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序 红vs金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Eternalwings

翻译:カブ农奴;211004(依恋)

那句话说出来以后,香神红绪没有哪怕一瞬的踌躇,回答:

“就算是这么说,我可不能接受啊。”

明确的、带有拒意的话语。

乌亮的长发,恬静的气息,以及和善的性格——一言以蔽之,香神红绪是个十分“平和”的女孩子。

然而,仅限这个瞬间,红绪的表情与往常可以见得到的那些都完全不一样。

另一方面,

“嚯?听听你的说法好了。”

“就、就算是我不会做饭,突然就说什么‘明天开始不用来了’……这、这实在是,实在太过分了!”

“我管你那些个。父母不在的时候,我家的厨房怎么能交给你这种烹饪废柴女。我只是说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明白吗?”

我爱内叶介的大姐……不对,姐姐——爱内龙子对这样的红绪投以苛责的目光瞪着她。

场面一触即发。空气中都能听到噼啪声。

这闹哪样啊,是?发生什么了?我的青梅竹马和姐姐面对面地在争论菜肴的事情……为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实际上,一切都要从我父亲要到英国长期海外就任,而且老妈还跟着他一起去了这事说起。

也就是说,他们将亲生儿子我一个人扔在日本不管了。

话虽如此,老妈也没觉得在这种状况下像我这样完全没有家务技能的普通的男子高中生还能活得下去。(事实上,我曾根本无法维持“一人生活”的状态,于是早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老妈和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人交代了我的情况。

容貌端庄、成绩优秀、无私奉献。集此三大优点于一身、我完美的幼驯染——香神红绪。

接着,在经历了各种曲折之后,我身边的一切就很好地全“托付”给了红绪。

这之上,来自英国到这里寄宿的我的表妹莉莉·阿普加斯也和我住在了同一屋檐下,让生活更加多彩,我也因此过上了毫无滞涩感的生活——

那才怪了。

说真的,完全就没有。

正是因为简单明了,所以才说是完全没得救的事实正在等着我。

为什么?她们所做的饭菜,实在是难吃得无药可医。

红绪也好,莉莉也罢,而且还要算上作为同班同学的花菱卡戎,这两个月来和我扯上了深深关系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自己十分深刻而且富有个性的“做菜难吃的理由”。

尤其是红绪,她那做菜难吃的性质已经没人可以望其项背。

然而,我现如今的生活也不能没了她的存在,这也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作为结果,除掉饭菜以外我没有任何的不自由,像是沉浸在温水里面一样,平稳得很。

直到从海外归国的姐姐回到家来——也就是几分钟前为止。

“说起来,不管你如何粉饰,但你烹饪就是差——这个事实你无可否认不是?叶介还只有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作为姐姐有义务让弟弟吃到正儿八经的食物。”

个子小小的,容易和小学生搞混,而且很纤细。

然而,在那里面却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双眼、表情、语调——不管是哪一项都满溢着无可计量的生气。

垂在身后的黑发,白色基调的哥特风裙子,加上晒成可可色的肌肤——宁静悠然,却又凛凛而威猛。

这就是大我七岁的姐姐,爱内龙子。

从澳大利亚回来的姐姐,似乎打算从今天起住在这里。

这样的姐姐将逐客令一样的言语狠狠摔在了红绪的脸上,说着“我可爱的弟弟不能交给你这种连一道菜都做不好的烹饪废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喂,等、等会儿姐姐!你这样单方面地决定可——”

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无法忍耐,我打算闯到正大眼瞪小眼的二人之间,

“叶介,别叫唤了。安静点。”“对不起,叶介不要插嘴。”

“……诶诶诶?”

结果像个皮球一样被漂亮地踢开了。

而且不光是姐姐出了脚,连红绪也有份。

红绪眼里只有姐姐,表情有点难堪,带着两分苦涩说:

“龙子姐,和过去比起来完全没有变啊……。对我果然还是这么苛刻……小学的时候也总是欺负我……!”

实际上,红绪被龙子姐姐讨厌了,而且挺严重的。

姐姐与其说是从骨子里喜欢欺负人——不如说是女王体质。在高中上学的时候当过学生会长和空手道部的部长,听说那时的她和现在完全一样,君临着整所学校。

而且,从过去就是这样,红绪和姐姐的相性实在是很差。

小时候的红绪性子比现在更为平和,比现在更慢悠悠,总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是个很老实的女孩子。但是,基本上毫无人心的姐姐,却总是欺负得红绪哭出来。

——二人有着好些年的因缘。

“哼。你这样的在不少地方都变得有些大得浪费——不过内在还是没怎么成长嘛。好吧,算了。那么,香神,赶紧走人吧。”

“呜……”

“既然我回来了,你这样的烹饪废柴女就没有再进这个门的理由了。你就干脆点回家然后憋一肚子气睡觉去吧。”

带着了不得的神情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十五公分以上的红绪,姐姐发射出了决定性的话语。然而,红绪也猛地抬起头来,说:

“那、那么!首先——你不先尝尝看吗?”

提出了一项恳请。

“龙子姐说的话都很在理。但是——说我做的菜‘难吃’,却没有实际尝过,这我无法接受。饭菜的话,有我今天给大家做好了的在那里。要下结论的话,尝过那个以后也不迟我觉得。”

这话很合理,但同时——也是不得不值得怀疑的一句话。

等会儿。

稍微等等。冷静地思考一下。刚才红绪那句话,不有一个很值得吐槽的地方吗?

如果只是当成单纯的交涉,那可是一点问题没有。

太完美了。根本没尝过,却说人不会做菜,那是个人都没法忍。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唔姆。”

一直盯着红绪的姐姐也稍稍点了点头。

“好吧。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吃吃看。确实,连尝都没尝就说你做的菜难吃是有些浅薄——但是,”

将垂下的长发拂起,用好似盯上猎物的野兽一样锐利的眼神看着红绪,姐姐她仿佛低吟一般说,

“你可别以为凭一些半吊子的玩意就能糊弄我。丑话说前头,我可完全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是什么感觉我都会直说。这样也没问题吧?”

“没关系。”

红绪回答,

“因为是自信作。”

“……”

…………惨了。

看完了二人的交涉,我差点没咬掉舌头。

这就是红绪。无论做出何等恐怖的菜肴来,她本人都会打心底觉得那玩意好吃,这就是香神红绪。这就是我的青梅竹马。

而且我也知道她这一点,太知道了。

——说出这种话以后,红绪好好做出了好吃的菜肴?这种事情一次都没发生过。就是如此绝望的事实。

我和姐姐坐到桌边,等着红绪将食物端上来。顺带一提,一直以来姐姐的座席大都是在我的左边。

“嗯。”

将作为土特产买来的牛肉收到冷冻室里,然后坐到位子上的深深感慨难得回家一次的姐姐,突然这么说:

“我很吃惊。这不是很整洁嘛。”

整洁?

“诶,是吗?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

“不。比起母亲大人还在的时候来说,我觉得这扫除已经毫无疑问照顾到了所有的边边角角了。说起来母亲大人可是个烹饪以外都十分随便的人。”

…………重新审视一次,一下子就发现四周似乎被收拾了一番。

——不,这不毫无疑问是被整理过嘛。

窗户桌子地板都闪亮亮的,柜子里的器皿也排得整整齐齐。调理器具也配置得很方便操作,调味瓶上也一点污渍都没有。

红绪那丫头,什么时候连这些都……

“家务都交给红绪了对吧?”

“啊,只有做菜是莉莉在负责就是。”

“原来如此。所以说,你就是什么事都…………算了。”

这么说着还直直盯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姐姐摇摇头,很是夸张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个没任何意义的问题。我失言了。忘了吧。”

“这、这算啥啊!你哪怕问一句也——”

姐姐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分怒气,朝我瞪了过来:

“你这呆子!反正你也是什么活都不干不对吗?”

“呜……”

“你看看你。真是太堕落了,姐姐我真伤心。”

“姐姐你还不是,学生年代的时候家事不也是不能干!”

“即便如此,至少也能给家里帮点忙。说真的,我真希望你能好好理解‘做不来’和‘不去做’的区别在哪里。再说了,我就奇怪,你怎么就不能去学着做一两道菜?”

“你、你现在又来这一套是吧……!小时候说着什么‘男人不用做菜也行’,然后拦着我从妈妈那里学做菜的不就是姐姐你吗……”

“啊,我现在觉得那确实是我不对。不过,那之后你想学的话机会要多少可是有多少。特别是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就是绝佳的时点嘛。”

“呜咕……”

实际上,就算是我一个人住的时候,也完全没好好自己做过一顿饭。

当然,姐姐脑袋里的理念很古风,这也是理由之一。

不过,没能下决心踏出最初的一步果然还是有着很大影响。到最后,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晃到了今天……

“……‘男子不下厨房’是吧。现在已经完全是死语了。说起来,我在连载的那本杂志里面,也有个那啥,‘烹饪男子’是吧?这个特集好像特别有人气。下次我给你带本旧刊过来。你就拿来当参考好了。”

龙子姐姐带着深深的感慨说。刊载了姐姐写的纪事的杂志有好几本,不过这说的大概是面对年轻人的男性杂志《BAROQUE》。

在那上面,姐姐连载的是从头到尾充满了姐姐风的文章。

可以说是不让须眉的好文章。原本并不是女性作家写得来的,然而姐姐充满余力漂亮地接了手,连载也很有人气。

——不过,姐姐也确实没说错。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月以来我懒得抽筋,什么事情都交给红绪做,而且还对她端上来的饭菜说着难吃难吃,就只是这样——喂,等会儿!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回过头这么一想,我这人……好像特别废物啊不是吗……?

“久等了龙子姐!能合你口味是最好!还有汤,我一会儿就端来。”

——就在我对自身的那啥开始自我厌恶的时候,在厨房忙活的红绪,将盛装菜肴的器皿端了过来。

穿着她爱用的鲜红的围裙,红绪将一个大碗放在了奶油色的桌布上。我和姐姐一起凑过去看了起来,然后,

“哦?”

“诶?”

——表达了完全相异的看法。

“炸虾啊。看上去还蛮不错的嘛。”

“看上去很普通……!?”

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炸虾,装在那里面。

炸虾。

就是说将草虾这样的虾类裹上小麦粉、蛋清、面包渣油炸的日本代表性的西餐。就是这样的炸虾在白色的大碗中码成一堆。那炸得金黄的外皮,用旁人的眼光看应该会普通地很好吃。

……好吧,我却觉得反倒是这样的才危险。

虽然有些突然,这里就用毒蘑菇来举例好了。

并不是所有的毒蘑菇都有着特别鲜艳刺激的外表。那里面也有和一般的蘑菇没有什么差别却特别特别危险的种类。

还有,

——香神红绪会“进化”,但并不表示她会突然“觉醒”。

我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肯定比她本人都清楚。

“呣,叶介好过分啊。就算是我,也不是永远拿不出成果来的嘛。我可是每天都在进步呢。”

“不,我倒是觉得你确实是在进步没错……”

她觉得我这种反应不怎么让她舒服,“噗”地鼓起了脸颊,不高兴地说:

“总而言之,现在没叶介的事!龙子姐,请吧。”

“好。不过那之前,有没有什么酱料……”

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姐姐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冰箱。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餐桌上一瓶酱料都看不到。

一般来说,炸虾应该蘸着塔塔酱这类中等浓度的酱料来吃。就这么什么都不蘸就吃,多少有点没味道不是嘛?

“啊,不要紧的!因为没必要蘸酱!”

红绪带着满面笑容说了让人不太明白的一句话。自然而然,我和姐姐对上了眼。双方都保持了沉默,但都对这雄辩提出了疑问。

不对吧——蘸酱的话,一般来说炸虾肯定用得着不是?

“……这就算开始了,对吧?”

姐姐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打个比方,简直就像是看着碗里放着的不是炸虾而是毛毛虫一样,满脸的厌恶。

这么一说,要是给毛毛虫小心地裹上面衣再扔锅里炸,搞不好起锅后真的能和炸虾差不多……我想这些个干啥,也太恶心了。

“好吧,算了。我就开吃了。”

板着脸,姐姐张大嘴,将炸虾送了进去。

然后,咀嚼。

之后,瞠目。

接着——?

“……”

接着,姐姐完全沉默了。

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声音都听不到了。也没有打破这种令人发毛的静寂而乱入的KY。所以说,在姐姐开口之前,我们只能就这么晾在发糙的氛围里。(译:KY指不懂看气氛的人。)

“……香神,”经过了倒计时一般让人噼里啪啦感到麻痹的绝妙沉默,姐姐惜字如金地说,“——我只有一件事拜托你。”

低沉而可怕的声音就这么渗透了空气,

“你自己吃吃看。”

野兽一样闪着光的视线,箭一样射向红绪。

——这是“逆鳞”。

在摸到长在龙喉咙上的特别的那块“逆向的鳞片”的时候,龙会特别暴怒起来——所谓“触摸逆鳞”。她并不是因为这个故事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但我家的姐姐要是发起脾气来那可是吓人得要命。简直就是龙一样的人。

我背后一阵阵地发毛。

我是这么想的——这下糟了。要坏事。想逃跑。想赶紧离开这里。

有一半是本能。

但是,基本上很钝感的红绪,只是老实地点点头:

“啊,好的。我明白了。”

用筷子夹起一只,喀嚓喀嚓一瞬就将那只炸虾吃了个干净,重重地点点头,带着十分认真的表情,她这么说了:“我倒是觉得非常好吃啊。”

“你这吃相倒真是不错啊。”

“谢谢。经常有人这么说。”

“哈……你就没听出来我是在讽刺吗?”

姐姐扶着额头,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是这么回事。是这么种运作方式啊……”

接着,用呆滞的表情一字一句小声说道:“比起想象中的还……这可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我也是这么觉得啊,姐姐。

不过啊。超越想象——进化的菜肴。红绪做的菜,那可是永远领先我们半步的菜。当然,那是朝着想象中相反方向领先就是。

于是,大姐直直瞪着我,说:

“叶介,你干啥一副一脸满足的表情。你也给我吃。”

“诶?”

“这说起来本就是做给你和莉莉吃的不是吗?是吧,香神?”

“啊……是、是的。就是这样。”

“你看。而且,你要理解我想说的东西,亲口尝一尝是最快的。”

“诶……你刚才都那么反应了……不,我会吃。我就觉得会变成这样……”

——到底还是变成这样了。

好吧,将红绪做给我和莉莉吃的东西全部交给姐姐处理,就算有理由,也确实说不过去。

味道……嗯,味道它……那个——算了。

总之先吃吧。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开吃了。”

于是,我开始将炸虾送入口中。

送了过去。

送了过去……

——送,进去了。

“哈……哈、哈啊……!?”

尽管开始了激烈的现实逃避,但说起菜肴,虽然没有“味”和“色”那么重要,也还有绝对不能无视的一个要素,我觉得那就是“音”。

对炸虾来说,最为正确的声音,应该是“唰啦”和“喀嚓”这两个,我觉得应该是种普遍的认识才对。面衣的酥脆感,虾肉的弹力。好吃的炸虾,这两项是必要不可缺少的。

那么,红绪的炸虾又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这、这不可能……!”

“唰啦”。

“啪叽”。

——对炸虾来说,实在是很不贴切的声音。

“里面……居然放了味噌……”

Wèicēng。ㄨㄟㄘㄥ。MISO。

味噌。

在炸虾里放了味噌——这种冲击要用抒情的语言来表达实在是很困难。要是用我的话来说,就只能是“实在是很……味噌啊……”,这以上就没词儿了。

因为实在是太味噌了。

真的就只有味噌的味道而已,你要我怎么多加修饰啊?这个样子倒是真的不需要其他的酱料了。你看,都有味噌了嘛,毕竟。

“……啊。”

想到这

里,我察觉到一个不得了的事实。它实在太富有冲击性,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能立刻察觉。

这玩意,并不只是,在里面放了味噌这么单纯!

“我说啊,这玩意并不是在虾肉里面放了味噌,而是里面不就只有味噌吗!?这也叫炸虾?咋不直接叫炸味噌啊!”

“就是炸味噌啊。”

“‘就是’个球啊啊啊啊啊啊!”

没和往常一样辩护一下,红绪就这么率直地承认了。我因此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情绪一下子激昂了起来。

就算是我也很明白,像这样大吼大叫的实在是很丢脸。

但是,不这么做我实在是顺不过气。

再怎么说,因为——这完全就是,将虾肉一点不剩全剔掉,将凝成炸虾形状的味噌块裹着面衣炸出来的东西!

“没这样的……没这么胡来的……炸味噌什么的……”

再怎么看都是味噌条。并不是甜过头或者咸过头这么简单的问题。

——总之是太味噌了。

这一句话就能完全概括。

“不。这个,并不叫作炸味噌。”

“你说啥……!?”

红绪突然说。

“我的话会叫它‘炸大虾’,就是这种感觉。带点名古屋风格。”(译:饶了我吧这名古屋方言要咋弄啊我去……)

“居然是……名古屋?”

“我虽然没有去过名古屋,但是名古屋人不是什么都会蘸味噌加味噌吗?而且,不是也有‘炸黄油’和‘炸冰淇淋’嘛。就是直接将黄油和冰淇淋放油里面炸。如果说世上可以有炸黄油和炸冰淇淋,我觉得味噌不也可以炸炸看嘛。我很喜欢的啊,味噌。啊,既然是这样的环境,要这么说:贼稀罕了。”

一边软绵绵地笑着,红绪一边还故意用名古屋腔(?)说道。

不是吧,我的童年玩伴……难道以为名古屋的各位平时都是生吃味噌的……!?像是直接吃果酱那样,名古屋人会用手指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味噌然后就这么直接吃?

这就是名古屋啊——红绪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这要是被名古屋的人听说了,肯定会发火,然后毫无疑问地把你抓起来扔去喂虎鲸。就是错得这么离谱。

“叶介。我到底有多惊诧,这下你可算是明白了吧?”

“嗯……”

瘫坐在椅子上,姐姐这么说。被晒得很漂亮的可可色的肌肤上——准确说靠近耳朵那里,都能看到青筋暴起了。

从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我这里移开了目光,姐姐狠狠朝着捏着鲜红的围裙一脸莫名其妙表情的红绪瞪了过去。

姐姐她缓缓地说:

“——我觉得你自己也多少觉察到了。像这样的,已经完全没什么可说的了。”

“呃——”红绪绷紧了脸,肩膀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怎、怎么会……!”

“……你这里表现得如此吃惊,只能说实在是令人绝望。”

姐姐苦笑着讽刺道。

没错。

红绪永远都很认真。认真地做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也认真希望听到吃的人说好吃。

要对红绪说出“那句话”来,要做好相当的觉悟。在吃到的瞬间,即使大家都这么想,这对红绪来说还是太沉重。

——但是,姐姐却完全不在乎这一点。

“香神,你做的菜简直难吃得无可救药。都让人无语凝噎了。”

说出的话语实在很极端,而且太直接。

连呻吟都没法发出。

我也好红绪也好,连找点歪理当借口都做不到,完完全全地闭了嘴。

这就是……头一次来自外部的、对红绪所做的菜肴毫无宽恕的评价。

“看上去你的味觉实在是太过幸福,我是如此推理的……我没说错吧?”

“那个,是……应该就是这样。”

“就是说,你自己多少还有自觉,就是这么回事。也知道自己是个烹饪废柴。而且,你还总挣扎着显摆你那糟糕的烹饪水平。”

“是、是的……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

“咚”一声,姐姐用指尖敲了一下桌子,问:

“香神——你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按照食谱来做菜啊?”

““……!””

我和红绪一起屏住了呼吸。你看——这个问题让我们无比强烈地回想起了某个事实。

姐姐接着说:

“确实,你的味觉太有问题了。不过,既然如此,不觉得也应该有相应的解决之道吗?也就是‘借助前人的智慧’。说白了,就是按照食谱做。很幸运的,在这个家里,家母她那因为对版税的渴望而量产的食谱能堆成山。作为情报源可一点欠缺都没有。要是按照书上写的来做——失败什么的就根本不可能出现。不对吗?”

这论点正确得让人无可反驳。简直就是“烹饪废柴女专杀”。不给一厘米反驳的余地,可谓完美的主张。

——可是,这个理论却说不通。

正确得过了头的论点,反过来说,就是将“从说理的角度谁都有可能想得到”这点翻个面。

说白了,就是“我以前也想过完全一样的问题”。但结果呢……你看,现实却是红绪全力地制作出现在的这些原创食谱。这点还请察觉到。

最为恐怖的是,她能在这不到一厘米的小空间里打擦边球。这就是这位“地上最强做菜难吃幼驯染”。

“这个啊,是这样……实际上,这里有各种各样复杂的……”

“那啥,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相信,不过……”

我和红绪乱七八糟地辩解着。然而这种实在是不干脆的态度,对基本而言脾气不好的姐姐来说实在是容易惹她发火。

“说够了没!!”

“呜……”“呀!”

“——和你们没法聊天。我不想听你们扯这种无聊的借口。还两个人一起扯……说你们什么好……”

完全就是怒发冲冠。用恶鬼一样的脸孔睥睨我们,姐姐蛮横地说:

“香神,赶紧给我走人。你没抓住机会。到此为止了。”

“可、可是我……”

完全就是最后通牒。

红绪的声音在发颤——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我连脑子都没想着先过一遍,就向姐姐发起了无谋的挑战。

“喂!姐姐你这太过了啊!话说,我要吃什么不该由我自己定吗!没道理让你指手画脚!”

“到这一步了还有意见啊?你听好了:在父母不在的现在,这个家里有着最强决定权的人你觉得是谁?是弟弟你吗?不对吧?是爱内家的长女,也就是我啊。就是说,称作监护人都没问题。只要你们还在我的庇护之下,这家里最后拍板的就是我。不得有异议。”

“你这也……太胡来了!”

“真不巧,我就是这种人。我以为你理解得够透彻了已经。”

这实在是蛮横又无理。而且,瞪着我们的那双黑色的眸子,酝酿出一种不管有理没有理都要强硬通过这样特别的气氛出来。而且,

“……叶介,不行啊。这是我和龙子姐之间的问题。虽然叶介这么说我很高兴啦,但那样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人了。”

于是乎。

好容易挤出一点声音,红绪轻轻地说:

“叶介,不要插嘴。”

“什……!”

又来了啊,这丫头。连红绪也不允许我在这个问题上插一脚啊。接着——就在我无话可说的那个时候。

喀嚓。

稍稍有点距离。面对着带着八分凝固的空气的走廊。在玄关口。

——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但是,没有门铃声。打开大门进来了——那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门把手转动着,接着:

“我回来了♪Mmm,是没见过的靴子啊。有谁来了吗!”

像这样,伴随着活泼喧闹又惹人怜爱的嘟哝,她来了。

不对——她回来了。

“对不起啊!叶介!红绪!Club拖得有些久,所以回来得有些晚了!……oh?”

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眸子。体格纤细娇小,身体却又非常丰满。一句话概括,就是那种夺人眼球的炸药一样火爆的造型。

是个天真烂漫、实打实的英国淑女。

是我的表妹,这个家的同居者——莉莉·阿普加斯。

然后,

“Ah……!龙子!真的,是龙子吗?”

“是啊,就像你看到的——”

就在莉莉提问、姐姐点头的那一瞬。比那一瞬更早认识到姐姐的存在的莉莉,一下子浮出了太阳一样眩目的笑容,接着,

“龙子!龙子来了啊!”

以惊人的势头——冲着姐姐,飞翔起来。

“亲娘啊……”“呜啊!”

我和红绪因为莉莉这毫无犹豫的动作而震惊,一下子就从冻住的空气中解了冻,一起发出了呻吟。

莉莉每当情绪高扬的场合,有着总会对亲近的人突然就这么

抱过去的“拥抱癖”。而且,让人头痛的是,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拥抱”。

莉莉她,那完全就是俯冲。

又高,又快,又长。

说到那个破坏力,那可是连我这种体格还算不错的男子高中生都没法接得下来鱼雷一般的一击。你看,这可是以米为单位在空中飞行。

在命中瞬间的冲击,只能说是震撼。

莉莉这样的俯冲拥抱,冲着只有小学生体格的姐姐去了,这已经是十分无法挽——

“龙子龙子!好想见你啊!好久不见了!”

“呵呵,你这癖好还真是一点没变啊。不过,还真是长大了。都已经比我还高了嘛。”

“嗯!我啊,比起以前来说长大好多了!但是,龙子还能好好地接下我,我真的好高兴!真不愧是龙子!”

““……””

——并没有无法挽回。

姐姐用习惯了的动作接住了飞过来的莉莉,然后没事人一样和莉莉开始谈笑起来。

不,别看姐姐那样,确实从以前就是这么结实,高中时代还在空手道上打入了全国。明明我也成为高中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也很有力了,结果一比才知道,还是她更上一层楼……

——怎么说呢,我这不是超废物吗?

会被姐姐的气压给压倒,也没法为红绪做点什么,更没法完美地接住莉莉的飞抱……

啊啊啊……

“Oh?我回来啦,叶介!您看上去脸色真的很差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你看出来了啊……发生了很多啊,伤心的事情……发生了很多……”

看着消沉的我,歪过脑袋来,莉莉问:

“于是发生了什么呢?说起来,我已经饿坏了。虽然很不好意思,现在好想赶紧吃饭啊。我的份还留着吗?”

“““……”””

当事人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致选择保持沉默。

只有,那个脑袋上顶着一堆问号的莉莉,仍然在漂满了味噌香气的我家保持着她的纯洁无垢。

◇ ◇ ◇ ◇ ◇ ◇

如此这般,给莉莉说了姐姐回来以后发生的事情,虽然主要是说我和红绪的大小事情就是。

一开始,莉莉还是满面笑容。

毕竟姐姐在高中毕业以后到英国住了将近一年。

二人可是十分熟稔。

不过,这种表姐妹几年难得的见面,满面欢欣的莉莉的表情在我们的状况说明进度加深的同时,也盖上了阴霾。

于是到了最后。

在说到姐姐给红绪下最后通牒这附近的时候,莉莉怕是终于到了忍耐的边缘。莉莉扬起音调说:

“我不要这样。再也不能和红绪见面什么的!”

“那个,还是能见面的不是……?在、在学校的话……”

“不行!我想多和红绪在一起!”

莉莉毫不隐瞒她的不满情绪,鼓着脸颊如是说。

另一方面,红绪眼神空洞,连应答都断断续续的。

就像是被KO了的拳击手一样。

“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将红绪从家里赶出去,这也太过分了!”

莉莉质问姐姐说。

也是啊。姐姐就这么独自决定一切,哪怕是莉莉也会不满。

——凭借正攻法是不行的。

如果不考虑什么策略的话,姐姐一旦决定“就这么办”,她那地基可是没法撼……

“放心吧。我也觉得就凭这一次机会就决定一切,也确实有点严厉过头了。”

“诶?”

“真、真的吗!”莉莉双眼放光,“还没有完全决定吗!?”

“是啊。是真的。我可没骗你。”

“喂,哈……?哎……?”

你突然说些什么啊!?这和刚才说的不是完全不一样吗!?

这也忒奇怪了点。我的姐姐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喂,什么意思啊。”

我问。

另一方面,莉莉这次则抱着红绪兴奋不已。

不过,被莉莉抱住的红绪,因为状况变化得太突然,和我一样浮出了呆然的表情。姐姐稍微抬头看了看我,耸耸肩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可是莉莉拜托的。”

“诶诶诶诶诶?”

“和无论怎样都好的愚弟你以及旁人的红绪不同,莉莉可是我可爱的表妹啊。对待方式怎么可能跟你们一样。”

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她如此平平常常说道。

这露骨的待遇差别是怎么回事啊!你是那种唯独对女儿异常娇惯的顽固老爸吗!

不,好吧,虽然要宠莉莉也是没有办法我觉得。就算是我,要是被莉莉拜托了什么,我也会想着去实现她的愿望就是……

“——不过,作为代替,增设一个条件。”

于是,这里姐姐说出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交换条件。

依次看了看我和红绪,姐姐用严肃的表情说:

“下次再弄出这种丢人的菜肴出来,香神就不得继续当叶介的‘青梅竹马’。这是我接受复活赛的条件。”

“诶……?”

“不、不许再当青梅竹马……?”

…………你闹哪样啊?

我和红绪一起歪着脑袋。姐姐则继续说:

“香神,你要来照顾叶介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是叶介的青梅竹马’这一点。没说错吧?”

“呃……”

突然有那么一瞬,红绪偷偷瞄了我一眼。

脸上稍稍染上绯色。

那之后——红绪她稍稍暧昧地点点头。

“我觉得那以外的理由也有就是……是、是的啊。要说的话,还真是这样……大、大概吧。”

“这回答又是如此微妙……好吧,无所谓了。”

姐姐苦笑道,接着,

“就是说,因为你们从小玩到大,所以构筑出了良好的关系。但可是,仔细想想吧。要是二人分开长大的话,你们现在的关系还成立吗?不成立吧。肯定——不过是旁人而已不是吗?”

“啊……”

说到这一步,我总算明白了。

确实,姐姐很宠莉莉。但是——为什么对红绪却是如此的严厉苛刻。

“之前,我剥夺了你进出这扇门的权利。所以,下一次,你就要赌上十七年来与叶介构筑的‘关系本身’。当然,就算你输了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也没打算盯。我可没闲到那种地步。说到底也只是个口头约定。但是啊——”

姐姐咧嘴笑了:

“红绪你可是个了不得的小认真。我很清楚你这点。所以一旦如此,我确信你会傻到十分较真地完成与我的约定。”

“——喂!姐姐,你这实在太乱来了——”

“别让我说第三次,叶介。这是我和香神之间的问题。”

姐姐立刻击退了我。接着,朝着颜面苍白死死咬着嘴唇的红绪,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稍微重提点旧事吧。叶介出生的时候,那年我七岁。那个时候,我看着刚刚出生小小的弟弟,我是这么想:”

轻轻一笑,

“‘这个,就是我的了’。”

“……!”

“从那以后这家伙就一直是我的东西。我可没打算就这么白白让出去。也没有让出去的打算。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就来抢吧。”

就这么看着红绪,姐姐拨了拨自己的黑发。

“…………龙子姐,”

接着红绪开口了。然而,那并不是对这个明显就很异常的条件提出异议。

“我会做的。请让我这么做,龙子姐。”

——那实在是太过正直的回答。

就这样,我的生活迎来了下一个阶段。

童年玩伴、姐姐,还有饭菜。

被她们这样夹在中间,我左右不是人,早早地就这么看不到明天了。

然而,我果然还是没有察觉到。

就是,这次的这件事,到最后会发展成怎样不得了的形势。

※那之后,红绪准备的另外一种,用了过量虾肉的“超浓缩味噌浓汤(半流体)”,被肚子饿了的莉莉和我非常美味地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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