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17 光辉的勇者

在这个魔力存在的世界,意志的力量能影响到现实。

当转移者拥有超过一定程度的强烈意志,发自灵魂深处许下心愿的时候,就会觉醒固有能力。

固有能力基本上是每个人仅有一个。基于愿望形成的绝无仅有的一个。

可是,在探索队被称为战士的人不同。他们没有固有能力,只是在战斗方面有着极其优秀的适应性罢了。

过去工藤陆评价这种人是『半吊子』。因为他们的力量不是来自于愿望,只是来源于毫无根据的自信。

——毫无根据的自信,也当然是一种无意识的强烈意志。

想着『自己都来到这个世界了,果然是自己是特别的吧』『最好自己是特别的』『不,肯定是』『肯定没错』。这就是他们超人般的力量的根源,也是毫无内涵的力量来由所在。

如工藤陆过去所说,以这种毫无根据的确信作为源泉引出力量的他们,本质上是相同的。

不过,除去这个共同点,当然,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性格。

「朝日总是这么猴急」

过去探索队的领队中岛小次郎对河津朝日如是评价。

当时是什么情况朝日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随便聊聊吧。

「看准目标,认真思考,当机立断。这说的不只是朝日,怎么说呢,你们再多点热情怎么样。肯定能过得更开心」

中岛小次郎偶尔会像这样开始教育。

虽说他也是为同伴着想,但这些话总让人觉得害臊。

这算是集众人尊敬于一身的领队可爱的缺点吧。碰到这种时候,探索队的各位都会面带苦笑。

那个时候朝日只觉得耳朵起茧。

而另一方面,这话一直留在心里,想必是因为自己也心里有数。

河津朝日这个人,总是随波逐流。自己隐约有这个感觉,而这点被人指出来了。

教人感叹领队的眼力。

不过,就算被指出来,他也没打算改变。

不是要不要改变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朝日会来到帝国南部的小贵族领地也是因为这个性格。

因为他会离开探索队,只是被两个关系好的朋友叫上了而已。

并不是自己非要这么做。有的只是雪中送炭的正义感和对自己能一展身手的期待。

这点上,除了朝日另外两人也是一样。

于是,轻松的旅途开始了。

他们身为勇者,在路过的村子备受款待。

只要稍稍排除一下村子附近的怪物就会收到欢呼。

只要在附近稍微走走,把打倒的怪物拖回去就会被崇拜。

成为英雄,就这么简单。

不过,要说朝日和另外两人有哪里那么一点不同,就是他注意到了。

——不知道双亲模样的孩子。

——哀叹恋人死去的女人。

——痛失家人的孤独老人。

当然,朝日和远征队一起到达艾贝努斯要塞的时候,是有听治理这片土地的贵族说过领民正面临怪物的威胁。

所以,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

而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只是自以为是的知道。

说来也怪,朝日在和村民们相处的过程中,才认识到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是活着的人。

他想象力是不够。可他也没有淡薄到无法理解眼前的人的心情。

他们的悲伤痛彻心扉。痛苦感同身受。

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哦,勇者大人!勇者大人来了!」

「请救救我们!」

「不想生活在恐惧之中!」

「求求你了,勇者大人!」

眼前有人在求救。而自己,有着能轻松成为英雄的力量。

那么,该做什么。

想做什么。

——朝日总是这么猴急。

这时,领队的话响了起来。

——看准目标,认真思考,当机立断。这说的不只是朝日,怎么说呢,你们再多点热情怎么样。肯定能过得更开心。

啊,说的就是『这个吗』,朝日明白了,所以——

「——那么,出发吧」

朝日向陪自己到今天的友人,树佑汰和籾井义弘说道。

「哦—」

比起朝日的决心,两人的回答很是随意。

「不过,感觉情绪提不起来啊」

「是啊」

两人哈哈笑道。他们与朝日不同,并不怎么关心村民的苦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你都来求帮助了就帮一把吧」

「是啊」

结果,他们都答应了。

勇者的工作他们并不抗拒。

两人都很开心,甚至还能彼此开个玩笑。

「不过,朝日你最近怎么这么积极。之前的村子也是」

「还率先冲上去打倒怪物」

「这怕不是要刮台风了」

「诶。这时候下雨真的不要啊。淋湿是真的烦啊,朝日」

「……关我什么事」

朝日嘴角一撇,却也没有否定自己的积极。

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内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热忱。感觉这份热忱正推动自己。这陌生的感觉,并不坏。

「走了」

朝日他们离开借助的屋子,村民们一共来迎接了。

气氛高涨。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在场所有人都坚信。

此时此刻,正是未来传说中的某一小章。

朝日自然而然地察觉到了周围的村民们想要他们做什么。

所以,他接下了。

拔出腰间的剑,剑尖直指苍天。

「等着!」

他高声宣言,将内心的热情吐露。

「我们今天!就去讨伐威胁各位的怪物!」

村民们发出狂热的欢呼,祝福他们的英雄。

脑海里,回想起过去的苦难。

想到故人,泪流不止。

可是,这也到此为止了。他们放声赞颂这会将光辉的未来带给他们的人。

传说中歌颂的勇者,会实现他们的愿望。

◆ ◆ ◆

这就是一位少年的成长经历。

人生至今漫无目的走过来的少年,从未有过什么执意。

看着困难的人们,少年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受到恳求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行动了。

如此感动人心的成长。如此热忱的少年决意。

……也因此,这结局是显得越发凄惨。

「怎、怎么回事……!?」

朝日气喘吁吁地奔跑在森林里。

「为什么……!?」

脚下因为疲劳踉踉跄跄,恐怖压上四肢。

无数次摔倒在地的他,屡次挣扎着站起来,继续狂奔。

惯用手无力下垂,血液沿指尖流下。

离开村子还没有半天。然而,华丽的勇者光环已经荡然无存。

这也太凄惨了。

究竟是怎样的恶意让他们落的这个下场。

是操纵怪物毁灭人世的魔王手下吗。

还是不为人所知的凶恶暴徒袭击吗。

……不对,都不是。

如果是这样,那至少还能有让人叹惋的余地。

「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啊……!」

朝日脸上露出的是强烈的后悔。

这是在后悔自己过去的行为。没有任何他人的介入。

他仅仅是在诅咒着自己的决定。

而残酷的是,造成这种结果也是某种必然。

中岛小次郎都说过了。

那句为了自己好而说的话,应该牢牢记住的才是。

——看准目标,认真思考,当机立断。这说的不只是朝日,怎么说呢,你们再多点热情怎么样。肯定能过得更开心。

如果有认真听进去这句话,朝日或许就会注意到了。

的确,他受到自己内心燃烧的热情推动,决定回应村民们的求助。

但是,这仅仅是回应。

其中没有他自身的思考。没有自己的意志,仅仅是被他们推动了而已。

那么,这个随波逐流又有什么两样呢。

再多思考一下,或许结果就能有什么不同了。

村民们的愿望。

河津朝日后悔的原因。

那就是,讨伐栖息附近暮之森的怪物。

◆ ◆ ◆

若说还有哪里值得同情,也就河津朝日的『无知』罢了吧。

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几何,也不知道所谓的一骑当千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传说中,为何勇者的战斗总有骑士伴随身侧。

真岛孝弘在和紫兰一同的旅途中,或者说,饭野优奈在和骑士团一同行动的过程中得知的知识,河津朝日一无所知。

偏偏这种情况下,不作任何思考就有求必应。

这就造成了悲剧。

暮之森附

近的村子常常苦于怪物带来的伤亡。那肯定会希望自己能够活的更加安心。而村民们知道过去的勇者攻略过数个暮之森。那当然也觉得眼前的勇者同样能做到。

朝日他们,认为自己能行。因为他们眼里怪物不堪一击。

而这只是错觉。

勇者有着他人所无法跨越的力量,但并非绝对的无敌。一骑当千的力量,有1000人就能消磨殆尽。对手换成怪物群也是同理。因此,勇者需要骑士相伴。为防止失去贵重的高端战力做好辅助。攻略暮之森的时候,更是需要慎重再慎重。

而这些事情,一介村民是不会知道的。对他们而言,勇者就是绝对的无敌。

而且,实际看到勇者一对一将怪物不费吹灰之力打倒的模样,一介的村民又如何能想到这幅场面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在这样的村民鼓吹下有求必应会带来什么结果。昭然若揭。

挑战暮之森的河津朝日三人,不出意料地败退了。

落荒而逃。

不过,若只是这样还好。

这3人的行动正可谓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最为相似的情况是500年前勇者远征树海深部的时候。

怪物会袭击人。而在怪物栖息众多的地方最为避讳的情况是战斗中的骚闹引来新的怪物。若是处理不够迅速,怪物会越积越多,最终化作洪流。这次,也是一样。

就算在为时已晚的时候逃出去,洪流也不会散去。只会汇聚,奔走,吞没一切。事已至此,已经无计可施。

要问还能做到什么——也就拼命挣扎以求得自己的一线生机。

于是树佑汰和籾井义弘逃了。

「逃、逃掉了吧……」

被暮之森涌出的怪物洪流卷入的令人生死一线地活了下来。树佑汰的右肩,籾井义弘的背后都受到了重伤,不过在战士强韧的肉体下不会伤及性命。

籾井义弘安心叹了口气。

「以为要死了……」

「笨蛋。怎么能死。不过,啊,该死。真痛」

树佑汰捂着肩头骂道,籾井义弘忽然回过神问道。

「说起来朝日呢?」

「鬼知道。说村子有危险,中途不知道跑哪去了」

「村子……?」

籾井义弘疲惫不堪的脸庞一僵。

暮之森的怪物冒出来,自然会给附近的存在带来伤亡。现在才想到这事,怕是已经完全把村子的事情忘了。

「这……不是很危险吗」

「那怎么办」

树佑汰问道,籾井义弘闭上了嘴。

「去救人?自己都可能活不成还去救人?」

「这……」

「我不去」

令人都知道现在回去村子有多危险。

如果能很好地利用防壁进行战斗或许能够护住村子。

但是,还是和村子一起殉葬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两人都动不了了。

他们基本是出于善意行动至今。多次打倒怪物,予以了这个村子安宁。这毫无疑问可以说是『善行』。

但是,这行为充其量只是在危险不波及到自己的范围内。两人的行动原理在这点上和饭野优奈的类型相异。

当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别人冒死相助的。他们至今的『善行』救了很多人,这点无法否定。

然而,现在不一样。他们这种心态,在此刻以最为不负责任的形式表露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这不怪我们」

「是,是啊。没办法的……这没办法的啊」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决定见死不救了。

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

「再说,我们也算不上安全」

树佑汰的表情如石头般僵硬,站起的身姿摇摇晃晃。

「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还会出现。要尽快跑远点……」

「不必了」

就在这时,第三者的声音介入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有人插话进来,呆住了。

「谁!」

正因为内心有鬼,反应也是很大。

两人虽然失去了武器,但战士空手也足以伤人。多少能够一战。

他们戒备着,少年现身了。

「是我啦。渡边芳树」

「渡边!?」

小身材的少年笑着说道,树佑汰吃惊出声。

渡边芳树是和『韦驮天』饭野优奈、十文字达也一起去了奇利亚要塞的探索队成员。

树佑汰和渡边芳树的关系还蛮好的。所以,不明所以了。

「你,你不是死在奇利亚要塞了……」

「……谁说的?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少年事不关己地一耸肩。这个模样,正是他所熟知的渡边芳树。

自己的所闻与现实的龃龉让两人混乱了,对此,对方的眼神十分认真。

「比起这个,大事不好了」

内心有愧的两人一惊。

不过,还好对方并没有在这里深究。

反而还对方还说出了他们想听到的消息。

「我是来救你们的。探索队的各位也在」

「真、真的!?」

「嗯。所以,没事了」

美梦成真。

他们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听到就是听到了。

两人相视兴奋了起来。

「谢、谢谢,渡边!」

树佑汰跑向意料出现的救世主,感动不已地握住了他的手。

对方笑笑回应。

「哪里。别在意。我们是同伴吧?」

还在探索队的时候,渡边芳树偶尔会这么得意地笑,在此刻显得是如此耀眼。

「啊,是啊。说的对。我们是同伴」

「嗯。还有……」

少年的笑容转为讶异。左顾右盼找起了什么。

「听说还有一个人在哪」

「啊,嗯。朝日吧。那家伙中途走散了。大概,是去村子那边了。不过,安危就……」

「这样啊。可惜了」

「不,还不一定就是没命了」

听到对方的叹息,树佑汰抬高了声。

自己脱离危险之后,终于记起朋友的安危了。

「得去救那家伙。希望他还没事……」

「啊没事。我不是这个意思」

树佑汰事到如今才提要去救人,不过对方却否定了。

「哈?什么意思……?」

树佑汰一脸讶异。随后,表情僵住了。

「因为,这不是逃掉了一个吗?」

渡边芳树——披着他模样的少年一刀划过树佑汰毫无防备的喉头。

树佑汰捂着喉咙。

「嘎……啊」

惊人的血红色从捂住的指缝间喷涌。树佑汰不支跪地。

「你……」

他或许是要最后抵抗一下。

常人当即丧命的重伤,还能撑住一会足够惊人了。

然而,一把剪影的剑从远方飞来刺入他的身体。

虚弱的树佑汰躲不开这道攻击。

含恨丧命的他不支倒地。

「……诶?」

籾井义弘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还没理解状况。

「你……你干什么,渡边」

「不不。冷静动动脑子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援军」

『渡边芳树』一脸笑容地吐出残酷的事实,随后身形一变。

籾井义弘哑口无言,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幻影·分身?难、难道说……」

「回答正确」

声音从背后传来。

籾井义弘好似用完了油的机器一样僵硬地转过头。

眼前,是带着自己怪物的少年。

「工藤陆……」

籾井义弘离开探索队之前,听说过袭击奇利亚要塞的犯人是工藤陆。

所以,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个什么样人。

……该说是感受到了更合适吧。

看到那比玻璃珠还要无机质的双眼,籾井义弘瞬间喉咙发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您看看。您这勇者当的真厉害。对因为自己的过失将要换毁灭的村子见死不救,不负责任地想要逃走」

工藤陆对因为恐怖与绝望僵在原地的籾井义弘说道。

语气淡薄,态度礼貌。

然而,平淡的语气下卷席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怨念。

「等,等一下!」

这情况下,怎么都不可能乐观起来了。籾井义弘叫了起来。

「这、这是事故!这不过是事故一样的。不是有意的!真的!」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人类,愚昧而弱小,只不过获得了不应得的力量」

籾井义弘辩诉,工藤陆没有反驳。

但是,却也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所以,你们的性质才恶劣」

工藤陆本来就不是为了一个村子的存亡在责备他。

「平时一副好人相,危机当头

暴露丑恶本性。为了自己,能够恬不知耻地牺牲他人。弱小,愚昧,平凡,所以,更显恶劣」

无法抑制的黑色情感攀上脸庞。

比愤怒更猛烈,比绝望更深沉。

若想为这份感情加上名称,至少人类是做不到的吧。

毕竟,这可是被人性的软弱与愚蠢所衍生出的丑恶所践踏,而离经叛道的魔王才拥有的感情。

「……啊啊。果然,你们太丑陋了」

将没能成为英雄的少年绝望的呻吟听入耳中的魔王,贴着一张笑脸宣告了他的死亡。

「我只是饶不了这份丑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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