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谎言之塔 第一话 说谎是为了保护自己

1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率直的喜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花费时间在后悔上。能够毫不犹豫的保持这种自意识过剩的想法,是因为这样才能在对自己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吧。

回到那一天,能够再重来一次的话。怀揣着所有记忆,重新回到那个点的话。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但……

心脏如被提起一般的恳愿,只是这样一个愿望,在十七岁的今天连实现的契机都没有看到。

心的囚笼里饲养着准备至死的后悔,期待和希望都已经失去的一天又一天。

这种不可救药的每一天,发端于五年前。

小学六年级,十二岁时即将来临的令人憧憬的暑假里,后悔的大幕揭开。

我所住的街道,每年八月八日会举行名为【八津代祭】的庆典。

开港纪念祭,工商祭,开川,有历史沿袭的三大庆典合而为一,昭和中期第一次召开,举街庆祝的大规模夏日庆典。

除了日本最大级别的【民谣流】(穿着和服和法袍唱着民谣的同时列队行进的日本传统活动,译者注),每年,最大的高潮是在河岸的花火表演。作为小学生最后的暑假前,一场议论在男生间风起云涌。

【发射上天的烟花从正面和侧面看都是圆形的吗?】

散学典礼后不知从谁嘴里迸出的疑问,立即划分出两个阵营。

我毫不犹豫的断言肯定是圆形。在电视上见过球体一样的炮弹被发射到天上的场景。发射上天的烟花,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一样的形状。

然而,彻底的反对派也出现了。对于在班级中处于君临位置的我,每每发出挑战的山中深志,正是其急先锋。

去年的花火大会上,发射了人脸图案一样的烟花。如果所有角度都一样的话,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这正是他的主张。

山中的意见也有几分道理,【侧面也是圆形派】一时落了下风。但百闻不如一见。为了挽回这个劣势,我决定拍下照片,一举击溃反对派。

夏日庆典当天晚上,乘坐电车前往白鹰高中。

八津代町的中心的可以俯瞰全街道的山丘上,矗立着白鹰高中。离花火大会的会场也不算近,所以从学校里面,就能拍到最好角度的照片吧。

因为街道最高的地方建造的原因吗。白鹰高中的中央,有个类似纪念物的钟塔。

到达正门,抬头看向钟塔,一对指针指着晚上七点半。

传统的夏日庆典召开的夜晚。学生还有教职员都已经离校了吧。校园里没有一点灯火的痕迹。

穿过正门,到达教学楼入口时,烟花的发射开始了。

一瞬间五彩缤纷的夜空,让人几乎屏息。

操场就已经有足够的高度。虽然从这里也能拍照,但还是可以的话希望从侧面来,去不了屋顶的话,四楼总不会也去不了吧。

教学楼虽然被上了锁,转一圈之后,发现教职员办公室有一扇门开着。

只有这扇门忘记锁上了吗。还是说,有人还在呢。先不论真相如何,我的警惕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举止的可疑。并没有开灯。

教学楼漆黑中中的想象让腿不由自主的颤抖。依靠着花火的声音和闪光,以及带来的手电筒,走上台阶。

到达四楼,窗外花火的轮廓果真是美妙的圆形。

背对教室,抓住走廊上的窗棂,望着花火一时痴了。

炫彩夜空的优雅残光。虽然想就这样陶醉下去,也不能忘了来这儿的任务。手摸向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

对于小学生来说是奢侈品的单反相机。这是小学三年级的夏天,和母亲离婚,出走家庭的父亲让渡的东西。对摄影抱有兴趣的父亲,拥有数台高价相机和镜头,平常基本碰都不让碰,只在旅行或者出远门的时候会借给自己。

拍摄烟花的技巧,父亲曾经也叫过自己。以走廊的扶手代替作为三脚架,调节好感光,光圈和快门速度。然后以眼皮下的街道为背景,按下快门。

对于断言从侧面看烟花也是圆形的我,反对的比任何人都激烈的正是山中。

五年级的时候也是,六年级了还是,那家伙在选班长的时候,一直都对我反对到底。去年为止都是班级里领袖一样的人物,现在班级里又是最耀眼的人物当然会让某些人心里不舒服吧。

六年级二班里成绩最好的男生是我。运动能力最好的也是我。山中虽然也不算差,到底跟我不是一个等级。这次凭借这张照片,我要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和我的差距。

照片已经完美的拍好了。

毛骨悚然的学校,直让人坐立针毡。

然而就在要回去的时候,【那个】发生了。

身体的最内部好像都被震颤着,一下失去平衡倒在走廊上。

突然发生的,是从未体验过的高强度大地震。

来不及去想是纵摇还是横摇,只是蹲在那里。恐怖下能做的只是双手抱头,紧闭眼睛等待摇动的收束。

未曾有的大地震,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能够全身而退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程度的大地震,终于停止了摇动,抬起头,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窗户玻璃打碎,看看背后的教室好像也没什么异样。

大地震之后据说会有余震。

现在我想做的只是尽快离开这里。

飞下楼梯,穿过唯一开着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学楼。

就在飞出正门之前,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下是钝重的声音。

是不是应该看下是什么,脑中闪过这样念头的一瞬间,背后好像听到谁的声音,我飞也似的继续跑下去。

刚才就说有人可能还在。要是被大人看到事情就麻烦了,所以绝对不能被抓住。

直通向车站的坡道,一口气冲下去。

脚下好像还有摇晃的感觉的同时,我搭上了回家的电车。

在北河口站下车的时候想要看看时间,背上一阵冷汗。本应在口袋里的怀表不见了。

那是三年前,父亲从家出走之前和单反相机一起留下的,WALTHAM(华生)典藏怀表,背面刻着【SOUSHI KIJOU】(综士 杵城的罗马音,译者注),是蕴含着对父亲情意的物品。

难道,是那时候,掉下来了吗……

慌忙冲出正门之前,确实听到脚下钝重的声音。也许那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而是怀表掉地上的声音。

抬头看向LED大屏幕,刚过晚上九点。在学校里应该呆了不过二十分钟,怎么就到九点了。

那个怀表是重要的宝物。但要现在返回白鹰高中的话,回家不知要几点了。

最近,也许是因为出现了可疑人物吧,学校发布的通知书上写明,即使和家长一起,参加庆典后也务必在九点前回家。即使没有这茬,这个时间一个小学生被人看到走在街上,也确实不太好应对。

看来只能先回家的样子。

丢了的怀表一直萦绕在脑里。

烦闷的情绪支配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幸运的是,一路上都没碰上熟人,但最后的最后竟然和最不想见到的人碰上了。

转角的时候,隔着一条街道,就和我家住对门的同级生,织原芹爱从对面走了过来。

芹爱的母亲,在她上小学之前因病去世了。织原家现在,有父亲,姐姐和芹爱三个人。穿着和服的样子看来,是和朋友去了夏季庆典吧。

五年级的时候成为同班的芹爱,现在是我最不喜欢的人。虽然不想走进,放慢步调又好像显得自己是个逃兵一样。

尽量不接触视线朝家里走去,但不巧的是正好同时到达各自的家门口前。淅淅沥沥开始播撒的小雨,打湿肩膀和头发。

意识到自己和我之间龃龉的关系了还是没有呢。

芹爱停下脚步,品评一样的视线打量着我。

【……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没问题吗?】

冷静想来,本来不会关心别人的我,只是抑制不住想说什么的冲动,语言就自然从嘴里零落出来。

一瞬不可思议的表情后,芹爱看向自己的手表。然后,

【也,没什么问题吧】

有些冷淡的一句话后,她走进自己家。

仅从表面上的事实上看,杵城综士和织原芹爱是青梅竹马。

当然,关系这种东西不是仅靠环境形成的。和芹爱不是一个幼儿园,小学也是去年为止都不是一个班。

两家间也不存在类似家族亲慕的东西。我母亲常常会给织原家送吃的东西是事实不错,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更深的交流。

不同的性别决定我们没有成为朋友的契机,一直以来,对我来说芹爱只是住在对门的邻居而已。

但在成为同班同学之后,芹爱的一举一动向不受防的我袭来。

小学开始的四年间,教室里从没出现过比我更优秀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最先被老师委以重任的是我,所谓的同级生,一

直以来都是为了衬托我能力的配角而已。

然而五年级后,成恰恰是成为同学的织原芹爱成为生来第一个,威胁到我地位的人。

明明连一句玩笑话都不会说,芹爱的优秀简直是让人费解的程度。对于不被当成世界中心就不甘心的我看来,芹爱确实是眼中钉一样的存在。

像山中一样因为嫉妒而反对我的家伙,之前也有。但要说,凡人就是凡人。就像花火那件事里也证明的一样,光说不做的假把式完全成为不了威胁。

问题是芹爱是那种光做不说的行动派。没有对他人的不逊,也没有陷入对自己的过高评价,芹爱只是用行动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还是十二岁的那个时候,教室那个狭小的空间,就是我的全部。

威胁自己存在的,应该予以敌视的少女。

对于当时的我,织原芹爱就是这样的存在。

2

小学生最后的暑假,被无数不堪的记忆涂抹封存。

八津代祭的第二天,翘掉广播体操,早晨去了一趟白鹰高中,没有找到丢的怀表。

遭遇地震的时候,落在校园里了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问校内职员的话,肯定会被反问什么时候来学校的。之后的发展真是不用想也知道多麻烦。

上学的时候,把照片给山中看了,那家伙就是嘴硬,说是什么照片可以作假。旁边的人也趁机起哄。真是群无可救药的白痴。

不仅如此,除了我之外的人对这场论争好像都失去兴趣的样子,事情就这样自然地不了了之。

最后,我那天的努力,只换来了个怀表丢了的结果。

还真是最最差劲的暑假。

长长的假期结束,学业再开之后,烦躁感只是加速。

织原芹爱依旧扮演我的眼中钉。

而随着体力测定的实施,她的存在渐渐不能再放任不管。

运动神经的天才,是说那些对于每片肌肉怎样运动可以最有效发挥出肉体机能这件事,本能就得以理解的人。身为小学生的我,已经知道怎样控制自己的身体。

跳高测定开始,斜眼看着一个个失败的同学,选了一个比任何人都高的高度并成功越过。今年肯定也是以我压倒性的胜利收场。

【为什么能跳那么高的?】

【让身体悬空那么久的秘诀教教我嘛】

面对涌过来连珠炮似的发问,我只自信满满的抛下一句【那是你们跟我不是一个等级的】,就在这时打破纪录的喧嚣让大家沸腾了。

芹爱就在不知不觉间打破了我的最高纪录。

确实这是女生发育的时期。芹爱的身高也不算矮,但她毕竟是女生。身体构造应该和男生完全不同,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输给她了。

没可能芹爱跳的过去我跳不过去的。向老师恳求再挑战一次后,同学们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我身上,深吸一口气,对未曾有的高度发起挑战。

然而,跳起高度差太多了,腰部轻而易举的撞上了杆子。在此之上,仿佛是对我嘲笑一般,芹爱跳过了比这还要高十厘米的高度。

只是女生胜过男生这一点就足以成为新闻,她的记录,更好像打破了这所小学校的最高记录。

体育馆的入口处,张贴着这所学校的儿童达成的田径各项最好成绩。而芹爱成为七年来,首个更新记录的人。

以这天为境界线,班上主角的座位,已经完全成为芹爱的东西。

沉默寡言的她即使处于众人中心,自己几乎也不主动开口。然而很明显,大家言谈间把她当做班级骄傲一样的存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之前,无论什么时候班上中心位置的都是我。人气,赞赏,本应该都是我一人专属的东西,却突然间被连句玩笑话都不会说的她渐渐夺走。只不过打破了校内田径记录而已,用得着受这么大的关注吗。

而且对她的赞赏,常常附加上【可是赢了那个杵城综士十厘米以上】之类的修饰语。输给女生已经够抬不起头了,背地下还要忍受这种羞辱的比较,真是快让我气疯了。

而从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开始吧。

【听说芹爱的父亲好像要再婚了诶】

连同这种风闻,不管我想不想听都一并灌入耳里。她家里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休息时间一定要说这种话不可呢。对芹爱的赞赏,呆在以她为中心的教室里,对我来说都难以忍受。

不然就要爆发了。

如果再不对这个扭曲的世界,进行修正的话。

【老师,我带来的镜头不见了】

课后的班会上,看准老师说话的间隙举起手。

今天的第三节课,是用天平试着称量物体重量的理科授业。

物体有密度这样的存在,看上去的大小和实际重量是有差异的。发现实际重量和看上去相差最大的人获胜。在这样的课题前,今天大家从自己家里带来了种种东西。当然,宝石这种高价的东西是不允许带来的,但大家还是都费尽心思,寻找自己周围反差最大的东西带来。

【之前有放进包里但现在找不到了】

【是不是还来的时候弄错了呢。大家都看看自己包里】

重量的测量是以班级为单位进行,各自带来的东西会在各班见轮换。

【……诶,老师,我的奖牌也不见了】

发出不安声音的是山中深志。他的父亲好像参加过全国运动会,山中把父亲获得的奖牌从家里拿了过来。还真是符合喜欢吹嘘的山中的选择。

不是为了这个破实验,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奖牌带来,不断重复强调这点的山中,想必大部分的学生对总是持这样的论调的山中都不厌其烦吧。只是,也凭此了解到山中带来的奖牌确实是贵重的东西这点事实。

【被偷了。是谁干的!就是这个教室里的人!】

愤怒的山中,大声叫嚷着。

事态如我预见的一般进行。教室的后排上,更是我已经预测到的光景。看向自己包里的时候,芹爱咬紧了嘴唇。

【冷静一点。被偷什么的说的太恐怖了。再找找。真的放进包里了吗?桌子抽屉,置物柜里说不定……】

【不可能的。因为盒子还在这,只是里面的奖牌不见了。这还能说不是被偷的吗?】

山中抖着空空如也的盒子,班主任沉默了。

脸红的山中,像是找寻犯人一样视线扫过整个教室,继而停在手放在包里不动的芹爱身上。同学们的视线也随之集中到芹爱。

【……织原,你的包,给我看看】

山中低沉的声音下,芹爱小小的身躯仿佛在颤抖。

走到沉默的芹爱桌前,毫无前兆的把手伸进包里,一副得意的表情下山中拿起奖牌。

【这不就是我的奖牌。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是你偷的吗?】

【……我没做这种事情】

【啊?那这是什么。综士,你也过来看看】

被催促下来到芹爱身旁,往她的包里看去。在之前放进去的地方拿出镜头,对她说道。

【真没想到你会是做这种事的人】

【不,我……没有偷……】

虽然极力反抗自己从未做过的事,但在别人看来,那都是可疑的举动,不断给疑问加上砝码。

【就算比别人跳得高又怎样,偷别人东西的人最无耻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会是那么愚蠢堕落的人呢?

甚至没有感到良心的苛责,只是诘问着芹爱。

山中被偷的奖牌,父亲留下的镜头,把这些放进芹爱包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为了破坏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我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因为对芹爱讨厌的原因,我就想用卑劣的手段对她进行责成。

【真的不是我做的。为什么会在包里呢……】

【别撒谎了!不是你干的话,为什么我的奖牌在这,是我自己放进去的不成?!】

满面通红,气愤至极的山中前,芹爱仍然没有认罪。本来就不是她干的你让别人怎么认。而这样的对话再怎么进行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不想听借口。这个镜头是父亲离家前给我的重要东西。我只要这个还回来就足够了】

重要的是,这个事件英在大家的心中刻上痕迹。织原芹爱是会偷别人东西的人,所有人如果有了这样的认识目的就达成了。对她的印象已经变得相当遭了吧。

我就准备那样回座位上,可山中的怒意还没收敛的样子。

【要是立马承认道歉就算了,你现在这个态度只能让我奉陪到底了。我爸是警察。我会拜托他调查这个奖牌上的指纹的】

山中的发言让老师的表情为之一变。

【不用闹这么严重了?你父亲工作也很忙吧?】

【偷窃也是犯罪行为。而且,织原又不认罪。我爸说过,最无可救药的就是不知道反省的家伙。说的不就是她吗。拿来学校前,父亲可是把奖牌磨了又磨。上课在各班传递的时候,也没有打开盒子。所以碰这个奖牌的人,除了我和父亲之外,只有把它从包里拿

出来的犯人了】

状况开始变化。

调查指纹什么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说,但山中的父亲确实是警察。

【已经麻烦你父亲借来奖牌,再拜托你父亲这种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而且工作又很忙,教室里发生的事就在教室里……】

【这就是他的工作啊,这可是盗窃罪】

班主任还在绥靖,山中可一点没见到退步的样子。小学教室里发生的事件,实在没想到要招来警察。而且还是那个容易冲动的山中的父亲。要是听到儿子这么说,难保不动真格的以盗窃事件来处理。

【……就这样吧。东西还回来就行了】

真的要检查指纹的话,还弄砸了。奖牌上如果说除了山中家人以外的指纹还有的话,那只能是幕后真凶的我。

【怎么就这样了,织原可是没认罪诶】

【就算不认,已经知道她就是犯人了。这不就够了吗?】

【怎么就够了。织原可是罪犯。而且不反省自己的罪行。是罪犯就必须要惩罚不对吗】

是陶醉于对罪恶的裁决吗,山中的怒意一点不见消退的样子。

【你还真麻烦诶。我可想早点回家了】

【综士,你是要包庇织原吗?】

【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包庇她?】

【那个镜头,是你父亲给你的极为重要的东西吧?这样的东西被偷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调查指纹的话就能明明白白的弄清犯人了。而且,要真的不是织原偷的话,不搞的我们俩在这自导自演的一样?我没有演戏,你也不是吧?还是说,包庇织原,真的是因为是综士偷的?】

风向不知不觉间转变。

【调查指纹的话,对你有什么不利吗?】

【……倒是,没有】

身体好像确实无法对内心撒谎。本来应该用强有力的语气否定的,从嘴里流泻的却是想象以上的小声。

【……综士,你干嘛这么没底气?】

山中的眼中有光在闪动。

【难道,你……】

同学们的视线中,开始萌生疑虑。这时候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偷山中的奖牌和我的镜头的犯人是芹爱。必须是芹爱。

【我说啊,综士。调查指纹你没意见吧?你又没碰过这个奖牌当然不会查出你的指纹对吧?】

当然了。怎么会有我的指纹,随便你调查。明明必须要这样回应,话却如鲠在喉。应该做的事情非常清楚却说不出话来,是因为身体理解的很深刻。那个奖牌上有的不是芹爱,而是我的指纹,真要调查出来的话,我是百口莫辩。

我把无实的罪名妄加给芹爱的行为,是比单纯的盗窃更加恶劣的犯罪吧。

【杵城君,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出来】

似乎混杂着一缕和严厉的视线,从班主任眼中向我刺来。没办法了,大人的眼睛是没办法糊弄的。这出戏因为演砸的原因,班主任好像心里也有了什么谱。

盯着我的同学们的表情,也渐渐变化了。

这样下去的话要被大家看不起了。

作为最卑劣的人被大家记住。

而且,还必须要在这个教室呆半年。

即使小学毕业,只要不转校,还必须上同一个中学。

只是一次致命的失败,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踏进绝望未来的双脚。

我就要在大家的瞧不起中生活。曾经那么辉煌的站在教室的中心。最有人气的人,被老师信赖,世界以我为中心旋转。只是一次的错误,就将失去这所有东西。

和轻蔑作伴的人生,这样的未来我能忍受吗?

……不可能的,我无法忍受。

如果要在大家的轻蔑中活着的话,我宁愿选择死。对了,干脆就这样不回家去哪里死了就好了。飞身跳下铁轨的话,一瞬间就结束了。

思绪开始考虑这些时,就在这时。

【……是我偷的,对不起】

一瞬间,飞进鼓膜的语言意义不明。

不可能的啊。偷山中的奖牌,连同自己的镜头一起放进芹爱包里的是我啊。明明是出自导自演的偷盗事件……

站起身的芹爱低下头。

【织原同学,真的是你吗?】

【是。对不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芹爱承认偷了东西。向我和山中谢罪。

意义不明。她刚才不一直在否认吗。而且确实不是她做的,那又为什么,突然……

【嘴硬什么啊,果然就是你啊,浪费这么多口舌】

山中抛下一句狠话,然后无趣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织原同学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班主任这么吩咐后,班会在一阵凝重的空气中结束。

那天,芹爱撒谎的理由还不知道。只是,目的是明确的。

芹爱是在包庇想要给她加上无实之罪的我。

从那天开始,芹爱被贴上小偷的标签,成为年级中大家公认的嫌恶者。急速聚集的注目和尊敬一瞬烟消云散,她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体育馆入口张贴的她的记录,被划上【卑劣着】的笔迹,也没人去管。

一切本是我所希望的世界。

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每当看到她楚楚的样子,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芹爱当然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是同情吗。

还是向因为虚荣而可怜的男人施与的怜悯呢。

那天,芹爱确实向陷入窘境的我施恩。既然你这样懦弱的人承受不起他人厌恶的眼光,那我来代替你承受。就是这种傲慢的恩典施与给我。

不甘。焦躁。最讨厌的她施与的怜悯,在我心中最软弱的地方,插上了再也无法拔出的荆棘。

打击芹爱,是为了夺回自己班级中心的位置。

然而这件事之后,这种欲望不可思议的向着无机质转变。

即使被周围人所承认,那又怎样呢。被自己又不喜欢的人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毫不畏惧形象跌坠的芹爱,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吧。

突然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虚无,渐渐的,我被周围孤立开来。

小学毕业,成为中学生,自己心中某个感情丝毫没有变化。

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和芹爱说过话。

在家门口遇到,也不会打招呼。

但心中,全都是芹爱。

清晨,半夜,想的都是她。

憎恶向我施恩的她。

想渴望得救的双手能够伸出怜悯这件事情让我痛苦。

这份憎恶,会一直持续到死亡吧。

而就在十四岁的时候,我认识到了让人绝望的真相。

那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但它的存在确认无疑。

难以忘却芹爱的理由。

那其实是因为对她的喜欢。

杵城综士的心,不觉间,成为对织原芹爱乖乖就范的囚徒。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率直的喜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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