮,远比不花任何心思、索性把胴体完全暴露出来的模样,还要更能够激发兽欲,应该可以说是穿在身上的媚药吧。难道哥哥不明白其魅力所在吗?」
「明白了又如何?就算是妓女,也会穿上裸露程度没那么高的衣服好吗!」
「话说回来,哥哥。哥哥你搞错一件事情了。」
「……啊?」
「好好看仔细了──哥哥!」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迅速转身,背对托鲁。
围裙,顾名思义,就只是围住身体前方的布而已。在只穿戴著围裙的状态下转身的话,形同全裸的背影,应该就会那样子暴露出来……才对。
「……内裤?」
托鲁皱眉说道。
阿卡莉的围裙下面──并非裸体。胸部和腰部一带,有薄布裹著。虽然从正面看时,由于有围裙遮著所以看不出来。
「不。是泳装。」
「……这样子啊。」
「我们下面有好好穿著泳衣哟。你居然以为是裸体!因为你从平常就老是在想像这些无耻的事,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是裸体吧。」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握紧了拳头。
「所以我就说嘛,哥哥……!」
「你到底当我是怎样的人啊!」
「托鲁……无耻?色狼?」
「你也别每次都把阿卡莉的荒谬言论当真啦!」
嘉依卡瞪圆双眼,用手指著托鲁,而托鲁则对著她这样大喊。但嘉依卡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反而一脸开心地问──
「相称?相称?」
「啊?啊──」
托鲁哑口无言。
她的这个问题,似乎跟最初阿卡莉问的「适合我吗?」一样。
相较于阿卡莉,嘉依卡不只五官,就连身体也很娇小,给人很年幼的感觉。胸部和腰部的凹凸曲线,也稍嫌有点哀伤。她本人似乎也相当在意,每次一指出这点,她的情绪就会明显低落,因此体型最近已成了他们避讳的话题。
话虽如此……由于她出身自曾经被称为北方大国的贾兹帝国,平常大多时候都穿得很厚,所以这样暴露出手脚肌肤的装扮确实很稀奇。尤其是她那皮肤,白皙得彷佛不知道晒伤为何物一样。
那正可以说是犹如初雪般的美吧──简直就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玷污了什么不该玷污的东西,给人这样背德的感觉。
言归正传──
「我还想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店咧。」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这样说道。
老实说,当他打开门踏入店里的那一瞬间,甚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然而,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可供他走错的建筑物。只有好几间空房子并列著──或者该说是废墟。有人影的地方,就只有〈白花亭〉这间旅店了。
「制服。合理性追求。」
「明明就没有说连工作人员也非得去戏水才行……」
托鲁一边叹息,一边回头望向背后──从依然大敞的门口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外面有险峻陡峭的山脊棱线,以及山下占满整个视线的辽阔湖面。
在这之后……
「喔,辛苦你了。」
中年男子一边擦著手,一边从食堂的里边──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一看到托鲁的身影,便对他说了声慰劳的话语。
不胖不瘦的平凡体格,再加上一脸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外表,让与之相对的人完全不会产生任何警戒心。这副容貌,应该很适合从事服务业吧。
「冬克沃特先生。」
托鲁用带著惊讶的声音呼唤那名男子的名字。
道尔•冬克沃特──在这湖畔盖了这间小小旅店的老板。
由于附近有火山带通过的关系,因此这座湖具备著不太寻常的特徵──只要稍微挖一下沙滩,就会有温泉涌现出来。
由于这里四周被山脉、峡谷等等崎岖地形环绕起来,所以和其他地区的往来相当麻烦,不是那种会因为有远方来的游客而热闹起来的地方……不过,邻近城镇和村落的居民们会出于休养生息的目的而常常来拜访,似乎是一处所谓「只有知道的人才知道的秘密温泉」。
就算旅店的经营对象只有来温泉疗养的客人或来玩水的游客,多多少少也还是经营得下去。
然而……
正如前述所言,现在在这湖畔经营的旅店,已经只剩下这一间〈白花亭〉了。虽然还有其他几间旅馆、餐厅、酒馆之类的与之并列,但不论是哪一间,统统都已经歇业了。建筑物全都没有人,而里面也有很多东西,受损模样看起来显然是被人弄坏的。
这先暂且不提──
「她们穿成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托鲁用手指著阿卡莉和嘉依卡,然后这样质问他。
「什么怎么一回事,就是制服啊。」
道尔眨了眨双眼,用一副不晓得托鲁在介意什么的模样如是说:
「说到制服,当然就是要穿围裙了啊?」
「那围裙下面的泳装呢?」
「
这里既可以戏水,也可以享受温泉嘛。」
道尔用毫无半点愧疚的笑容回答托鲁:
「毕竟也有懒得回旅店或餐厅、想直接在沙滩上吃吃喝喝的客人啊。即使弄湿也没关系的装扮比较方便啦。」
「…………是喔。」
托鲁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虽然托鲁觉得这应该是他硬找出来的理由,或者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喜好正当化而这样牵强附会,但就算只是暂时的雇主,他也总不能毫不留情地吐嘈对方吧。
(没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位〈弓圣〉的儿子吶……)
除了他们之外,就看不到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了──当然,也没有客人──托鲁一边观察著食堂里面,一边忽然冒出了这样子的想法。
*
「这座山的山脚有一个较大的湖泊。」
过去征讨了〈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八英雄〉之一──葛伦•冬克沃特如此说道。
「在那座湖畔,建有一间旅店。那间旅店──一直遭到附近地痞流氓的骚扰。」
他的语调和声音里,并无悲怆感和紧张感。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但是,托鲁一行人并不晓得葛伦本人实际上面带著怎样的表情。因为托鲁等人的视线所及,并无葛伦的身影。
「拜他们所赐,旅店客人减少,工作人员也全都辞职了。现在感觉上是那对夫妻俩正在想尽办法硬撑著。」
在这片葛伦•冬克沃特的「领域」──可说是他地盘的这座山中。
在托鲁、嘉依卡、阿卡莉三人与葛伦交互一战之后──这位「弓圣」提出了「交易」,于是他们便在他修建的草庵前听他说话。
但是,即使葛伦谈及到「交易」的具体内容,他还是不打算在托鲁一行人面前现出身影。就只有声音一边回荡出重重的回音,一边从某处飘了过来。简直就像是幽灵之类的在说著话一样,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还真是多灾多难吶……但你提这间旅店是要干嘛?该不会要我们去那里工作吧?」
「正是那个该不会。」
「啥?」
托鲁皱起脸来,环视四周──但果然还是不晓得葛伦身在何方。他从刚才就已经试了好几次,看是不是能顺著声音抓出对方的位置,但总是不怎么顺利。阿卡莉恐怕也跟他一样吧。
另一方面……从葛伦那边,肯定能一目了然地看清他们这边。换言之,在这个状况下,要是〈弓圣〉有意为之的话,可以马上射死他们。虽然就托鲁一行人而言,这情况实在令人难以冷静,但现在也只能暂时相信葛伦刚刚所说的话了──在刚才的交战当中「他的手臂受了伤」以及「他想要交易」。
「我想要你们在那间旅店工作。作为保镳吶。」
「那间旅店和你的关系是?」
「…………」
葛伦没有回应。
托鲁试著等了一会儿,但不见踪影的弓兵,似乎坚持决定要保持沉默到底。是不想讲吗?还是不能讲呢?不管怎样,从他截至目前为止超然物外的说话态度而言,这反应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话说回来──」
在看不见对方身影的情况下,对方还持续沉默,这会令人甚至怀疑起这对话是否真的成立。就算葛伦突然改变心意离开,托鲁一行人也不会知道。为了确认是否还有要继续谈「交易」,托鲁决定暂时稍微改变一下话题的矛头指向。
「那些区区的地痞流氓,不管是要杀要剐,对你来说明明都应该是易如反掌吧?为何不自己下手呢──〈弓圣〉大人?」
虽然地痞流氓的总数不明,但单纯只是反覆骚扰旅店的家伙,应该不可能会想要抱著全灭的觉悟和〈弓圣〉交战吧?说得极端一点,他只要射死一两个人,地痞流氓做鸟兽散的可能性应该很高才对。
然而──
「〈弓圣〉?」
他们听见了葛伦低笑的声音。
「喔。曾经有人那样子称呼过我吶。无聊。头衔还是绰号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
「…………」
看来葛伦本身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通称。
「出于某些缘故,我不能够直接出手。当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你们就来了。所以我才觉得这真是太刚好了。而且你们跟我不一样,既有近身战的技能,甚至还有魔法师在。要在不被旅店主人知道的情况下保护这间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等一下。」
托鲁连忙说道:
「你说──在不被旅店主人知道的情况下?」
护卫这个行为,本来就已经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了……要不被护卫的对象知道,难度会提升不少。因为既无法取得护卫对象的积极合作,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全副武装。
「既然是乱破师的话,以你们的力量而言,应该办得到吧?」
「…………」
托鲁沉吟了片刻。
或许确实并非做不到,但是──
「──顶多只是要我们『保护』而已吗?」
阿卡莉接替托鲁,如是询问:
「不是把那些地痞流氓们全都杀死?」
正所谓攻击是最强的防守──对于持续来袭的敌人只是一味防守的话,事情会没完没了。如果不积极打击对方以改变现状的话,人数和物资较为劣势的一方,迟早会输给对方。
「旅店老板是个顽固的人吶,该说是讨厌暴力还是什么呢……再说了,那些地痞流氓的背后有地方官撑腰。要是动真格地来干预这件事情的话,情况会变得有点麻烦吶。」
「喂喂!你说什么!」
托鲁吃惊地说道。
地方官──换言之,亦即是由领主赋予了一部分统治权的官吏。
尽管直接面对的敌人是地痞流氓,但其背后要是有地方官撑腰的话,事情会变得复杂数倍。虽然有官方或非官方的差别,但总而言之,都是与该地区的最高掌权者为敌。
「想当然耳……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地痞流氓和地方官勾结在一起。」
「那倒也是吶。」
如果确实勾结在一起的话,只需要向任命地方官的领主密告,就可以解决事情了。不过,终究有个这么一个但书──领主得是个认真正派的人。
「退一百步来说,就当我们先答应你好了……」
托鲁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托鲁一行人以前也曾经闯入领主的宅邸、挑起事端过。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不管怎样都不想对著当权者张弓拔刀。
只是──
「但我们总不可能永远做下去啊。」
托鲁快速地瞥了一眼嘉依卡,然后说:
「别看我们这样,我们其实在赶路呢。」
嘉依卡──她的本名据说是嘉依卡•贾兹。
五年前正值漫长悠久的战国时代的末期,贾兹帝国作为北方大国,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远近驰名。而她正是贾兹帝国的公主殿下。
但贾兹帝国已经没了,被人当作「怪物」并忌惮不已的贾兹皇帝,也已经遭〈八英雄〉诛杀,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贾兹皇帝──嘉依卡的父亲被〈八英雄〉杀死之后,还被分尸成了好几块。而嘉依卡想要在收集完其父的所有遗体之后好好吊唁他。为此,他们踏上了收集遗体的旅程。
就算姑且可以靠「交易」从〈八英雄〉之一的葛伦这儿取得遗体──但嘉依卡的旅程,并不会因此而结束。在回收完其他英雄们手上的所有遗体之前,她的旅程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说起来,那名地方官的任期再没多久就要结束了。因此,期限就到那名地方官任期结束为止。总而言之,那名地方官似乎想在交接之前,把旅店所在的土地占为己有,藉此大赚一笔吶。」
「为何?要怎么赚?」
话说回来,地方官不惜特地指使地痞流氓──换言之,并不是行使公权力,而是企图私下偷偷──搞垮区区一间旅店,真的是很怪异的一件事。
很难想像一间旅店会牵扯到那么大的利益……
「他们发现了化石念料的矿脉吶。」
葛伦很乾脆地这样说了出来。
化石念料──正是使用魔法时如燃料般的东西。价值据说跟同等重量的黄金不相上下,根据品质,有的甚至比黄金还要更有价值。想当然耳,如果那是巨大的矿脉的话,有可能甚至可以左右国家的经济状况。
「与其说是因为岩盘的状态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所以很难从旅店所在地以外的地方到达矿脉──倒不如说,虽然也不是不能从其他地方过去,但会花上太多的时间和工夫。因此,那名地方官似乎打算在任期结束之前,把那附近的店全都毁掉,然后从那些店的遗迹开挖过去。」
「以免被领主知道……是吗?」
领主要是知道了那个化石念料矿脉的存在,当然会将之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把持住这个矿脉,然后光明正大地开采。
最后──就肥
不到地方官的荷包了。
既然如此,趁著自己还有权力可以暗中了结一切,那至少也要稍微挖出点化石念料,中饱一下私囊啊。地方官会有这个想法,哎,自是理所当然了。
「……这事情还真是麻烦吶,喂。」
托鲁说道:
「但我还是不懂啊。」
「嗯哼?」
「跟你做『交易』也不是不行,但继续被你隐瞒著事情,那我可就不能接受了。」
被人利用倒是无所谓。
但是,在尚未掌握相关内情的情况下行动的话,也有可能一不注意就被诱入了圈套。
「我再问一次。你不自己保护的原因是什么?」
「…………」
跟刚才一样,虽然他们以为葛伦坚持决定要保持沉默到底,然而──
「……对方会从我的招数发现到是我。更何况旅店的老板还认得我的脸吶。」
葛伦用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回答。
「是你认识的人吗?」
托鲁眯起眼来说:
「为什么不能被旅店的老板知道自己有参与?不,说起来,连保护一事都必须保密,到底是为何呢?」
「……是我儿子。」
「……!」
嘉依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后呢,我那儿子──视我如蛇蝎般地讨厌著我。他讨厌我到若是要向我求援,他宁可死掉还比较好的地步啊。」
他用好似带了些自嘲的声音这样说。
*
「…………不管怎么看,看起来完全就是出自色老头的喜好吶。」
托鲁叹了一口气,重新注视嘉依卡和阿卡莉的衣服──令人迟疑到底该不该称之为衣服的「围裙和泳装」。
「姆咿?」
嘉依卡似乎察觉到托鲁的视线,于是转过身来。虽然她到刚才为止都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但自从自己的装扮被说是「跟裸体没太大的差别」之后,她好像开始有点害羞了起来。
「托鲁,欲望?」
「才不会咧,甭担心了!」
托鲁一边快速搧著手一边说。
「托鲁,实在失礼。」
然而,嘉依卡反而因此感到不满似的,哼的一声鼓起了双颊。
「你希望我有欲望吗?」
「微妙的少女心。」
「所谓的少女,通常应该不会背著棺材到处跑吧?」
──托鲁望向她的黑色「棺材」,然后这样对她说。她终究还是有给那黑色的「棺材」披上布匹,并将之靠立在食堂的角落。
那既是她所使用的魔法机杖的收纳箱,同时也是她用来装「遗体」的东西。尽管背著那样的东西到处奔走会极为显眼,但她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因此从不离身──正如字面所述地──随身携带著。
「姆唔。」
在眉间蹙起纵向皱摺之后,嘉依卡沉吟了一下。
就在这时──
「对不起。」
从里面厨房露出脸来道歉的人,正是道尔的妻子。
还很年轻──她的容貌会被认为只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虽不艳丽,但容貌跟她先生一样看起来很善良,而且至今仍残留著明显的少女痕迹。
印象中她是叫做米修雅•冬克沃特这个名字吧?
不过,在她被介绍给托鲁一行人时,比起她的名字和脸孔──比任何事物都还要令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头上竟然长著「角」。
人类不可能会有的器官。
米修雅的头上,存在著尺寸虽小却左右刚好一对的角。更甚之──由于她正用正面面朝著他们,所以现在没办法看到,但她的腰附近似乎长了一条小小短短的尾巴。托鲁三人曾看到她的背后,多少有著不太自然的膨起。
简直就是所谓半兽半人的异形。
随后──
「对不起。」
用咬字还不甚清晰的声音这样说的人,则是从米修雅身后只露出脸来的小孩──亦即道尔的儿子、葛伦的孙子。
他应该是叫做塔力士这个名字吧?
年纪大约是在三四岁左右。想当然耳,虽然他是米修雅生的孩子,但是……他并没有角或尾巴之类的。
米修雅是亚人兵士。
在绵延持续到五年前的战国时代里──出于「打造特定能力更优秀突出的士兵」这样子的想法,开发了能从尚在母亲体内时就开始用魔法和炼成术「改造」人体,改造成具特异外观的技术。
这类存在俗称为亚人兵士。
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军方和魔法师所管理的设施,以军用武器的身分被创造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俗称是亚人「兵士」。不过,米修雅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据说她是一个逃兵。
虽说身体已被改造成军事用途,但也有人由于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因此不太适合当兵。听说米修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战争快要结束前从设施逃了出来,然后就在她不支倒地时,被道尔捡了回来──这就是他们两人恋爱的开端。
米修雅原本是被军方追捕的身分,然而……战争结束的同时,每个国家都兴起了裁军的风潮,结果军方似乎也没打算把逃兵强行抓回去,呈现放任不管的状态。总而言之──虽然米修雅本身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盘算──但藉著战后的混乱时机,她成了自由之身。
「这是那个人的喜好。」
米修雅一脸很抱歉地这样说。
「……哎,我想也是吶。」
托鲁苦笑著说。
顺道一提,由于米修雅负责在厨房里料理食物,所以并没有穿得像嘉依卡和阿卡莉一样。虽然前面也是围裙,但围裙之下是极为普通的衣服。
「在我生塔力士之前……」
「他该不会也让太太你做那样子的打扮吧?」
「会有点尴尬呢。」
这样苦笑的米修雅,看起来年轻得──甚或该说是年幼得完全无法想像她已经是生了一个小孩的母亲。
「……哎,我们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对衣服说三道四吶。」
托鲁说完之后,耸了耸肩。
不能被发现是护卫──托鲁一行人必须尽量以自然的形式留在这间〈白花亭〉里。
虽说以投宿的客人身分逗留于此,当然是最自然的。但是……那样子的话,他们能够进出的地方也就会受到限制。而且,不去积极地泡温泉疗养或玩水的话,会显得相当奇怪。
因此,托鲁一行人决定硬是先以客人的身分住个一晚,然后再诉之以情:「其实我们没有钱……」
于是事情也就理所当然地变成──没有钱的话,就用工作来偿还。
托鲁一行人就这样子仰赖道尔的「温情」,开始在〈白花亭〉工作了。
想当然耳,不管制服再怎么羞耻,他们也没有立场可以抱怨。
「就算被痛欧一顿然后送官究办,我们也没资格抱怨吶。」
「不会那样做的。」
米修雅笑道:
「他那个人真的最讨厌暴力、武器、军队等等那类东西了。」
「真的吗?」
托鲁装出「我现在才第一次知道」的表情,然后这样说。
「是啊。他总是说:『我喜欢能让别人感到高兴的工作』。令人有点害羞的衣服,听说也是出于这样子的理由……第一次相遇时,因为我穿著军服,所以他一脸非常厌恶的表情哟。」
「…………」
托鲁硬生生地忍住了差点浮现出来的苦笑。从道尔的感觉来看的话,身为战场走狗的乱破师,应该也是他见而生厌的存在吧。
(身为〈弓圣〉的儿子居然……该说是充满讽刺意味的巧合呢?还是有其必然性呢?)
「对了,供餐伙食已经做好了。今天没有客人,虽然早了一点,但我们还是先来享用午餐吧──」
米修雅这么说──就在这个时候。
「──唷喔!」
响起了一道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打招呼的嚷叫声。
同一时间,「喀!」──〈白花亭〉的玄关大门发出了剧烈声响,大大地敞了开来。恐怕是有人跑过来从外面踹开的吧。门板随著过强的劲道撞上了墙壁,随后更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冬克沃特先生啊,最近情况怎么样啊?」
与台词相悖,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低吼恫吓。五名男子一边用那恫吓般的声音说著……一边闯进了食堂。
他们每个体格都很好,还卖弄般地把袖子卷到肩膀,露出了粗壮的手臂。是军人掉的吗?还是单纯只是从战场遗迹上捡来的呢?──把看起来原本是军用长剑挂在腰间的人,大约有两个左右。
最前头是个光头男子。
虽然身高比其他四人矮了一个头左右,但他的肩幅很宽,手臂也有像粗绳般筋络分明的肌肉覆盖著。
这正是名副其实以自己的臂力为傲吧?他手臂上招摇地纹有蛇的刺青。
「──啊?」
那群男人眯起双眼,盯著托鲁以及嘉依卡、阿卡莉瞧。
用不
著再次确认,这些家伙应该就是来骚扰惹事的地痞流氓。
「你是哪来的家伙?」
站在前头的光头男子,用探究般的视线对著托鲁,然后这样质问。
「我是从昨天开始受雇于此的人。那个,你们是客人吗?」
托鲁一边露出谄笑,一边这样回应。
同一时间,他也在快速地评估对方的实力。步法、站姿、视线方向、呼吸、其他等等……只要不是相当厉害的高手,那么战斗本领的力量,多多少少会体现在这些部分。
老实说,虽说是地痞流氓,但程度也各有不同。
战争结束后,有非常多遭解雇而失业的士兵沦落为山贼或宵小。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以立场而言,就算是地痞流氓,其中也还是有受过充分战斗训练的人。
(虽然不是完全的门外汉,但也没什么了不起。)
托鲁这样判断。
虽然他们看起来似乎全都有从军的经验……但或许在战后就早早被军队开除了,因此给人的印象是疏于锻炼的身体显得相当迟钝。
然而──
出于他们与葛伦之间的「交易」,保护这间〈白花亭〉一事,绝不可以被道尔发现。先避免显眼的打斗,以温和的手段撑过眼下的这个情况──托鲁这样心想。
「哦,是客人啊,对吧?」
站在前头的光头男子,转头对他身后的那四个人这样说。他们一齐发出了下流没品的笑声。
「得好好款待我们才行喔。」
「喔。似乎可以对那边的那位小姐抱持各种期待呢?」
「就算是有夫之妇,我也无所谓哟──即使是亚人兵士也没关系喔。」
「你的嗜好还真低级呢!」
「遇上你这低级嗜好,还真是不走运吶!」
男人们哈哈哈地笑得更大声了。
托鲁堪堪忍住差点要流泻出来的叹息,然后摸索著事先藏在腰后的飞针。
虽然飞针原本是用来暗杀人的道具,但也可以藉由戳中穴道来让对手睡著,或是搞坏对手的身体状况。要不被男人们发现自不在话下,但还要在不被米修雅发现的情况下使出……如此一来,难度就相当高了。
在这样的室内,不管怎样都不能使用飞镖或烟雾弹吧。他轻轻瞥了一眼阿卡莉那边,她也同样把手绕到了腰后。她应该也想著一样的事吧。
「吶,小姐。不好好招待我们吗?」
光头男子走近阿卡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把她搂近自己。
「…………」
阿卡莉──没怎么反抗,她就那样子任由光头男子紧紧抱著自己。
然而──
「……你们还真是缠人耶。」
就在下一刻,道尔一边这么说著,一边从里边走了出来。
虽然托鲁踌躇了一瞬间,但他决定此刻还是先观望一下情况好了。毕竟这群男人应该不会突然拔剑砍人吧。
「回应客人的要求,才是所谓的做生意吧?」
男人们一边露出下流的笑容,一边逼近道尔、转去找他的碴儿。相比之下,道尔自始至终则是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回应他们。
「你们这些家伙不是不付钱吗?这种人可说不上是客人吶。」
「要钱的话,我付给你啊。快捡吧!」
光头男子这么说完之后,维持著紧抱阿卡莉肩膀的姿态,把铜币扔到了地板上。
尽管这显然是个充满侮辱的行为──但道尔短叹了一声之后,还是弯下身子去捡了。
「哎呀,脚下一时没站稳。」
光头男子一边这样说,一边踩住道尔伸向铜币的手。用他那应该是专门为爬山而特制的坚硬鞋底──而且其鞋底表面还有无数凹凸处。
「…………」
尽管道尔皱了一下眉头,但也仅此而已。他就这样子任由手被人踩著,一动也不动。他取而代之垂著头说:
「──可以请你把脚挪开吗?」
「哦?喔,抱歉吶。」
虽然那男人嘴里这样说著,但他不仅没有把脚挪开,甚至还一边往右往左地摆动著脚尖,一边狠狠踩踏道尔的手。
虽然道尔短短地痛哼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他既没有用另一只手挥开男人的脚,也没有试著把手抽回来,就只是任人踩著,然后一直忍耐。
「…………」
米修雅以及塔力士一脸苍白地凝望著正在忍受男人暴力的道尔。
「托鲁……!」
嘉依卡扯了扯托鲁的衣袖。
「──我知道啦。」
托鲁这样低声说完之后,反手握住了飞针。
然而……
「喂,冬克沃特。你差不多也该考虑别再逞强了吧?」
光头男子移开他放在阿卡莉肩上的手,然后弯下腰去这样询问。
「已经不怎么有客人来了吧?其他家伙老早就已经全都把店收起来,离开这里了哟?喂?」
光头男子用令人生厌的语气这样说:
「你已经不受时运的眷顾。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生意也只会越来越差而已。事到如今,你雇用新人是要干嘛?你不觉得人要懂得急流勇退,才是最重要的吗?你说是吧?」
「…………」
道尔沉默不语。
过没多久──光头男子对身后的四人扬了扬下巴,然后说道:
「我没辙了。你们去和他小孩、妻子玩一玩吧!」
「──等等!」
这时,道尔才终于出声了。
「我妻子和小孩跟这没有关系吧?」
「也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啊。」
光头男子一边流露出看起来很坏心眼的笑意,一边这么说:
「毕竟他们是你的亲人嘛。谁叫你要固执你那奇怪的己见──……」
就在这个时候……
「……姆……?」
光头男子的表情忽然缓了下来。这男人用一副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怪事的样子,直眨巴著双眼。
接著,光头男子像在忍耐著什么似的握紧了拳头──然后如是说: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先撤了!」
这男人一这样说完,就用异常内八的姿势,一边扭动著腰部,一边走出了〈白花亭〉。
「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撤退宣言,其他男人们都露出了纳闷的表情──但或许基本的指挥权是交给那名光头的男子,所以他们也马上跟著离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鲁?」
「不是我,是阿卡莉。」
对于嘉依卡听似很疑惑的低声轻问,托鲁如是回应。
他回头望向阿卡莉那边──然后眯起双眼,向走近自己的她喃喃问道:
「你做了什么?」
「跟哥哥考虑的是一样的事哟。」
「我单纯只是抱著要让他们睡著的打算──」
「我偷偷插了一根针在他腹泻的穴道。」
「……你真是狠毒吶……」
简而言之,就是男人感觉到了突如其来──而且非常强烈的便意,于是离开了这个现场。虽说的确是不能在威胁的对象店里借厕所,但就这样放著不管的话,身为一个人类──身为一个人的尊严,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完蛋」。
那样根本就没有余力可以继续恐吓或吵架吧。
「哥哥,就算你那样称赞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哟。」
「我才不是在称赞你!」
对著发言时面无表情的妹妹,托鲁用呻吟般的声音这样轻轻低语。
*
道尔的手,意外地伤得很重。
「呜……」
手指的骨头似乎裂开了。
虽然没有严重的出血,但那人踩的劲道,似乎比托鲁等人所预想的还要狠。不仅红肿起来,而且就算只是动个手指也会发疼,是个暂时连食器都拿不了的状态。
「抱歉。」
托鲁立刻这样道了声歉。
旅店的最深处──是道尔一家人的私人房间。
在他身旁,还有一脸看起来很担心的米修雅。她正在寻找著药箱。虽然托鲁已经先用擅于磨药的阿卡莉所做的消肿软膏替他涂上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让塔力士看到父亲的这副模样不太好,所以嘉依卡正在食堂那边陪著他。阿卡莉说声「我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之后就出去了──但她这应该是为了要去追踪那些男人的行踪,或是设置警戒用的铃铛吧。
「为什么是你道歉啊?」
道尔隐忍著苦笑,如是回应他。
「如果我再早一点介入的话……」
「那样的话,就只是换成你的手指被踩而已。如果你愿意连我的份也做的话,那样就补回来啦。事情发生在雇用你们之后,反而算是种幸运呢。」
道尔耸了耸肩,然后又皱起脸来,应该是因为手指在发疼吧。
「我好歹也是一路旅行过来的人,腕力可是有一定的强度,才不会静静地看人折断你的手指──」
「我
不喜欢暴力。」
道尔说道:
「不管是谁,被打都会痛。所以会生气、会还击。被还击的人会痛,所以又再打对方。就这样子一直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道尔一边看著自己肿起来的手指,一边追加补充:
「战争已经结束了。不要再靠暴力解决一切了。」
「所以你才静静地忍耐吗?」
「我不打算硬要别人也这样。不过,这就是我──哎,像是骨气之类的坚持吶。」
「那乾脆把旅店顶让掉吧?」
「那可不行。」
道尔摇了摇头。
「因为这间旅店──不,是这个地方……」
他望向旅店的后门那边,然后这样说道:
「正是我母亲与姊姊的沉眠之处。」
就算被地痞流氓威胁,他也坚持不肯退让,恐怕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了。虽然葛伦什么都没有说。
(姑且先不论他母亲,他说的姊姊──对葛伦来说应该是女儿吗?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
漫长的战国时代,呈现慢性物资不足的状态──尤其是食材和药物,常常会有各种不足。如此一来,当然会从没有体力的婴儿和小孩开始先死。两个新生儿之中,有一个会无法长大成人──当时正处于那样的时代。
「这间旅店,也是我继承自母亲以前所经营的。虽然这里在本地人之间,算是还满知名的温泉和戏水场所,但是……为什么那些家伙会想要这么偏僻的一间旅店呢?」
道尔叹了口气。
看来他并不晓得化石念料的事。与其说他没从葛伦那儿听说──倒不如说,他应该连跟葛伦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吧。那个〈弓圣〉似乎真的被他儿子讨厌了。
(因为讨厌暴力,所以讨厌建下了武勋的父亲?还是说──)
「总之先吃午饭吧!虽然已经冷掉了吶。米修雅,你和塔力士也都还没吃吧?」
道尔说道。
「我去叫我妹妹过来。」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站起了身来。
*
结果──那天没有客人来。
不,应该说那天「也」才对。
据米修雅所言,没有客人来的状态,似乎已经超过十天以上了。听说一脱离忙碌期,有一两天没客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连续十天都这样的话,果然是因为那些地痞流氓的闹事而受到影响了吧。
「就算没有直接来〈白花亭〉闹事,但那些家伙只要占据著吊桥,客人也就不会过来了吧。」
阿卡莉这么说。
看来她果然在那之后──去追踪那些地痞流氓的行踪了。他们没有回到有地方官宅邸的镇上,而是在连接城镇与这座湖畔的吊桥前露营。
当然,就算不穿过吊桥,也可以来往于镇上或其他地区,但是……那样子的话,就要绕非常远的远路。如果要花上一整天绕远路的话,那乾脆放弃好了。这样想的客人应该也不少吧。
不管怎样,没有客人的话,他们也没什么事好做。
于是,托鲁等人在晚餐后便早早钻进他们所分配到的其中一间客房……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托鲁躺在床上,然后这样说道。
倚著墙壁直接坐在地板上的嘉依卡,从棺材里面取出机杖保养,而阿卡莉则坐在另一张床铺上。
「没什么好烦恼的吧?」
阿卡莉这样说:
「已经有结论了。既然只有两张床,那不就只能由我和哥哥同床共枕了吗?」
「你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在想我敬爱的哥哥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
「你和嘉依卡一起睡、我去睡地板之类的,我想应该还有其他可以选择的方案吧。」
「说什么蠢话,哥哥──不……」
啪的一声,阿卡莉拍了个掌,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哥哥好这一口啊,只要在旁边看女孩子们玩在一块儿,就可以那个了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好什么、怎样的口,但总之不是就对了。」
「真是何等的高层次……」
「闭嘴!才没那回事,我在讲白天的地痞流氓啦!」
托鲁说道:
「就我观察道尔他们的情况而言,至今为止似乎还不曾有过露骨成那样子的暴力行为。不过──」
明明其他的旅店和商家,只要泼洒一下脏东西、用口头威胁一下就能够赶跑了,偏偏只有道尔顽固地不肯搬走。他们似乎因此从单纯的闹事,转换成动真格的暴力了。
「地方官的任期是只剩两个月吗?──矿脉是不是没办法用魔法挖掘?」
「唔咿。」
嘉依卡点头回应。
一旦乱用魔法挖掘化石念料矿脉,化石念料很有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就跟在油旁边用火需要小心注意一样。
虽然应该可以用魔法驱动魔法机关,然后透过魔法机关来挖掘,但要准备并驱动这么专门的装置,应该还满费事的才对。
既然不能使用魔法,那么基本上就需要人力──人工作业了。虽然不晓得是哪种程度的矿脉,但不管是深度还是含量,都不是一两天可以挖掘得完的吧。
「地方官那边被这情况弄得很焦急,所以才决定祭出激烈的手段──吗?」
换句话说,「应该差不多需要有能够保护道尔他们的实际力量了」──葛伦的这个预测,真的是准确到不行。
「不过……讨厌暴力是吗?叫我们要在不被道尔发现的情况下保护他们,真的是非常麻烦吶。」
陪在近旁的话,多少可以临机应变。尽管抱著这样子的想法,试著装作没带钱就来白吃白喝,然后有点强硬地要〈白花亭〉雇用他们……但在道尔一家人视线所及之处,他们应该都不太能使用乱破师的技能吧。再也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了。
「像白天的那一招,确实也无法使用太多次吶……」
不太自然的事情要是接连发生的话,地痞流氓自不用说,想必连道尔一家人应该也会开始怀疑托鲁等人的身分吧。
「不要搞到死掉,只是弄伤到暂时没办法行动的话呢?」
阿卡莉这样提案。
「如果对手只有那些地痞流氓的话吶。但他们的背后不是有地方官撑腰吗?那些地痞流氓要是因伤而动弹不了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以维持治安的名义来调动驻扎军的士兵。」
托鲁一行人一旦被发现是拥有战斗技能的护卫者之后,地痞流氓们──地方官那边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变得更加激进。如此一来,也就可以用「无辜的泡汤客惨遭山贼之辈袭击」之类的名义来调动领主所托管的军队了。至于地痞流氓们看起来到底像不像是「无辜的泡汤客」,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管怎样都能够随便糊弄过去吧。
「……喂,嘉依卡!」
「姆咿?」
「你在干嘛啊?」
到刚才为止,嘉依卡应该都在保养她的机杖才对。或许是已经保养完毕了吧,她将机杖竖立在墙边,然后现在不知为何竟在把玩著纸张。
看起来似乎绘有某种图画的纸──
「这是什么?」
「嗯哼。是幽灵之类的吗?」
端详了那张纸的托鲁和阿卡莉,歪著头纳闷。
「否定!人物画!」
「人物画……?」
经她这么一说──嘉依卡摊开来给他们看的那张纸上,确实绘有貌似人物的东西,虽说笔触看起来有点稚拙。
「原来如此,嘉依卡──」
嘉依卡一脸得意地拿著那张纸。托鲁一边在她和那张图之间来回看著,一边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你很不会画图!」
「否定!画的人,不是,我!」
嘉依卡拚命摇头抗议。
「塔力士所作!我收下了,他的赠予!」
「啊?──哦,原来如此吶。」
看来正当道尔在疗伤、嘉依卡在食堂那边看顾塔力士的时候,塔力士送给了她那幅画。
仔细一瞧,那幅画纸上──绘有三个人物。
看起来像是大人的男女,以及小孩。
当然,虽然不该希冀有什么精致的描绘──但从女人头上画有类似角的东西看来,的确可以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道尔一家人。
「亲子图。家人图。」
嘉依卡点著头的同时,再次高高举起那幅画。简直就像是在对待打动观众内心的名画一样。
「好东西。」
「……是啊。」
托鲁姑且对她点了点头。
嘉依卡──尤其经不起「亲子」、「家人」之类的词句。说是她的天真也不为过吧。然而,对于正在与世界为敌、收集著亡父「遗体」的她而言,她的这份天真,很有可能会导致她赔上性命。
虽然托鲁从以前就已经十分清楚这一点──但说到底,他要是否定亲子羁绊或亲子之情的话,嘉依卡的旅程本身,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了。
尽管托鲁认为必
须要在某个点划下界线,以便往后能做出毫不犹豫的判断,但他至今都没能向嘉依卡讲开这件事,就这样子拖到了现在。
「还有,这个。」
嘉依卡又一脸更加得意地掏了东西出来。
「…………」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觑。
一张画得跟刚才塔力士的图没什么太大差别的画。该说是构图一模一样吗?在身高较高的男女之间,画有一个状似小孩的娇小人物。
画在正中央那个娇小人物背后的东西,该不会是──棺材吧?
(这家伙该不会……)
托鲁忽然心想。
如果嘉依卡真的是受塔力士的画作所激发而画了这张图的话,那么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虽然不晓得她本身有没有意识到,但是──相当于她「家人」的,并不是〈禁忌皇帝〉,而是托鲁和阿卡莉吗?
「……托鲁?」
嘉依卡用茫然的表情端详著他的脸。或许是因为注意到了托鲁正一脸微妙……一脸很难以形容的表情吧。
「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
托鲁敛起表情,然后说道:
「对了,嘉依卡。」
「唔咿?」
「你果然不会画图嘛。」
「无情的评价!」
嘉依卡像是饱受冲击似的踉跄了一下。
坦白说来,她画的图──应该就是托鲁、阿卡莉和她自己吧──和塔力士的图没有多大的差别,要是什么都没说就拿给他们看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误以为是画了幽灵之类的图,就像刚才那张图一样。而且还画了棺材,那就更有可能会误解了。
「这幅画确实有问题。」
「姆咿?乞求,指出。」
「首先,哥哥的眼睛要再大一点。」
「姆咿?」
「还有,哥哥的腿要再长一点。」
「姆姆。」
「接著,哥哥的嘴巴要像这样再阳刚一点。」
「你在做什么啊!」
阿卡莉不知何时将嘉依卡的画修改了许多。托鲁对此大声怒斥。仔细一瞧,随著她的修改,托鲁被改画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异常巨大的双眼、如怪物般的长腿、嘴巴甚至还莫名长著尖牙。加了这些之后,看起来反而远比嘉依卡原本的画还要更加远离托鲁本人的形象了。
「指导她如何画哥哥啊。」
「你往虚构架空的方向引导是想怎样啊?」
「这样不是很帅吗?然后再加双翅膀,这样称霸陆海空的完美版哥哥就……」
「我是在跟你说:『不准胡乱捏造别人的形貌啦!』这样子岂不是越来越像怪物──」
托鲁说到这儿,接著低喃:
「──对了。就算是恐吓威胁,但只要别动用到暴力不就行了吗……?」
「哥哥,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阿卡莉注意到托鲁的喃喃自语,于是这样问道。
「总而言之──只要别让那些地痞流氓们受伤就行了吧?」
托鲁一边在脑中整理著想法,一边这样说:
「嘉依卡,我想请你稍微帮我个忙,可以吗?」
「唔咿?当然。」
嘉依卡把画放在一旁,然后点头答应。
「还有阿卡莉。你有带药箱过来吧?」
「当然──」
阿卡莉歪头纳闷:
「你在打什么主意呢,哥哥?」
「反正只要不是暴力就可以了嘛!」
托鲁贼笑完之后如是说。
*
要从〈白花亭〉所在的湖畔前往最近的村镇,必须先渡过深谷而行。
在山岳地带这附近,尽管以单纯的距离而言并不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但用人脚走的话,则往往会被迫绕很远的远路。
那座湖和温泉至今仍不有名,就是因为往返交通不太方便。尤其是横跨深谷的吊桥,大型机动车或马车都很难通行。若不使用吊桥的话,则得反覆绕道、花费整整一天移动才行。
话说回来……
「总而言之,明天也去看看吧?」
今天早上来〈白花亭〉闹事的地痞流氓们,在吊桥前面一边燃著篝火──一边喝著酒。
他们是地方官所雇用的人,目的是要让道尔•冬克沃特及其一家人从那间〈白花亭〉所在的土地撤离。
他们之前只是随便重复惹人厌的行为罢了。但是……由于雇主开始焦急,所以他们也开始鼓起干劲「工作」了。因此,他们并未回到镇上──要是在尚未做出成果来之前就贸然回去的话,谁晓得地方官会说些什么呢──于是,他们便在吊桥前突出成屋檐状的岩石下面露宿了。
若占据此处作为他们的阵地,他们也就可以很方便地把毫不知情并打算前往〈白花亭〉的客人赶走了。
且说……
「肚子已经没事了吗?」
他的同伴一边问一边哈哈大笑。
「喔喔。毕竟已经把快要出来的东西排掉了吶。」
光头男子笑著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
「但你应该没有被妓院的小姐传染到什么奇怪的病吧?」
「有因为那方面的疾病而弄坏肚子的吗?」
「我就说啦,有『六』的日子都不太吉利,最好别干了嘛。明明如此,这家伙还──」
男人们边笑边喝著酒。
他们心里想著:明天一定可以把道尔•冬克沃特及其一家人赶走。
虽然一度因肚子状况有点奇怪而暂时撤退,但这本来是今天就该结束的工作。地方官也吩咐了:「根据情况,就算搞出人命也要给我想办法搞定!」如果无需顾及手段,那就不是多困难的工作了。如果明天道尔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的话,他们打算放火烧了〈白花亭〉。
「不过啊,没想到那间旅店竟然还雇用新员工呢。」
「那个黑发女孩感觉还不错吶。」
「银发那个也很不错──」
「你说什么啊?居然觉得小孩子比较好,真是恶心的兴趣吶。」
「吵死了。反正都要干了,那期待能有一点好处,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到恶心的兴趣,顺便说一下,冬克沃特的老婆也有点吸引人呢。」
「她可是亚人兵士耶。有一半是野兽喔──」
「所以才令人在意啊。想说情形是不是会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之类的,你们说是吧?」
「重要部位要是被咬碎的话,可没人理你哟。」
男人们又齐声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
「……嗯?」
有个男人眨巴著双眼,回头望向吊桥那边。
「怎么了?」
「呃,刚刚好像有什么──」
男人们中断愚蠢的对话,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武器。
虽然他们现在在镇上当地痞流氓,但在战国时代都曾经有过从军的经验。他们马上联想到的是夜行性野兽的袭击,或者是──虽然可能性极低──道尔趁男人们松懈时前来夜袭。
「喂……!」
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叫喊──指著阒黑的彼处。那儿有个……
「──!」
男人们一齐发出了惊喘声。
棺材。
彷佛融进了阒黑的暗夜里,却并未与黑暗本身同化,声张著其存在感的──死者容器。
那东西完全毫无脉络、超乎常识、相当突然地出现在了那里。
在吊桥旁的半空中。
棺材下面没有地面。原本理应有深谷横亘在那儿才对。明明如此,棺材却出现在那儿。简直就像是幻影,不然就是──
「喂……喂……」
男人们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根本不可能晓得。
而且棺材还……喀哒喀哒地在震动,其棺盖开始缓慢地往旁边挪动。
「──!」
从打开来的棺盖下面,有白色的某物幽然起身。
女人。白色的──女人。
白皙的皮肤。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衣服。
一切如灰的白色。
让人感觉不到血色,乾瘪的──纯白色。
那是……
「幽灵!」
不知是谁这么喊道。但男人们已经无暇去确认了。
「怎么可能──」
男人们紧抓著武器、做出备战的姿势,身体却都在往后退。
许多士兵都很迷信。
战争的输赢非常没有道理,往往深受因缘巧合等要素影响。人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相信「神」、「魔」的存在,在意著所谓的「命运」或「运气」,凡事都想要求个好兆头。
想当然耳──
「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可能!幽灵什么的……幽灵──」
「用魔法也可以飘浮在空中啊──」
「这么说来──」
「某个人」开口这样
说:
「听说冬克沃特的那间旅店,是那家伙的母亲和姊姊死去的地点──那间旅店算是形同她们的坟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
如果幽灵真的存在的话……
那么幽灵们──会对这些在自己坟墓捣乱闹事的家伙们作何感想呢?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身体居然──」
「动不了!」
掺杂著惨叫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男人们的武器在地面上滚转的清脆声响也纷纷响起。他们彷佛鬼上身般地一动也不能动。不仅如此,而且身体还使不上力气,于是武器从他们松开的指间滑落了下来。
「…………」
原本一直低著头的那个女人,抬起了脸来。
她的那张脸上──
「没……没有眼睛!」
「某个人」发出了惨叫,随后大家就全都连锁反应般地开始惨叫了起来。
女人的脸占据了男人们的视线。
正如「某个人」所喊叫的,女人的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陡然开了个大洞、如窟窿般的眼窝而已。
「啊,她要过来这边了!」
「托鲁」再三强调地这么说道。
「别……别过来!」
「别过来这边!」
男人们哭叫著。
虽然想逃却逃不动。
话说回来,他们连战斗抵抗都做不到。
直到他们──
「呀啊啊啊啊啊!」
因太过恐惧而昏厥之前,他们唯一能做得到的事,就只有发出惨叫而已。
*
嘉依卡一边俯视昏厥的男人们──一边一脸不满似的鼓起了双颊。
「出乎意料。非常。」
「哎,别这么说啦。」
站在男人堆旁边这样说的人,则是托鲁。
同一时间……阿卡莉从突出如屋檐状的岩石上无声地跃了下来。她的手上握著一个小小的袋子。
她沿著山崖的斜面,从男人的头上洒下了──她特制的迷幻药。虽然正确说起来是麻醉药,但根据使用的量、情况、并用的药物,有时可以当作迷幻药来发挥作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喝醉酒了」。
由于男人们喝了酒,所以就算药量不多,似乎少量也马上见效了。
托鲁不知何时已混进了他们之中。他们别说是注意到托鲁了,甚至只要对他们说个一两句诱导的话语,他们就会照托鲁的意图产生幻觉。
「少女心,受伤。」
嘉依卡在飘浮于半空中的棺材上一边这么说,一边操作著机杖──棺材从空中缓缓滑向托鲁两人所在的位置,然后著地。
「又不是说你本身的脸像怪物。你只是故意化妆成看起来像那样罢了。应该有跟你说明过了吧?」
「姆唔……」
──没错。
让男人们打从心底惧怕的某物,当然不是真正的幽灵,而是嘉依卡本身。她穿著白色装束,向棺材施以悬浮于空中的魔法,然后进到棺材的里面。
原本就已经很白的她,穿著白色装束站在黑暗之中,当然会非常显眼。既然先看到了棺材这样子的不祥之物,那么只要拋出一句「是幽灵!」之类的话语,之后想像就会在男人们的脑海之中任意膨胀。
「没有眼睛」云云,单纯也只是在嘉依卡的眼皮上画了稍大的黑色圆圈罢了。然后又有托鲁扔以引导的话语,让他们产生这样子的错觉。
「哎,就那个……」
嘉依卡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托鲁一边搔著脸颊,一边对她说:
「如果你真的长得像怪物的话,那么甚至连引导的话语都不需要啦。正因为你的脸原本长得很清秀,所以没有眼睛才会给人这么大的冲击。拜托你搞清楚啊!」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托鲁,真的,这么想?」
「就跟你说我没有在骗你了!」
「……理解。」
嘉依卡点了点头,表情突然灿烂了起来。
阿卡莉见状──
「真不愧是哥哥。对于靠嘴上功夫哄骗女人一事,真的是不落人后呢。」
「不要把别人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我也好想被哄骗吶。来吧。」
阿卡莉展开双臂说道:
「不用客气,尽情地哄骗我吧,哥哥!你好美啊、你是我的女神、我一想到你的事情就苦闷得夜里都睡不著觉、其实眼神有些锐利的黑发女孩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等等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这样子逼近他。
「等下次吧。」
托鲁如是告知他妹妹之后,再次俯视躺倒在地面上的男人们。
「哎,这样应该稍微发挥些作用了吧?」
他们──彷佛现在也在做著被幽灵追杀的噩梦似的,表情全都因痛苦而扭曲著。
*
「早安。」
跟昨天一样,托鲁劈好一天份的柴火之后,向站在厨房里、手包著绷带的道尔以及在他旁边帮忙的米修雅打招呼。
顺道一提,嘉依卡和阿卡莉也穿著跟昨天一样的装扮在食堂里打扫。
「托鲁,那些家伙今天应该也会过来吧。请小心一点。总而言之,由我来对付他们,你躲在房间里就可以了。」
道尔这么对他说。
「喔……」
「或许你对自己相当有自信,但在〈白花亭〉请不要使用暴力。拜托你了。」
「好,我明白了。」
托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想当然耳,他并未说出──「都已经狠狠威胁过了,我想那些家伙应该暂时不会过来了。」
(至少不是使用暴力吶。)
老实说,他其实也可以把男人们杀到半死不活,让他们怕得再也不敢来〈白花亭〉。
但是──事情要是演变成那样的话,只怕地方官下次会挑选更厉害的人过来。一旦被对方知道有托鲁一行人这样如「伏兵」般的存在,反而等于是提供了情报给地方官想出对策。
既然如此,那就用幽灵、怨恨等这种暧昧不明的事情让对方陷入五里雾中,应该比较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吧。
这类催眠与幻觉的引导,可当作搅乱敌方阵营的技术之一,实际应用在战场上。而这正是托鲁他们所学的技能之一。当然,比起幽灵,让人产生遭到夜袭或奇袭的错觉,藉此消耗对方的体力这样子的用法其实比较多。而这次单纯只是应用而已。
(话虽如此──但事情也不会就这样子完了吧?真是麻烦吶。)
托鲁一边无精打采地望著……正在打扫中、装扮果然还是很近乎下流的嘉依卡和阿卡莉,一边小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