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倫子深深低下的头,坐在科长位置的大村摆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你道歉干什么?”
“把Amane Life制药的相关情报交给特防局是我的失误。因为这件事,搜查遭到了妨碍,甚至出现了死亡者。”
“那不是交换条件吗?我们也想知道那个被绑架的家伙所说的话。”
大村说得没错。让倫子也去听被绑架的二等净血官的证言,同时向他们提供刑事部当前掌握的情报,这就是和特防局的交易内容。
作出判断答应这件事的,是倫子。除了姑且算是自己人的倫子,特防局不打算和其他人交涉,所以这件事也只好由她自己决定了。
倫子怎么没想到会变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暂时离开搜查科单独行动。”
“你是傻子吗?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给我和往常一样跟搜查一科一起行动,这是命令。”
“我是属于内阁府的,有情报需要隐匿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单独行动。”
大村咬牙切齿。
“现在才拿出那种见鬼的特例啊。隐匿情报?你是说冈岛这名字的出处?”
“也有这一点。”
“……你对杀了净血官的家伙有头绪了?”
大村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的。”
回答的时候,倫子不由得垂下视线。
“虽然不能确定,但至少我知道和事件有关系的人物。”
大村紧盯着倫子的脸颊。
“你不能说的事,和内阁府没关系吧。是关系到丸吸同胞的情义对吧?”
倫子深切地感到,这个人真的很清楚自己的事情。
她什么也无法回答,大村的话更进一步地戳了过来。
“就是说和我们警察相比,你选择了丸吸的村子。是这个意思吗?”
倫子用力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
背后传来了咂嘴的声音,大概是搜查一科的什么人吧。倫子没有抬头,快步走向九科的办公室。
已经掌握了Amane Life制药这条线索,之后靠自己应该就能调查。不能让刑警们和“白楼”扯上关系。虽然也是为了保守秘密,但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白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此外,不能保证杀了净血官的人不会对警官做同样的事。
辻村雾子。绑架了净血官的女人。
杀人的也是辻村雾子吗?她的恋人被净血官所杀,心怀恨意。倫子从梨纱那里听说,雾子说过打算复仇一类的话。
就算如此,为什么最初绑架了一个人却没杀他?把他运进“白楼”,究竟做了什么?既然是请求白的协助,就是做了什么实验吧。
总之,只有再去一次“白楼”了吧。开诚布公地和白谈谈,付出我能拿出的最大代价让他说出情报。
今天也要通宵了啊,倫子想着走进九科的办公室。
“啊,伦子小姐。”
正在整理搜查资料的红朗从椅子上起身,靠了过来。他抬起视线,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说:
“我有必须告诉伦子小姐的事情。”
“什么?”
倫子怎么也抑制不住带刺的语气。反正,这家伙绝对是要说出“明明是刑警伙伴就别隐瞒了”之类的话。
然而红朗不时瞄着背后的储物柜说道:
“因为这段时间连续通宵,伦子小姐的换洗衣服已经没有了。”
倫子半张着嘴呆住了。
“……换洗衣服?”
“啊,只有内裤还剩下一条。”
“为、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知道!?”
仔细一回想,昨晚在警视厅留宿淋浴时,自己的确确认到储备的换洗衣服是最后一套。
“你又擅自打开储物柜了吗!”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红朗不高兴地说:“但是提前确认长官胸罩的轮换是部下的责任!”
倫子红透了脸,把红朗打倒在地上。
没办法,回家一趟补充换洗衣服吧。顺便,梨纱差不多该回来了,也想直接听她说说详细情况。
倫子整理好行李正打算离开仓库,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
“桐崎,我要回一趟家,你也过来。”
“咦?”红朗揉着被揍的脸一口气站起来:“搬行李吗?伦子小姐的胸罩由我来拿!”
“够了吧你!”倫子踩在了红朗的脚尖上。
两人离开警视厅,在出租车里倫子向红朗说明:
“你知道梨纱在我家对吧?这段时间想拜托你做她的护卫。”
“是保镖吗?呃,她被谁盯上了吗?”
“嗯,算是吧……”
梨纱接触了似乎与事件有关的女吸血种。虽然今天那个女人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但无法保证她今后不会对梨纱做什么。红朗再没用也是对吸血种搜查官,受过完整的训练,而且这件事也没法交给其他人。
对了,打电话把自己带红朗过去这件事告诉她吧。倫子想着给梨纱打了电话。
没人接。
提示音响着。梨纱是有什么事情把电话放下去别处了吗?
倫子朝自家的固定电话也打了一下,但还是没人接。
有种不好的感觉。
梨纱从“白楼”打来电话是在两小时前,那之后没有联络。她好好按自己说的离开“白楼”回家了吗?
倫子确认了梨纱手机的GPS。位置信息是在——葛饰区,荒川河沿岸。这是说她还在“白楼”吗?不,那里是地下,不可能正常发送GPS定位结果。而且,这个地方莫非……
倫子把地图放大。
圣布兰卡大教堂。倫子倒吸一口气。
这个地方——是连接“白楼”正门电梯的地上出口。为什么梨纱的手机在这种地方?她是从这边而不是东京拘留所一侧出来的?为什么?
想到这里,倫子打了个寒战。
梨纱在电话里说辻村雾子刚刚回去。
如果她是从正门离开,而梨纱跟上去的话。
“不好意思!”
倫子从驾驶席后面用一副像要咬人的势头喊道。司机吓了一跳,方向盘晃来晃去。
“请往葛饰方向开,快!”
在距离东京拘留所相当远的荒川河沿岸、一片清静的住宅区正中央,有一座被树木环绕的拜占庭式教会。大教堂巨大的半圆形屋顶伸向傍晚的暗淡天空,由于太阳开始下沉,附设在旁边稍小的礼拜堂同它的轮廓一起与树影化为一体。倫子从出租车上跳下,为了寻找手机拨打梨纱的号码。
能听到微弱的来电声。位置在礼拜堂的后面。
在后门跟前的沙地上,掉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倫子跑过去捡了起来。是手机,手机壳上贴着梨纱和七月并排笑着的大头贴。
“伦子小姐……?”随后从出租车下来的红朗向她搭话,但声音没有传进倫子的耳朵。她紧紧握住梨纱的手机,愣愣地盯着。发生了什么?梨纱现在在哪里?辻村雾子那里吗?
倫子给“白楼”打电话。
“……是我。梨纱呢?”
“很早之前回去了。”白答道。
“——是从哪个出口?”
倫子仿佛看到了白在电话那头露出的冷笑。
“从你那边啊。”
倫子感到了恐怖。他连自己到圣布兰卡大教堂来这件事都知道。
“她看起来想做有趣的事,我就没有把门锁上。”
“辻村雾子在哪里,梨纱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雾子是我的客人,我很中意。她的那份复仇心、执著心很吸引我。最主要的是,她作为研究材料真的很棒。我可是很想看她完成复仇啊,希望你们不要碍事。”
倫子咬住嘴唇。
这就是——活过上千年的怪物的本质——毫无止境的享乐主义者,如同不断增殖的癌细胞般的好奇心。
愤怒中,倫子脑中浮现出动用武力这个手段,又马上摇摇头打消念头。她不知道能不能胜过远比自己老练的第一世代,况且就算他吃到苦头也不会对自己说出真话。
倫子焦躁地挂掉了电话。
“……呃,伦子小姐?”
再一次被搭话,她总算想起了红朗的存在。
“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啊?”
已经不是顾虑“白楼”有所隐瞒的时候了。
“梨纱不见了。她之前在‘白楼’搜集情报。”
为什么要让她去做这么愚蠢又危险的事情呢,话一出口,心头便溢出了后悔的感觉。
倫子对红朗说出梨纱在“白楼”遇到名叫辻村雾子,那个对净血官怀有恨意的女人这件事。还有第一起事件里将净血官绑架、监禁了二十四小时的恐怕就是那个辻村雾子这件事。
梨纱追着那个辻村雾子经过“白楼”这一侧的出口——
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梨纱是尾随上去了呢,还是在这里被发现了呢……还不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说、说、说不定被抓住了呢?”
红朗脸色发青地说道。也有那个可能性。
“不、不去找的话梨纱大姐就、怎、怎么办,要,要向科长报告、”
“报告就拜托你了。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我一个人去找。”
“一个人?不、不行,太勉强了,人手不够的话、”
倫子屏住呼吸摇摇头。
“……又是我的失败……而且,我对搜查一科的大家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指望他们。而且我还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办法。”
“伦子小姐!?”
背对着红朗的喊声,倫子朝车道跑了出去。
倫子把手指插进大腿,指甲剜动神经,疼痛使五感燃烧起来。少女的体味夹杂着沙尘和尾气味道隐约地漂浮着。自己记得这个味道,是梨纱。汗味非常浓,她是处在相当紧张的状态下吗。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能沿着味道追上去。
倫子跑出人行道,一阵绝望立刻向她袭来。气味在车道一侧。
乘上车被带走了……?
如果是徒步姑且不提,但只靠嗅觉去追踪坐车移动的对象实在很困难。自己能追多远呢?
倫子感受着背上的寒气加快脚步。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的话,就只剩下最后的手段了——回到“白楼”,和那个怪物交易。如果是为了梨纱,就算那样也好。
如果是为了救我总算得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家人。
求你了,要活着。倫子祈祷着,紧紧抓住气味的尾端奔跑。
*
“为什么就这么让她走了,真没用!”
红朗被匆忙赶到教会的大村大吼了一顿。一开始打电话时就被吼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非常抱歉,可是伦子小姐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搜查一科的刑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停下的几台警车上下来,走进教会的用地。宇佐见一副怀疑的样子仰视半圆形屋顶,桦沢蹲下来盯着地面的轮胎痕迹。
“别管那个女人了,科长,”宇佐见厌恶地说:“比起那个,这间教会的人不会看到什么吗?”
“这里、没有人。”
红朗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
宇佐见目光锐利地瞪过来,红朗缩起了脖子。
“这里似乎不是真的教会。虽然起了个什么什么大教堂的名字,呃,但只是座造出教堂样子的建筑。”
也就是说这里是白的私有地。他为了隐藏通向“白楼”的出入口,建起了漂亮的拜占庭式教堂,但并没有进行宗教法人登记。这里既没有神甫也没有信徒来往,只有不了解情况的观光客人或附近的孩子偶尔会擅自进来。
由于倫子说把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红朗便把“白楼”和那些居民,还有叫辻村的女人在那里出入的事情都向大村报告了。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什么关键的情报。
“把那个住在地下的老头子绑起来不就好了吗?”
年轻天真的间岛巡警问道。
“内阁府和法务省那两边,部长都去抗议了啊,”大村用苦涩的语气说:“没用的。他们态度很强硬,坚持说不存在那么个人。就是说那是级别相当高的机密事项。”
红朗心想,那种地方当初为什么会让我进去呢?因为是倫子小姐把我带进去的吗?啊不对,那个老爷爷说过他中意我之类的话,那如果我拜托他的话就能再进去的吧。不对,要怎么拜托他?我可是连联络的方法都不知道啊。红朗抱着胳膊嘀咕着绞尽脑汁地思考。
“……胡利奥,还有辻村……雾子,吗。”
“就算只知道名字……”
“他们都是丸吸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调查得到。”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这方面想办法吧。”
“女的那边曾经是风俗业小姐,所以怎么也能……”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们没时间了。”
“樱夜那家伙,就这么跑了,更详细地把事情——”
“那个女人的事情,现在说也没用了啊。”
红朗绞尽脑汁地思考,刑警们的交谈声毫无阻拦地穿过他的耳朵。
终于,刑警们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便纷纷回到警车上,引擎发动的声音相继响起。
“呃、那、那个……”
红朗看着朝后门外走去的穿战壕大衣的背影,出声问道:
“我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宇佐见只是把脸转向这边,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个女人没有拜托一科吧?那么,九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红朗走出了后门。警车一辆一辆地在他眼前开走,转过十字路口渐渐消失在一排排房屋后面。被留下的红朗呆立着。虽然回头看到几个制服警官还留着,但就算向他们问怎么办也只会让他们为难吧。
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红朗走投无路了。他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就算这样,自己也是把搜查科的工作干到了现在。那是因为有人命令他。如果没人嘱咐,自己就只能像这样呆呆地站着。
红朗向倫子试着打了不知第几次的电话。可听到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或者已关机”这样的提示。他叹着气垂下头。
红朗一屁股坐在砂石上。思考吧。就算脑子空空如也也要思考。梨纱大姐很危险。一定要尽快找到她。还需要更多情报。只靠胡利奥和雾子这两个名字没法搜索。
可是,怎么办?
让脑袋吹了一阵冰冷的晚风后,红朗想到了。他一口气站起来冲向外面,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请把我送到池袋的、那个、北口!”
红朗从池袋站北口出来,穿过风俗街走进了小巷。白龙轩就位于这到处都是中式餐馆、环境嘈杂的一片角落。在这个以中华街来称呼略显正式的地域,无论哪家店的外部装潢都极其大众化。白龙轩也不例外,沾了油污的暗黄色店面招牌上仅仅毫无装饰地写着店名那三个字。
由于刚好是吃饭时间,无论柜台席位还是餐桌席位都坐满了客人。店里到处弥漫着扑鼻的饭菜香味,引得红朗肚子里的馋虫都叫了起来。
“哎呀,小红朗。”
正在当服务员,穿着鲜红色旗袍的女性注意到了红朗。
“打、打扰了,白丽小姐。”
“一个人?来吃饭的?好高兴,我会给你装一大份……虽然想这么说,”
白丽露出看透似的笑容继续说道:
“看样子,你没有那个空闲吧?”
“啊、是、是的!”
确实很焦急,但是自己脸上原来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红朗感到有点丢脸。
“可、可是,你们看起来很忙。”
白丽麻利地把刚做好的菜都端上桌,然后朝厨房里粗犷的大汉说道:
“抱歉了白龙,我要到上面和小红朗说点话,客人这边也暂时交给你了。”
沉默寡言的厨师白龙只是稍稍抬起手里的铁勺,示意自己明白了。客人们发出了明显不满的声音。
“白丽小姐要走了吗!”
“你的腿欣赏起来连饭菜都比原来要好吃三倍了啊。”
“还想让你给我斟酒呢。”
“不好意思了呀,我马上就回来,大家慢用。”
红朗跟着白丽从厨房后门走上了店的二楼。客厅里的每面墙上都装饰着挂毯,由于只有间接照明显得有些昏暗。屋子里点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焚香,整个房间透出妖冶的气氛。白丽请红朗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藤椅上叠起腿。一家小中餐馆的店主——这一表面上的身份,仅仅是这个充满谜团的美女的一小部分。白丽是第二世代吸血种、占卜师、也是经营各类人事物的非法日工介绍者,还是在吸血种社会中掌握着重要情报网络的情报商。
“……小倫子出了什么事?”
白丽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问题。红朗慌张起来,他完全被看透了。
“嗯、嗯……虽、虽然是这么回事,但出事的是梨纱大姐、啊对了我说的梨纱大姐就是、伦子小姐的……妹妹一样的人,那个……”
白丽笑着打断红朗完全不得要领的话。
“小梨纱的事情我知道哦,是唯一一个小倫子给予血的对象。”
“那、那个梨纱大姐她……”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明,从头到尾没有头绪地说了起来,虽然每次都得靠白丽帮他理清思路,但也总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说完后,红朗突然想到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试着问:
“……呃,难不成白丽小姐已经全都知道了?”
每一次引导自己说话的方式实在太过准确。白丽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有连小梨纱不见了这件事都知道啊。”
“那其他的事都知道了吗!不愧是情报商呀!话说回来,那个住在地下的老爷爷是白丽小姐你们的老爸来着?”
“嗯。虽然我们和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偶尔会联系。小
红朗和他见过一次对吧?”
“嗯……和伦子小姐一起。”
“师父把定命种招待进‘白楼’,不管怎样都无法想象。他真是非常中意你呀。”
“是、是这样吗?我不是很清楚。”
“我对小红朗也很中意。”
红朗害羞起来,他想着一定要回答些什么,于是摆正姿势说道:
“非常感谢!我也喜欢白丽小姐!”
白丽笑得差点从藤椅上滚下来。
“你啊,真是有趣。不过,先不提我,对你那边的女性,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哦。”
“咦?不、我不是开玩笑。”
白丽好像又要涌出笑意一样晃了晃肩膀。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总算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然后说:
“好高兴。但现在不是说这种愉快的私房话的时候吧?”
“啊、是、是的。然后那个在地下庭院出入的女人呢,嗯……叫什么来着,辻村……对了,好像是叫辻村雾子的丸吸,她就是犯人,还杀了人,拐走梨纱大姐的也是那个人,白丽小姐知道些什么吗?靠白丽小姐的能力能调查那个女人的事情吗?”
白丽的表情中完全失去了柔和。红朗打了个寒战闭上嘴。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小红朗。”
白丽低声说道:
“对于情报商,信用就是一切。信用呢,是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坚持两件事情才能积累起来的东西。你知道那两件事是什么吗?”
红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缩着脖子摇摇头,然后偷看白丽的表情。
“一件是一定要提供有价值的真实情报。另一件是保守秘密。”
白丽的眼中里,刹那间亮起血色的火焰。
“就是因为这样,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你明白了吗?”
“……不,对不起,我不太懂。”
在血腥的昏暗中生存下来的情报商,眨眼间已经收起危险的表情,取而代之露出了苦笑。
“也是——呀。你不明白呢。一般别人听我这么说怎么都能理解就是了。好吧,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把你想要的情报给你,我就会侵犯某个委托人的秘密。这是作为情报商绝不能做的渎职行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委托。”
“好像明白了!”红朗说着挺直后背。“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一般来说听过刚才的话怎么也能理解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了……”
白丽的嘴角上,仍然挂着又似为难又像怜爱的笑容。
“我什么都会做的,比如白干活洗一年碗、啊,这样完全不够呀,怎么办,对了、无论多少血我都让你吸。”
“真是非常诱人呀。但是不行。”
“唔、……这、这样吗……”
红朗抓住双膝垂着头。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指望的人了。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梨纱也在被犯人伤害,或者已经被杀——不,不能想那种事,把脑袋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
“不过,我大概知道小倫子在哪里哦。”
听到白丽的话,红朗大吃一惊抬起头。
“你、你知道吗?”
“准确来说,是我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如果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搜索那个叫辻村雾子的女人,就有一个最终手段。”
“那……是什么?”
连红朗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手撑在桌子上朝白丽眼前探出了身子。苍白魅惑的美貌近在咫尺。
“就是让我的师父——白大人全都说出来。”
红朗张目结舌。
由于白丽看起来并没有开玩笑,红朗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个,倫子小姐立刻就在我面前给那个老爷爷打了电话……拜托他说出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但是被干脆地拒绝了。”
“果然是那样呀。”
“所、所以、”
“不可能白白说出来啊”
红朗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要付钱,是吗?”
“怎么会。师父拥有的资产可是差不多能买下什么地方的一个小国啊,钱是没法打动他的。不过,若是交出有对等价值的东西,就能听你们的请求,因为他真的是忠实于自身欲望的人。”
“有价值的东西,说的是……我想想,那个老爷爷也是丸吸,所以是血……之类的吗?”
白丽用空虚的表情摇了摇头。
“只有小倫子才能支付的代价,就是那孩子自己哦。”
“……咦?”
背上涌起了虫子四处爬动般的恶寒。
“师父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和我们种族的身体、生命有关的知识。也就是为了查明这些的实验材料、高等世代血液浓厚的个体啊。然后,第一世代的男性实验材料就是他自己,但是不管怎样都得不到第一世代的女性实验材料。”
撑着手的桌子忽然喀哒作响。一时间,红朗没有意识到那声音是由于自己的颤抖。
“那、那、那就是说……”
红朗的声音有些恍惚。实验材料?
“实际上会被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几次看过师父对第二世代和第三世代的实验个体做了什么事……他们被连日使用了多么可怕的药、各种部位被切碎成各种样子……你能想象吧。”
“……那、那种事、为什么你能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种事啊!”
白丽柳眉倒竖。
“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久命种(Methuselah)啊。对于你们的种族,会有为了有限的生命而存在的伦理一类的东西,但我们是生存在那些东西之外的昏暗中。”
红朗不知该说什么了。
至今为止,自己到底都是和谁在说话呢——近乎晕眩的虚脱感向自己袭来。这时白丽又雪上加霜地说了一句话:
“……另外,不会被杀哦。因为是贵重的实验材料,而且就算是胡来也不会死。”
红朗正想大吼“不是这个问题吧!”,但立刻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况且现在的主题也不是这件事。
“也就是说伦子小姐又去了那个地下了吗?”
“多半吧。因为不是只靠电话能解决的事。”
红朗踢倒了桌子逼近白丽。
“我有事要拜托!”
*
倫子靠在白桦木长椅的靠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被电池式提灯朦胧照亮的草丛中成群的羽虱,一边侧耳听着树林对面隐约的潺潺水声。在这地下庭院里,也会像地上一样有夜晚到来。睡意也泥沙般一点一点地涌上身体。
梨纱的气味,仅仅在距离教会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就已经追踪不到了。气味变淡带来的绝望感涌上心头,高昂的神经平静下来,感觉钝化,然后就是类似的恶性循环。
无计可施的现在,就只能像这样回到“白楼”。
从梨纱失踪开始,已经过了多久呢?味道的痕迹中断以后,自己仍不死心地到处走了很久,已经浪费了相当多时间。差不多到了第二天吧?
求求你,不要出事。
尽管身为受诅咒的血族,本应没有祈祷的对象,但倫子这时也只能祈祷了。
实际上梨纱并没有做什么尾随的事情,她从教会出来就跟丢了辻村雾子,放弃跟踪打算回家时一不小心把电话弄丢了——倫子一次又一次做着这样天真的幻想。她每隔十五分钟都向自家打电话,而每次响起的都是留言电话那空虚的提示音。说到底,如果她出了教会便立刻回了家,就不应该朝那个方向留下气味的痕迹。她不是被车带走,就是想办法一起坐上去了,不会有错。这点我明白,所以没有意义的幻想还是算了吧。
很快,就能知道辻村雾子的去向了。
从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明明这么做就能立刻追上她,明明大家都是被我害的,还要这么珍惜自己的身体吗?
在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的光亮。随着光亮摇晃着接近,手里拿着提灯的白衣身影变得清晰。
“久等了呀。”
白说道。
踏过草地的脚步声来到了倫子眼前。两盏提灯投下的光圈交融在一起。
白的胡子被那忽明忽暗的灯泡照亮,显出不吉的灰色。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兴奋,眼里发出隐隐的红光。
白的右手拿着提灯,左手里——是一个小盒子。
他在长椅上的提灯旁并排放下自己带来的提灯,然后打开盒子。他从里面取出注射器,吸出安瓿瓶【注】中的液体。
(译注:安瓿瓶:用于盛装药液小型玻璃容器,容量一般为1~25ml,常用于注射用药液,也用于口服液的包装。)
“我再说明一次。”
白让光透过小小的针筒中的红色液体,一边注视着一边喃喃地说:
“这是把对我们自己的‘孩子’发挥作用的、也就是‘支配力’提取后进行强化的药品。因为是用我的血做出来的,所以用于定命种的话在感染的同时,会植入必须服从我的意识。对久命种(
Methuselah)也用过几次,同样得到了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哦。话虽如此,”
毫无感情的视线在倫子全身反复徘徊。
“还一次也没有对第一世代用过,对你会有多大效果还是未知数。我很期待啊。”
果然那种药也是在这里开发的啊,倫子心想。
那么,被杀的净血官——还有被带走的另外两个净血官——他们被人下过的感染药物,也和这个是同一类的东西吧。把人变成木偶的可怕药物。从白楼外流、令人厌恶的吸血种研究成果之一。
“就算不打那种东西,”倫子露出了厌恶。“我也会守约的。只要把情报交给我,处理过事件后就会成为你的东西。”
“我信任你啊。”
白用看以亲切的语气说道。
“不过打了这个不就更添信赖吗?”
倫子背过了脸。
“随你高兴吧。”
“不过,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种事无所谓,请快点吧。”
倫子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怯意露出了愤怒的样子。
“筑摩川梨纱对你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
“当然了。那是,我为了自己而擅自感染的‘孩子’。”
“那并不是你把她看得很重要,仅仅是责任感吧。”
倫子无法忍耐,朝白瞪去。
“就算是这样你又想说什么?”
“我能够提供的情报,是辻村雾子的目的地,她复仇的具体方法,还有关于她肉体相关的医学方面的见解,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这些对救出筑摩川梨纱能起到作用吗?如果辻村雾子又从那个目的地移动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就算是能找到,你那可爱的‘孩子’已经被、”
“大人,你是想说什么?”
倫子拼命忍住想要大吼出来的念头。
然而——
白用低沉的声音向她指出:
“我是在说,你的选择只是因为你希望自我惩罚。”
倫子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年老怪物的嘴角,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你想要牺牲自己。你相信通过彻底伤害自己的做法,能够得到真正的宽恕。”
老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没错。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很美。”
倫子低下头,从肩部脱下一半夹克露出上臂。
“……请快点结束。”
白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冰冷的手抓住倫子的左臂,把夹克进一步扯下,用指尖摸索肘部内侧。
为了从针头中排出空气,白微微按下针筒的活塞。喷出的微量药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白在抓住手臂的手上用力。倫子的身体由于无意识的抵抗而僵硬。至少要清楚地看到自己把自己出卖的瞬间,这样想着的她注视着注射器,针尖慢慢地指向肘部内侧的柔软皮肤——
什么人的手伸过了来,抓住了注射器。
针筒从白的手中被抢走,在那不知是谁的手上被用力折断,红色的药液从指间流下。
抬起头的倫子,无法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影。
白也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睁大眼睛,盯着这个碍事的人。
“……桐崎……?”
倫子的思考彻底混乱了,只有对方的名字化作声音从嘴唇里溢出。是红朗,确实是红朗。他脸色发青,嘴唇黑得发紫,战壕大衣和头发都沾满了尘土和煤烟。
为什么红朗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怎么、”
白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了和倫子一样的疑问。
“进来的?我不记得我允许过。”
“有人告诉我,夜晚十二点的时候为了调节空气,换气扇有仅仅几分钟会全部停下来。于是,我就从通风道进来了。”
倫子只能哑然了。这个男人,做了何等乱来的事?顺着通风道从地面上来到了这里?如果中途换气扇又转起来打算怎么办?他可是会被关在里面,一不小心甚至可能会死。
为什么这个人——
乱来到这种程度,再一次来到我这里。
“谁告诉你的?”
白眯起眼睛用严厉的声音问道。红朗笑着回答:
“秘密!因为有仁义这种东西在!那么不好意思我把伦子小姐带走了!”
一瞬间,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到视线大幅度摇晃翻转,然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血向头部集中,风开始刮着耳朵。倫子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是红朗突然把自己扛在肩上跑了出去。
“——你、你这笨蛋在干什么!”
她用额头一次又一次撞着红朗的后背叫道:
“你、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你、你这家伙、”
红朗一句话也不回答,再次加快了脚步,夜晚的昏暗和树木的影子飞一般在眼前掠过。尽管倫子手脚胡乱地挣扎,但是由于极度的紧张感刚刚戛然断绝,她的身体完全瘫软,用不上力气。
红朗冲进电梯,敲打控制板。升降机开始上升后,他才总算把倫子在地上放下,然后就地蹲下像是要呕吐似的样子大口喘气。倫子抓住红朗的领子拎了起来。
“为什么碍事!”
“就是要!我才不要伦子小姐变成那个老头的东西!”
倫子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发烫。
“什、你、你这、”
她扑向控制板想要停下电梯,却被红朗紧紧抓住,拉了回去。
“这可是为了找梨纱啊,不让大人说出来的话——”
“日本的警察是世界顶尖的,绝对能找到的!”
“怎么找!”
“那个、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比我聪明得多的刑警们会做各种考虑的。”
“你别开玩笑了!最主要的是搞出这种事情你会、”
正想说出“被大人杀了”时,倫子看向脚下。
升降机在继续上升。
如果是白大人,在中央控制室操作就可以简单地让这部电梯停下。为什么他没有立刻那么做?
就是说,和我的交易已经——作废了吗?
倫子膝盖跪地,反复大口喘气。红朗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她的脸。
“……呃,伦子小姐。”
红朗用怯怯的声音搭话。
“擅自这么做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对伦子小姐、”
“闭嘴。”
她狠狠地打断了红朗的话。
一时间,升降机的运转声在沉默之中吵闹地回响着,耳朵深处由于气压变化作痛。
“……想到梨纱大姐可能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好像真的会变得很奇怪,”
隔了很久,红朗小声喃喃道:
“但是一想到伦子小姐被……,我就会更加更加地、像是要死了一样难受。”
直到电梯到达上层后停下为止,倫子都无法抬起头来。
*
两人回到警视厅时是凌晨一点,然而搜查一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大批的刑警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或进进出出、或互相商量、还有人接连不断地给各种地方打电话。
“这个怎么看都是假的吧?”
“小学?这种事可能吗?”“不去调查怎么知道。”
“得到确认了,是误报,那是流浪汉。”
“这个不能和发给警方的报案内容做交叉检验吗?”
“我试试看。”
“数据库类型完全不一样吧?”“这方面怎么都给我想办法解决!”
“总务那边派了八个人过来,给这边分四十份!”
“俺在负责检查,处理完的案件必须通过俺这边!”
倫子瞪圆了眼睛。
是有多少人留下来通宵工作了呢,这个人数——岂不是搜查一科的所有人吗?这简直让倫子怀疑是不是刑事部进行总动员了。
“桐崎你跑到哪儿去了!”
正在附近的桌旁展开电话攻势的宇佐见一看到便对他们大吼:
“这边可是忙得连你这种呆子的手都想借来用【注】,赶快去领分配的任务、”
(译注:日语里有句形容人手不足的俗语是“猫的手都想借”,这里是被宇佐见化用了。)
话说到一半时他注意到倫子的存在,露出了厌恶的脸色。
“……干什么,内阁府的樱夜特命官阁下?请早点回去吧。”
面对宇佐见不快的态度,倫子只能低着头。
“你这家伙回来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粗厚的声音,转过身去,看到大村正走进办公室。他浅黑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但是眼中闪烁着活力。
“非常抱歉。”倫子说着低下头,然后环视搜查科。“这……是怎么回事?”
“刑事部全体出动进行确认工作哦。因为那个人干劲十足地给大家鼓劲了啊。”
在大村用下巴示意的方向,是占据着搜查一科科长桌子的刑事部长筑摩川。他正一个接一个听着刑警的报告,然后迅速地整理到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
虽然不知道
是在调查什么,但刑事部长亲自坐镇指挥这种正规的调查,连他自己也加入进来,还真是令人惊讶。
“被诱拐的是梨纱大小姐啊。……哎,虽然那个人是说‘和那没关系,俺没有女儿、况且本来就不能在搜查中夹杂私情’。”
对了,现在被拐走陷入危险的是那个人的女儿。倫子痛心地想,那个人,说不定会被我害得第二次失去爱女。
“这……是在调查什么?”
倫子望着像蚂蚁一样忙碌工作着的大部队问道。他们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你说辻村雾子要向净血官复仇是吧。那,她要怎么做?”
“……咦?”
“她总不会一个人跑到特防局吧,所以一定会在少数净血官到外面去的时候进行袭击,为此她必须掌握净血官的动向然后事先埋伏。明明对方是平时就几乎不公开露面的机关,你觉得她做得到吗?”
倫子眨了眨眼。这一点她想都没想过。可是,这么一说的确没错。做得到吗?
“实际上很简单就能做到。”大村说道:“只要报案就行了。”
“啊……!”
倫子睁大了眼睛。
特防局随时都会听取来自市民的吸血种目击情报。只要提供足以让净血官出动的情报,埋伏就会变成可能。
“在这个不安定的世道,来自善良市民的丸吸报案多到让人生厌。就连警视厅,每天也会接到十次左右和丸吸有关的110电话啊。要是特防局,会是警视厅的几倍吧。我们完整地收下了这一个月的报案记录。”
大村露出了一副坏心眼的笑容。
“我们和那伙人已经是开战状态了,所以可不是直接从特防局收到的哦。不过因为特防局里没有能一天处理几百份报案的部门,所以电话部分是完全交给保健所的,威胁他们一下就有了收获。我们正在进行锁定目标的工作。在多得该死的目击情报中,绝对会有辻村报的案。总之,最初净血官被绑架也是街道报案进行搜查时发生的事情。接下来她绝对还会做同样的事情。辻村就在那个地方。我们要赶在只会杀人的废物白衣服们之前找到。”
倫子半是惊讶、半是感叹地再一次环视办公室。她想都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办法。
我——一个人在搞什么呢。
“我就说别小看警察啊,樱夜。”
大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进了倫子的胸口。
在自己断言“让我一个人去找”,擅自跑出去毫无头绪地在街上徘徊时,刑警们在沿着理性踏实的稳妥道路前进。他们精心播下冷静推理的种子,发芽、生长、结果后,便用压倒性的人海战术收割收获。这就是——警察的搜查力。
来得及吗?找得到梨纱吗?倫子忽然回过神来,看到红朗已经被宇佐见踢着屁股加进了工作的行列。
……我呢?
“你要怎么做,樱夜?”
大村问道。
“……我、事到如今——”
“喂,别开玩笑了。你也按按你的方法去找了吧?知道了什么就把情报说出来,同这边对上的话就不算白费了。”
倫子抬起了低着的头。
“……我从那个教会沿着梨纱的气味追踪了一公里左右,但中途就没法继续追了。只不过,一定程度上知道是哪个方向,说不定能作为锁定的材料。”
“才不是‘说不定能’呢!”
宇佐见听了一拳打在桌子上。
“是太能了啊,为什么一开始没听说你会这种绝活,知道这个就能更简单地锁定候补地点了啊!真让我们白费力气!”
疼痛连续不断地戳进胸口的刺伤,倫子紧紧咬住嘴唇忍耐着。宇佐见说得没错。
“非常抱歉。”
“有时间道歉的话还请你赶快行动。”
“我明白了,那个——麻烦你了,给我一张标出候选地点的地图。”
“不该说‘麻烦你了’吧?”
宇佐见粗暴地敲打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然后站起身来朝倫子瞪去。
“你那种措辞每次听到都让人烦躁,趁这个机会我就全都和你说清楚吧,我是警部辅,为什么你要对同一个部门的下属说‘麻烦你了’?你这种客人的心态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说说你的所属和警衔!”
倫子有种被泼了冰水的感觉。
明明身体应该是冷透的,却能强烈地感觉到体温,还有自己心脏的跳动。
“……我——”
她感到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我就在这里。支援着这个地方,也被这个地方所支撑。给他们看我所看到的东西,由他们接过我手里的线索,然后在他们开拓的道路上奔跑,向他们生起的火中投入薪柴。
倫子的手触碰夹克的胸口。感觉到放在内兜里的手册的坚硬触感。
徽章冷冰冰的,心脏却愈发炽热。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科的樱夜倫子……我是警部。”
倫子感到从哪里传来什么人松了口气的声音,也说不定是倫子自己放下了心。宇佐见哼了一声。
“这就够了。请赶快下命令。”
在倫子更正说出“把标了候选地点的地图给我”之前,宇佐见已经把打印机吐出的标满圆圈的市中心地图扔了过来。
*
梨纱在一阵闷痛中醒了过来。
昏暗、麻痹感还有寒意,让梨纱一时间难以判断自己身体的方向,还有手脚的姿势和位置。
一活动身体,胸口的伤便蹭过地面一跳一跳地刺痛,让意识得到了短暂的清醒。自己似乎脸朝下倒在地上。地面坚硬而粗涩,像粘着身体般让人感到非常冰冷。
嘴里满是血和砂子。
梨纱吐着唾液,想方设法只靠右臂撑起身体。地面是混凝土。只是稍稍活动脖子就感觉脑袋要被拧掉了,但梨纱还是咬紧牙关张望四周。
眼睛开始习惯昏暗。
这里是宽阔的空间,顶棚不高,周围可以看到几根四棱粗柱子。有车的影子,大概和被带来的时候一样,是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吧。回头一看,自己坐着过来的那辆带车棚的卡车也在。
对了,我——
记忆随着剧痛一起复苏。
我跳上雾子的车,来到这里在她面前现身,就在那时——被什么人从正后方刺伤了。
梨纱触摸背后的伤去确认。毛衣和衬衫都被血浸湿了。伤口溃烂,没有开始再生。胸口的伤是和背后贯通的,她用手指确认,也能感觉到血仍在一点一点地从伤口溢出。
好痛。但还不是无法忍耐的程度。刀刃刚好避开了心脏和肺部。
这是谁干的呢。雾子有同伴吗?如果这里是她的藏身之处就说得通。倫子告诉过自己,在市区生活的吸血种中,几个人共同生活的情况很多。
梨纱重新环视停车场,侧耳仔细去听。虽然停车场里没有人的动静,但在面前的斜坡上,卷帘门的对面传来了汽车排气、喇叭、行人的脚步、说话等等各式各样的声音。和自己被带来时相比,喧闹的势头已经相当弱,所以时间是深夜吧。
也就是说——从自己被刺伤倒下起,已经过了相当长时间。
为什么她没有给我最后一击就放着不管了呢?是错以为我死了吗?对于很容易再生的吸血种,她会不确认死活吗?
总之,必须从这里出去联系倫子小姐,然后去找雾子小姐。
梨纱站起身的时候,卷帘门对面传来了几声惨叫。
*
刑警们分别乘上几台警车,沿着银座大街向北驶去。虽然已经是过了末班电车的时间带,但路上仍能看到相当多的车子和行人。
在红朗驾驶的车里,副驾驶席上是倫子,后面坐着大村和宇佐见。
“为什么是在这种城市的正中心……”大村盯着窗外掠过的大楼上耀眼的灯光嘟囔道。
“可是,锁定之后就只剩这个地方,剩下的就是赌一下了。”
宇佐见用手指敲着被满满的圆圈盖住的地图说道。圆圈几乎都被红笔划上了斜线,唯一完好无损的,就是现在正在前往的银座杂居大楼。
“考虑到樱夜警部追踪的方向、报案的具体内容、报案时间、最主要的是,虽然这栋大楼是好几家皮包公司的伪装,但所有者是Amane Life制药,这点可疑到不行吧?”
“也是……”
倫子一边听着背后两人的对话,一边拿着放在平板电脑里的报案记录资料和至今为止案件的搜查资料进行对比。
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是这份验尸结果。
“今天被杀的净血官的验尸结果,刚才出来了。你们看过了吗?”
听到倫子的话,大村和宇佐见一起从后面的座位向这边探出头。倫子把验尸结果在平板屏幕上放到最大。
“死因是心跳骤停,当场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发现前三小时。”
“三小时?意外地近啊。”大村皱起了眉头。“丸吸的尸体一旦无法再生便会立刻失水开始变干,所以从外表上完全没法判断啊。那又怎么了?”
“
也就是说是在正午的时间。这个时候,辻村雾子在那个地下庭院里。是梨纱确认的。”
宇佐见的喉咙响了一声。
“……她有不在场证明?”
“嗯。”
“喂,停停停停停,这是怎么回事?”
大村伸出手抓住平板电脑。
“你想说——袭击了三个净血官的家伙,是别人?”
“有那个可能性。”
宇佐见也用严肃的语气插了进来。
“你说‘别人’,是谁?都到了这里,突然又有别的可能?能以净血官作对手的不是普通人,是丸吸吧?这是说,还有一个在搜查中完全没出现的丸吸?”
“还不知道。不管怎样今天的杀人案对辻村来说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
倫子的声音也僵硬了。她也明白宇佐见“都到了这里”的心情。本应该是单纯的案件,但这样一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可是。
辻村雾子,并没有杀起初绑架的二等净血官。仅仅是带进“白楼”里做了什么检查。检查?检查什么?辻村做了什么?还有她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她从梨纱和白那里听说,雾子是想向净血官复仇,便下意识地认定辻村的目的是杀净血官。但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寒气不知不觉地涌上来。倫子并没有看漏了什么的感觉,可关于辻村雾子这个女人,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伦子小姐!”
驾驶中的红朗突然喊出来,车子猛地减速。倫子朝前面倒去,安全带勒住了胸口。
前面的车也停着。更前面的也一样。车道上堵满了车子,背后的车子发出不愉快的喇叭声,向后方传播开去。在淤血般紧紧挤在路上的车顶正前方,隐约能看到纯白色的高个子人影。
“交通事故?”大村在倫子耳边叫道。
“科长,那是目的地的大楼前面!”宇佐见也大声说。
倫子踢开副驾驶的门跳了出去,带着尾气味道的晚风猛打着头发。她跳上前面的车顶,就那样沿着车顶向前跑。跟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大村向部下大喊“用最近的红绿灯诱导他们绕行!”。他的声音也很快就远去了,唯一跟上来的是红朗喊着倫子名字的声音。
成群的车子到头了。
在打头车辆前,一个身着纯白色长制服的男人站在车道的正中央。不用看他佩带的长刀,从全身散发的威圧感就知道那是志津谷龙胆。
在志津谷的脚下,穿同样制服的男人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从皮肤变成黑到发紫的颜色来看,恐怕是尸体。
这时,在志津谷目不转睛盯着的大楼二楼上,从窗户里抛出了大块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在夜空中飞舞,砸到栏杆又弹了起来,落在车道上。
从下车观察情况的人群之间,响起了几声惊叫。
倫子打了个冷战缩回脚。
那是——另一个净血官的尸体。在沥青路面上,手脚被残忍地朝各方向弯曲折断。皮肤同预想一样,是腐烂果实的颜色。
一个不大的人影紧接着从窗户跳下来,在大楼跟前的人行道上落地。那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锐利的眼睛细长清秀,灵活而纤细的身体与黑色衣服紧密贴合,这幅样子让人联想起豹子。
就是这个人,把两个净血官都杀了吗?白天在仓库发现的那个人也是?
不知不觉,现实感一点一点开始从倫子的意识中褪去,就像是空气变得稀薄一样,背后的喇叭声和怒声也渐渐模糊了。
“——志津谷龙胆!”
只有女人的叫声凛然地回响。
“你还记得,杀了名叫胡利奥的第二世代这件事吗?”
胡利奥。说出那个名字就是说。
那就是、辻村雾子吗。
“虽然——不知道名字。”
志津谷冷冷地回答:
“我记得你。是那时候逃走的女人,和你在一起的第二世代我也记得很清楚。……他很强。”
女人的面容凝固了。
“……对啊。你没能杀掉的那个人就是我。”
“报警说这里有吸血种的是你吗?”
“这还用问吗?这么快就能让你过来,运气真好。”
雾子横穿过人行道,抓住刚才被尸体砸歪的栏杆铁管,用力扯了下来。螺丝钉迸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与此同时志津谷也拔出了刀。
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黑色与白色的影子交错,相互碰撞的刀刃与铁管火花四溅。回过头来的第二刀从雾子的耳边掠过,被削掉的一绺头发在夜空中飞散。雾子滚向侧面退到中央隔离带,蹬开路牙一口气缩短了和志津谷的距离猛扑过去。志津谷用银色的刀刃挡住铁管挥下的第一次攻击,第二、第三和第四次则是用刀柄接下,然后顺势滑动刀身瞄准雾子的喉咙。
看起来——像是刀锋深深地埋进了女人的喉咙。
从向后跳开的雾子后颈右侧,喷出了如柱的血液。她刚刚是向左偏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突刺。
这个女人蹲伏在路上,窥伺着志津谷的可乘之机,真的像黑豹一样。她眼中闪烁着凶猛野兽般的杀气,她“嘶”的一声蹬开沥青路面,以几乎贴着地面的姿态冲向志津谷脚下,从正下方抡起的铁棒朝长刀猛地打去,将志津谷的身体弹了出去。
势头骇人的横扫终于陷进志津谷的侧腹,砸在脊髓上发出一声钝响。
倫子看到了志津谷肋骨粉碎、几处内脏破裂后吐血倒下的幻觉。
但实际上,志津谷高大的身体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仔细一看,发现他双手握住长刀的拳头之间分开了十几厘米,用露出的刀柄挡住了铁管的一击。
雾子跳向正后方后退。志津谷追上去踏出一步,朝女人斜肩看了下去,如同割下羊毛般割开皮肉,血液四溅。
别等净血官的双眼中,点亮了静谧的杀意。
旋风般来自各种角度毫无间断的斩击袭向雾子,将她吞没。用来抵挡的铁棒被凄惨地削断,没能完全挡开的刀刃一次又一次掠过脸颊、额头和手臂,将衣服和皮肤撕得破破烂烂。
看着浑身染血如同黑豹般的女人,倫子不由得感觉到——好美。
那双眼睛里没有直面死亡的畏惧,到不如说是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每增加一道伤口、血沫染进夜风,生命的颜色便会回到雾子的脸上。
和死了没有区别的女人,现在像这样面对真正的死亡,正要恢复生命——倫子有这样感觉。
倫子心想,为什么?
为什么她选择了这样愚蠢的舞台?如果想向杀了自己恋人的志津谷龙胆复仇,为什么在银座的正中心把他叫出来?明明把他叫到无人光顾的荒废房屋里出其不意地袭击就好了。然而雾子却做出抛出志津谷的同僚尸体等等显眼的行为,甚至堵在车道上引起大乱。因为她做出那种蠢事,我们警察也赶上了。
不会让你复仇的。倫子从怀里拔出了抢。
“志津谷别等官!退下,警察会处理的。”
志津谷大步跳跃退到中央隔离带处,瞄了倫子一眼毫不让步地说道:
“你才要一边去!这是我们的工作!”
倫子在心底恨恨地骂道:那时候是谁说谁来杀都一样的?这句话我原样奉还。你们那样互相砍杀会有误射的危险我没法开枪。快给我消失。
“别碍事!”
雾子勉强挡住雨水般落下的长刀叫道。真是毫无价值,这算什么复仇,你赢不了那个男人。这是白白送命。
就在这时——
“——雾子小姐!”
卷帘门的缝隙间响起了少女的声音,倫子回过神来。
是梨纱的声音。倫子无法相信,到刚刚为止梨纱的事情都从脑子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明明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梨纱而到处奔忙。
倫子越过栏杆跳进人行道,跑向了卷帘门。早一步跑到的红朗已经抬起了卷帘门。里面能看到的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斜坡,还有脸朝下倒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小巧后背。看样子梨纱是爬过来的,血迹从她身后一直延伸到停车场的昏暗之中。
“梨纱!”
倫子把她抱起来,摸索胸口和后背确认了受伤的情况。再生很慢,流血没有停止。这恐怕是用银制刀刃刺伤的。倫子撕破梨纱的衣服露出后背,毫不犹豫地咬住伤口,撕下被银污染的组织吐掉。尽管梨纱因疼痛而扭动身体,但倫子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被咬碎扩大的伤口上,终于泛起了血的泡沫,是正常的再生开始了。红朗在一旁看着,眼中的怯意扩散开来。倫子嘴边沾满血的面容正映在红朗的瞳孔中。
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倫子只好背过脸去。
梨纱想要抬起自己孱弱的手。
“别乱动,带你去医院!”
“……倫子小姐、……不要……雾子小姐、不行……拜托了、”
梨纱呻吟着抓扯沥青,想要向车道的方向匍匐。
“倫子小姐、把那个人……雾子小姐……拜托了。”
倫子几乎被愤怒吞没。明明你就差点死掉,为什么要担
心杀人犯?那家伙已经被志津谷龙胆处理,左手已经因为受伤几乎不能动也不能完全挡住长刀。看,倒下了。铁管被弹开滚到路上,回响起迟钝空洞的金属声。
志津谷拂去长刀上的血,朝已经连站也站不起来的猎物靠近。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辻村雾子在笑。
这时,红朗在倫子耳边说:
“伦子小姐,那个人不是丸吸。”
倫子哑然地盯着红朗的脸。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请阻止师父!不能杀那个人她不是丸吸!”
红朗叫道。倫子无法理解。但是——
身体行动了。
倫子像是要挖开沥青地面一般用力一蹬。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黑色的风,下一个瞬间倫子的身体已经出现在正要刺下的长刀刀尖和趴在地上的雾子之间。
倫子搂住雾子,顺着跳跃的势头在车道上滑行打滚。在天地交错的视野中,她看到志津谷的长刀徒劳地戳进沥青。倫子的后背撞上中央隔离带,身体里的空气从喉咙挤了出来,怀里的雾子疼得晕了过去。
面对扎进皮肤的杀气,倫子把疼痛从意识中踢走站起身来。
志津谷龙胆松松垮垮地提着长刀,一步、又一步地接近。
倫子拔出枪,准确地瞄准纯白色制服的胸口。
志津谷在车道的正中央站住不动,用猛禽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倫子。
“为什么妨碍我,十六号?”
如果是普通的吸血种,说不定只听到声音里带的怒气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倫子强硬地朝净血官的眼睛瞪了回去。你说为什么妨碍?我才想问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知道。是桐崎说要我阻止的。在思考他的意思之前身体擅自行动了。
我,相信桐崎。
我的灵魂、肉体还有血液相信桐崎。
“——这个女人不是吸血种。”
志津谷的眉毛微微上扬。
“你在——”
雾子在脚下扭动身体抬起了脸。
“你说什么呢!”
她用完全碾压志津谷声音的颤抖嗓音叫道:
“没有那回事!志津谷龙胆!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倫子比谁都惊愕。
是真的。这个女人是定命种。无法相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刚才悲痛的叫声就是证据。这个女人期望作为吸血种被杀死,但她只是个人类。
下一个瞬间,倫子全都明白了。
这——就是你的复仇吗。
这就是恋人像野狗一样被杀死的你,对所有净血官的,悲哀的复仇。
就算这样。
倫子的手指搭上了枪的扳机。
也不能让你如愿。因为——
我是警察。
“这不是你的工作。收起刀,志津谷。”
志津谷龙胆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已经不再回话。映在他眼中的,只是应当处理的两个吸血种。
没错,你们靠着经过百年以上磨砺积累起来的独特技术,能将吸血种的存在以皮肤感觉来捕捉。所以我确信,你想说的是——这是该杀掉的敌人。
因此——这复仇便成立了。本应成立的。
不会让它成立。由我来阻止。
银色的刀尖慢慢抬起,描出半月形轨迹朝上空刺去。
志津谷龙胆,或许我赢不了你。你是净血官中的净血官,是仅以狩猎夜之血族为唯一使命而造就的血统中,最高的杰作。你比我要强上数倍,这一点我明白。
我信赖那份强大。
你曾经说过的吧,枪很弱,弹道一定是描出直线,所以眼睛捕捉到后很容易躲开。
尽管身体是定命种,却远比我更强。
我相信,你会躲过这颗子弹。
倫子扣下了扳机。
全身的神经狂躁起来,空气也随之变得黏滑。在如同高慢镜头般被拉长的时间中,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刨削着穿透厚厚的空气层,笔直朝志津谷龙胆的额头飞去。倫子现在也看得到,在扳机被扣下的一瞬间前,志津谷的手已经动了。就像要在头顶划出斜面一样——将放平的刀身挥至眼前。
倫子把枪丢出去,左手拔出腋下的小刀蹬开地面。
子弹射中银色刀刃中央,滑过斜面朝上飞起,朝夜空高高地抛出。志津谷的上半身由于子弹的冲击而向后仰。
倫子把小刀举过头顶跳了起来。
志津谷以难以置信的腕力拉回被弹开的长刀,顺势横扫的一刀袭向倫子侧腹。
你比我要强上很多很多。
如果是互相砍杀,这一刀就会让我的胸口变成两段。
但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命。
而是刚刚挡住子弹的——那把长刀的刀腹。
小刀击中银色刀刃的正中央。冲击像令人愉悦的电流一样冲过全身,发出尖锐的声响化作光粒破碎散落,在黑暗中飞舞。
被折断的一半刀身,在长到无法置信——但实际上恐怕只有两秒——的时间里,旋转着将冲破夜风飞向空中。
不久,刀身掉在沥青路面上,几次发出清澈的金属声,最后静静地躺在了那里。
在倫子因麻痹而失去握力的左手中,小刀也滑了下去,不干脆地高声响彻黑暗。
紧张感消失,汗水从全身冒了出来。倫子用无力的右手摸索另一把枪,目不转睛地盯着志津谷。而志津谷则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折成两段的长刀剩下的一半。倫子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几乎让空气扭曲的杀气了。倫子一步一步地后退,靠近仍然趴在地上的辻村雾子。
雾子把脸朝向地上。
浸湿了沥青路面的不只有血。很快倫子又听到了压抑的呜咽声。
倫子暂时考虑了一下,然后在雾子的背后温柔地宣告:
“……辻村雾子。我以破坏尸体和伤害未遂现行犯的罪名,将你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