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莉的饭菜与红绪那乱七八糟反应的“难吃菜”事件以来大概过去两周。
仔细一看黄金周也结束了,季节是绿色的嫩叶发芽的五月中旬——就是那样哪里都会发生的平常的午饭时间,事件发生了。
“…………哈……”
“怎么了?”
瞟了叹气的我一眼,一起吃饭的冥说。
“哦哦,你愿意听我说吗……!”
“只要你别一副期待不已的态度就行。好吧你想说什么?”
“啊啊。虽然是还得一阵子,不过我妹妹、华凪——搞不好要回来了。”
“嗯……?”
对于我的“妹妹”这个词,冥抬起一边的眉毛来。然后带着一分惊讶,说:
“说起来,你的姐姐龙子的事情我听过很多,但是有关妹妹的话题还真没听你说过。感觉名字都是头一回听到。”
“是啊。名字是第一次提。”
那对我来说可是个禁忌。
妹妹——这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忌讳……不,最为恐惧的词汇。
“首先,妹妹华凪在长野的山茶花女子高中这个寄宿制的大小姐学校上学。”
“哦哦,山茶花女校。是那个很多财阀的子女去上学的名门啊。”
“你还真知道啊……好吧,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好吧,换个话题,我说,你养过独角仙没有?”
“嗯?啊,倒是养过。这算是男人的嗜好嘛。”
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歪了歪头。“然后呢?”
“是吗?那么,你知道不?”我说,“亲手辛辛苦苦养大的独角仙的幼虫啊——吃起来超级美味来着……美味啊……”
冥他倒抽一口凉气。
——现在想起来我都要泪流满面。对着要尖叫出来的我,华凪她说着“就是为了吃才养着的……”,把我的独角仙的幼虫油炸了还连柠檬都摆上了端上来那太过残酷的冬日的光景。
而且还“……但是反正都油炸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还能提供营养,应该好好吃掉……”说着这样的话,强行塞我嘴里让我吃掉了。
双手抱头,我一股脑说了下去。
“像是草莓啊蜜蜂幼虫啊那就是开始那一下子。再后面就是龙虱啊打屁虫什么的也入了肚子。白尾灰蜻虽然尾巴那里看上去确实像撒了盐,但是一点咸味都没有。对了,还不止是虫子呢。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曾经看着夕阳下的天空说出来让我战栗的话:‘呐,叶介哥,你觉得要怎么烹饪乌鸦会比较好吃?它们经常停在电线上,所以偶觉得来点电会不会很好?’”
“‘偶娘’么,她?”(译:原文是ボクっ子。以ボク作自称的女性。)
“……似乎是那阵子小学里很流行。班上的女生大概一半左右自称是‘偶’。现在怎样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华凪她在升入山茶花女校以后我三年都没见。放假了她也一次都没回来过。老妈和大姐倒是常常跑去看她。我呢,是这样,华凪她,那啥,太可怕了……”
华凪是可以在前头加个“超”字的“怪舌”(喜欢怪食物)。
另一方面,我对恶心的生物或物体可是非常讨厌。昆虫类自不必说,蛇啊蛙啊,像是腐烂尸体一样作呕的菌类啊,深海鱼啊谜之爬虫类啊光是看到我就起鸡皮疙瘩。
但是华凪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以“这个能不能吃啊”的视点来分析——就是持有这种野性满满的素质。而且实际做出来了以后,还非要让我也一起吃。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物能比妹妹更恐怖。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比起各种各样的虫子和奇怪的生物来说,还是完全搞不明白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我的妹妹更恐怖。
“……那样的妹妹,要回到东京来吗?”
“对啊。昨天晚上,大姐来电话了。好像她那边也是各种各样的事情。”
“什么时间?”
“夏天以后。还算是比较远。现在还不要紧。”
“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有了一段数秒的沉默,然后。
“不过,有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妹妹总觉得很不现实啊。就算是在漫画里也不怎么看得到吧,这个等级的?”
“……!?别、别说胡话!妹妹不就大抵是这样的东西吗!”
“要是到处都是这样的妹妹,我倒觉得日本的‘萌妹妹’早该消失了。”
冥满脸受不了,说。
“还不如说,特殊到这份上的妹妹找遍全国估计也就爱内家才有。”
“诶……不,等等。你冷静一点,冥。妹妹啊,让哥哥吃独角仙的幼虫不是很普通的事吗?不是全球标准吗?”
“不……从常识判断,也就亚马逊丛林深处居住的兄妹和日本的爱内家特有的才对。”
“这、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我想。
如果真的只是我家的妹妹才这么脱离常识,那么每次看到漫画或动画里出现的妹妹角色就想着“就算长得很可爱,这孩子也肯定是会给哥哥吃猎奇菜的的邪恶妹妹吧”然后移开视线的我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难道说——就只有我是可怜的哥哥?
“哈……”
比起白天吐出的叹息更深了几分,我耷拉着脑袋。
时间是晚上八点已过。那天的晚餐已经结束了。掌勺的是红绪,出品的是,像是变粗的蚯蚓一样的自制香肠,加上野草一样的沙拉,再加上由橄榄油添出一份池塘,在餐桌上再现了原野,就是如此充满野性的菜品。
“嗯哼哼♪将这些这好不容易养好的一口气吃掉……!哇,看着就很好吃!”
“赢了!真是场好比赛!今年也拿下了!”
——为什么,我家的妹妹就不能养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与无尽绝望的我相对,童年玩伴与同居人的气氛是最高潮。
乌黑亮丽的头发,恬静的氛围——香神红绪。
金发碧眼,太阳般鲜艳的笑容——莉莉·阿普加斯。
唯一的弱点……总之是做出来的饭菜难吃。除掉这个弱点的话,她们两个表里都找不到可以批判的地方。但只有这一个弱点也足够致命了就是。
而且,对孤独一人直面绝望的家主一点也称不上安慰的是,二人都是满脸的超幸福表情——我就直说了:她们正玩得乐呵。
首先是莉莉。
爱内家的客厅里有一台四十寸的等离子电视。是去年才买的最新型。话虽如此,我和红绪都对电视节目没什么兴趣,大都是莉莉用来看卫星电视或电影、时代剧之类。然后,说到今天,莉莉在使用卫星电视收看祖国英格兰的足球联赛。
顺便,我家老妈是大阪出身,而且还是那个某球队的粉丝,是个明显的棒球派。因此,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对足球完全就只了解最低限度的知识。另一方面,莉莉是英国出身,还非常爱好看球。像今天这样她支持的队伍比赛时,就会占着沙发的一角,“喀嚓喀嚓”大嚼着薯片,认真地看比赛。
而且,今天她支持的球队赢了。所以莉莉她比平常还要高兴。
比赛结束的同时,一直压抑在体内的兴奋爆炸了的莉莉像鱼雷一样朝我突进,要抱我。然而她的额头漂亮地顶到了我的心窝。数秒间,我都是背过气的状态。整个就是消了帐一般。
至于说到红绪在干什么——
“你啊,还真是玩不厌啊,这个。”
“哎?为什么?这个可是非常流行哦?而且种类也有好多好多。”
“不……你看,这个——”
我眯起眼来,说,
“……不就是占地菇吗!”
占地菇——口蘑科口蘑属本占地菇的一种。说起占地菇,就是“香味看松茸,口味看占地”这实在很有名又很可疑的格言。在这样的日本蘑菇界,与香菇并列首位的代表性的菌类。
但是,最近不知为何,将“占地菇”拟人化的角色养成并进行调理的游戏在年轻女性圈子里非常流行(大概就是所谓的又恶心又可爱的玩意)。不出意外,红绪也被牢牢套在了这个“占地菇育成套装”里。
背靠着沙发,在地毯上坐下来的红绪,抱着橙色的马卡龙软垫,在装在绯色皮套里的iPad上点来点去。在发出“啾啾”的奇妙效果音的装置上专心致志地进行她的占地菇养成。
我对这玩意好玩在哪里半点都想不通。
“唔,意外啊。我先说在前头,要是小看我的占地菇的话,就算是叶介我也会生气哦。与叶介一样,我现在很重视这个占地菇。”
“诶……我和占地菇是一个水准……!?”
“嗯,是啊。”
保持着像是散了架的抱膝坐姿势,红绪拍着从半长裤里露出的雪白的大腿,不知为何带着一分喜悦三分羞赧冲我笑着。
害羞,了……!?
为毛啊!?不是和占地菇一个水准来着?
“……我说啊,已经八点了不是吗?也该
回去了吧,你?”
就是这样,把占地菇什么的放在一边,我有不得不对红绪说的话。
最近以来,香神红绪在爱内家呆的时间实在是长了点。
不,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现在,住在爱内家的只有我和莉莉二人而已。说是这么说,我最近有着一种“红绪她不也是一起住来着”这样的感觉。
——红绪最近就是在爱内家呆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她本人明显就没有这个自觉。
“嗯。八点……是啊。这么一说最近确实呆在这边的时间好久。啊,有点麻烦呢。但是,这个啊……不行,吗?”
“不,不是。倒不是不行……”
“不、不会呆到那么晚哦!这种是非观我还是有的!”
她双颊绯红地 ,好像要修正之前的发言一样,红绪说道。不过,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个啊,我是说我对你家感到担心。”
“我家?”眨眨眼,红绪歪着脑袋问,“……是什么意思呢?”
这种微妙的迟钝,算是红绪少数的缺点,我觉得。我挠着头发,乱七八糟地说:
“总是在我家里吃饭的话,对好容易做好饭的伯母不太好不是?而且最近,吃完了也总是在我这边玩游戏。”
“啊。但是,妈妈她表示理解哦?‘女孩子就是有一天要离开家的’,她这么说了。虽然我不太懂就是。”
“这样真的好吗……”
说实话,我也搞不太明白。而且,虽然伯母没什么,但是她的那个抱持烦恼的老爸绝对不这么想吧。
话说回来,我和两个无忧无虑的丫头不一样,精神状态可是忧郁至极,这是不可抗辩的事实。
需要转换心情。
可惜,足球和占地菇可没法治愈我。
因此,我来到了离我家十分钟路程的那个最近的便利店。目的是散步加蹭漫画看。作为转换心情来说这个选择不坏。
……最后也只有这样的选择,这就是生活费被捏在青梅竹马的手里进行完全管理的男子高中生的现实。人活着真不容易啊……
“唔。”
蹭漫画蹭了四十五分钟。但要说心情变好也不怎么见得。
说真的,日子没挑好。明天我爱看的杂志才发售,今天的话,漫画杂志还没上架。最不舒服的是,少年向和青年向的也没有——最后开始朝大人向的东西伸手了。
都是第一次看的漫画,完全没法记住内容。
“……”
“哎哟……”
大概是觉得我蹭得太久,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男店员在背后慢慢地开始抓着抹布打扫起来。无言的压力。感到非常不痛快,我打算从那里逃出来。就是那个时候。
“爱内君,在这里干什么呢?”
“……花菱?”
“嗯。”
预想外的人对我搭话了。
花菱卡戎。
眼神和态度都不好的同班同学。
“……你这一身打扮看着很贵是我的错觉吗?”
“衣服是七万五千圆,鞋子是三万九千八百圆。包是六万两千圆。”
“还真是贵啊,我说……”
看起来就很贵的洋装,再加上这个价钱,我吐露出感叹。
花菱很完美地打扮了一番。衣裳是藏青色基调的优质连衣裙,在腰部束住是特征。脚上的是一双有着清洁感的白色及膝袜,鞋子是涂有聚酯的平底便鞋。包包看袋子的大小也可以确信是名牌中的佳作。
说真的,要怎么评论我拿不定主意。一般只能看到制服或运动装的同班同学的私服,用“华美”这词来形容一点儿不过分。
算上价格的话,那还真是充满了幻想色彩。
“就是贵罢了。这种衣服,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因为束腰的原因很是难受。”
“哦,哦。是嘛。那啥,啊……不是很合适嘛。嗯。”
“谢谢。但是漂亮话就不必了。”
不知道这是直率还是辛辣——花菱她搞不好是两边都有。
但看起来花菱她肯定是刚从某个聚会回来。被束腰这个我看来法兰西味扑鼻的词给压着,我的遣词造句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在这个时间来蹭书看?”
“嗯,啊。是啊。话说,你又是如何?”
“晚餐。”理了理裙边,花菱回答。“吃完就回来了。”
“一个人?”
“怎么会。刚才还和父亲在一起,不过我先回来了。”
“原来如此。也对啊。”
“嗯。”
“……”
“……”
花菱用好似恶鬼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不如说是凝视——不,说是瞪视都不奇怪的等级。都到这份上了,还要算上一语不发。
就是说,沉默。
耳边流淌的只有便利店里的BGM而已。
尴尬……实在是太尴尬。
在学校时,基本上是红绪和花菱一起行动。托了红绪的福,我才能多少轻松地进行对话。
然而现在是一对一。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花菱这个难敌。
……咋办啊,要……
“那、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已经有点晚了。花菱你回家时也多小心。”
没有必要背负多余的苦劳——逃吧。
将手里抓着的杂志放回书架上,像是十周就砍掉的周刊连载漫画一样,我强行让这事儿烂尾了。
但是。
“呐,爱内君,”这时候,花菱轻轻地说,“现在有空吗?”
“哈?”
“看上去比较闲,不过,这样的话——要来我家吗?”
“……你瞧你都说了什么啊……”
我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看着花菱的脸。但是,她对我的惊讶毫不在意,吐露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实际上,我有话想单独和爱内君说。”
……
“啊呀,嗯。就算你这么说……”
我理所当然地不知道说啥好了。
实在是没有多少的热情。还太直接了。不对,从花菱本人那里听来倒是连热诚的“r”都看不到影子,可这句单独来说实在是够冲击。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
这时,花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点点头,开始做出谜之行动。
在包里翻了一下,取出一支雪青色的智能机,立刻就开始对什么人拨了过去。
然后,还慢慢地转过来,让我看到了对方的名字。我对此瞠目结舌。
“我去——”
“还没有取得许可。”
智能机的大屏幕上,非常醒目地显示着“香神红绪”的名字。但是,留给我惊讶的时间也就那么短短一瞬。
“红绪,爱内君我借走一会儿,可以吗?”
“~~~(听上去红绪说了什么)”
“谢谢。我会帮忙。莉莉也在一起吗?换听?嗯。好。”
“~~~(听上去莉莉也说了什么)”
“明白了。我会转达的。那么,明天见。”
接着,抬头看着哑口无言的我,花菱卡戎如是说:
“回去时记得买一包占地菇和黄瓜味的薯片,她们说。已经好好取得了红绪的租借许可,所以爱内君没有否决权。那么,出发吧。跟我来。”
“……”
看着一个人“嗒嗒嗒嗒”走起来的花菱的背影,我开始活动脑筋。
——黄瓜味的薯片要上哪儿去找啊。
“请进。”
“啪”一下点亮了屋里的灯。视线越过肩膀看向我。她那稍稍带一点茶色的短发轻轻摇动着。
“打扰了……”
在刚才呆过的便利店买了占地菇和薯片以后,最后就这么来到花菱家了。
顺便一说,黄瓜味的薯片普普通通有得卖。现在在东京的女子高中生当中,这个口味似乎是静静地流行起来。特别是没什么味道又没有什么营养那黄瓜特有的清脆感说是酷到了极致。
不过就算莉莉是一天三袋的那样嗜吃薯片(对英国人来说这个好像很普遍),但只吃这个还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因此,除了莉莉拜托的物件以外,我还另买了其他的东西。
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我才从一天五百圆的午餐费中省出一部分,存作应急资金。选择的是原味风的杯装提拉米苏。这次选择的是有着仿佛将意浓咖啡浇在海绵蛋糕上一样,酝酿出些微苦味的传说的那种。最近便利店的点心类的种类真是丰富得厉害。
“真是整洁漂亮啊。”
“才刚刚搬过来不久,还做过了扫除。”
花菱家在六层公寓四楼的一角。仅仅看公寓楼的外表,也不难想象这是相当高级的公寓。
我正踏足的地方大概是当作客厅的十二叠左右大小的房间。有着排列整齐到异常的沙发桌子等室内装饰。在看到高价的服装的时候我就在想,虽然会变成嚼舌根子,但花菱的父亲确实是个大款。
花菱一边说着一边指出了遥控器、游戏机以及
漫画的所在。矮几上放着iPad和天体系杂志。我非常老实地点点头:
“啊,我明白——”
“我先去洗个澡。”
“哈!?你脑子没毛病吧?”
突然间我叫喊了出来。花菱则是立刻满眼的嫌恶:
“我真没想到,仅仅是说想去洗澡就引来了这样的不满。爱内君,难道你是恋味癖?更喜欢脏兮兮的?”
一副呆住的表情,花菱她狠狠瞪着我。
因为实在是被误解过了头,我没忍住,声音也颤抖了:
“没那回事!你咋就理解到那个方向去了!不满?我当然要不满了!你是哪个动画里跑出来的吗?”
“啊……那个人。也有人说过我像。虽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还真有啊……”
明明只是讽刺而已,还真的变成了事实。我俩还真是平成年的孩子。连比喻都用不好。
“有一点。比起那个,爱内君,我很想赶紧脱掉这个难受到死的衣服。还粘着汗,一直这样很不舒服。所以说要去洗澡。别牢骚了。”
单方面扔下这句话,花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浴室的深处。没一会儿,里面就真的响起了淋浴的声音。这下我郁闷了。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里荡漾的声音穿过了门敲打着我的耳膜。水流击打在不锈钢上的那特有的轻快活泼的节奏也传达到了我这里。
不自觉地就“咕噜”咽了口唾沫。
赌气一般,将意识朝遥控器那边转移。像是在考试中也不肯坐到课桌边的傻瓜学生一样,擅自将视线从花菱消失的门扉那里拉回来。
……先做个整理吧。
我是在“老妈&姐姐&妹妹&青梅竹马”这样的面子在身边完全包围的环境下长大,因此对于“女性”的存在应该是完全习惯了才对。
所以说,对妙龄女性在家中全裸走来走去的光景也多少有耐性(不过给我积攒经验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姐姐),最近还有莉莉这个英国系超绝美少女加入了这个行列,所以说,这种隔着一扇门就是裸体异性……这样的场景我也不是今天第一次遭遇。
——然而对方是花菱,那就是两回事了。
花菱和我的关系单纯就是同班同学。完全就是旁人。和童年玩伴以及表妹比起来关系疏远得很。所以说——这实在是够新鲜。
在仅仅几米外的地方、那个只隔着薄薄一扇门的地方,同班的女生脱光光在淋浴。这种异常像是毒品一样侵蚀着我的大脑。
“……呼……”
从好似永远一般的苦恼那里抽出身来,我有如贤者一样吐了口气。
——这还看个毛的电视啊。
接着,我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啥鬼啊!贫弱……太贫了点……这种程度,完全没价值啊。应该多加点量才对嘛!”
“…………爱内君,你在干什么?”
花菱盯了过来。我耸耸肩,为了糊弄过去,说:
“喂喂喂,这不是很明显嘛。”
“也是啊。”
“对不?我说啊,花菱你这可不行。不多吸收点营养可长不大啊。”
“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但是,不要变得比这大太多的好。”
“是吗?基本上,我倒是觉得这不变得巨大就没意思了。”
“这是作为男性的意见。我觉得还是小的比较可爱。还有,爱内君你太光明正大了点。”
“当然了。男人有绝对不能退后的时候。”
“完全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
于是,花菱带着九分疑问,说:
“想说的是,为什么趁着我洗澡的时候,你干什么不好,偏偏选了拿着我的iPad玩占地菇养成这件事情。”
“嗯……”
——因为你丫可是全裸啊全裸!
不再背对着她说话,我慢慢朝那边转过身去。
我此时真的在考虑“要是花菱只缠着一条浴巾该咋办”。不过幸好花菱她好好穿着衣服。
大概到大腿一半长的短裤,加上袖口有绿色线条的白衬衫。脖子上挂着紫色的毛巾。这身打扮实在是很粗糙。
怎么说呢,实在是纤细得过分。不对。我的意思是,很明显就是完全没锻炼过。一看就是“文化部”这样的印象,瘦得实在是没什么肉。
裸露的脚和手臂。
“你冷静想想,花菱。就这么随便把iPad放在桌上,不觉得换谁都想去碰一下?”
“嗯嗯。这倒真是。”
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花菱点着头,安心了下来。
“对吧。不过,擅自拿来玩也确实是我不好。还是要事先征得同意才对。当然,占地菇以外的我都没碰就是……”
“这倒没有问题。游戏以外的东西基本上都没装……不过,太好了。”
打湿的黑发上水滴落下,敲打着客厅的地面。花菱走向放着电视遥控器的桌子。然后:
“没有使用这个的机会了。”
“咯嗒”一下,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一端突出两个像是雄性独角仙的角一样的金属突起。大约手掌大小,闪着黑亮亮的光。上面贴着的银色贴条,写着“二百五十万V(伏特)”的文字。
响起“噼啪”声——这让我感觉血气上涌。
“——喂、喂……花、花菱!?这、这是啥玩意儿啊?”
“电击枪。”
虽然是一看就知道,还是用最小限度的单词来表达。
“没问这个!我问的是你要拿它干什么!”
“当然是对爱内君用,”突地对我做了一个伸出手臂的动作,花菱小声说,“噼噼啪啪这样。”
还用拟声词表现电火花。
“门,没有锁上。如果爱内君来浴室的话就打算用。因为在洗澡,而且……正好想对爱内君试试。”
“试、一试?”
“嗯。因为没怎么说过话、要与我在房间里两个人独处搞不好就会突然袭击过来的人——我没法信用。”
就算温厚如我也觉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还真不是人话。
“搞毛啊花菱,你不觉得滑稽吗?这也太扯了点。玩我玩得挺开心是吧?”
“等一下。生气之前请好好思考一下。”
好似要对我进谏一样,花菱抬头认真看我。
“——女孩子将男孩子邀请到自己家里来的场合,当然要分对象是哪个。就是这么回事。”
确实有一定道理。不,应该是很有道理。“这我倒也不是不明白……”
“是吗。所以,别说是被看到身体,哪怕是洗澡的声音被听到,也会觉得害羞的。这扇隔着的门,可是比想象中的薄很多。”
“是、是啊。这倒也是啊。”
“嗯。所以,说这反而是爱内君会觉得高兴的场景也不过分。”
花菱的话语很强。这话语从来都是满溢出得体,并且对此有着不知源头的自信。
…………是,这么回事吗……?
在进到家里来以后就准备电击枪地干活,而且在我听到她洗澡的声音的时候我就应当感激,是这么回事………………?
“其实,不该再为了这样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我不是为了和爱内君说这些话才请你来家里的。坐这边。”
花菱两手“碰”地拍了拍。
然后对着皮沙发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准备进入正题,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我觉得很有一股糊弄过去的意思就是……
“……没办法。就这么一次。”
“真好骗。”
“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请不要在意。”
表示肯定的花菱抬起头来,对此我咽了口唾沫。
“实际上——我有事情要对爱内君告白。”
“啥……”实在太过惊讶,我直起身来,前倾,“居然是……告白!?”
“嗯。就是这样。”
咕噜。
——告白。
也就是说,这是这么一回事。不不不,这是常识吧?除了这以外还有什么?没有吧,一般来说。
像是被她编织的话语所引诱一样,我紧紧盯着花菱的嘴唇。赤红又鲜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正准备自由落体之前那样。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因为毫无疑问到来的冲击,我咬死了牙关——
“实际上,我花菱卡戎是——藤见川冥的妹妹。”
……
“顺便,因为是同年,所以是双胞胎。”
…………嗯?
“因为各种各样头痛的事情而烦恼,不过今天时机正好,爱内君的脸色也像是被舍弃在桥下的幼犬一样,这真是好机会。”
发、发生什么了?
这搞的什么名堂啊?全无头绪啊。好了冷静下来。有哪里不对劲。什么,冥?诶?这里为什么会跑出个冥来?搞不懂。好吧没关系。听好了,我!
“突然一下蹦出冥的名字来是想说什么?话说
,不是你要和我告白来着?”
“……爱内君,你刚才那句话,我觉得我的大脑没有办法处理。麻烦再说一遍。”
“诶?”
“再说,”花菱用能射杀我的气势瞪了过来,“一遍。”
“……”
“说。”
“…………花菱你,要对我……告白……是吧……”
“啊?”
瞳孔全力变大,花菱更加用力盯着我,“完全,听不到。”
“啊————!烦死了!是我不好还不行吗!我说,我说总可以了吧!我以为要被告白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我要对,爱内君,告白?”
花菱一脸愕然,小声问。
因为完全不明所以而哑口无言,花菱的眼神看上去更加透露出不可思议,已经变成完全是看着可疑人士的样子了。我现在是立刻想从这个家里逃跑。
然后,她看着我的脸,说:
“不懂你说什么。
“爱内君不是那种清新爽快的类型。
“我也不喜欢你那种愚笨和不看气氛的性格。
“打心底请你放过。
“因为我可不像红绪那样有那种没品的趣味。”
彻彻底底被讨厌了。
还一股脑说出来了。
“花菱,我说你……这实在有点过了吧?你真就不体谅人心啊……”
我感觉到阵阵的眩晕,像是吃了太多拳的拳击手一样,弱弱地说。被对面异性的批评轰击得如此破破烂烂,真是打生下来头一次。
但是,花菱带着全无表情的脸色,说:
“对不起。这种时候,我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就是这个了。
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真是除了全面的道歉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实在是非常抱歉……是擅自乱想的我不好……话说还真有梗啊,这个。刚才,你自己都承认有相像的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被说和动画角色很像我该不该高兴,说实话这也很微妙。至少,对不同的人来说感觉差也会很大。而且,我是那种听了不觉得有多高兴的那类。实际上,就是这种不考虑女孩子心思的这个部分,爱内君应该要改正,我觉得。请你反省。”
“是……我太肤浅了……”
“嗯。以后多加注意。”
我为什么要被扎得心里滴血了以后还要听人批斗啊。
我受够了。果然女人都超恐怖。完全搞不明白啊,这家伙。
“……其实,这次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吧。爱内君,不要紧吗?”
这么说来,
就是刚才——这家伙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我想想啊。
“啊……你和冥是兄妹?而且还是双胞胎?”
是男女兄妹的话恐怕是异卵双生了。而且就酷酷的这点来说,要说是像倒也真是可以说像。
“对。‘冥’与‘卡戎’。星星的名字。完全是双胞胎式起名。”(译:冥王星(Pluto)与卡戎(Charon)——即冥卫一。卡戎是向亡魂索取金钱的冥河摆渡人,也是冥王的役卒。)
“还真是啊。怪不得哪边都听起来怪怪的。”
“——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不知道会对爱内君做出什么事来。请自重。”
“……是。”
用恐怖又尖锐的声音,花菱如是说。看上去我干了件让她更生气的事。
花菱用那种像是能杀死人都不奇怪恶鬼一样的眼神瞪着我。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火了。姓名梗玩笑看上去是NG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换个话题吧。
“说起来,红绪和莉莉知道这事吗?”
“哎?”
花菱的动作忽然就停止了。
“不,‘哎’是什么啊?你们是朋友,还总在一起不是吗?比起和我说,先和她们说不是更自然?”
“……要、要是让那二人知道的话,我、我会不好意思……”
“哈?”
从埋着脸的花菱那里听到的是我完全预料之外的话语。叫来个大老爷们来家里还能很自然地洗澡的人,对这个不好意思?
“与通常都是在一起的朋友说实在太隐私的事情,说实话我觉得胆怯。真的非常羞耻。而且,也不想让她们担心。”
“嗯,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样。反过来爱内君完全就是怎样都好的一个对象,所以谈起来会很轻松。”
“……是不是啊。”
也就是说,比谁都值得重视,而且还能派上用场的人就是我。这回答完全就是在瞧不起人,不过这理由扯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然后进入了正题。花菱平平淡淡地说着。
“实际上离婚了的双亲打算在下个月再婚。还是以归鞘的形式。去年冬天,已经十年没见的他们偶尔碰上,两方都是‘果然不是这个人就不行’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打算这么再婚了。”
再婚还能有这种形式啊。不过这也不是应当评论是非之处。你看,这以它该有的样子收尾了不是——所以说?
“是吗。嗯,真好啊。这可真是值得庆贺。恭喜啊,花菱。”
“爱内君想得太轻松了。要真的有这么单纯的话我也不会烦恼了,也不会找你谈。”
“为什么啊。不完全就是好事嘛,这个。”
“是吗?”花菱的眸子里稍稍带上了点阴影,“即使是我们是,从双亲离婚到现在被告知复婚为止,从来就没说过话这样?”
“诶?”
“而且我,被那个人……讨厌了,应该。”
花菱捏住了自己短裤的边角。
冥讨厌花菱?
完全没闹明白。
“即使碰到了也总是无视我。今天他也完全没和我说过话。”
“今天?”
话说回来,花菱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和父亲一起去吃饭了来着。
也就是说——
“啊,原来如此。今天晚上是花菱一家到齐了是吧。”
“嗯。”
“那么,怎么说呢。你之前,做了什么没?”
仅仅沉默了一小会儿,花菱摇头。
慢慢地,轻轻地。
转动。
“……并没有,做什么……才对。”
“什么?”
“父母离婚是在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虽然不怎么记得,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做过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啊……那就是说,你想拜托的做什么?”
“嗯。希望爱内君来帮助我,和那个人搞好关系。”
花菱很认真地望着我,庄重地低下了头。
“拜托你了。”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
我看着她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背影,将心里想的就直接说出来了。
“我说啊。”
“嗯?”
“这个难道不是你想岔了?”
喀哧。
突然,花菱的动作完全冻结了。
大概五秒后。
好似幽灵一样的动作,“喀喀喀喀喀”地,花菱抬起了头。
毫无表情。
摆出一副像是没有表情的人造人一样的脸来,花菱沉声说:
“我觉得爱内君还是死了的好。”
“为、为什么啊!我只是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意见而已啊!?”
我又不是怕麻烦才这么说。没有被讨厌的理由结果被讨厌了,我觉得基本上这种场景实在是很稀奇不是。
不过,例外还真有那么几个。
但是 ,花菱兄妹不知幸运或者不幸,根本没有连接点。不是说什么理由的等级。单纯就是,花菱不懂装懂地做了什么,这么想难道不是最合理的吗?
“往好了想吧。大体上,由我看来冥他不是那种会很明显地对人表示不满的类型。而且,你们说到底又不是旁人。不是兄妹嘛。”
“没有这回事!我肯定是被讨厌了!”
睁大了眼,花菱用力说着。
实在是太较真,我开始觉得真没必要如此断言。自己被讨厌了这点自己非要承认,这得多苦逼。
“嗯——但是啊……”
“优柔寡断。所以说我觉得爱内君才应该死了的好,作为男性来说。”
“别说那么深刻好不好。想开点的好。”
“那就不用死了,来帮忙好吗?”
“不,所以说,照我看来,这是你误会了——”
“我就说这不是我误会了!”
完全不肯让步。
我要是“嗯”一下的话,这事儿其实就完全不会拧起来了。
不过,在这短短的对话里,我非常清晰地体味到了花菱这顽固得不像话的性格。哪里是什么不亲切的角色,完全就是失控角色……
要怎么办啊这下。
要是答应了,最后搞不好会变得十分麻烦。
“——就是说,爱内君希望收取报酬?”
就是在这里。
完全红了眼的花菱,激动地说
出了完全不明所以的一番话。
什么报酬啊?你当我赏金猎人啊?
“诶?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完全是资本主义猪。不付出代价就丝毫没有干劲……”
“花菱你这太过分了啊!你说谁是猪啊!”
“见鬼……但是,这里应该……”
对于提高嗓门并对她的咒骂提出抗议的我,花菱采取了完全的无视。她睁开眼,散发出非常不吉利的邪恶气息,问:
“——那么,你想要什么?我的钱?还是我的身体?”
“我到底被你想象得有多混帐啊……”
花菱实在是太过残酷,我是越来越受伤了。
胃倒是习惯了。但心脏则完全没有。
红绪和莉莉是那种软绵绵不好战的类型。老妈给予的是心疲,大姐是肉体上的伤害,华凪则是猎奇系的震惊。
——也就是说,像花菱这样直接给予精神攻击的异性,我完全没有抵抗性。
…………呜呼,真想早点回去和莉莉一起吃提拉米苏……
“没想着要钱要身体好不……我想要的只是平稳而已……您饶了我吧……”
“平稳,”花菱恍然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希望吃到好吃的饭菜。”
“…………什……”
好吃的饭菜。已经被扭曲得无以复加的话题,就这么唐突地,回到了我所熟悉的道路上来。
“确实,现在爱内君最为期望的是关于三餐的平稳。以此作为代价我十分理解。对于我来说,也是可以妥协的最低限度。”
“难、难道说——花菱,你!?”
“嗯。”
花菱就这么点点头表示肯定。
而且,就在这个绝妙的时点,我察觉了不得了的事情。
花菱是和父亲二人一起住。那么,在这家里做家务活的——是谁?
想都不用想。能住在这么高级的房子里,她父亲毫无疑问的是那种埋头事业的精英职员。干家务活的闲暇,应该不怎么会有。那也就是说,作为女儿的花菱肯定会有着与此相应的家务活技能才对。
“由我来给你做饭。”
“哦哦……!”
不,稍等。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
“不光是做,我也很擅长教。”
“哦哦,哦哦哦……!”
“实际上,我也对红绪和莉莉那难吃的菜已经受够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神下凡。
“那么,爱内君你的回答是——”
“拜托了!请让我帮忙!”
明明刚才还是被拜托的立场,现在反过来是我求人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不过这不挺好的嘛,我想。
“这回答,非常好。”
我弯下的腰上,落下了花菱她那优雅的回答。
从花菱家出来,走到公寓的电梯附近时,我才终于回过魂来。
…………哎?为什么我会不知不觉向花菱低头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很头痛。为了吃的。为了每天的食物。
不过,被骂孙子一样训了一通,然后不过抛出点蝇头小利,就兴冲冲地向同班同学举了白旗,这算咋回事啊?
——再怎么说这也太容易糊弄了吧,我?
——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堕落了。真是丢人。这还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就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到了自己家门前。
“欢迎回家!有点晚了呢!”
“啊,我回来了……对了,这个是你要的薯片,还有小礼物……”
“Ooo!是蛋糕!非常谢谢您!”
穿着睡衣的莉莉,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悠哉地看着体育新闻。因为已经很晚了,看上去红绪已经回去了。
睡衣的颜色是淡淡的蓝。睡衣的码比较大,套在莉莉小小的身子上有点嫌松。料子本身并不厚,与莉莉虽然小但是太丰满的身体搭配在一起,要是看太久对眼睛的保养不好……
——不对,是会闪瞎眼。这可不能搞错。
“Oh?”
看着我这样的表情,莉莉一脸的不可思议,稍稍歪了歪脑袋。
对上了眼,自然而然地,视线相遇。
…………怎、怎么了?
“叶介叶介!”
微微笑着,莉莉对着自己旁边的座席“碰碰”拍了拍。来这边坐,好像是这个意思。我带着疑惑,响应了她的催促,坐了下来。
在旁边坐下来以后我才明白,与莉莉之间的距离比想象得还要近。
而且既然已经穿着睡衣了,这同时就表明她已经洗过了澡。
可能是刚刚才洗好吧。热。仅仅是坐在她旁边,就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很高。平常像是雪一样白的肌肤透出点点的红。染成绯色的脸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因此发型微妙地与以往不同。
“不要做出失落的样子哦!”
不经意地,莉莉的双手朝我的头伸来。
然后,像是对待小孩子说着“乖啊乖啊”一样,莉莉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头。她微微眯起眼,朗声说:
“在我悲伤的时候,父亲就会对我这么做。然后,我就会觉得心情也变好了。怎么样,叶介?变得精神了吗?”
“叔父,是吗?”
“Yes。这之前,叶介让我打起精神来了。今天,叶介却变得没有精神。所以,今天轮到我让叶介振作起来。”
像是鲜花盛开一样,莉莉如此笑着。
“莉、莉莉……”
“那么,作为第一步,来吃蛋糕吧!”
“好。”
“哦哦哦!日本的提拉米苏真棒!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只要三百圆……啊,我去泡咖啡!”
把我已经酝酿到感动的领域的感慨打了个粉碎,莉莉意气扬扬地消失在厨房里。看上去,莉莉在让我振作起来上面和想吃作为礼物的提拉米苏上面,有着同等的兴致。没办法。最近的便利店售提拉米苏实在很美味……
“……没办法,吗……”
既然变成这样,下次再找机会买提拉米苏,像是今天这样更加……对吧。说不定就能发生点什么。
接着,次日,学校。
“喂,冥啊。有点事情想问。”
时间和往常一样是午餐时。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藤见川冥对决。
终于踏出这一步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忙,那就应当做到最好。
被我这么问到的冥停下了他吃那惯例的蛋糕便当的筷子,点点头。
“什么?话说前头,我的提拉米苏可不会给你。”
“没说那个!你为啥老是吃提拉米苏——等会儿,好像确实很好吃的样子……这柔滑的样子看着就不普通啊。”
“这是马斯卡邦尼提拉米苏。使用了被称作马斯卡邦尼的会发泡的像鲜奶油一样味道的奶酪制作。使用这个做的提拉米苏被称作最强。”(译:Mascarpone奶酪产自意大利皮埃蒙特的鲜奶酪。脂肪含量很高,多用于意大利料理和提拉米苏制作。)
“居然是……最强……”
这可糟了。说起来,他家的蛋糕我还从来没买过。真想吃上一次——不对,所以说没说这个!
“提拉米苏什么的先放一边!我想问的是别的事情。实际上昨天我从红绪那里听来这么个事——”
先拿红绪当幌子,再加上我那藏而不露的演技。
就这么装得尽可能自然。
我看向正在教室的一角吃着便当的花菱她们,说:
“从哪儿说起呢……就从花菱和你的关系这里开始——”
颤抖。
“——啊,原来如此。是这事儿。”冥也朝花菱那边看了一眼,立刻就将视线收回来,“是啊。班长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
“我们是亲兄妹啊。下个月我们的双亲要复婚了。这个已经和老师说过了。不好意思,一直没和你说。因为要专门挑时间说很麻烦,所以想在我的姓氏从‘藤见川’改为‘花菱’的时候再说。”
冥淡淡地说着。但是,从这番话里听不出对花菱的“好意”或者“嫌恶”。从结果来说,我打算踏入核心地带。
“嚯,果然啊。好吧我也没在意这个。不过完全就不像啊,你们。”
“…………是吗?就算是异卵双生,也没不像到这个地步吧?”
“不,完全就不像啊。但是,怎么说呢…………就算是亲兄妹,突然多出来个妹妹你也很不知所措不是?”
我觉得这问题不坏。
作为经由青梅竹马知道事实的朋友的反应来看,完全没有不自然的部分。
还不如说,扔一句“同班同学突然多了个实妹啊听着很反常伦很工口不是”这样听着很欠揍的的话,更能让气氛缓和下来也说不定。
——好吧,你会怎么对应?
“不,也没那么夸张。实际上
,一点变化也没有。”
……啥?
“哈……什么叫‘一点变化没有’啊……你姓氏也变了,而且还要住到花菱家里去不是吗?搞不好,你可会卷入你最喜欢的那啥爱憎漩涡展开修罗场啊?”
“我居然被叶介推荐修罗场了,这是要五月飞霜的意思?”
然后,冥他用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么说了:
“其实,我对双亲的复婚也好住在一家里也好,觉得不好不坏吧。失措也好,高兴也好反对也好——这些都感觉不到。要说的话就是这样的感想。”
◇ ◇ ◇ ◇ ◇ ◇
花菱卡戎她,光看就是充满绝望。
“绝、绝不可能……完全弄不明白……什么意思啊这是……”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地点是离学校稍稍要走一阵子的Mister Donuts二层的席位上。对我说了“不想被传和爱内君一起放学”这样非常没礼貌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尊重花菱的意见,我们以碰头的形式在这里集合。(译:Mister Donuts,起源于美国的甜甜圈店。在日本是最大且唯一的甜甜圈连锁店。)
“爱内君你还是下一次地狱的好……”
“喂喂喂我可是好好在干活啊!你这不完全是在找我撒气嘛。”
“唔唔唔……没有这回(事)……”
不仅有着一直以来的恶劣目光,花菱今天也是散发着想咒杀我的邪念。
——藤见川冥要是和妹妹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就是说: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觉得还是不要积极地干涉对方才最好。而且我们已经都高二了。再过不到两年就是大学生。我的志愿是关西的大学,大概会去一个人住。和你一起住也住不了多久。所以,就构筑一个不让双亲担心的不好不坏程度的关系不就好了吗?我是这么觉得。”
——这样。
被无视、从不搭话,但并不代表冥讨厌花菱。他单纯就是觉得“一般关系就好”。
确实,完全就是花菱自己误会了。
但是,这反而更糟糕。有话说得好:“与喜欢相反的是冷漠。”不管是积极也好消极也罢,内心都不动摇,这才真叫“糟透了”。
“……这要怎么办啊……”
花菱耷拉着肩膀,这么说着。看上去真的很沮丧。
说实在的,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花菱会如此绝望。想都没想,问:
“说起来——花菱你为什么这么拘泥于和冥搞好关系?”
“哎……”
“那家伙,单纯就只是一个修罗场控眼镜宅而已。不过因为家里是蛋糕店所以点心制作超牛逼。他值得喜欢的要素我倒是看不出来。”
“……!”
在他的妹妹面前,就连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实际上兄妹什么的也就那回事。有着强烈的牵绊之类的,我打生下来就没感到过。好吧,虽然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就是。但是考虑到我和妹妹之间的关系的话,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不许你小瞧那个人!”
突然站起身子,花菱大声打断了我。
通常都是“唏唏嗦嗦”说着话性格阴暗的小动物一样的人,突然就放大了嗓门。周围的客人也都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瞄了过来。
“唔……”
花菱红着脸,直直坐了回去。颤抖着双肩。察觉到自己实在太显眼。我则是咬紧了嘴唇。
——搞砸了。在花菱面前小看她的“兄长”是禁忌。
“在我心中,有值得憧憬的对象。”
然后,她一点一点地开始说了起来。
“……那个对象就是大哥吧?”
花菱无言地点点头。
“我至今为止的家族只有父亲,所以对有兄弟姐妹的人十分羡慕。并不是对父亲不满。但是,父亲也不是总能呆在家里。所以说,我很憧憬。”
啊……
所以说是这么回事。
“我理解了。对不起。说了惹你不高兴的话。”
“没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
花菱轻轻摇摇头,好似理所当然一样说。
一脸认真。
“爱内君是个没神经又不懂体贴人的傻瓜,我再清楚不过。野蛮的爱内君和那个人比起来有着人格上的差距。这种话那个人可绝不会说。我明白的。有着这么无能的兄弟,爱内君的妹妹和姐姐真是可怜。我打心底同情她们。现实真残酷。所谓差异社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这丫头,嘴真毒。
“……那我滚蛋行不?”
“那可就麻烦了。”花菱摇着头说,“说实在的,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本质上是需要依托他人的类型。”
“…………花菱啊,我觉得可不是什么能微微挺起胸膛来说的话啊,这个。”
“并不是‘微微’。只不过红绪和莉莉大过了头而已。我这叫骨感。”
“啊是吗。”
我感到非常的无力。
我为什么要浪费贵重的放学后时间来陪她谈这么愚蠢的事情。实际上,花菱的头脑也确实很糟,在学校的成绩也是班上最差。
…………不,等会儿。也就是说——
“啊,好好好。是这么回事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爱内君,请你说话多讲一点逻辑——”
“就是说花菱是超级粘哥哥的那型咯,说来说去的?”
“……!?”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花菱的脸像是要爆炸一样红到了耳根。另一方面,我满足地笑了。看上去是正中红心。
“没、没没、没那回事。我、我只是陈述一般事实,并、并不是那个人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爱、爱内君的脑子不好,所以才尽说些不搭边的事情。真是没救了。”
“嘿……那就别说什么‘那个人’,用点更相称的称呼吧。某妹A的花菱卡戎同学?”
“!?诶?啊……唔……”
她那借口实在太烂,我给嘲讽了回去。但是,这一手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高着。关键是,攻击力过高了。作为结果,被逼入绝地,化作负伤之虎的花菱反倒大发其火,开始了一场大骚动。
“……!?爱内君你真是不懂体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你还要逼着女孩子说出来,难以置信!差劲!无脑!变态!”
“喂,你等会儿!你当这里是哪里啊!”
“鬼、鬼才知道啊!说说说变态是变态哪里不对了!”
“傻、傻丫头!全体都不对好不!这种话能在公众面前说吗!”
我们俩聚在一起大吼大叫起来。
这样下去就是两败俱伤。乘着调子和花菱继续吵嘴的话,最后只能看到羞耻心死掉的未来。非得做点什么才行。
“……先冷静冷静怎样?”
“……同意。”
“……首先,吃点甜甜圈。”
“……好。”
“哈哈”喘着粗气,我们缔结了休战条约。谁也不招惹谁,开始吃起甜甜圈。我开始思考如何重整态势。
我买的甜甜圈是怀旧口味。酥脆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牛奶的甜香味除了说最强以外没有其他词汇可以形容,真真正正是Mister Donuts。
而花菱选的是法兰西天使。虽然比不上怀旧口味,也是很有人气的一味。泡芙皮与巧克力,再加上鲜奶油,这绝妙的平衡被称作神仙下凡也是事实。
“唔……”
不过花菱的表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表情很暧昧。不过依然小口小口慢慢吃着她的法兰西天使。
……难道是不喜欢甜甜圈?这我也不太清楚。
几分钟后,我们终于取回了平静,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于是接着谈这个话题……嗯,就是你应该怎么面对冥的话题。”
“好像……也不是不能说我觉得。”
又是暧昧。实际上大家都不怎么记得之前说到哪里。不过,我也感觉是这么回事,那么就这样说下去吧。
“啊…………那么,就是这样。虽然你现在对冥来说是无所谓的一种存在,那么你就将自己包装成他不可或缺的样子不就行了?”
“原来如此。”花菱点头同意,说,“应该怎么做?”
“这个……”
找不到话说的我,总之是先让形势变化起来。也就是,随随便便地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变得可爱起来如何?我觉得,可爱的妹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虽然这么说,但我平常就已经很可爱了,我觉得。”
“我还真是不知道你这到底是有自信还是没自信。”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我可是非常讨厌谦逊。希望尽可能地活得正直。”
一口口喝着加奶咖啡,花菱面不改色地说。
“你真行……”
说实话,“我不觉得妹妹能可爱
到那种程度”是我毫无花假的肺腑之言。在现代日本,对兄妹之间美好的关系发出礼赞的漫画和小说真是越滚越多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环境会特别对花菱这种“虽然有着亲兄妹,但是兄妹二人是分开养大”的人有着很大的影响,也是她之所以抱有幻想的原因。
……然而,要是说出这种观点,搞不好又要惹花菱不高兴然后发脾气。
嗯。
“呐,爱内君。”
“嗯?”
就在这时。花菱突然灵光乍现了。
“我稍微想了想,比如说从妹妹那里收到亲手做的食物,这会被觉得可爱吗?”
“什……!”
妹妹。亲手制作。食物。
——这是多么可怕的单词的集合体!
“……”
“爱内君?”
因为我的沉默有点吃惊,花菱偷偷朝我看过来。
回过神,我直直朝她的眼睛看过去。不知是否因为突然视线相交,花菱夸张地颤抖了一下。
“吓、吓我一跳。因为你突然就这么直直盯了过来。”
“哎呀,不好意思。不是……我确实有个妹妹,但是我家的情况有点特殊……话说你咋了,突然说这番话?”
“我想起来,明天我们班上女生要进行调理实习。”
调理实习。
我们学校的家庭科是女生限定的科目。男生则相对地补上体育课。因此,我不知道有调理实习这回事也是自然……
——这个意外可以有不是?不管怎么说,花菱烹饪方面应该很在行!
“不赖啊,花菱!这么重要的事情早点说嘛。”
“诶,但是,那个是……”
“问题是吧……我想想。总之,先不管可爱不可爱,会觉得高兴是肯定的。从女孩子那里收到什么东西,就会觉得高兴,男孩子就是这种生物。”
“不,所以说,那个,爱内君……”
“不过冥他点心可是吃得太多。吊死在点心上面可能不太妙?不过,习惯了高级品,来点一般品搞不好意外能成——”
“爱内君!”
花菱稍稍提高了音调。小小吐了一口气。
接着,死死盯着我:
“好好听我说话。”
“哦,哦……对不起。有点心急了,我。”
“嗯。请自重。”
指尖碰到稍带茶色的刘海,好像有些烦恼一般挑起来。“爱内君理解错了。实际上,这话真的很难说出口,不过……”
花菱说出了非常不妙的一个事实。
“我啊,除了杯面以外的饭菜就没有做过。打生下来一次都没有。”
—— 一开始,我压根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哈?不是,你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好吧,话是这么说……不过,花菱你是和父亲两人一起住对吧?”
“嗯。从幼儿园时开始就一直是和父亲两个人。”
“那么,花菱你肯定做过家务吧?伯父他工作很忙不是?”
只有父亲和女儿的家庭,一般来说就是这个样子才对。印象上说是。然而,除了杯面就没做过别的?怎么可能。
“没做过。”
平平常常地说出来了。
“我从没做过家务。都是父亲在做。”
“……”
我不知道说啥好了。花菱淡淡地继续:
“父亲的喜好是烹饪啊扫除啊洗涤之类的。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家里晃来晃去。从生下来就没叠过洗好的衣服,虽然是秘密但我挺自豪的。”
“自哪门子豪啊!我、我说你,你这可太要不得——不,不对……虽然这话我也没立场说……但是,这怎么想都是伯父在勉强他自己不是?”
“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
“就是没有。”
然后花菱狠狠瞪着我,用至今最强烈的语调如此断言:
“养育我就是父亲活着的最大意义。所以,我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我就是这么决定的。只有这个不许任何人质疑。”
“……”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位公主殿下。
花菱这番话实在是太理直气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确实,花菱就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女儿,但同时她也主张再也没有比这更孝顺的行为了。这很好地传达给了我。
——面对为了自己而生活的父亲,尽最大努力撒着娇。
这种活法可行吗?抑或不可行?至少对这个一个月前还没有体味到任何不自由的我来说无法判断。而且,那是绝对不应踏入的领域,这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嗯?
话说回来,既然这样了不得的事实已经明朗化,我似乎有另外一个不得不对花菱埋怨的事情——
“哎?叶介和卡戎也在哦!怎么回事呢,莉莉!”
“Woah!真的啊,红绪!这是怎么回事呢!”
““!?””
于是,就在这时。
——本不该在场的两个人物,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什……为什么你们两个会……!?”
“没怎么回事啊。我和莉莉来吃甜甜圈了。然后看到叶介和卡戎在。真是很巧呢。已经不是奇迹,是到了神秘的领域了呢。”
红绪笑得轻飘飘的。
“没有错。我们只是来吃甜甜圈而已。我听说,日本的女子高中生有必要去甜甜圈店里喝下午茶。”
莉莉笑得乐呵呵的。
然后两人对上眼,说着“是啊是啊”“就是就是”:
“女子高中生想吃甜甜圈可没人阻止得了哦。”
“绝对是有必要的。”
莉莉顺着调子回答。红绪则拨了拨黑发,认真地说:
“所以说,啊。嗯。并不是因为在意昨天,叶介和卡戎做了什么,所以放学以后才跟踪过来了呢。是真的哟。”
◇ ◇ ◇ ◇ ◇ ◇
就以这种一步步前进的形势,我们四人到了爱内家。
“~~♪~~♪”
莉莉穿着她爱用的白色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红绪“噗”地鼓起脸颊,双手抱臂,不满地看着我们。
香神红绪她,相当不高兴。
“瞒着我们也太过分了。我也很想帮上卡戎的忙啊。”
“因、因为让红绪你们知道的话我会很不好意思……”
“没有这回事啊!而且,选择和叶介谈这个更让我觉得不甘心!”
“那、那个。你看,爱内君就是路边的杂草一样的东西。而且和那个人还是朋友,所以可以很轻松……”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啊。就算叶介他再怎么合适,我也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们。”
“对不起……”
主要是生花菱的气。
我在她们身边,想着“这些家伙到底把人当成什么了”。从以前的刺身的蒲公英、占地菇以来,现在就被当作杂草。我因为这种对待而苦恼。
——花菱这事儿总之是漂漂亮亮地暴露给了二人。
话说回来,过分追求礼仪的花菱,昨天给红绪打电话时,自然就已经让她们产生了“这两个人干了什么”的疑问。
作为结果,红绪和莉莉成为了同伴。
这之上,之前考虑好的计划——就是说,利用明天的调理实习——也采用了。理由是,身边有合适的人。
直到花菱的双亲正式复婚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没有时间磨磨蹭蹭,也不是能期待其他事件的时期。送他实习时制作的调理物——这样虽然容易,但是并不一定是最好。就是这么考虑的。
于是,我们相信了挺起胸膛说“点心制作就请交给我吧”的莉莉,变成了尝试做点什么的局面。
说教也结束了。闲下来的红绪和花菱两人和气蔼蔼地拿出自己的iPad来玩起了“占地菇育成模组”。我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然后:
“做好了!请尝尝看!”
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大盘来,莉莉飒爽登场。我朝着盘里看过去。
“哎,是司康饼啊。”(译:Scone,英式点心,多在下午茶时食用。与曲奇类似,但是口感更粘。)
“Sikang?那是什么?醋海带的同伴吗?”(译:司康=スコーン,醋海带=すこんぶ。读音类似。)
“我说啊,你当下好歹也是女子高中生吧?女子力低到这程度可不妙啊。”
“啊哈哈。好吧,嗯。是司康啊。是英格兰的传统点心。”
司康饼。
这是个看上去既像曲奇,也像面包,还像蛋糕的英国的独特点心。在日本贩卖的司康有着各种各样的形状,不过莉莉端上来的这个和KFC的小食菜单上的“饼干”的形状最为相似。还不如说,KFC的“饼干”与日本的饼干的形状完全就不一样才对。
“司康要涂果酱和凝脂奶油来吃。来尝尝吧。”(译:凝脂
奶油(clotted cream),英国德文郡产。以水浴法或蒸汽加热全脂牛奶再自然冷却凝结成块。脂肪含量很高,100克大概含有2450千焦的热量。)
不管怎么看都很不错。这可有点激动啊。
我在像是泡芙塔(焦糖奶油松饼)一样堆起来的司康上,抹上略泛黄色的奶油与赤色的木莓酱,咬上一口。(译:焦糖奶油松饼(croque-en-bouche),一种法式点心。多是堆成锥形在婚礼或洗礼上端出来。)
——那时,我的嘴里被未知的冲击给袭击了。
“喂,我说莉莉……这、这实在是太甜了点吧?”
“是吗?我最喜欢甜司康了。”
“嗯,好吃……确实好吃……但是,这与其说是太甜,还不如说是热量高得过分……”
“很有可能。这一个大概有七百大卡左右吧。”(译:1大卡=1000卡路里=约2930千焦。只需不到四个就能抵得上成人男性普通活动等级一天所需的基础代谢热量。)
“……”
司康是老妈以前不时会做的一式,我对其也有着一定程度的认识。
但是,一般来说,司康要考虑涂上去的果酱和奶油,将本体的糖分控制在一定量来制作,这是铁则。但是,莉莉出品的不管怎么看,都是随心所欲将糖撒了进去。而且,这碗里还堆着好些个呢……
顺便一提。
“——呜啊好厉害!好甜好甜好好吃啊!真不愧是莉莉!”
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红绪和平常一样运转着。
侧头看了一眼带着满面笑容的童年玩伴,她正将司康抹上小山一样多的奶油和果酱,一口口咬着吃。那之后,我问了问花菱的感想。
“花菱,怎样?你的感想是——”
“唔啊……呕……”
“!?”
——花菱快死了。
“真、真难受……要、要吐了……”
“我去——喂、喂!花菱,振作!来,喝点水!”
“嗯,唔。”
让花菱完全躺靠在沙发上,在她完全出局之前,将装着水的玻璃杯递到她嘴边。她那细细的喉咙“咕噜噜”上下起伏着。
接着。
“差、差点以为……要死了……”
在玻璃杯空了的时候,花菱终于复活了。即便这样,她脸色也很难看,简直像是在结核病疗养所里躺在床上的虚幻美少女一样。
…………不知为何,快死了的她看起来比平常来说眼神更美。
啊,原来如此。
她那恶劣眼神已经完全消失了。
“那个,卡戎……我、我的司康不好吃吗……”
莉莉畏畏缩缩地问她。花菱带着沉重的口吻,说:
“莉莉……这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已经,不是什么,不好吃的程度了……这简直是可以吃的凶器……”
“是、是这样啊……对不起啊……”
和愤怒一起,那险恶的目光复活了的花菱,死死瞪着仅仅是存在就散发出甜味的“超甜司康”的小山,喘不过气一般说着。
觉得实在是很对不起莉莉。
看着她那失落的样子,连我都觉得悲伤起来。
而另一方面,红绪则是说着“真厉害真厉害!奇怪啊。为什么,卡戎会说这个不好吃呢?”这样愉快满满的发言,还继续一口口贪婪地咬着司康。
这对比也太强烈了点。
“……所以说,我也来做同样的东西。莉莉,教我方法。”
穿着黑色衬衫,头裹毛巾,一副拉面店老板的打扮,散发出无用的威压来,花菱傲慢不逊地如此提案道。大概是被这气势镇住,莉莉暧昧地回答:
“好、好的……这倒是没有问题……”
“嗯。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点心。”
花菱用挑战的目光看着我们,放言道。
那之后过了四十分钟。花菱按自己喜好制作的司康试作品一号完成了。
“辣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水,水!”
“呜啊,辣辣的好好吃!卡戎,真厉害啊!”
将光是看就红得要命的司康战战兢兢吃下去的我和莉莉,因为那超绝了想象的辛辣吐出舌头来,抵着喉咙背过气去。
顺便一提,红绪果然是红绪。懒得管她了。
“好吃吧?爱内君和莉莉太夸张了。明明红成这样好吃得不得了。你们要向红绪学习。”
花菱吃着炽热的自制司康,一滴汗都没流。
真是奇了怪。司康哪儿有这样做的。
“怎么可能会好吃!你丫当我猴子耍呢!”
“爱内君,声音太大了。说实话,你很吵。”
“吃了这种玩意声音能不大吗!我了个去,辣死了!”
舌头都麻了——已经不止是这种程度了。
这啥鬼。糟糕。太糟糕了。就算将司康整个吞下去,也像是在口腔内粘膜上涂了辣椒糊糊一样,这强烈的疼痛一点儿都不会减弱。
超越了普通的辣,已经可以被认为是纯粹的痛了。
光是张开嘴吸吸气都会痛。什么也不做都痛。喝了水就更加痛。
这么辣的东西也能是食物,这玩意光是在这世上存在就难以置信。
“从包包里拿出‘食用辣油’以后我就完全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不过,那个贴着骷髅头标记的赤黑色的酱才是原因吗……”
“嗯。作为世界最高级的调味料之一的‘升天辣酱’。一滴就有塔巴斯科二十倍的微辣。用赤哈瓦那椒的辛辣成分加上青柠汁的酸味编织出绝妙的味道是其特征。考虑到大家的情况,稍微做得不那么辣。”(译:升天辣酱(After Death Sauce),是Blair's Sauces and Snacks出品的辣酱。辣度是朝天椒的约两倍。这个公司以辣度极高的辣酱出名。顾客购买其产品时甚至要与公司签署声明书,表明食用后造成的一切后果公司概不负责。这个公司出品的世界最辣的辣酱其辣度已经超过军用催泪瓦斯两倍以上。)
花菱还一边得意地举起一个浓赤色的小瓶子给我们看。
商标上不知为何印着“FEEL ALIVE(体验活着的感觉)!”,微妙地感到了讽刺味。
“卡戎她不时会拿出自己的调味料来,我虽然已经知道……唔唔唔,但实际吃起来竟然能辣成这样……”
“哎?有这么辣吗?我觉得带点刺激味才好。”
莉莉碧蓝的眸子里已满是泪水,这么说着。但一起的红绪似乎也说了什么,但我假装没听到她那恐怖的台词。
然后我察觉到了。啊,难怪——
“……就是说,你在MisDo里面表情很微妙是因为这个……!?”
“一直以来都会将法兰西天使撕开来,在里面灌上升天辣酱,做成‘升天法兰西天使’吃是我的一般做法。直接吃的话,太甜了。”
“为什么你之前没洒?”
“在男生面前往食物上洒调味料这样不礼貌的行为我是不会做的。又不是老是吸蛋黄酱的人。”
你真好意思说。
我觉得,这以外的数不清的礼貌原则也应当深深刻进花菱的身体里才对。实际上,和这家伙交往的人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毕竟是公主殿下嘛。
“于是,爱内君,收到这样的点心,那个人会不会觉得它好吃呢?”
“不可能。绝对会发飙。”
“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而且这不止是辣不辣的问题。你和莉莉做的比比看。”
“唔……”
花菱是所谓的“超辣党”,这是一目了然的。但是,同样作为问题,本来就是烤点心,但是却完全没膨胀起来。
除掉辣味酱料以外,使用的材料和莉莉完全一样。还明明都是一样的烤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能爽快说出至今为止只做过杯面的人做的料理,怎么可能不糟糕透顶。
“怎么办啊。明天就是实习了。”
花菱垂下肩膀,叹气道。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话说回来:
“好吧,只要有爱的话应该可以成事,大概。”
“正式制作时也请让我协力。一起努力吧!”
“我觉得就保持现状就足够好吃了啊。”
我们互相看了看对方,想也不想就说:
“…………这个千万别有。”
然后,说是“果然”还是怎么,花菱她的表情是十分的不安。
◇ ◇ ◇ ◇ ◇ ◇
次日。
命运之日如此简单就来临了。
“知道吗,叶介?女生第四节课是家庭科的调理实习。”
体育课上完了,回教室的途中,冥跑来和我这么说。仔细一看,周围的人也多在谈论这个话题。
“好像是啊。”
“嗯,你已经知道了啊。”
“啊,是啊。算是吧。”
实际上这话有点迟了。
昨天晚上
花菱一直练习点心制作到八点左右。“你真想练的话通宵也不是不行,随着性子练吧。”我试着这么建议过(花菱家没有制作点心的道具)。但是,花菱断然拒绝了。
再怎么迟,八点半左右父亲就会回家。在那之前要回到家里等待父亲回来,是作为被养育的女儿的义务,好像是这么说的。
花菱的父亲是个幸运的人,作为男人的我打心底这么觉得。至少比起每次碰到就悲哀地冲我嘀咕“与红绪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啊。哼哼哼……叶介君,你觉得是谁的错?”的香神先生要幸运得多。
“你还真有余力啊。果然,VIP就是不一样。”
“哈?什么叫VIP啊?”
“那还用说嘛。不是独占了班长和阿普加斯同学嘛。你实际上已经是千夫所指了。还有瞪着你流血泪的人来着。”
“太夸张了点……话说回来,流就流呗,我可不会让出去。”
“怎么,已经是要两手抓的意思了?”
“你看,这两人要是让给了别人总觉得很火大不是?”
随口说了出来。对面则似乎因为我这句话十分在意:
“这是独占欲!怎么了叶介!对你这修罗场力只有五的渣渣来说还真稀奇啊。你这执着心,实际对哪个更强——我很在意。”
“谁想让你在意了……”
不过,这男的还真是悠闲啊。怎么看都完全是想象不到自己要从妹妹那里收到点心的样子。好吧……这样才更方便。
就这样,二年五班的男生回到了教室,很快换完了衣服。此外,比起平常来说,男生用的除臭剂的量多得异常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很明显,这气氛有些躁动。
“来了!莉莉酱和班长打头!”
在外面放风的男生,在飞奔进教室的同时,放声大喊。
——骚动——
像是被浪花拍打了一样,教室里的空气变得兴奋、轰鸣,甚至改变了姿态。
明显就是临战态势。就是说,接着到来的就是“安宁”。风停下来,平稳的海面。极端的寂静。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于是时间到了。
发出“咔啦啦”的声音,教室的前门打开了。飘逸的金发在空中飞舞。最开始露出容颜的,和报告中一样——是莉莉。
“诶……!?”
在门打开的瞬间,等待已久的男生们那无数的视线,朝着莉莉飞了过去。(顺带一提,我也不例外,朝莉莉望了过去)
但那反应也就是一小会儿。莉莉双肩轻轻抖动了一下,就“扑腾扑腾”朝着我这里跑了过来。
“叶介!”
“咕努——”
炮弹一般毫不留情的速度——果敢地飞跳过来拥抱我。
已经很接近“全身突进”的领域的冲击袭向了我。
不过,我可是那个最近一被莉莉找到机会就会抱过来(或者说飞过来?)的人。
这份疼痛早就习——怎么可能。痛就是痛。而且,最头疼的是,莉莉的自身的飞行距离每日都在持续更新……
…………顺便,因为莉莉的这个行动,等待女生们的男生一齐变得不痛快那也是自不用说。
“叶介!我有东西想给你!”
漂亮地抱住我,一下子分开身体的莉莉用那清澈舒爽的声音说。接着递给我一个用白色包装纸漂亮地打好包的小包裹。
“请收下!”
“——啊,叶介!还有我还有我!”
就在莉莉递给我装点心的小包裹以后,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次飞奔而来的是红绪。
红绪将那个绯色的小包裹递过来,啊哈哈地笑着。
残留在印象里的就是二人的包装技术真不错。
特别是手工艺部的红绪就更加如此。绯色的包装纸,加上金银白的缎带装饰,简直就像是圣诞礼物一样豪华。
“来,叶介的份!”
我想也没想,继续沉默着。背后传来的小声诅咒,所谓“爱内去死连呼”,已经迎来了最高潮。这帮家伙……哪里理解得了我……
“……好,嗯。哎呀,不好意思,两位。我就高高兴兴收下了。多谢。说起来,你们做的是什么?曲奇吗?”
“不。我做的是司康。为了挽回昨天的失态!但是,奶油和果酱没做好,所以甜味不太够。”
“是吗。不,我倒是不喜欢太甜的,也许这样正好。红绪呢?”
“我吗?是曲奇哦。有果仁的那种。”
“果仁……啊。又往里放了大量奇怪的果子什么水果什么是吧。”
说起红绪的菜风,特征就是往里面加各种完全不明所以的奇怪物品。其中尤其是甜味系的食材使用率特别高。不过,曲奇正好与这些东西的相性很好。
根据素材来说,也有不糟糕的可能性——
“不。是占地菇。”
“占、占地……?”
是我听错了吧。红绪好像说了什么相当意味不明的话……
是不是因为游戏玩多了脑子里一片浆糊了?这可不好啊。游戏一天最多只能三小时啊……没办法。再问她一次吧。
“不好意思,红绪。我没听明白:你在曲奇里,放了什——”
“占地菇。”
“……”
红绪的眼里没有一丝阴影,就这么看着我,真挚地说。
“我所做的是,占地菇曲奇!”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像是反射一样拆开了绯色的包装。
已经到了不确认一下实物就不行的地步了。哪怕是那之后要受到怎样的精神伤害也好。
然后,映入我视野的东西,叫做“绝望”。
“惨绝……人寰……”
——曲奇它们,被占地菇寄生了。
在确认了实物的那一瞬,我是如此认知的。
请试着想象一下——从曲奇的表面,占地菇那独特的灰色伞盖林立而出的光景。
而且,不知为何那曲奇的颜色,并非小麦色——而是深深的红色。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猎奇,让我浑身鸡皮疙瘩乱飞。
这已经不是什么“曲奇in占地菇”这样半桶水的东西了——完全就是说“曲奇≈占地菇”也不奇怪的充满灾祸意味的混沌产物。
红绪欢愉地这么说了:
“呐,叶介。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是占地菇呢?想问是吧?”
“不就是你……最近每天都在培育来着……所以用了熟悉的食材……”
“嗯哼哼。不对呢,这个。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
嘴角微微翘起,略带得意地微笑着,她这么说。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难得是要送给叶介,那么用叶介买回来的东西当材料不是很妙吗?而且,你看,那个,还有就像我的名字一样的‘红’。昨天,看到卡戎做的司康,我很感动哦!还有这样的方法啊,什么的。”
“辣味,是吧。”
“不啊。微辣而已啦。大概,和昨天卡戎做的差不多辣吧。”
“……多谢。我会满怀感激吃掉的。啊,请让我吃掉。”
——红绪的进化无人可当。
而且,怎么说呢,我觉得女人真的很赖皮。
光是这种存在就已经很赖皮了。
“啊,还有呢,”红绪就这么朝我耳边凑了过来,说,“——卡戎她也很快会来。请看好吧,她非常努力,和我们一起做了很好吃的点心。”
“……是,吗……也谢谢红绪了。”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软软的微笑,凛凛的表情,红绪如此说。
我在心里发誓,花菱这事儿了了以后,要给红绪好好上一课,告诉她“曲奇里面可不能长出占地菇来”这非常重要的事实。
接着,大概是距离红绪她们来了以后稍晚片刻。“咔啦啦”,响起了钝重的声音,教室的后门被拉开了。
“……”
挂着从白到黑都板着脸瞪着世界本身的表情,花菱卡戎现身了。
回到教室的花菱,首先就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手里紧紧捏着一个闪蝶紫色的小包裹。
我和花菱之间的距离每缩小一分,教室里的的空气就改变一分。
理由很明显——教室里男生们的低语。
与莉莉和红绪那时候不太一样。比起那时候,似乎多了一份悲壮感。就是说,是这样。红绪和莉莉的话是无可奈何的,这么想的人怕是很多。因此,对花菱的期待也就更大。
然后现在,这份期待以最残酷的方式被背叛了。
“假的吧”“爱内去死”“打算包圆儿吗”“快住手”“爱内去死”“这绝不可能”“爱内去死”这样的话语在我耳边念叨着。
话说“去死”是谁说的啊!?明显就是最多的好不!
“……”
但是,对于男生们的诅咒毫不在意,花菱以可以斩开风儿一样的气势直直朝我这里走过来,然后:
“——我要上了。”
除了我以外谁也听不到,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就从我眼前走了过去。
点点头,我也用只有花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嗯。好好干。”
只是看这番话,不过是说着没什么意义的台词作出应酬。
但是,花菱踏出的步伐,渐渐开始加速了,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要说为什么,花菱的那个背影——是背负着“觉悟”二字的,坚强的背影。
仅仅留下一个交错的我与花菱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教室里露骨地热闹了起来。说的就是欢呼声。里面有着完全不顾脸皮说着“爱内活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的家伙,真是要命。
花菱也很有人气啊……我在脑子里的一角如此思考着。
那也是自然啊。
“……那个,”
接着,局面迎来了最终盘。
缓缓前进的花菱,突然就这么停住了。那一瞬,像是发条走到头的钟表一样,教室里的声音消失了。只留下走廊上的喧嚣,还在回响着。
停在了谁面前连说都不用说。
——冥的面前。
“原来如此。是这一手啊。”
“嗯……”
暧昧的肯定。非常老实的样子。
花菱埋着头,将闪蝶紫的小包递给了冥。
红绪她们的包装总之是设计上够豪奢,不过花菱的这份则是给人描绘出一幅简单质朴的样子。
所谓的“糖果包装”吧。细长的小盒子上用闪蝶紫的包装纸包上,再在上头系上柠檬黄的缎带。
“想请你,收下,这个。”
“什么……!”
花菱这么说出来的一瞬,教室中被惊愕所吞没。
——花菱卡戎,给藤见川冥,送礼物?
毕竟表面上是放一起除了名字都很怪以外没有其他共通点的二人。在这样二人之间,存在如此甜蜜的爱慕之情,可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而且回到教室的也不只是红绪和莉莉二人。女生们也是大都回到了她们自己的主场(教室)里。
就是说,这个时点的观众要从二年五班这个空间里取最大公约数进行计算。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渐渐开始注目起来。
藤见川冥与花菱卡戎的谜之联系。
“给我,吗?”冥问道。
“对。”花菱用最小限度的话语回答,“给你的。”
“不给叶介可以吗?”
“怎么会。爱内君的话,说实话真的怎样都好。”
“很聪明。那可不是什么好趣味……明白了,我就收下了。”
笑得非常愉快,冥就这样收下了花菱的小包裹。
不过,为什么我周围的家伙每次每次,总是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这么不尊重我?我想对此提出严重的抗议。
“红色的曲奇还真稀奇啊。”
“这不是曲奇,是司……司什么……”在这里噎住了,然后变成:“和醋海带差不多名字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你想说司康饼?”
“对。就是这个。”
“完全就没膨胀起来,可是。”
“稍微,有些失败了。”
“唔姆,是嘛。毕竟烹饪全部都交给父亲了。”
冥和花菱在二人独处时大概也是保持着这样冷淡的关系——虽然是这么想,不过情绪倒是很低,对话意外没有粘滞地进行着。
话虽如此,很快就会发生巨大的问题也是事实。
就算退一百步说,花菱的料理会失败是无可奈何的。而且经验也是致命地不足,谁都会犯错。这些都不可否定——然而,
果然,红得可以。
“话说前头,这个可是辣得要死。”
“……辣的,居然?明明是司康,怎么会是这样的点心?”
冥的眉毛挑了起来。花菱卡戎她,慢慢摇着头,斩断了空虚的疑惑,只将最率直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是。我想让你吃到我觉得最美味的东西。”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句。
并没有遮掩,将花菱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决定性的一句。
“哥哥,请多注视我一点。难得是双胞胎啊。我想我们成为关系良好的兄妹。不好不坏就行,这样令人伤心的话,请不要再说了。”
“……”
然后,二人陷入了沉默。
作为对照,开始吵吵闹闹的是二年五班的那群满溢出围观群众本性的家伙。
和漫画里面那样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对象喊“哥哥”然后给读者带来一时的快乐从本质上不同。
所以重量非常容易变化。与沉重相伴的话语——
指示出藤见川冥与花菱卡戎是兄妹。这令人惊愕的事实带来的冲击,还是自莉莉编入二年五班以来头一次。
“什么啊。我还以为他们绝对是异母兄妹来着。”
“在我们年级倒是传了很多这样的话。”
“太棒了!没猜错!果然是双胞胎!只能是这样!”
“意外青涩啊……要是有着更禁断的关系就好了……”
“藤见川怎么不去死啊。”
——这样的,一句也没有。
“诶?”
我一脸呆然。赶紧向同样呆住的红绪那里看过去。大概对面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我们俩的视线正好撞上了。
我皱起眉头,撇了撇脑袋。红绪则撅起嘴,双掌在脸前激烈摆动。“怎么会这样?”“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这样的动作。
诶?这到底,是闹哪样——
结果,答案从嘴边漏出“呒”地一声笑出来的冥那里得到了。
“果然是早就暴露了啊。真没办法。”
“是、是这样吗?”
“名字有共通点。而且给人的印象和容貌上也相似。虽然没有直接问的,但是拐着弯问的我这边有好几次经历。”
“还、还是第一次知道……”
花菱惊诧了。
说是很明显了,好像。很明显?你开玩笑吧?
我和红绪(以及花菱本人)都完全没察觉到,但是学校里老早就开始怀疑这两人的关系了,大概。
这算咋回事啊。难道我们是呆子们扎了堆?
“……比起刚才的气氛,还是这样更轻松啊。”
轻轻点点头的冥,朝着花菱迈了一步。
二人的距离缩短,变成矮了大概十公分的花菱抬头看着冥的样子。然后,就这么朝着花菱那略带茶发的头,
“——我也是,如果可以和卡戎构筑一个良好的关系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碰碰”,轻轻地拍了两下。
“诶?咦,啊,哈……!?”
花菱因为突然的零距离接触而眼珠乱转,突然就变得可疑起来。朝着观察事情发展的我这里,像小动物一样偷偷瞄了过来。
喂我去!你傻吗!你这也太急躁了吧!
而且,他这时还朝我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和叶介商量好的是吧?怪不得跑过来和我说了那么一番话。”
“你、你看你。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慌乱的我这么说了以后,冥从鼻子里飞出一声嗤笑,说:
“你现在说这个有用?早暴露了。”
“好吧……”
“不过,也正好。这是相当危险的一品,我是知道了。不过也有着即使如此也不可退缩的场合——”
像是看着远方一样,冥说道。他用来顶银边眼镜的镜梁的手指,稍稍有点颤抖,我可没看漏。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没错,这是作为大哥的面子问题。即便是妹妹送过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剧毒的饭菜,吃掉以后那难看的样子可不想被人看到——
“我就满怀感激地收下了,卡戎。”
“诶,啊,嗯,唔……”
花菱点了点头。
“请。我觉得,应该会很好吃。”
在眼前拆开闪蝶紫色的包装,冥向着卡戎深深点了点头。花菱则依然是用不知怎样才好的样子暧昧地作出应答。
妹妹不懂哥哥的心,大概就是说的这个。换成说是妹妹不懂哥哥的觉悟也没跑。
——于是,冥从教室里出去了。
过了不久,从走廊的远方,传来了和昨天的我一样、死时的痛叫一般的悲鸣。对此闭上眼睛守望,是作为男人的义气。
花菱朝我搭话了。
“呐,爱内君,哥哥对我说了什么,我虽然是有点不太明白……哥哥他,不是觉得和我建立一个适当的关系就好吗?”
“啊,这个啊,花菱。我觉得我之前也说过——”
那时候的话,肯定会让她发火,所以应该咽下去不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将我所理解到的传达给了花菱。
“啊啊。怎么说呢。兄妹和双亲是两回事嘛。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可爱也好不可爱也好……老是想着这些个多累。保持某种程度的缓和又适当的关系不好吗?这可不是对单方面不好的做法。不好不坏什么的。”
“……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是自然。你想想看。普
通的兄妹的话,大都是一天当中有一半时间在同一个家里呆着。难道要每次对上眼就要来句‘最喜欢哥哥啦♪’吗?你要是这么过活的话,要不了多久冥就会神经病的。”
我捏着鼻子说出那句话以后,花菱的眉头“噼啪”一下皱了起来,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看了过来。然后板着脸说:
“我绝对不会发出那种恶心的声音,也不会说出那样恶心的话。”
“那可说不准。妹妹什么的,古今东西,大体就是完全搞不懂的生物。”
“说得准。我绝不会说。”
轻轻摇着头——花菱将目光抬起来。
在我看来是一切都结束了的表情。不过,我有不得不对花菱说的事情。不如说,我还真能一直忍到现在……
“……话说啊,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之前好像说了什么要给我做饭,还要教红绪和莉莉烹饪之类的话来着?”
“…………。啊啊。”
数秒,动作停止。然后,小声说道:“这个你还记得啊。”
“这不废话吗!你还真能胡咧咧啊我说!你完全不会做菜啊不是吗!”
“嗯。那只是单纯的要约邀请而已。”
“你、你这家伙……”
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她能给我像样的回答,结果果然如此。
最后,我上了钩,事情真的变得麻烦起来了。
真是没得整。
“呐,爱内君。”
“还有什么。我对你已经毫无期待了。”
“我并不是说,不对爱内君支付任何的报酬。”
“哈……?”
“杯面。”
——花菱卡戎眼神恶劣,而且态度也不好。她总是像个积满了不满的炸弹一样,用严酷的视线,威吓周围的一切。
所以说,搞不好是我的错觉。
这个变化,真的就只是那么一丁点,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像是水蒸气一样消失都不奇怪那样,只是些微的不同而已。不过,这时候,我确实,将其烙印在眼底。
“只是杯面的话,做给你也不是不行。”
将那带着平稳的眼神——嘴边浮出微笑的花菱的身姿。
“只不过,对爱内君来说,搞不好稍稍会有些辣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