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银的骑士,保护了我。
从咆哮的黑色异形手中。
从袭来绝对的杀意之中。
黑森林中。在云层隙缝间洒下的月光之下,挥舞著看不见的刀刃。
他救了我。
打倒了可怕的敌人。
像这样,温柔的对我投以微笑。
那种事情―――。
只要理性有正常运作的话,明明就知道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太过非现实,是在作梦,但却无法阻止愚昧的想法倾泻而出。
像是稚幼孩子般的妄想。
连小学的同班同学,都还会作更"正经"一点的梦。
没错,这个,不过是个误会。
但是。为什么。
像这样看到的光景,不是现实中圣杯战争的一环,而是在很久以前,母亲曾念给自己听过,绘本的世界中一般的感觉。
不由得那么想。
不由得那么思考。
名誉的骑士,绝对不会伤害妇女与孩童。
所以,即使他是侍奉敌对魔术师的英灵(Servant),也一定、不会将杀意指向我―――。
「你没事吗」
看、骑士对我说话。
和绘本中一模一样。
就像童话中的骑士般,沉稳、温柔。
像是要让不断颤抖、矗立在那里的我安心。
「他"刻意"要让自己丧失理性。你还是快逃吧」
虽然想要对骑士的声音点头。
但我又无法动弹了。
然而,这次并不是因为恐惧。
不由得紧盯著在视线之中展开,骑士与异形之间的战斗,动弹不得。
就连以魔术强化的视野都难以追上的高速战斗。
鲜明、精湛的骑士武技。
明明在Caster的结界之中,但对他却好像没有丝毫影响。
身上像是缠绕风一般,持续战斗。
明明应该有很严重的限制才是。事实上,反倒是异形那边让人如实的感觉到结界的效果,表现出生硬的动作。
即使是对物理战斗技术生疏的我看来,骑士的优势也很明显。
处于劣势而气喘吁吁挥动著钩爪的异形不久后灵体化消去了身影。
只留下像是悔恨般的咆哮。
月光之下。
黑森林中,只剩下我和骑士。
然后。
没有持剑的骑士那碧色的视线仅只一次看向「这里」。
「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么说。
柔和地、爽朗的。
真的―――
他露出微笑。
美丽的瞳孔,反射著月亮的光辉―――——
―――和骑士的邂逅、和异形的遭遇。
时钟的指针,稍微往前倒回。
那是,在黑森林发生的事。
那是,在凌晨发生的事。
风正吹著。
和昏暗夜空相同色调的林木骚动。
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亮,连闪耀的星星都极度稀疏,充满了黑色的夜晚。
黑森林。果然还是那样形容比较合适。和依然残留冷冽的季节无关,充满郁郁苍苍针叶树的这个地方,如果有在半夜醒来看到这片风景的人一定毫无疑问会产生这里是「真正的森林」的错觉。
有如森林般的空间。
深邃的黑暗。
那是以魔术要塞被组成,玲珑馆宅邸的一部分用地。
如果要分类的话应该算是后院吧。
要用这一句话概括实在太过宽广。能容下数个包含操场的小学校舍都还绰绰有余的这个地方,对附近居民来说果然还是被称做森林。玲珑馆的黑森林。昏暗的庭园。
在那里,现在有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少女。
在黑暗中,毫无畏惧的走著。
连手电筒之类的照明用具都没带,若无其事、和白天一样。
实际上,差别并不大。
靠著魔术透过魔力的瞳孔轻易的就能看穿黑暗。是非常初步、算是某种魔眼的东西―――虽然这样说是有点夸大其辞,总而言之,夜晚带来的影子多寡对少女来说是构不成障碍的。
少女―――
玲珑馆美沙夜,静静地在黑森林中行走。
不过是走在自己宅邸内,要这么说但神色中却带有些紧张的颜色。
因为查觉到了。
就算以完美无缺来形容都不为过,密致而且牢固的Caster的结界中唯一,在这个后院的空间中有著极小部分的「破绽」存在,美沙夜透过在宅邸内四处放出的使魔查觉到了。她理解了。所以,即使是圣杯战争开始之后,才每天晚上都有尝试著想要入侵的从者存在。
当然,连一次都没有完全被侵入过。
光是要进入森林一角就已经很勉强,即使如此,还是入侵到了某种程度这件事是确定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破绽」。
而且,那还是特地在夜晚中产生的「破绽」。
(……虽然不认为能够编织完成度如此高的结界的人,会犯下这种错误)
美沙夜在内心思考。
本来,应该是立即报告才是正确的行动,虽然是这么想。
父亲也好Caster也好,都为了各种事情在奔波。就连刚才悄悄靠著使魔偷看父亲所在的房间,都带著严肃的表情和Caster在说些什么事情。
那么,能胜任的只有自己。
偷偷的,靠自己的手修复吧。
美沙夜这么想。
即使在报告之后获得许可才是正确的程序,但这样至少会比较有效率,也有这是合理判断的自负。
同时,也有著因为年幼而存在的野心,但美沙夜无法查觉到。即使因为日前的英灵(Rider)而强烈痛感自己还太过不成熟―――
(没问题。马上就结束了)
微小「破绽」的话补修应该是可能的。
在放出使魔的时候具体的地方也已经知道了。马上就能结束。
片刻不离携带的短剑。从Caster那边得到的这把Azoth剑,拥有远比祖父做为遗物留下来的各式魔术礼装还要高的性能,就算没办法像父亲和Caster那样,也应该能发挥让自己成为一流以上的魔术师的力量。
「……有了」
走在黑暗中短暂的时间后。
只要碰到立即就会受到致命伤,充满恐怖的死亡陷阱的黑森林,只要依著这个路线走就没有问题,照著事前被教导时走著走著。
踏入森林领域约20分钟过后。
美沙夜找到了那个「破绽」。
由让人不经看得出神般的美丽所编织成的魔力城壁呈现像是开了个勉强能够让一个人类能够通过的洞的状态。
就好像,"是故意"要那么做一般。
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没错。这个是。
没有错。美沙夜瞬间理解了。虽然感觉像是自然发生,由风所形成的东西,但这个是故意做成的。故意准备「破绽」来引诱愚蠢的入侵者,而设置在内侧以精灵为始、各种强烈的魔术陷阱是为了给予打击的―――
「█████████―――!!」
瞬间。响起吼叫声。
如野兽般的咆哮。
藉著强力的魔术甚至可说到达不可能被破坏这一领域结界的「破绽」,不,正确来说是「入口」中,有个敏锐发觉并且想要入侵的异形之影。从美沙夜的角度来看仅只数公尺远。好近。太近了。
吼叫的异形之影。敌人。
原本那应该是中了陷阱的猎物。
但是,在这个瞬间。
有个"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名为美沙夜的异物―――
「……!」
瞬间,想要透过留在本馆的使魔通知父亲和Caster。
太慢了。自己也明白判断力已经下降。
和异形之影四目相对。
浮在夜空中的红色光辉。血红的眼球。充满血丝的眼睛。杀意。
那并不是人类能浮现的感情。
压倒性的破坏冲动,杀戮冲动的集合体就在那里。
人型异形。
怪人。
狂兽。
脑海中闪过几种形容。有种无论哪个都符合,但又都不相符的奇妙感觉。穿过魔力之璧的「入口」,保持缩起背部呈前弯的姿势盯著这里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的人类。
要清楚辨识肉体的造型也很困难。
黑色。全黑,像是影子一般的躯体。
想起第一次见到Caster时的隐蔽魔术。虽然和那类似,但却有种决定性的不同。那个时候还能抱持疑问和疑念。
压倒性的存在感。
黑色躯体与血红瞳孔。
和捕食猎物前一刻的狼相似、大大张开的下颚和尖锐的牙齿。漆黑的钩爪。
带有"超越人类"的绝对性。
英灵(Servant)―――
被压倒了。
被震慑了。
那是仅仅是普通人类的自己永远不可能敌过的凶恶。
明明是误认为魔兽也不奇怪的外观,但不知为何却能理解。
带来恐怖,神秘的集合体。
传说的显现。使神话在地上重演般,破坏力的集合。
英灵。本来是人类程度的魔术师无法使役,属于超常现象的一环。
会被杀。只要这个怪物有那个意思的瞬间,自己一定就会死吧。
但是,即使如此。
这个感觉并不是第一次。日前,Rider来访时感觉到的事物总量,远远超越美沙夜在这个瞬间感受到的。
所以,还能思考。一定也还能行动。
似乎要被恐怖所击溃的意识角落在那瞬间拼命地思考自己该如何是好。
操作使魔所做的紧急通知。
操作自己肉体进行的逃走。
两个行动。没问题。可以做到。即使双脚发抖,无法动弹也好。即使不知道后者的行动眼前的怪物会不会允许,但已经知道该怎么做的现在,至少知道自己不该还停留在这里。
下定决心。美沙夜将思考化作行动―――
「███████████████!!」
第二次咆哮。
杀意。害意。敌意。恶意。
受到像这种对于他人的负面感情的集合袭击,美沙夜的精神受到了冲击。思考麻痹了。想要行动的肉体停止了。
动弹不得。
身体也好,内心也好。轻易地就停滞了。
颤抖的嘴唇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瞪大的双眼不断看著异形的身影。
在晃动的视线中,异形的身体缓慢地开始移动。在美沙夜的眼前,边以钩爪将触碰到的林木粉碎边缩短了距离。
美沙夜无法动弹的看著这一切。
血红瞳孔。
看不出来是人类拥有的。
像是在鉴赏要撕裂的猎物般,眯起眼睛。
啊啊,这是。这个异形的从者。打算要把自己吃掉。
「……」
半句话也没说,美沙夜投以视线。
没有流泪。
毅然地,抬头看著破坏化身的血瞳。
即使她自己没有发现―――那无疑是和踏入自己领地的非法入侵者对峙的小小王者之姿。
异形歪起头,伸出有著锐利尖爪的手。
美沙夜没想过要发出尖叫。也不打算移开视线。即使逃不了也无法求救也拼命地咬著嘴唇直直地瞪著他。
死亡的下颚张开。
死亡的利爪接近。
不可能抵抗。
然后。
在下颚要将美沙夜的头部咬碎,利爪贯穿胸部挖出心脏的那个剎那。
苍色与银色的影子―――
无声地。降临在美沙夜和异形之间。
被厚重云层细缝间洒下的月光照亮的"人影"。
苍色与银色。
让人连想到中世纪欧洲骑士的装扮,看起来像是位青年。
金色的头发被风吹拂而飘动。
看起来明明不像有拿东西,但明确像是以拿著武器为前提的姿势制止异形的所有动作,飒爽地堂堂正正站在那里。
和他对峙的异形即使在沐浴月光仍旧昏暗,黑色的歪曲躯体维持前弯的姿势对著突然造访的苍银骑士发出低吼。
那是对血感到饥渴野兽的威吓以及愤怒。
对著在猎物面前出现的妨碍者的,死亡宣告。
「███████████████―――!!」
第三次咆哮。
美沙夜的身体反射性的紧张起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不认为有人类能正常行动。
所以,觉得青年一定"不是人类"。
苍银的骑士从正面接下咆哮开始了战斗。
不可见的武器与钩爪和利牙的剑戟。
会将所有触碰之物全数粉碎吧,死亡的舞蹈开始了。
粗壮的树木轻易地就粉碎倒下,漆黑的利爪展现出连枪炮的同时射击都不可能达到的破坏力挥舞了好几次。没有击中。青年骑士轻而易举的躲过异形所使出的攻击。时而还挥动不可见的武器。
不可能是人类。
双方都是。
毫无疑问有两名从者。
互相在尝试从「破绽」入侵时偶遇,这应该是正确的。让渐渐从麻痹状态回复的思考运作,美沙夜是如此认为的,同时―――
呆滞地。
半无意识地想著。
说不定。
如果是在正常状态下,根本不会这么想。
所以,这个感慨是异常事态的一种。
一定是这样。
丑陋的异形。
伴随而来绝对的死亡。
在那里,随著月光现身的骑士。
挥舞不可见的刀刃的英灵。
这个"美丽的人",说不定。
并不是为了要入侵宅邸。
和异形相遇也并非偶然。
而是。
―――为了要救我也不一定。
像那样。
自然的这么想——
如同以前记述的一样。
圣杯所召唤的英灵(Servant)有著人格。
这是极其稀有的例子。
本来,显现的英灵不会拥有自我意识。
做为抑止力的一端极少显现的他们正是自动能够活动的力量本身,而在之中一切的人格和感情皆不存在。
协会所留下来的纪录中的数个例子也明确得知。
没有成功对话过的报告。
自动战斗机械。
过去曾有人那么形容。
然而,于圣杯战争中,例外的英灵伴随著人格显现于世。
详细理由并未明朗。
这该视为显示圣杯惊异力量的好例子吗。
还是说,该视为对魔术师(Master)来说的某种枷锁呢。
在大多数的场合,他们拥有生前的人格。
因此,知晓自己英灵的逸闻和人生是相当重要的。
纪录、传承、传说。尽可能的收集资料,理解他们。
如前述所说,注意构筑相互的关系性。
也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产生人格变质。
因狂化技能而发狂的Berserker就是一例。
在此种情况下,要构筑关系性就相当困难。
但换个角度―――
也能视为不被人格左右,能施行冷酷行动的棋子。
理解自己英灵的个性。
和相互关系性无关,那将会左右圣杯战争的趋势。
例如。
若得到生前的人格中,得到有将杀害孩童视为禁忌的英灵。
如果强求他和拥有少年少女模样的御主或是英灵战斗,无法否认会产生不必要的争执。
(节录于一本老旧记事本)——
那是―――
相较于平常有点不同的早晨风景。
独自一人的早餐。
正确来说,虽然有相当多女仆服装的女性在,但严格来说在宽广的餐厅里,只有美沙夜一个"
人类"。
在玲珑馆工作的佣人随著圣杯战争开始,都和母亲一同移往伊豆的别墅了所以这也没办法。也充分理解到父亲和Caster相当忙碌。
所以,美沙夜一个人享用早餐。
在长餐桌的一端孤伶伶的坐著。
感受著些微射入玻璃窗的阳光的温暖。
夹杂著宣告早晨的小鸟鸣叫,除了刀叉触碰到盘子时发出的声响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可以发出声音喔,连会柔和地责备自己的母亲声音也没有。
随侍在旁的女性们什么都没说。
不输入指令就不会有反应。
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们不是人类。
是Caster制造出来的数具女性形人造生命体(Homunculus)―――
她们全数取代了移往伊豆的佣人们的职位。同时也算是兼具某种护卫吧。昨晚离开宅邸要进入后院的森林时既有几具想要跟来,也被说了「请回屋子里」。
她们的性能很高。
还是应该说是Caster的魔术很优异呢。
昨晚美沙夜的一举一动。似乎"自动的"传达了的样子。
不是传话一类,而是知觉的共有。
使魔得到的知觉情报由魔术师接收本身并不稀奇。但是Caster的那个是做过头了。和总数超过数十具的人造生命体的同时知觉共有。又不是飞鸟时代的传说人物,但他却理所当然的做到了。
据他所说,她们自己的知觉也全部联系在一起
看起来像是复数的个体,但却是某种群体般的存在。是吗。
那并非普通魔术师能制造的人造生命体。
「……这就是水平不同吧」
短短低喃道。
英灵与人类。
这几天美沙夜清楚理解到两者的不同。
遭遇两名从者后回到宅邸迎接自己的是浮现困扰表情的Caster和难得脸色大变的父亲。看见那种表情的父亲还是头一次。
以极东屈指可数的魔术师闻名的父亲。
伟大的魔术师。
就连时钟塔的魔术师都另眼相看的现任玲珑馆当家。
那样的父亲,却像那样脸色发青―――
看见的只有英灵,没有见到魔术师、听见美沙夜这么说父亲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太了解父亲为何要对御主这么警戒。
「……」
突然将视线移往一旁的人造生命体。
边拿起叉子吃著用刀切开的炒蛋,看向她纯白的肌肤。不同于人类,但和人类相当相似外貌的人们。整体上颜色相当淡薄,给人一种人偶的印象。
比昨晚父亲的脸色还要白皙。
几乎不会眨眼的硬质瞳孔,美沙夜感到有点难以应对。
对于她们做的料理没有怨言,既顺从,而且对各种命令似乎都会遵从的态度,某种意义上甚至让人感到怜悯。
如果有一天她们突然开口想要自由的话,自己一定会听从吧。不会像以前在祖父的书房里看到的外国小说那样,感觉到人工物想要叛乱而杀害他们。
如果她们伸手寻求,那就回应吧。
和对待这个城市的人们一样。
即使如此。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意识消失不了。
比方说,没错。既没有打算做为个人聊天的对象,也没打算想要成为朋友。
因为是人造的存在?
因为像是人偶一般?
不对,至少美沙夜自己不会把那当做理由。
所以,只能说是"下意识"。
(虽然对于超越空间连结的复数人工脑是如何进行思考的有点兴趣)
即使想要找出理由,出现的也只有单纯对事物的兴趣。
由对人格的共感所产生的相互关系―――也就是友情一类,这样是不可能产生的。
保持沉默,美沙夜继续用餐。
再度响起的刀叉声。小鸟的啼叫。
数分钟后―――
早餐快要用尽。
结果,父亲还是没在餐厅出现。
Caster也一样。
话说回来,从者会进食吗。理论上只要来自御主的魔力回路还连接著,他们就没有摄取营养的必要,但即使有这样的理解他们是否有可能有因为喜好什么而进食呢。
这几天没有看过他有吃过什么。
就算和父亲一起出现在餐厅,也什么都没有吃。
没错。父亲的话当然有吃。
特别是早餐的时候和美沙夜一起―――
(……明明是早上)
父亲很少不在。
昨晚也是,晚餐时没有出现。
一个人用晚餐本身并不罕见,所以没有特别在意。
「父亲大人在哪里呢」
「在房间里」人造生命体回以和昨晚相同的回答。
「是吗」
点头。
美沙夜喝下剩下的牛奶——
在门前有他的身影。
有著高耸天花板的二楼走廊底端,其中一间父亲的房间。对美沙夜而言是有著坐起来很舒适的沙发的房间,如此认知的房间前有著刚好打开门出来的他的身影。
修长身材的他。
艳丽,衬托出朝阳的黑发。
Servant Caster。
看到我之后,他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早安,美沙夜。睡的好吗」
「……是」
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回答不小心慢了一拍。
对于昨晚愚蠢行为的愧疚感当然在美沙夜的心中。
那不是正确的选择。只要查觉异常的瞬间进行确认的话,就可以知道那个「破绽」是故意留下来的,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
美沙夜强烈的自觉到急躁的心情会让判断力变差。
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那就好像是还没长大的幼童的行动。
愧疚感非常强烈,也想从这里逃走。
但是。
昨晚有话没能对父亲和Caster好好说明。
在那个「破绽」附近看到的所有情报。
Caster从配制在用地上空的数只精灵和各种魔术的监视网得到相同情报的可能性很高。但是,将所有疑虑传达、相互共有是有意义的,昨晚才刚亲身体会。
美沙夜说出昨晚看见的光景。
只有说出当场发生的”事实"。
咆哮的异形。ˋ
苍银的骑士。
两名英灵的激烈冲突。
孩子般的妄想当然没有说出来。
Caster静静地,沉默的听自己说。
然后―――
「谢谢你,美沙夜。
我确实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情报,但你那夹杂只有理验者才知道的感觉是贵重的情报。应该是Berserker的那个个体的咆哮带来的麻痹效果,恐怕是只有极近距离才会产生效果吧。那可说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这么说道。
没想到,他居然低下了头。
美沙夜无法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和西欧人做的点头不同,而是日本形式的一礼。代表深深谢意的意思。
「Caster……?」
「真的很对不起。本来应该是由我去救你,但却变成是倚靠那个从者。如果那个骑士不是像那样高洁的英灵,说不定你早就丧命了」
「请抬起头,Caster」
声音非常急迫是源于强烈的自责。
无法忍受―――
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成熟与愚昧招致的事情。
美沙夜强烈的自觉到这责任绝对不在他和父亲身上。
在两名从者想要尝试入侵的现场,他并非为了击倒而是救援,做出这危险性太大的判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这是我的失误。所以请不要这样,Caster」
「……真是温柔的孩子。美沙夜。但是,你似乎还没有理解你对你的父亲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那、是」
看见抬起头的他的眼睛,回答又慢了一拍。
如果说没想到的话是骗人的。
普通和蔼到令人惊讶的他的口吻,变化成带有些微的「劝谏」气息有相当充分的理由,美沙夜也知道。
魔术师的家系。门第。
失去继承者和世俗不同有著相当大的问题。
失去所有积年累月的事物。
代代血脉所累积起来,家系独有的魔术刻印的断绝。
那是对连绵持续不断的钻研、修练和苦斗来说最残酷的闭幕。
他的话应该是那个意思才是。
但是,总觉得―――
接下来所说的话的内容,和美沙夜料想的有些许不同。
「取得圣杯的这个战争,确实有著相当大的意义。到达『根源之涡』是对所有魔术师来说绝对的悲愿。但那同时,失去你也是绝对的悲剧。因为美沙夜,你对我的御主来说是光」
「光……」
「和过去真世界中闪耀的星光同等尊贵,独一无二的光辉。
即使在圣杯战争中也不该侵犯。为了成就悲愿而放弃心爱孩子们的未来是绝对不能有的。那已经跟你们是否是魔术师无关―――」
他的手碰触到脸颊。
像父亲一般。
像母亲一般。
柔和地。
温暖地。
明明是体温很低的冰冷手掌,美沙夜却有如此感觉。
对他编织的言语也是。
「请千万别忘了。
满溢大地的所有爱子,都是尊贵群星的光辉。
玲珑馆美沙夜对你的父亲而言,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事物。」
他的话。
他的视线。
美沙夜直直的接下。
虽然还是觉得他所说的话有点夸大其辞。
但觉得他的心情已经传到了自己的心底。
所以―――
这次没有延迟的回答。
说了,是的。
简短的,明确的——
我―――
我看著我自己。
镜子中照出的自己。
和八年前不同。
活在一九九九年的现在,名为玲珑馆美沙夜的女人。
从年幼孩童的身体,成长为如此像女性肉体的我。
无论被投以多强烈的视线,当然都回以完全相同的视线。
对著镜子另一边提问。
吶,你。
吶,美沙夜。
逐渐开始的第二次圣杯战争,如何呢。
序战没解决那孩子,是失败?
是还足以挽回的程度吗。
还是说。
和充满幼稚和愚蠢的"那个时候"一样―――
「绝不会再……」
短短的,喃喃自语。
夹杂在滑落水声中的我的声音。
从肌肤上滑落的热水声响,吞噬了我的话一起被卷入排水沟中。
看来增建个人用的淋浴间是正确的。
虽然并不常自言自语,但混杂自己的声音这点并不坏。
我盯著我自己。
锐利地。视线像是要刺穿一般。
然后,将手伸向自己的后方―――伸向脖子后方的令咒。
刚好停了下来。
话说回来―――
八年前。第一次圣杯战争。
身为御主的父亲的令咒,是在哪里发现的呢。
虽然觉得应该不是在同一个地方。
从来没见过。一次也没有。
只有问有几枚羽毛,实物到最后都没看见。
欸欸,没错。
直到最后。
如果问了的话,父亲会回答?
欸欸。会让我看吧。
因为那个人好像对我"寄予重望"。
我―――
当时的我,会很高兴吧。
说,父亲大人让我看了重要的令咒。天真地。
露出笑容。
一无所知的我,像那样感到高兴。
不知道那个时刻会到来,露出幸福孩子的脸。
但那时的我早已不在。
那个幼小的孩子不存在。
没有父亲。
也没有母亲。
玲珑馆的当家,是我。
做为第二次圣杯战争的参加者要和六人六骑互相残杀的,也是我玲珑馆美沙夜。
不是其他人。
我只要以现在的我自己,投身于圣杯战争(互相残杀)中。
「―――父亲大人」
没有人回答。
取得代之―――
莲蓬头的水声更迭不断的回响著。
很长的一段时间。
就彷佛。从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瞳孔中流下,泪水的瀑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