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雷和芙雷米两人朝魔哭领前进,默默走在只有岩石与碎石间长着稀疏小草的山路上。照地图来看,只要再跨越两个山头,魔哭领应该就近在眼前了。从相遇后过了六小时,目前正是旭日高升的时间。
「……总觉得好热。」
亚德雷对走在前头的芙雷米说,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带是不是特别温暖?你有没有什么情报啊,芙雷米?」
对方依然没响应。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火药〉圣者耶,你有些什么能力?」
「……」
「〈火药〉圣者是不是都带着炸弹啊?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分我几个。」
「……」
「我从来不知道有杀得了凶魔的枪,那是谁做的啊?」
为了改善关系,亚德雷不断找话题跟她聊,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般的沉默。
亚德雷渐渐失去耐性,对她那寂寞缥缈的第一印象早已消失殆尽。如今亚德雷眼中的她,就只是个一意孤行、目中无人,毫不讲道理的女人。
「给点回应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厚颜无耻又不知分寸,难搞的蠢男人。」
「偏偏挑这问题回答……」
这下他也懒得再搭话了,决定默默前进。
不知道娜榭塔妮亚现在怎样了——亚德雷边走边想。要是她已经前往魔哭领那倒还好,但要是她动身寻找自己,将会拖延到会合的时间;何况别的先不提,放着她单独一人总是让亚德雷安不下心。
「要是担心娜榭塔妮亚,你何不干脆回头呢?」
芙雷米彷佛看透了心思,对亚德雷说道。
「……不,我可没在担心她,至少没像对你那么担心。」
芙雷米不悦地哼了一声。
「真没想到娜榭塔妮亚会被选上。不管是你也好、那女人也罢,这次的六花还真是不能指望。」
「没这回事,娜榭塔妮亚虽然初出茅庐,有点经验不足,但是个杰出的战士。」
「你挺自傲的嘛,一会儿说人初出茅庐,一会儿说人经验不足。」
「对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而言,每个人都是菜鸟。」
「……简直荒谬透顶。」
芙雷米与亚德雷又再次陷入沉默。越过这座山头,只要再翻越下一座山就能看见魔哭领
了。两人眼看就要登上最后的山顶,芙雷米这时忽然开口了。
「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亚德雷大吃一惊。
「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我们总有一天会自相残杀。不管你想法如何,事情必定会发生。」
「我们绝不会变成那样的。」
尽管亚德雷笃定地说道,但芙雷米摇摇头。
「拜托你,到时请手下留情。到时就算与我兵戎相对,也请别下重手。」
「这算哪门子的要求嘛。我想听你说的是『希望能一同奋战』之类的话啊。」
「我认为这点小请求,你应该能听得进去。」
「……」
「在亲手打倒魔神前,我是不能死的。」
说完这些,芙雷米又再次噤口,亚德雷也没再继续谈下去。
我是不能死的——话里透露的,是坚定的决心;但从话语的背后,又让亚德雷感受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
他想起了娜榭塔妮亚。旅途有了她,令人为之开朗;但有了芙雷米,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痛,一种令人心头纠结的感受。
「……看来那就是魔哭领了。」
两人抵达山顶,眼前是成片辽阔风景。
森林从山麓绵延至海岸,一条蜿蜒细道穿越其中;另一头是漆黑的海洋。自陆地突伸至海里的,便是巴尔迦半岛,别名魔哭领,魔神与凶魔的潜伏之地。
亚德雷指着半岛的基部说道。
「看到大陆与半岛相连之处了吗?那就是我们的会合地点。」
「你跟其他人的会合地点。」
站在山岭上看不见半岛的全貌。那片大地满是凹凸不平的丘陵,只有零星的森林或草丛散布其中。最奇怪的是,整个半岛全被染成红黑色。
「好诡异的颜色啊。那应该就是魔神的瘴毒了。」
魔哭领内充满魔神身体释放的特殊毒气。毒气对其他生物并无效果,可是一旦侵蚀人体,仅一天就会令其丧命。要抵挡毒气只有唯一方法:获选为六花勇者,得到命运神的加持。
只要瘴毒存在的一天,六花勇者以外的人类就无从接近魔神。甚至可以说要不是由于毒气,人们大可不必仅靠六人拯救。
「所以接下来呢?我可不想跟其他六花见面。」芙雷米问道。
「我觉得那座营寨不太对劲。」亚德雷直指山麓方向。
那儿有一座小营寨,外观呈现半毁,看起来正冒着烟。
两人下了山巅,来到营寨前。营寨虽然受损,里头倒是还有些人在。
芙雷米用风帽罩住头,藏住左手上的纹章提防着周遭。亚德雷看到营寨的弩弓台上坐着一名士兵。
「要是里头有六花,我就要逃了。」
「……好吧。」
亚德雷点点头,向站岗的士兵问话。
「不好意思!请问六花勇者在这里头吗?」
「不,勇者两天前的确来过,但是没多久就又出发了!你们两位是?」
亚德雷向芙雷米使了个眼色。看来即使进入里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我叫亚德雷·麦亚,是六花勇者。至于这位……就别在意了。」
士兵尽管纳闷,还是下了瞭望台打开寨门。两人进入营寨后,亚德雷亮出手上的纹章,证明自己六花勇者的身分。
「恭迎您的光临,六花勇者大人。我们有些事非得转达给您不可,能请您过来一趟吗?」「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攸关今后战役的成败。」
亚德雷瞄了芙雷米一眼,而她似乎也想听听是什么事。
「请跟着我来。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葛恩拜亚军的上兵,叫做劳伦,是营寨目
前的指挥官。」
「指挥官?你吗?」
亚德雷忍不住回问。从举止行动看来,这人的确有实力,但他不但位阶低,装备也颇为简陋。
「将军、队长,大家全都死了,只剩下我跟一些二兵。但哪怕成了最后一兵一卒,我们还是有东西非得守护不可。」
两人跟着劳伦上兵进入了营寨内部。由于众人以及部分凶魔尸体四散,里头尸臭弥漫。看来营寨蒙受的打击比外观所见还要来得严重。
「往这里走。」
营寨中心地带的地面有一扇沉重的铁门,一打开它,里头的阶梯直通地下室。看来这座营寨就是为了守护这地下室而存在。
在劳伦上兵的引导下,两人进入地下室。深埋地下的狭窄房间里有五名士兵I而房间的中央处,则是个外观前所未见的祭坛。
「你们守护的就是这个吗?」
亚德雷指着祭坛问道,劳伦上兵却摇摇头。
「这只是那东西的复制品。这张地图请您过目。」
祭坛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魔哭领周边地图。
「葛恩拜亚王为了防范魔神复活,事先设下了帮助六花勇者的机关,而我们就是负责守护这机关的。」
士兵指着地图上,靠大陆的那半部。
「目前,凶魔大多为了迎击六花勇者往大陆方面进攻,我想二位应该也已经和它们交手过了。而凶魔一旦晓得六花勇者进入魔哭领,将会全数撤回魔哭领。它们的目的是消灭六花勇者,不在乎其他一切。」
「原来如此。」
「因此,葛恩拜亚王下了密令,建造出一旦六花勇者进入魔哭领,就会自动封锁半岛入口的机关。」
说着,士兵伸手指向魔哭领与大陆的边境。
「吾王动员了〈雾〉之圣者、〈幻〉之圣者,以及〈盐〉之圣者的力量,在森林里设下足以封锁凶魔进出的强力结界,名为雾幻结界。」
地图上魔哭领的入口处一带画着大大的圆圈,那想必就是结界的范围了。
凶魔无法渡海,就算想搭船,也由于魔哭领皆为岩壁,没有地点可停靠上岸。有些凶魔能够飞行,但那毕竟是少数,要是能封锁圆圈领域,就能牵制大多数的凶魔。
「真了不起的计划。所以这是个什么样的结界?」
「这是个单纯用来混淆对象,让它从外进不去,从内出不来的结界。只要一启动,结界
内就会被大雾笼罩,即使想离开,也会因为方向感紊乱,不知不觉回到原点。同样的,要是有谁想从外头进入雾中,最后一样会回到外头。」
「真想不到,原来你们早准备了这么一个东西。」
亚德雷瞧了芙雷米一眼。从表情看来,她似乎也没听过关于结界的事。
「结界目前尚未启动,等确定六人全数进入魔哭领,我们才会将这结界启动。」
「这东
西要怎么启动?」
「就在这儿。」
劳伦上兵指着与营寨有段距离的地点。
「这里有座用来启动结界的神殿,外头围了一圈由〈盐〉之圣者建造,用来阻挡凶魔的防壁,所以不必担心会被凶魔破坏。」
听着听着,亚德雷心中越发佩服。这可真是个宏大的计划。
接下来,劳伦上兵指着地图上魔哭领入口处一带。
「六花勇者的其中一人,〈山〉之圣者摩菈大人已经在此待命。她两天前曾经营寨,我们当时告诉她关于结界一事,并且进行了讨论。」
六花勇者于此待命——到这句话,芙雷米的脸色微微一沉。
「因此,」
「一旦六人在此集结,届时摩菈大人将会照着流程,点燃烽火为信号。一看到烽火,我
们就会到神殿启动结界。但如果我们在六花集结前,遭受凶魔攻击而全军覆没,就会在最后点燃此处烽火。」
「为何要这么做?」
「到时就请六花里的其中一人前往神殿启动结界吧^这是我们跟摩菈大人讨论后,所得到的结论。」
「……」
亚德雷陷入沉默。照他们所言,启动结界的那个人将被困在雾里,六花勇者也会少一位战力。然而即使牺牲一名六花,这结界依然有启动的价值。
「神殿里也有和这一样的祭坛,请看。」
听劳伦上兵一说,亚德雷站到复制品祭坛前。祭坛构造十分简单,只有中央的台座以及一把宝剑,左边则是片石版,右边摆着记载神言的圣典。
「要启动结界很简单,只要把剑插在台座上,右手放在石版上并诵道『雾,升起吧』就行了。」
「明白了,我会记着方法。不过这个结界,我看还是留给你们启动吧。」
「我明白。即使拿性命来换,我也会设法完成任务。」
亚德雷向劳伦上兵伸出手,对方则笑着回以握手。两人紧握了好一阵子。
离开营寨,亚德雷两人朝魔哭领前进。距离会合处还有约三小时路程,〈山〉之帮者摩菈似乎就在那儿等候。
「这下可伤脑筋了。」亚德雷说道。而自从在营寨听了结界一事,芙雷米就没再说过半句话。
「听说摩菈就在魔哭领的入口等着我们,娜榭塔妮亚也差不多该与她会合了。要想进入魔哭领而不被她们察觉,我看是有困难。」
「我在想事情,别跟我说话。」
「我说啊,你干脆先跟我们会合,其他的等之后再打算吧?」亚德雷耸耸肩说。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要是遇上其他六花,接下来一定是互相残杀。」
亚德雷并不认为事情会演变至此,这群伙伴也就不过六个人,无论过去有什么过节,眼前都应该先抛下成见,携手齐心才对吧?亚德雷为了打倒魔神,不管怎样的恶棍,他都愿意视其为伙伴。
「当然,我并不打算白白死在她们手下。」
「别担心,要是到时互相残杀,我会保护你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以为对方接下来一定又会严词拒绝,但芙雷米的神情却跟之前有些不同。
「亚德雷,你……」
他好像头一次听芙雷米喊自己名字。
「你这人真体贴。」
被她这么一说,亚德雷害羞了,脸微微红了起来,以为她态度有所软化。没想到下一秒,亚德雷见到的,却是寒可彻骨的眼眸。
「别对我体贴,这让我想杀了你。」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还没等到开口,亚德雷先将芙雷米一把推开。因为他感受到由背后传来的杀气。
从芙雷米先前的位置冒出白色剑刃。亚德雷回头一看,娜榭塔妮亚就在森林里。
「亚德雷先生,快离开那个人!」
芙雷米一站起来,冷不防地拔枪开火。枪弹被地面冒出的剑刃挡下。紧接着,身穿黑铠甲的巨汉骑士从森林里冲出,朝着芙雷米突击。亚德雷挺身而出,以剑拨开铁枪的一击。「慢着,住手!先别攻击!」
亚德雷大声喊道,娜榭塔妮亚与巨汉骑士却充耳不闻。
「我说让开,没听见吗!」
「你们到底怎么搞的!」
娜榭塔妮亚继续攻向芙雷米。芙雷米一边瞄准娜榭塔妮亚,一边闪避地面冒出的剑刃。
而企图从背后攻击的其实则被亚德雷阻止。
「你还吃什么惊呢。我早说过大家一见面就会厮杀的。」
芙雷米语带轻蔑地说道,而亚德雷尽管事前明白,却以为事情总会有转圈的余地。
「少碍事,亚德雷!」
巨汉骑士挥舞着枪杆。关于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亚德雷现在可无暇去思考。他持剑抵挡枪杆,却连人带剑被重重击飞;击飞的同时,他手里握着的沙子往骑士眼睛撒去。
芙雷米逮到机会,枪口对准巨汉骑士。亚德雷挥剑击出小石,命中了芙雷米的手腕。四人你来我往,战况倏忽多变。娜榭塔妮亚与骑士一同锁定芙雷米,芙雷米毫不留情地反击;至于亚德雷,则死命地阻止双方攻势。
「亚德雷先生!为何要阻挠我们!」
忍无可忍的娜榭塔妮亚喊道,而亚德雷则以更大的音量嘶喊。
「全都停下来!她并不是敌人,而是六花勇者的一员啊!」
「咦,你刚说什么?」
芙雷米与娜榭塔妮亚停止交战,骑士挺身站到娜榭塔妮亚跟前护卫。亚德雷介入三人之间。
「你看她的左手。她是六花勇者,不是什么敌人。」
娜榭塔妮亚与巨汉骑士望向芙雷米。见到她左手的纹章,两人惊讶得为之屏息,但却依然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这、这是怎么回事,葛道夫?」
娜榭塔妮亚对着巨汉骑士——对着葛道夫询问。
「详细我并不清楚。唯一明白的,就是芙雷米确实是敌人。」
葛道夫答完,铁枪对准了芙雷米。
「喂,那个大块头,原来是你在怂恿吗?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葛道夫没回答亚德雷,只是双眼瞪着他。
「……你就是亚德雷吗。你抛下公主,跑去干了什么好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令人从头不爽到尾的家伙。」
亚德雷跟葛道夫值持不下。后来,娜榭塔妮亚上前安抚葛道夫,亚德雷为了化解针锋相对的气氛,也特地放轻音量,侃侃谈了起来。
「首先我先问你,娜榭塔妮亚,为何要攻击芙雷米?她可是伙伴啊。」
「不是的,亚德雷先生。请你先离开她身旁。」
「拜托,请你先回答问题。我现在实在是满脑子疑问。」
「……亚德雷先生,说来你也许不信,但那少女就是杀害六花的凶手。」
亚德雷转头看着芙雷米。而芙雷米面不改色,依然举起枪口盯着娜榭塔妮亚。
「她是六花杀手?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呀?」
「是这位葛道夫打听来的可靠消息」
葛道夫笃定地点了个头。
「……芙雷米?」
不可能吧——亚德雷再次回头看着芙雷米。然而芙雷米却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了他。
「她说得没错。」
「什……么?」
「我应该说过,要是透露原因,我们必定会互相残杀。」
芙雷米枪口瞄准的对象,由娜榭塔妮亚改为亚德雷。
「不会吧……?」
「是真的。马特勒·威奇托,弗迪尔加·荷利,艾思芮·艾蓝,以及其余好几个实力足以当上六花勇者的战士,都是我杀掉的。对面的葛道夫以及娜榭塔妮亚,也一样在我的猎杀名单里。至于你,我倒是不曾看上眼。」
亚德雷想起了先前与娜榭塔妮亚的对话。
「那么黎乌拉……〈太阳〉圣者也是你杀的吗?」
芙雷米脸上浮现些许错愕。
「〈太阳〉圣者黎乌拉?……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她的确是猎杀名单里的一人。」
「那些一点都不重要。亚德雷先生,她很危险,请你快点过来这儿。」
娜榭塔妮亚说道。不过亚德雷的视线依然没从芙雷米身上离开。
「为什么?为何你要杀了六花候补?」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让魔神复活。只要把实力高强的战士一个个杀掉,获选为六花的就会是群虾兵蟹将。」
亚德雷无言以对,葛道夫则愤意满怀地对他说道。
「这下明白吧?那个女的——芙雷米,她是敌人。」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分立于左右,步步逼近芙雷米。亚德雷动弹不得,杀害六花的凶手持有六花纹章的勇者——两样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不晓得该相信哪一边。
这时,亚德雷脑海里响起芙雷米先前的话语。
「……别下手!」
亚德雷站上前,护着芙雷米。
「亚德雷先生,你为何……」
这样真的好吗——亚德雷很苦恼。然而芙雷米说过,在手刃魔神之前
绝对不能死。他相信那句话并非谎言。
「娜榭塔妮亚,葛道夫,仔细听我说。六花勇者并不是以实力决定,而是透过对象的意念——打倒魔神的坚定决心来评估的。即使实力再坚强,若是企图投靠魔神,那么那个人就绝不可能成为六花勇者。」
「可是她之前……」
「芙镭米,你并没有让魔神复活的念头,没错吧?」
芙雷米点点头。
「所以你一定有什么非得跟苏醒的魔神对决不可的理由。」
「……没错。」
亚德雷朝向娜榭塔妮亚摊开双臂说道。
「你听懂了吗,娜榭塔妮亚?她的确是杀害六花的犯人,但是眼前情况不一样了。」
「你相信她那番话?」
「我信任她。因为我明白,芙雷米是真心想打倒魔神。即使过去曾是六花的敌人,但现在毫无疑问是伙伴。」
「可是……」
「要是你们再出手,我就要站到芙雷米这一边了。」
娜榭塔妮亚思考了半响。这时,葛道夫说话了。
「恕我直言,公主,这位亚德雷真的是可信赖的人吗?」
「你这家伙从刚刚就找碴个没完,到底是有何居心?」
「我是为了守护公主而立于此,谁让公主身陷危难,谁就是我的敌人。」
「我懂,不过你现在还是先劝娜榭塔妮亚把剑收起来吧。」
「亚德雷,不准你直呼公主的名讳。」
葛道夫怒不可遏,不过娜榭塔妮亚制止了他。
「你们俩是在争些什么。好吧,亚德雷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么也没办法了。葛道夫,目前先暂时照亚德雷先生所说的做。」
娜榭塔妮亚收起剑,葛道夫也不情不愿地解除警戒,亚德雷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请小心。你这个人太容易上当了。」
「放心吧,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从来没上过当。」
「我不放心,非常不放心。」
亚德雷面朝芙雷米。
「总之,你不用担心被杀了,先把枪放下吧。」
「……这只是暂时性的。」
说着,芙雷米也放下枪,将其插回腰间。
「芙雷米小姐,话先说在前头,我只是信任亚德雷先生,但不代表我信任你。」
「你真是个傻女人,竟然相信这种男人。」
即使收起武器,娜榭塔妮亚与芙雷米之间依然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而另一头,葛道夫同样以满怀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亚德雷。
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六花勇者接下自有办法好好与魔神一战吗……?
总之,四人姑且决定先前往摩菈等候的地点。由于芙雷米答应同行,亚德雷已经把先前抢走的行李还给了她。
四人走在林中小径,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靠着一起走,亚德雷则走在他们俩不远处,至于芙雷米,则又跟他们三人离得更远。彼此的距离,就有如他们心中的隔阂。
「欸,芙雷米。」
「干什么。」
「我好歹也帮了你,你不觉得该有些表示,例如道声谢之类的吗?」
「我没理由感谢你。」
冷漠的一句话,让亚德雷为之耸肩。这时,娜榭塔妮亚压低音量,同亚德雷说了起来。
「……亚德雷先生。」
「怎么了?」
亚德雷回问,但得到的响应,只有一双冰冷的视线。
「抱歉把你抛在那儿,但我真的是逼不得已啊。要怪都怪她突然开溜。」
更多的冰冷视线,把亚德雷瞪得缩起身子。
「看来才半天时间,你们就已经相处得挺要好了嘛。」
「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指?」
娜榭塔妮亚手遮着嘴角,露出淘气的笑容。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如今她的眼里,带有真正的恶意。
「我还想说你为何要护着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的确,芙雷米小姐可是个大美人,真让人羡慕极了。」
「……喂。」
「是啊,是啊,我明白。世上的男人,就是喜欢那种令人想好好呵护的女孩。」
「我说,娜榭塔妮亚……」
「好好好,你们俩就好好地培养感情去吧。哼。」
结束了一串挖苦,娜榭塔妮亚离开亚德雷身旁。
「……你这人真的是公主吗?」
「大家也常这么说,可惜我就是。」说完,娜榭塔妮亚别过头。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呀——亚德雷不由得暗自嘀咕。
四人之间充塞着尴尬的气氛。芙雷米决定彻底置身事外,葛道夫不悦地看着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的对话。一想到这气氛得持续到遇见摩菈为止,亚德雷不由得心情烦闷。
倒是话说回来,这个叫葛道夫的干嘛一直瞪着我——亚德雷来到他身旁,试着和他聊聊。「嗨,刚刚乱成一团,都没空跟你打招呼,不过接下来可得请你多关照了。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叫做亚德雷·麦亚。」
「……喔。」
葛道夫的口气,显然充满了反感。
「听说你先前去追捕六花杀手……也就是芙雷米?」
「没错。」
「我知道你难以释怀,不过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先请你忍一忍吧。」
「我只不过是遵照公主的吩咐办事,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真是怪了——亚德雷心想。既然不是在气芙雷米的事,那么他为何要这样讨厌我呢?
「还有比武大会那件事,害你的前辈受伤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道歉呢。」
「那没什么好道歉的。」
看来这似乎也不是原因。既然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想着想着,这次换葛道夫开口了。他说得轻声细语,彷佛怕被娜榭塔妮亚听见似的。
「……亚德雷,你究竟是如何讨好公主的?」
一听这句话,亚德雷终于会意过来,视线在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的脸上来回切换。看来这男人……
「怎么?你怕我跟公主相处得太要好?」
「何、何来什么怕不怕的……」
「你放心吧,我们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要是继续在意这些无聊事,会被那公主给当成傻瓜的。」
「……你、你说些什么,少胡说八道了。」
真是个单纯的男人——亚德雷暗想。看来他只是对娜榭塔妮亚与亚德雷交好感到不悦罢了。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他其实才十六岁上下,心智终究是半个小孩子。
「你好好守护公主吧。我们半路上聊了不少,公主她可是真的很器重你,只有你够资格守护她了。」
「当然只有我,这用不着你说。」
尽管吹捧得近乎肉麻,还是令葛道夫喜形于色。真是感谢他的单纯,应付起来比芙雷米与娜榭塔妮亚要来得轻松太多了。
「倒是……怎么都没遇见敌人呢?」
葛德夫低语,亚德雷也默默同意。
现在未免太过平静。凶魔潜伏的魔哭领明明近在眼前,大家竟然还能一路闲扯。想到这儿,亚德雷益发感到诡异。
就在这时,原先默默前进的芙雷米开口了。
「真是怪了。」
三人回头一瞧,芙雷米正转身望着背后的天空。
「从刚才开始,飞行型凶魔一直在后方上空盘旋。」
亚德雷掏出懐里的望远镜,往芙尔米所说的力向葙去。的确有几头像鸟的生物,在那片天空盘旋。
「反正看那数量不多,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娜榭塔妮亚说。
「但我记得,那地方是……」
亚德雷目测与凶魔的距离,与脑中的地图对照。
「不妙了,那里可是雾幻结界的神殿所在地。」
紧张在四人之间蔓延开来。依劳伦上兵所言,凶魔是无法接近结界的,但眼前事态依旧令人担忧。
「有办法从这里狙击吗?」亚德雷对着芙雷米问道。
「有困难,得再更靠近点才行。」
「……它们扔东西下来了。」葛道夫低声说道。定睛一瞧,凶魔从嘴里吐出了不知什么东西。下一秒,落点发出巨响与烟尘。
「亚德雷先生,那个究竟是……!?」
「是炸弹,凶魔朝神殿投下了炸弹。」
「炸弹?这怎么可能!」
要说惊讶,亚德雷就跟其他人一样。凶魔里的确有所谓的知识分子,但是连制造炸弹的技术与原料都有,可就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你是〈火药〉圣者吧?那难不成是你搞的鬼?」娜榭塔妮亚对芙雷米质问道。
「与我无关。」
「总之我们上吧!」
四人折回先前的道路。若是全速奔驰,约十五分钟可抵达神殿。
然而才刚跑了五分钟,一行人就被一排凶魔给拦路挡下。先前经过时,这地方明明连个凶魔的影子也没有。它们显然是来阻挠四人回头的。
「葛道夫,我们直接硬闯过去!」娜榭塔妮亚大喊。
葛道夫回应了她
,紧紧绷起身子,随后宛如巨大炮弹般,往其中一头凶魔杀去。扭转铁枪的劲道配上体重,透过枪头击向敌人。身躯如熊,头部如虫,体重将近葛道夫十倍的凶魔,就这么被击飞至后方十公尺处。
葛道夫跑了起来,打算从缺口突围,一旁的虎型凶魔吼了起来。尽管声音难以辨识,但它说的确实是人话。
『来、了。包、包围、他』
排成一列的凶魔,一齐袭向前方的葛道夫。
太操之过急了啦——亚德雷在内心大叫。这样贸然冲去,根本就是拜托敌人从两旁包夹自己。这些凶魔和之前收拾掉的家伙不同,不但听得懂人话,还具备某种程度的战术谋略,是存活多年的个体。
葛道夫驱散左右两侧袭来的凶魔,娜榭塔妮亚一边护着葛道夫背后,并对着倒地的凶魔补上最后一击。亚德雷与芙雷米也同样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凶魔包围,逼得亚德雷不得不扔下铁匣应战。
战局变得一团混乱,要想突围前往神殿是不可能了。
「亚德雷先生,你快到神殿去,这里交给我们负责!」
娜榭塔妮亚边抵挡狼型凶魔的攻击边说道。
「也好,杀出重围这种事就该由我来包办!喂!芙雷米,葛道夫,你们仔细看好了,我才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别再说废话了,你快点去吧!」
其实亚德雷并不是在胡闹,而是在说话时思考着解决之道。
「娜榭塔妮亚、葛道夫、芙雷米!朝神殿方向全力攻击!」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点点头,芙雷米乍看面无表情,不过似乎也答应了。
葛道夫刺出铁枪,先是打飞一头凶魔,后头递补上来的,则被娜榭塔妮亚亚德雷面前的一头凶魔,则是芙雷米以枪弹收拾掉的。
「好极了!」
亚德雷在娜榭塔妮亚创造的剑刃侧缘上奔驰。最后袭来的凶魔中了毒箭而停滞原地,亚德雷突破了包围网,往神殿方向狂奔。
「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用不着亚德雷交代,娜榭塔妮亚等人早已帮他挡下追兵。身后没有凶魔追上,四周看来也没有其他的埋伏。
全速跑了约十分钟后,随着战斗声浪渐远,森林逐渐开阔,神殿的轮廓从中浮现。
「就是那儿吧。」
亚德雷停下脚步,观察神殿的状况。前来轰炸的凶魔看来已经离去,但浓重的火药味依旧未散。
神殿小得出乎意料,只有一间普通民家那么大,然而它的石壁却砌造得无比坚固。
整间建筑由二十余根白色柱子围绕,看来这就是〈盐〉之圣者造来驱离凶魔的防壁了。周遭能看得到各种凶魔的脚印,柱子围住的空间里却一个也没有。
也就是说,凶魔进不了盐柱里。
盐柱由于轰炸而部分毁损,神殿也有焦黑痕迹,但都不造成大碍。正当亚德雷感到庆幸,却发现盐柱旁有个人影。一名女子倒在那儿。
「喂,你还好吧?」
「撑着点,我马上帮你包扎!」
亚德雷扶起女子。
「别怕,你伤得并不深!」
他手伸进腰间小袋里找药。
「……快、点……」
女子指着神殿,以虚声对他说道。
「那等会儿再说!你先别动!」
「快点,立刻过去,就快赶不上了。拜托你,一切都……」
亚德雷紧紧咬牙。他想为女子包扎,身上却没带药,不由得后悔当初为何没将铁匣扛来。只要有了铁匣,里头不管绷带或贴布全都一应倶全。
「我不要紧的……我好歹……也是个圣者。」
「你可别死啊!」
他轻轻放下女子,穿越盐柱来到神殿之前。
殿门被牢固的锁拴住。亚德雷拔出剑,试着撬开锁孔,但锁却文风不动。
「可恶,我可没听说这里还拴了门锁啊!你有钥匙吗?」
他对着女子喊道,对方摇了摇头。亚德雷掏出小袋里的炸药,以黏着剂固定到锁上并点燃。
随着一声晶响,门锁也被炸开。就在同时,门后出现两名士兵。他们全身穿着满布利刃的铠甲,二话不说就对着亚德雷攻击。
「你们俩干什么!」
士兵笔直对着他进攻,但速度却不太快。亚德雷连秘密道具都没用,仅以剑柄朝头部一敲,两人便应声倒地。落了地的头盔,里头却空空如也。
「到底怎么搞的?」
他正打算询问穿神官服的女子,刺耳的笑声就在同时响起。
「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躺在地上的女性扭着身子笑了起来。她的身体变了形,额头冒出一根角,身躯渐渐化为细瘦丑陋的猴子模样。
亚德雷知道,这是变形型凶魔。他曾听师父说过,有极少数凶魔能伪装成人类或动物的模样。
「臭家伙……!」
变形型凶魔没两下就逃走了。亚德雷原本想追击,但立刻就停下脚步。目前还是神殿的安危要紧。
打消主意的亚德雷,再度转往神殿方向。
「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寒意传来。周遭气温霎地转凉,让他觉得自己彷佛掉进水中。
随后,地面升起了袅袅雾气,从脚淹过胸,再从胸淹过头,没多久就填满了四周空间。亚德雷想起了劳伦上兵说过的话。
『一旦结界启动,整座森林就会被雾气笼罩。』
他浑身发起了抖。身体似乎比理性早一步察觉危机。
『要是结界启动,将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亚德雷进入神殿,看着设置在狭小神殿正中央的祭坛。
『而里头的人也一样走出不去,不论是凶魔还是人类。』
劳伦上兵曾说过,只要手放在注满神力的石版上,以宝剑插进台座,就能启动结界。
接着,亚德雷看到了——眼前一把宝剑,直直插在台座的上头。
「……我可没启动过它啊。」亚德雷喃喃嘀咕。
「是谁!?什么人启动了结界!?」
他冲到神殿外,边吼着边巡视周遭。一会儿吹着吸引凶魔的笛子,一会儿又拿望远镜左瞧右望。
「亚德雷先生!」
隔了一会儿,娜榭塔妮亚面无血色地跑了过来,葛道夫跟芙雷米也在随后、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启动了结界呢?」
头一次听到娜榭塔妮亚的咆哮,亚德雷只能愣愣地回应。
「……不是的,不是我干的。有人启动了结界,然后瞬间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我没骗你,他真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娜榭塔妮亚双唇微颜,葛道夫眼珠瞪得斗大,就连芙雷米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大家就这么被困住了吗?
「总之我们先进去!」
四人一齐奔进神殿里。
娜榭塔妮亚带着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注视着插了宝剑的台座。随后她摸了摸宝剑,检查了石版与台座后,勉强挤出她的意见。
「结界已经被启动了,真不敢相信。这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不晓得。说来尴尬,我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亚德雷摇了摇头。
「总之,先解除结界吧。借过一下。」
葛道夫说完,来到祭坛边,拔掉台座上的剑。然而周遭的浓雾,看起来却毫无变化。
「看来行不通?公主,您知道有什么接触结界的方法吗?」
「这我也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方法……」
话还未完,亚德雷插了句话进来。
「让我看一下。」
「你知道些什么吗?」
「上一代六花勇者也曾做过类似的结界,我记得他们当时是用这方法解除的。」
亚德雷持刀刃划过手掌,将鲜血淋在台座上。
「结界解除。」
尽管宣言了,却什么也没发生。这次换娜榭塔妮亚握起宝剑。
「结界解除!快解除结界!停止!浓雾速速消散!我乃结界之主!」
她随便喊了几句咒语。当然,结界并没因此解除。最后她大概是不耐烦了,拿起细剑的剑柄揺打台座与石版,宝剑被敲得缺了角,石版也裂开来。
「冷静点,娜榭塔妮亚,你这样胡搞一点意义也没有。」
站在后头的芙雷米冷冷地说道。
「营寨的劳伦上兵应该就在附近。刚刚发生过爆炸,他们那儿想必也会有些动作。」
「……也对。呃,抱歉。」
娜榭塔妮亚一脸惭愧地道了歉。
「葛道夫,麻烦你在这儿守着神殿。芙雷米也一样。」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出了神殿,开始捜索劳伦上兵。
找了约三十分钟,两人毫无所获,于是又回到了神殿。劳伦上兵等人是根本不曾出发,还是早已被凶魔杀害了呢?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走在前头的摩菈会陷入孤立。」
「跟她比起来,我们这下更是动弹不得了。」
四人面面相愿
,开始商讨解决之道,但大家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里头是在闹些什么呀?」
这时,神殿外传来人声,一名少女站在损毁的殿门前。
她的年纪约十三、四岁,穿着折边方格裙,头戴小丑帽,打扮得稀奇古怪,手里另外又拿了根狗尾草。
斜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以及水壶,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出外郊游,却不慎误闯进来的儿童。「啊,是之前那个大块头!」少女看着葛道夫说。
「你找到六花杀手了吗?我记得那边那位是彼埃纳的公主对吧?你也获选为六花了?」
这次她又转向娜榭塔妮亚说道。由于还没厘清状况,她那语气毫无紧张感。
「你是谁呀?」
亚德雷开口询问,少女笑咪咪地回答了他。
「扎着奇怪腰带的人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沼〉之圣者恰姆,若瑟·恰姆我呀,也获选为六花勇者的一员喔。」
说着,少女——恰姆·若瑟掀起裙子,在她纤细的大腿上印着六花纹章。
「想不到她年纪竟然这么小……」亚德雷嘀咕着。
〈沼〉之圣者恰姆·若瑟——对以征战为生的人来说,这是个无人不晓的名字。据说她的实力远在娜榭塔妮亚之上,不但被赞誉为当代最强,甚至据说在历史上仅次于持花圣者。然而亚德雷并不清楚她有何种神力,只是对她的年幼感到诧异。
「你是谁呢?」换恰姆询问亚德雷。
「我啊?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麦亚,跟你一样获选为六花勇者。」
「……地表最强?那指的不是恰姆我吗?」
「一般人们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并不是。我才是真正的地表最强。」
「恰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恰姆歪着头纳闷道。亚德雷接着又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了。
「看来我不道个歉不行了,因为你拥有的最强称号,今后将会归我所有第二也够了不起了,你就知足点吧。」
「……唔喔。」
恰姆发出怪声,双手叉在胸前思考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个手。
「喔喔,恰姆明白了,这人是傻瓜对吧?」
「这人有点古怪,但是很靠得住,所以请别担心。」一旁的娜榭塔妮亚加入对话。
这时,亚德雷注意到后头的芙雷米。总是面无表情的她,现在却苍白着脸孔,外加嘴唇微微颜抖。
看着芙雷米,恰姆她说了。
「好久不见,芙雷米。为何你会出现在这儿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亚德雷本来想问,芙雷米却只是怕得缩起身子。
「算了,芙雷米的事稍后再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恰姆甩着手拿的狗尾草,露出些许阴森的笑。
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轮番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她,而恰姆虽然没经过劳伦上兵所在的营寨,对雾幻结界倒是略有所闻,可惜一样不晓得解除的方法。
亚德雷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注意着芙雷米,而她只是站在神殿一角,什么话也没说。恰姆似乎也没打算理会芙雷米。
「唔嗯,恰姆明白了,这还真是有点小伤脑筋。」
「也罢,总之我们先杀了芙雷米吧。」
恰姆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芙雷米下意识地掏出枪。
「慢着!」
亚德雷插进两人之间,恰姆诧异的眼神对着亚德雷。
「为何要打扰我们呢?」
「我才想问你在想些什么呢。我刚不是说明过了,芙雷米可是伙伴啊。」
「你这人说的话真奇怪。她可是六花杀手,而且启动结界的也是她喔。」
恰姆用狗尾草遮着嘴角。就在这时,娜榭塔妮亚揪住了恰姆的手腕。
「请等一下,恰姆小姐。结界发生的当时,芙雷米小姐人跟我们在一起,所以她并不是启动结界的人。」
「喔,是吗?反正无所谓了,请你放手。」
「不行。」
恰姆眼神里带了静谧的怒火,瞪着娜榭塔妮亚。
「你这人怎么敢命令恰姆呢?难道是伟人吗?还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呢?」
「是的,我的确是。」
「……这么说来好像也对。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恰姆耸了耸肩苦笑着。
「恰姆,你跟芙雷米有什么过节吗?」
但接下来回答亚德雷的并不是恰姆,而是一直默默在旁的葛道夫。
「恰姆她曾经跟芙雷米交过手丨」
「什么意思?」
恰姆接着葛道夫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是半年前吧,这家伙拿枪对准了恰姆我,还好有宠物立刻保护了恰姆,不过回想起来,可真是千钧一发呢。后来一问之下,那人回答自己是〈火药〉圣者芙雷米。后来恰姆跟芙雷米对打,芙雷米她却逃跑了。恰姆从来不曾失手放掉想杀的对象,所以真的是好生气呢。」
恰姆的身体,释放出阵阵杀气。
「恰姆一直想着要杀了她,所以不介意由恰姆下手吧?」
亚德雷摇摇头,娜榭塔妮亚也揪着恰姆的手腕不放。神殿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恰姆小姐,请你稍等一下,我们现在应该先解决关于结界的事。」娜榭塔妮亚说。
「结界就交给公主你,或是那个大块头就好了吧?恰姆会趁着这段时间收拾芙雷米的。」
「娜榭塔妮亚说得没错啊,恰姆。我们既然有五人在此,代表走在前头的摩菈陷入孤立。为了摩菈着想,我们应该先解除结界。」
「如果要担心我,那大可不必。」
大家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高瘦女子就站在那儿。
对方年纪约二十五到三十之间,是个眼神坚定,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女子,身后垂着黑色长发,身上穿了青色的神官服,嵌在双臂上的巨大铁甲,似乎身兼武器与防具的用途。
女子光是伫立着,就能看得出是位高手。
「好久不见了,娜榭塔妮亚公主,恰姆。至于那边那位,看来应该就是葛道夫先生,对吗?」
女性走入神殿中央。
「我是〈山〉之圣者摩菈·切斯特,掌理万天神殿,请各位多关照了。」
即使摩菈出现了,娜榭塔妮亚依然抓着恰姆的手腕。摩菈来到两人之间,松开娜榭塔妮亚的手。
「看来这儿似乎有些纠纷呢。恰姆,你可不能太任性妄为喔。」
「……摩菈阿姨,这不是恰姆的错啦。」
「是吗?总之晚点再听你解释,现在先给我安分地待着。」
由于摩菈出面调停,恰姆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罢休。
来了个可靠的长辈,着实让亚德雷松了口气。这下子,六花勇者终于全员到齐了。
「那么回归正题,结界为何会突然启动?」
「我想,我们应该落入敌人陷阱里了。」娜榭塔妮亚回答她。
「我想也是。这群可恶的凶魔真有两下子,竟然用我们的武器反将我们一军。」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知道解除结界的方法,一切就没问题了。」亚德雷说了。
「嗯,说得没错。少年·你是……?」
摩菈似乎察觉了些什么,转头环顾四周。在依序看了在场五人的脸后,接着她问道。「我说,这里头好像混了一个局外人,是谁啊?」
除了摩菈,大家都一脸错愕。
「等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多了一人吗?」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亚德雷才刚纳闷,神殿入口又传来人声
「喵?里头还真热闹啊,难不成全员都到齐了喵?」
古怪的男子进到神殿里。他的穿著有点邋遢,眼睛被篷乱的头发遮蔽,看不出大致的年纪。
粗糙的麻布裤与上衣,配上柔软的皮靴。要不是腰际插着酷似柴刀的剑,否则他的打扮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搞笑,他屁股上竟然黏了一条猫尾巴。
男子对着神殿环顾一番,轻浮地笑了笑。
「喵嘻嘻,这次的六花还真多美女啊,我整个人精神都上来了。」
「……你是谁呀?」
娜榭塔妮亚问道,而摩菈代替男子回答了她。
「我来为大家介绍吧,虽然我也是昨天才认识的,这男的叫做韩斯·韩普提,是六花勇者之一。」
亚德雷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话。所有六花勇者,不是早就已经齐聚于此了吗?
「看来连没被选上的人也跟过来了。这边的七个人里,谁不是六花勇者的?」
亚德雷什么也说不上来,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眼前事态非比寻常。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也同样木然而立。面无表情的芙雷米及看似从容的恰姆,也由于无法理解状况而惶惶无措。
「……各位,让我看看你们的六花纹章。」
亚德雷说完,率先伸出右手上的纹章。芙雷米亮出自己的左手手背,娜榭塔妮亚拉下胸甲,露出位于锁骨上的纹章,
恰姆掀起裙子,大腿上的纹章也随之显现。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摩菈似乎摸不着头绪。
「葛道夫,你呢?我还没看过你的纹章。」
被亚德雷一说,葛道夫卸下右肩的铠甲,卷起袖子。而他的肩膀上,的确印看了五人亮出纹章,摩菈与韩斯这才猛然惊觉不对,脸上表情全都僵了「摩菈小姐,韩斯先生,请让我们看看纹章。」
「喵、喵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韩斯脱下上衣,裸着上半身。而他左胸心脏附近,的确有一枚六花纹章。
「……摩菈小姐,轮到你了。」
「不可能。为何会这样?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全员视线集中在摩菈身上。她解开钮扣,转过身子将神官服褪至肩膀下。而在背后两个肩胛骨之间的,毫无疑问是六花纹章。
「有……七个人?」
娜榭塔妮亚目瞪口呆地嘟哝着,摩菈则是急得喊出声来。
「再仔细检查一次!不可能的,六花勇者不该有七个人。」
之后,七人重新检查彼此的纹章,看大小形状是否有落差,朦胧的淡红微光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然而即使再三确认,大家的纹章却分毫不差,长得完全相同。
七人一同无语,因为没人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一次选出七名勇者……这种事有可能吗?」
亚德雷嘀咕着,摩菈回答了他。
「……少年啊,从前持花圣者将自己的力量分为六等份传于后世,由未来的勇者们分别继承。所以勇者一定是六个人。」
「所以结论是?」
「勇者有六名,不会比这更多,也不可能比这更少。」
「可是,现在有七个人呀。」芙雷米说出了现况。
「没错,七个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摩菈的问题,没人解答得了。
「喵哈哈哈哈哈。」
过了半响,神殿内突然笑声回荡。发笑的正是最后来到神殿的古怪男子韩斯。
「有什么好笑的?」
「喵,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说穿了,就是这里头混了一个冒牌货呗。」韩斯直截了当地说。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就是,为何会有冒牌货吗?」
「所以啦,这里头有一个是敌人,懂喵?」
亚德雷沉默不语。他认为事情不见得就是如此。
「会不会命运之神觉得六人不够……所以又加上一人?」娜榭塔妮亚以缺乏自信的口气说道。
「如果是这样,祂应该会通知我们呗?虽然我不晓得命运之神会不会说话。」
然而亚德雷也晓得,韩斯刚说的已经是最合理的推论。
「这里头混了个冒牌货,而且不肯承认,那么他不是敌人会是什么?要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真希望对方能说个明白呀喵。」
说着,韩斯依序打量了众人的脸。但他自己的额头,如今也渗着冷汗。
亚德雷等人面面相觑,而所有人如今都跟亚德雷或韩斯一样,表情满是恐惧与错愕。其中一个是敌人——至于那是谁,从众人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端倪。
我简直快笑出来了——潜伏于七人之中的某人如此心想。这人一边竭尽所能地装出惊恐模样,一边观察六花勇者们。
计划已实现,一切都照我的计划进行。弄到假的纹章,混进六花勇者里,把他们引至结界,最后困住他们——所有策略都完美达成,就彷佛是照着剧本演出的戏码。
无比顺利的进展,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接下来,我只要隐藏真面目,将六花勇者一一抹杀即可,而这想必会是个轻松写意的工作。
亚德雷·麦亚……就由他开始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