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第七人正暗自盘算著。
亲手杀掉亚德雷并非良策。要杀亚德雷就该借刀杀人,由六花之中的某个人下手。
只要干得漂亮,就能让杀死亚德雷的所有人扛罪,否则至少也能让六花勇者的信赖出现裂痕。等有了裂痕,接着再设法拆散六花勇者即可。
没人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眼前最重要的是临机应变,是理清现况,不被想法束缚住,善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别让他人怀疑自己。
能做到这几点,胜利将会不请自来。
那么,这里头的哪一个人,能代我杀掉亚德雷呢?
芙雷米回神殿时,恰姆、韩斯、娜榭塔妮亚三人早已入眠,摩菈跟葛道夫则在神殿外看守。
「你果然活着。亚德雷他怎样了?」摩菈问道。
「被他逃了。看他受了伤,原本打算逮住他,无奈当时身上没枪。」
「是吗……你也去睡吧,详情等明天早上再说。」
芙雷米进入神殿,葛道夫跟她打了声招呼。
「抱歉怀疑了你。」
「……无所谓,正常人是该怀疑没错。」
随后,天亮了,芙雷米把被亚德雷掳走以后的经过告诉五人,接着讲起自己的身世,特别是与魔神战斗的原因。
「凶魔可真是薄情的生物啊。」
摩菈蹙起眉头。
「真是残酷的故事呀……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恰姆说。
「恰姆啊,你还是不肯相信芙雷米吗?事情早已明朗,她可是我们重要的伙伴啊。」 被摩菈一责备,恰姆嘻嘻笑了起来。
「喵嘻嘻,这下我有点担心了,这家伙真的能当成同伴看待吗?」
「韩斯,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
「你真的有跟亚德雷对打吗?我扔出的那剑,刺得可不浅啊。」
「但是没命中要害。看来你的功夫,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亚德雷之前多么照顾你呀。只要有谁怀疑你,他就出面袒护。恰姆一说要刑求,他就气呼呼地阻挠,你要是对亚德雷有意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喵。」
「你这人真是烦到不能再烦。」
「喵嘻,女人总是心口不一,永远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韩斯,请你稍微闭上嘴。」
被摩菈一喊,韩斯故作惊讶地闭起嘴。
「我也有些疑问。芙雷米啊,你过去是如何看待亚德雷的?知道他是第七人以后又有什么想法?」
「我感到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指的是?」
「那男人一直想笼络我,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试图赢得我的信赖。如今我终于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喵嘻嘻,多么恐怖的女人呀。亚德雷可真是白体贴了。」
芙雷米狠狠瞪着韩斯。
「倒是关于亚德雷,这下该如何才能逮到他?」葛道夫说道。
韩斯看着搁在神殿角落的铁匣说:
「那家伙的武器几乎都在这里。没了那些东西,他根本打不动。只要守株待兔,到时他一定回来取东西呗。」
但芙雷米提出反驳。
「我看未必,他身上还是多少藏了些武器。」
「凭那些是没办法跟我们大家打的。」
「话虽如此,但是这样被动等待,算不上是好主意。」葛道夫说道。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在有限的时间里分头追捕。」
「葛道夫说得没错。」摩菈道。
「行动就以两人为一组。芙雷米,你跟我一起寻找亚德雷。」
芙雷米点点头。
「公主就和葛道夫一起吧。切记千万不可心软留情。葛道夫,公主就交给你照顾。」
葛道夫点点头,娜榭塔妮亚则是一脸惶惶地望着他。
「恰姆与韩斯留在这儿,迎击溜回来的亚德雷。你们俩可别大意了。」
「喵?没跟那漂亮的姐姐一起,我的干劲就少掉一半了。能不能把我跟葛道夫交换?」
但没人理睬韩斯。
「看来大家都没异议,那么立刻行动吧。」
这时,恰姆开口了。
「不要,恰姆最讨厌等待了。」
「这样啊?不然芙雷米你留下,恰姆就跟着我来吧。」
「到处走来走去也很讨厌。恰姆要在附近玩,直到结界解除为止。」
「……恰姆,不介意我骂个几句吧?」
摩菈额头爆出青筋,一旁韩斯笑着说道。
「放心呗,那种家伙我一个人应付就够了。」
「……好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也罢,总之小心点别迷路,也别走得太远。」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朝西边出发,摩菈与芙雷米则是前往反方向。这时,韩斯叫住了芙雷米。
「欸,芙雷米。」
「怎么?」
「你真有办法跟凶魔打吗?」
「什么意思?」
「要是你最亲爱的母亲来到面前,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我一直很后悔,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到时你还能下得了手喵?」
「下得了手,因为我知道那都是谎话。」
「不对吧?」
芙雷米怒目对着韩斯。
「我可是干刺客的,从以前到现在接过各种委托,案主有遭妻子背叛的丈夫,或者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可是我完成这么多委托,却从来没见过哪个案主是高兴的。他们大多会在最后关头反悔,要我别杀掉对方。」
「……那又如何?」
「……也对,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走吧,芙雷米。」摩菈说道。
于是两人背对韩斯,一同往森林奔去。
离开神殿跑了一阵子,娜榭塔妮亚突然停下脚步。接着她转过身,一次又一次地张望四周。
「怎么了吗?」
跟在她身后的葛道夫,对那举动感到纳闷。
「葛道夫,这么说有点突然,但我要问个奇怪的问题。你信任我吗?」
娜榭塔妮亚直直望着葛道夫的双眸。
「当然。要是不信任公主,我还有谁能信任呢?」
这样的回答,却让娜榭塔妮亚面露愁容。
「你没理解我的问题。我想问的是,你会毫无异议地赞成我所说的一切吗?」
「公主,您在想些什么?」
娜榭塔妮亚依然目不转睛地对着葛道夫。
「亚德雷先生并不是第七人。从现在起,我将会用行动证明这点。」
「公主!」葛道夫放声呼喊。
「拜托你,这次先放下异议配合我。我知道亚德雷先生落入圈套,正等著我去帮他!」
「恕我难以同意。即使是公主您的命令,唯独这点我实在难以从命。」
「我会这么说,凭的可不是直觉丨」
娜榭塔妮亚并没就此罢休。
「我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虽然目前没证据,也搞不好是我的错觉,但那也许是揭露真相的线索。」
「您怀疑的是谁呢?」
「……韩斯先生。」娜榭塔妮亚缓缓答道。
同一时刻,亚德雷也展开行动。为了不留下足迹,他踏着树木枝干静悄悄地奔跑,途中不时停下脚步倾听周遭,等确定无人接近,才继续向前。
他的目的地是神殿,只要能在神殿找出证明第八人存在的证据,亚德雷就能暂时解除嫌疑身分。相较于在森林里漫无目的搜索,这么做更有效率。
不知道他们六人如何行——跳过一棵又一棵树木,亚德雷思索着。
他认为这六人应该会派出两到三人小组,到处捜捕自己。若要提防偷袭,这样的判断较为合理。
若他们采取的是两人一组,可就非常不妙了。这样一来第七人就得到与某人共处的机会,可能会趁伙伴大意时将其杀害,并嫁祸于亚德雷。搞不好,这就是第七人所打的下一个算盘。
在对方进行下一步之前,得赶紧行动不可。
但,真的有办法调查神殿吗?里头应该会有至少两人看守着。若那里头的是娜榭塔妮亚或芙雷米,事情就好办一些,也许可以靠她们帮忙,把人全都引出神殿,或者是正面沟通后直接进神殿。
这计划真是连亚德雷都自认够烂,标准的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好。」
看来神对亚德雷还是有几分眷顾。他沿途没遇上追兵,顺利抵达了神殿。爬上树掏出望远镜观察后,神殿周遭并没有什么人影。
会不会是在里头埋伏亚德雷绕至后方,慎重接近神殿。接着跳上屋顶,耳朵贴上去探听动静。 ^
「……」
什么声音也没有。里头究竟是没人,还是设好陷阱等亚德雷自投罗网?如果 是伙伴设下的,还是第七人设下的呢?
这时,一阵杀气传来,身体抢在思考之前率先有了动作。
「喵喵!」
亚德雷测滚闪避以及剑刺进屋顶,两件事同时发生。奇击者没发出一点声响,悄悄潜伏至亚
德雷的身后。
「嗨,亚德雷。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韩斯,你这家伙!」
亚德雷完全忘了这个男人的刺客身分,偷袭跟设圈套可是他的专业领域。看来他早料到亚德雷的到来,所以事先躲进森林里的某个角落。
韩斯拔起插在屋顶上的剑。接着,他的手腕动了起来,甩起拿在手上的那两把有如柴刀的剑。古怪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胡闹,却又毫无破绽。
「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耍卑鄙,不过看来似乎比想象的厉害喵。」
对于自己的偷袭落空,韩斯似乎颇为惊讶。
「伤脑筋,竟然遇上了你,看来这下不打不行了。」
亚德雷拔剑对准了韩斯。然而他只是装装样子。既然没有交涉余地,亚德雷该思考的,就只剩下该如何逃命。
「奉劝你抱着杀人的觉悟进攻,否则胜负瞬间就会分晓了。」
韩斯甩着剑,露出满面笑容,显示自己对战斗有多么乐在其中。
「由你上吧,我来陪你练练。」
「喵嘻,喵嘻嘻,呜喵喵喵喵!」
韩斯发出怪叫飞扑而来,但一切就如亚徳尔所料。他挡下第一击,乘隙以烟幕弹砸向他的脸。
不过就在即将砍上亚德雷之际,韩斯双手双脚煞住动作,趁着对方一时大意,使出回旋踢踢掉他左手上的烟幕弹。
「喵,同一招不可能永远管用的。」
顺着回旋踢的余劲,韩斯持剑砍下。亚德雷往后一跳,勉强闪过他的剑,然而韩斯身子一扭,人又再次跳跃而起。
两人从神殿屋顶落至地面。率先着地的亚德雷,看到韩斯倒头栽了下来,还以为这逃命的好机会,握着剑的韩斯却以拳著地,靠着腕力向亚德雷跳去。
「什么……!」
飞天腾跃的一刺,亚德雷仅能以剑腹吃力地抵挡。伴随浑身重量的一击,打乱了亚德雷的平衡。而再次以手著地的韩斯,竟然开始倒立奔跑,来到前方翻个身,手持的双剑朝亚德雷脑袋砍去。
「呜!」
块头不大的韩斯,攻击却沉重得惊人,光只是接招,肩膀都感到吃不消。
韩斯的攻击接踵而来,彷佛视重力为无物般,时而倒立时而翻滚,灵活的一双手脚反覆攻向亚德雷。
这动作哪像个人类——亚德雷暗想。攻击的来向变幻莫测,乍看像是在胡闹,动作却又行云流水。他就像逗弄皮球的猫儿,缠着亚德雷死命不放。
「喷…… !」
他射出袖中预备的毒针,用脚里暗藏的钉子瞄准韩斯,但没有一招命中,也根本打不中。亚德雷的武器,着重的是攻人不备,出奇制胜。但目前的亚德雷,反倒被对手的奇招打压。
「呜喵!」
迫不得已的一踢,正中韩斯的腹部。双剑从他手里落下。
「呜喵喵!」
亚德雷正打算乘隙施放烟幕弹,韩斯竟然用双脚抓住空中落下的剑,身体彷佛钻子一般扭起,边回转边对着他跳去。亚德雷勉强挡下脚部攻击,韩斯竟趁着这段停顿抓住他的腿将他扳倒。
「糟了……」
趴倒在地的亚德雷连哀号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起身的韩斯,早已持剑抵住亚德雷的颈子。这的确是场利落漂亮的对决,让亚德雷彻底惨败。他默然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剑刃。
韩斯的剑刃完全封住了亚德雷的举止,若有轻举妄动,脑袋就会立刻与身体分家。
「喵,真是遗憾吶,亚德雷。」韩斯笑着说。
「你那招真不赖呀。伪装成六花勇者可不是人人都想得出来的。要不是有我在,大家应该已经被你骗得团团转了呗。」
「韩斯,我……」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不是冒牌货呗?那些话已经没用了。」
韩斯嗤嗤笑着。
「当时看你挟持人质,简直把我吓死了。因为我以为你这家伙脑袋会更灵光一些。」
看来当时的决定果然是失策……亚德雷不禁后悔。但他现在得摆脱眼前困境,可没空反省往事。
「所以乖乖吐实呗。是谁对你下的命令?为了什么理由背叛人类,投靠魔神?只要老实招供,我不会为难你的。」
「……无可奉告,因为我并不是冒牌货。」
「何必这么客气呢?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感人肺腑的理由对呗?为了替生病的老妈弄药?还是心爱的女朋友被抓去当人质了?」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女朋友。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冒牌货。」
「……喵,也就是说没人会为你哀悼了。」
韩斯的剑划过亚德雷的肌肤。同个瞬间,亚德雷动了起来。他的秘密道具并
他手指勾住袖子里某根细绳并使劲一拉。下一秒,腰间小袋发出声响破裂,发出黄烟弥漫至四周。
「咕喵!」
韩斯遮着眼睛发出哀号。小袋释放的并不是一般烟幕,那是一颗对凶魔与人类同样有效的催泪弹。
「混账东西,逼我使用这玩意儿!……真是痛死我了!」
在贴身距离接触烟幕的亚德雷,承受的伤害远比韩斯更大。尽管如此,他还是摆脱了韩斯的控制。但转身想逃的他,眼睛却疼到让他跑也跑不直,一头撞上盐柱。
「喵喵喵!你这家伙还想死撑到何时!」
「当然是撑到逃脱为止!」
两人边揉着泪眼边对打。使出王牌招数的亚德雷,剩下的秘密道具也越来越少。
亚德雷确定了一件事:我不可能打得赢,这个男人,除非是有什么妙计,否则别说正面交锋,就连逃跑都别想。
尽管视野狭隘,韩斯的攻势却极其炽烈。跳舞般的步伐对着亚德雷纠缠不休,从脚底、头上、四面八方挥剑而去。
「……该死的天才。」亚德雷嘀咕道。
韩斯毫无疑问是个天才,拥有的天分搞不好是十万人、百万人、甚至全世界才出一个,若非如此,不可能使得出这种剑术。
亚德雷不同,只是个普通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但亚德雷的想法是:谁说凡人不能成为地表最强?
「休想逃走呀喵!」
韩斯向前翻个筋斗袭击而来,亚德里根本料不到他的攻击走向,只能靠剑与剑鞘固守身躯,抵御头上落下的攻击。着地的瞬间,韩斯使出侧翻,以双剑与脚踢同时攻击。抵挡剑势的破绽,让脚踢直直落在亚德雷肚子上。
「哈!根本不痛不痒!」
差点呕吐的亚德雷若无其事地喊道。
教亚德雷战斗的师父从来不曾对他留情。亚德雷是在地狱中茁壮的,他锻炼肉体,挥剑习武,精通秘密道具的使用。然而越是努力,他越是深切体会到天才与凡人之间,有一堵无从跨越的高墙。
「这里!」
韩斯跳起的瞬间,他将最后一枚烟幕弹砸向脚边,接着俯身潜行,从韩斯下方钻过。
幸亏有努力,让他得以抵挡一连串攻势,但要有进一步的突破是不可能了。凡人终究是凡人,是无法超越天才的。
然而,即使实力不如人,还是能够获胜;就算不是天才,还是能赢过天才。亚德雷坚信著这些,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呼、呼……」
两人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皮带里的道具用得也差不多了。韩斯接近毫发无伤,亚德雷则是伤痕累累。
韩斯其实也露出些许疲态,攻势有些停滞。而这片刻的停顿,正是亚德雷等待已久的。他解下一条腰带,连同上头各种秘密道具一起扔了出去。感到迟疑的韩斯一时停下了攻击。这段期间里,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腰带,也同样被亚德雷解下并扔出,落点正好位于两人正中央。
「……」
韩斯脸上首次露出警戒。他可是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亚德雷丢下秘密道具,就认为情势对自己有利。
「喵,你在搞什么?」
「放马过来吧。我不需要秘密道具了,接下来就靠实力来赢你。」
「……看来你有什么企图。」
「没错。」
亚德雷很干脆地承认。两人的剑技落差竟如此悬殊,韩斯除非是傻了,否则当然不可能不怀疑。
「……喵。」
难以出手的局面,让韩斯低声哼了起来。
真是怪事,直到刚才为之,局势一面倒地偏向韩斯,如今亚德雷扔下秘密道具,优势将更加显著。然而韩斯却动弾不得。
坦白讲,若韩斯什么都没想就进攻,亚德雷就再也无计可施了。但亚德雷很确定韩斯不敢这么做。他太机灵了,机灵到不敢进攻,即使知道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就是不敢进攻。
「怎么,韩斯,你怕了?」
「喔喔,不瞒你说,我怕死了。」
「你还真诚实啊。」
「我虽然杀人,但是从不撒谎。因为撒谎是不好的。」
亚德雷思考着。
在这场合,打倒韩斯并不算是胜利,洗刷嫌疑,找出第七人才是。而他现在做的,正是为了后者。
「喵。」
韩斯细细地
观察着亚德雷,看他衣服或是嘴里有没有藏东西,附近有没有掉落什么可用的武器。
但他反而没注意亚德雷唯一的武器……他手里的那把剑。
见到有破绽,亚德雷乘虚而入。
「!」
他紧握剑柄使劲甩去。下一秒,伴随清脆的金属脱落声,脱落的剑身笔直射出,击穿了韩斯佩在腰际的剑鞘。
「喵!」
韩斯连忙跳开,亚德雷随即喊道。
「韩斯!刚刚那一击是刻意挥空的!这你总看得出来吧!」
亚德雷一边喊,一边把手里的剑柄扔得远远的。这下他什么武器也不剩了。
「……为何不射准?」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想得透的。」
抛掉剑柄后,他又卸下铠甲,脱掉衣服,以手无寸铁之姿面对韩斯。
「想想看吧,韩斯。如果我是第七人,有什么道理让攻击挥空?刚刚那一击是打倒你的唯一机会,为什么我要坐失良机?」
「……喵。」
亚德雷利用现况,以走投无路的绝境反过来拉拢韩斯。亚德雷认为凭他的机智,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并非第七人。
快开窍啊——亚德雷默默祈祷。
「你再怎么骗,也骗不倒我的。」
「若我是第七人,与其设法骗你,还不如杀了你来得实际。我几乎不可能说服你,但刚却有机会稳当地宰掉你。」
「喵唔……」
「我是真货啊,韩斯。伙伴不该自相残杀,这就是答案,是我刚才攻击落空的原因。请你相信我吧!」
韩斯握紧剑柄犹豫着。一切应该都合乎逻辑,亚德雷有自信能说服他。
但这计策有个唯一的致命破绽:若韩斯就是第七人,亚德雷就等于当着敌人的面送死。这是一场赌局,他只能放手一搏,赌韩斯不是那第七人。
亚德雷开始祈祷。祈祷他能开窍,祈祷他是货真价实的六花勇者。
不久,韩斯的身子倏地放松。
「喵,好呗,看来你是真正的六花。」
终于说服他——亚德雷一下子浑身冒汗。尽管胜率不高,亚德雷还是赌赢了。
但韩斯接下来说了一句令他浑身发寒的话。
「还好是我留在这儿,否则其他人搞不好就要被你说服了。」
「…………咦?」
「真可惜啊,你只差那么一点就双趴了。」
韩斯笑了。亚德雷一奔而出,手伸向掉落地上的皮带。
「但是很遗憾!我就是那第七人!」
韩斯也同时有了动作。亚德雷手触到皮带的瞬间,一记横砍对着颈子袭来。
伴随炽热的冲击,亚德雷扎实地尝受到脑袋遭人砍飞的触感。
然而……
握着皮带的他,依然好端端地活着,伸手一摸脖子,脑袋的确还连着身体,就连一根寒毛也没碰到。
一旁伫立的韩斯边笑边说。
「人哪,嘴巴能说谎,行动能造假,眼神、声音、表情全都不可信。可是哪,死相是不会骗人的。人们每逢将死,总是会将内心暴露到表情上。」
但韩斯的解说,亚德雷几乎没听进去。
「若你是冒牌货,表情应该要大吃一惊,可我看到的,却是万事休矣的模样。看样子,你的确不是冒牌货呗。」
「我还以为…………脑袋真的掉了。」
勉强挤出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够逼真呗?那剑为的就是让你有那种错觉。」
韩斯笑道,接着拾起铠甲与衣服扔给亚德雷。
「还要发愣到何时?快穿回去呗,我可没欣赏男人裸体的癖好。」
亚德雷站起来重振精神,穿上衣服扎上腰带,捡起剑刃与剑柄重新组合回去。
「接下来,就请多关照了。」
韩斯伸出手,整装完毕的亚德雷也回以握手。
「坦白讲,我之前就觉得有点不对。因为如果你是第七人,没道理那样袒护芙雷米。」
「那你当初就该说一声的嘛。」
「咪嘻嘻,不好意思啦。」
总之,亚德雷跨出了一步,而且还是相当大的一步。最可靠却又最怀疑自己的男人成为伙伴,让他终于见到一线希望。
芙雷米与摩菈来到亚德雷过夜的地点。
「虽然留下一些痕迹……不过看不出他逃向何方。」
对着地面端详的摩菈死心并站了起来。
「不管血迹或足迹,全都在中途消失了。」
「亚德雷那稼伙,还真不得不承认他逃命功力一流。」
芙雷米环顾周遭。
「他会不会还在这附近。」
「可能性不高吧?我们都出动搜索了,他没理由待着不走。」
「也许他知道我们会这么想,反而故意躲在原处。摩菈手叉胸前,思考了一会儿。
「怎么了?」
「我不懂……亚德雷他究竟有什么盘算?」
「他进退两难,只是在狭路里求生罢了。」
「不对,应该还有什么其他企图。那家伙精心策划了一切,我不认为会就此罢休。」
「不管怎样,只要逮到他就行了。走吧,我们也只能边走边找了。」
芙雷米转过身子向前行,但背后的摩菈却叫住了她。
「别急,我们先商量商量。等归纳出结果,再行动也不迟。」
「……好吧。」
「首先我想问你一件事,关于这次的圈套,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与我无关。」
「你没从凶魔那儿听说些什么吗?」
「……盘问?」
摩菈手搭到芙雷米肩膀上并说道。
「慢着,你别胡思乱想。经历了昨天那件事,我了解你对我们有所提防,但我们已经不再怀疑你了。」
「不见得吧,韩斯呢?怡姆呢?」
「换个说法好了。我已经不再怀疑你,视你为重要的伙伴。」
「……这样吗。」
被摩菈正对着芙雷米微微垂下头。
「抱歉,我不知道。凶魔分为许多小团体,彼此几乎没有交流。」
「我还以为凶魔是更团结一致的家伙。」
「凶魔群体的内部是很复杂的,远超乎你的想象。」
「嗯。」
「你那儿没有线索吗?如今有人投靠了魔神,你却不曾听说过类似消息?」
「……不曾。若要怪我无能,我也无话可说。」摩菈叹气道。
「消息的确是有的。曾听说有人与凶魔打交道,或是整个村落被凶魔掳走,但那些全都在获得实证前被我视为谣传。要是我能再审慎点,就能防范于未然了。」
摩菈扶住额头,表情带了些后悔。
「别放在心上,那不是你的错。」
「……什么嘛,原来你也会说些体贴的话。」
说完,摩菈笑了笑,随后将手搭到芙雷米的脑袋上。
「亚德雷唯一做对的,就是把你带到我们这儿。即使是诡计的一部分。这依然是件好事。」
「……别把我当孩子。」
「就我来看,你的确是个孩子呀。」
芙雷米摇摇头,甩开摩菈的手。
「六花杀手的事无所谓了。你只是服从命令,就像士兵上战场杀人一样,不该遭人问罪。公主和葛道夫目前虽然无法接受,但总有一天会谅解的。」
「………」
「你应该尽快和恰姆和好,那孩子虽然令人头疼,但还是有优点的。至于韩斯,就别管他吧。你没必要为了六花杀手或凶魔女儿的身分,和大家有所隔阂。」
芙雷米视线从摩菈身上离开,沉默了好一阵子。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们快去追亚德雷吧。」
说完,芙雷米跑了起来,摩菈也随后追上。
摩菈边跑边问道。
「我知道你对亚德雷令有看法。毕竟你当初身陷危机,他是唯一帮助你的人。」
芙雷米什么也没回答。
「但你绝不能手下留情。他是敌人,而且还是个卑鄙至极的敌人。」
「放心,我打从心底厌恶那家伙。」
「这么想就对了。接下来若找到他,芙雷米,你就把他杀了,一定要将他杀掉。」
一定要杀了他——摩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直到芙雷米不耐烦为止。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来到结界边界。这里是通往魔哭领的道路尽头,本应是勇者集结之地。摩菈与韩斯也曾在这里等候六花,直到昨天才离开。
「神殿那儿是不是传来什么声音?」葛道夫问。
「不,我什么也没听到。」娜榭塔妮亚回答。
「先不管那些,我们得找出线索不可。」
路旁的茂密草丛里,藏了一个大坑。摩菈与韩斯似乎曾经在里头潜伏过一阵子,娜榭塔妮亚仔细地在坑洞里探索。
但热衷寻找的只有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愁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毫无动作。
「不行。除了看得出韩斯先生与摩菈小姐确实
待过,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说着,娜榭塔妮亚爬出坑洞。
「韩斯先生应该在这里接收过凶魔的传令,可是附近却找不出凶魔接近过的痕迹。」
娜榭塔妮亚搔搔头。
「我想和摩菈小姐谈谈,不过她听得进去吗?她相信亚德雷是第七人,我该如何才能说服她呢?」
「公主……」
「我真是气我自己。眼看亚德雷先生就快被杀掉了,自己却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想不通!」
「公主,请您别再说了!」
葛道夫忍无可忍地说道。这下娜榭塔妮亚瞪著他。
「你不是说过会信任我吗?」
「亚德雷是敌人!就算公主您再怎么说,那都是不变的事实!」
「够了。要是不肯信任我,你就随自己高兴,去逮捕亚德雷先生吧!」
话一说完,娜榭塔妮亚捣起嘴。
「……对不起,葛道夫,我说得太过分了。」
那表情充满悲痛。
「真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像这样对你咆哮。」
葛道夫看起来也同样难过。娜榭塔妮亚转身的瞬间,葛道夫就彷佛决堤般,一股脑地宣泄心底话。
「公主……为何是亚德雷?」
「咦?」
「为何不相信从小侍奉您的我,而是相信亚德雷呢?」
「……恕我直言,但我从来没见过公主变成这样。您向来是个既奔放又从容的人。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什么改变了公主您?」
娜榭塔妮亚哑然以对。
「在公主您心目中,亚德雷究竟是什么?擅闯神前比武大会胡作非为,来历不明的可疑分子,与您一同旅行才不过十天。这样的人,为何您要对他如此挂念?」
娜榭塔妮亚目瞪口呆,注视着葛道夫。
「我才想问,你到底怎么了?」
「公主,我……」
「葛道夫,你这是什么话?攸关世界命运的战斗早已开始,如今伙伴身在危险里,我岂能再像平常那个样子?」
「这……」
「亚德雷先生是伙伴,与我们合力对抗魔神的重要伙伴。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呢?」
「………」
「简直是有毛病。抱歉,我现在可没空理睬你的忌妒。」
「……您说得是,身为公主的护卫,我真是太不像话了。」
葛道夫阖起眼,惭愧得浑身发抖。
「葛道夫,我很久以前就察觉你的心意了,但现在时机真的不对。」
「……是!」
「刚刚这番话,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如您吩咐。」
娜榭塔妮亚轻轻叹声气。
「看来你也有心慌意乱的时候呢。也对,我对你太过信任,都忘了你才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
「看来我们并不如彼此认为的那么了解对方。」
娜榭塔妮亚继续探索周遭,徒留葛道夫呆立原处,景象不由得令人感受到主从之间出现的巨大裂痕。
「喵,我已经把这里头彻底找一遍了。」
亚德雷和韩斯一同进入神殿,重新寻找里头是否有密道或暗门。然而别说成果,甚至就连丁点痕迹都没找到。
亚德雷边寻找边提防着韩斯。他怕要是找不到东西,韩斯会再次咬定自己是第七人。
韩斯灵活地贴在天花板上,检查是否有可疑之处。
「喵……没道理找不到啊。」
韩斯似乎没改变想法,看不出任何对亚德雷提防警戒的举动,那一如往常的样子反而让亚德雷有些疑虑:会不会其实韩斯真的是第七人,只是暂时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你在发什么愣?身陷危机的可是你,还不快加把劲找。」
「喔、喔喔,抱歉。」
亚德雷赶紧重回检查地板的工作。有内奸实在是件恐怖的事,连面对可靠的人,都会变得疑神疑鬼。
总之,现在并不是怀疑韩斯的时候。除了赌韩斯是真货,别无其他办法。
「欸,没发现什么密道啊。」
韩斯松开手,从天花板跳下。而亚德雷也把地板墙壁都检查过了,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密道并不存在。
「我真是搞不懂,既然你不是第七人,代表一定有人抢先进到里头,可是却什么没发现,这究竟怎么搞的呀。」
「看来果然是圣者了。那人恐怕拥有穿墙的能力、建造密道的能力,或者有将殿门重新关上的能力。」
「可是摩菈她说没有这种圣者。也就是说,我们该怀疑的是摩菈?」韩斯答道。
摩菈宣称自己熟悉所有圣者的能力,同时认为要侵入神殿不留踪迹,即使是圣者也办不到。她的确是有可能撒谎。
「这定论下得太轻率了,也许世上有些摩菈不知道的能力。搞不好第八人瞒着摩菈,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也说不定。」
「说得也是。可是呀……这样岂不就无计可施了喵?」
「也对……喔对,我都把那个给忘了。」
亚德雷打开放在神殿角落的铁匣。先前摆脱五人以及与韩斯对打,把他身上的秘密道具全耗尽了,为了迎接下一战,他得趁现在补给不可。
「你带的东西还真不少啊。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例如识破谎言的秘密道具之类。」韩斯探头瞧着铁匣问道。
「我带的只有用来对付凶魔的道具。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带点其他东西的。」
这时,亚德雷发现了收在铁匣最深处的小铁瓶。他拿起瓶子,思考了好一会儿。
「怎么?你知道第七人是谁了?」
「……倒不是。」
他想了又想,接着打开小瓶。瓶口里塞了个喷嘴。亚德雷将里头的红色液体喷到祭坛上。
「你在做什么?」
「……不,这没什么要紧的。」
「别卖关子了呗。」韩斯好奇的盯著那小瓶。
但正当亚德雷打箅说明时,外头传来些许声响。
韩斯瞬间奔出神殿,亚德雷则迅速将小瓶收进皮带上的小袋里。
「……有谁回来了吗?」
亚德雷从毁坏的殿门后方悄悄探头,观察周遭状况。韩斯挥挥手,打了个没事的手势。
「不过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呗。」
「还是赶紧行动吧。」
两人在外头找起密道的痕迹,但同样是一无所获,没有人为的痕迹,没有脚印,甚至找不到一丁点的不自然。
「不过这下该怎么办呀。等其他人回来,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只好先放弃这里,寻找第八人了。」
「四处碰运气喵?起码也该找出一个线索呗。」
亚德雷靠在盐柱上,闭目思考。
关于第八人,目前别说是线索,甚至连他确实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但他不可能不存在,因为亚德雷进入神殿时,结界已经启动了,这肯定是有人捷足先登。
结界启动时,芙雷米、娜榭塔妮亚、葛道夫三人在一起,韩斯则与摩菈在一起;单独行动的,就只有那个人。
「……是恰姆吗?」亚德雷说道。
的确,她当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神殿,没人能证明她之前去干了些什么。
但即使恰姆欠缺不在场证明,她进不了神殿的事实依然没变。到头来,除非找出犯人闯 进神殿的方法,否则一样是原地踏步。
「倒是呀,之前慌慌张张的,害我忘了问件事。」
「什么事?」
「结界要如何启动?我没去过营寨,一直对这不太清楚。」
「摩菈没告诉过你吗?要启动结界……」
说到一半,亚德雷停了下来。韩斯刚刚似乎说了个令他灵光一闪的关键词。
「……你怎么啦?」
亚德雷竭力回想起从抵达营寨到目前的一切经过——包括全员所讲过的一字一句。
再三思考后,他确定刚刚的灵感并非异想天开。
「恰姆。」
「你说第七人?」
「不是,是我有事情想问恰姆。那家伙人在哪儿?」
「要找恰姆的话,她应该在附近玩耍呗。但是我好怕找她来呀。」
「有我在的话的确不妙。你去吧,只要问她一件事就好。」
「是什么事?」
「就是……」
他才正要将话转达给韩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条大蚯蚓。蚯蚓以非比寻常的速度,沿着地表爬进森林里。
隔一会儿,从蚯蚓离去的方向传来人声。
「恰姆就在这儿喔。」
恰姆右手甩着狗尾草,从森林里现身了。
「猫先生,恰姆记得那稼伙不是冒牌货吗?为何你还悠哉地陪他聊天呢?」
韩斯连忙站到亚德雷面前。
「喵,别动手呀,恰姆。我已经知道这家伙不是敌人了。」
「怪事。怎么说呢?」
「因为……」
「要说很久的话那就别说啰,反正双一点也不重要。」
话语被打断,让韩斯不知所措。而亚德雷也同样不明白恰姆的想法,只觉得她似乎无心找出第七人。
「恰姆已经在这里待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好无聊,又没玩具可以玩,真想早点出发打倒魔神。」
「是吗,我也是这么想。我想问你一件事。这很重要,关系着我们能不能揪出第七人。」
面对亚德雷的拜托,恰姆却只是兴致缺缺地嘟着嘴。
「什么真货冒牌货的,恰姆已经听腻了。」
恰姆举起狗尾草,露出一抹浅笑。她发笑的瞬间,亚德雷身子冒起鸡皮疙瘩。
「首先亚德雷,从你开始;不是你的话,就是芙雷米;再不然就是猫先生。如果都不是,那就收拾掉公主跟那个大块头。摩菈阿姨不可能是第七人,所以恰姆没打算杀掉她。」
「等等,恰姆,你到底在说什么丨」
亚德雷喊道,并下意识地拔剑出鞘。韩斯也像猫一样压低身子,摆出迎战架式。
「只要杀掉大家,里头一定会有个是敌人。魔神那种角色,恰姆一个人来就绰绰有余了!」
狗尾草动了起来。恰姆将那尖端伸进口中,搔着自己的咽喉,接着发出夸张的呕吐声。
下一秒,恰姆吐了起来。黒色、茶色、暗绿色交杂的呕吐物散布到地面。呕吐物的量非比寻常,起码是她娇小身躯的数十倍。
「喵、喵喵!」
韩斯惊恐得喊出声。恰姆的呕吐物渐渐成形,化为巨大的蛇、水蛭、蛙以及蜥蜴等住在水边的凶魔。
「告诉你们吧,恰姆的肚子里有个〈沼〉。恰姆以前吃掉的动物,全都和乐融融地住在里头喔」
她伸出袖子抹掉口水并说道。接着,大群凶魔对着亚德雷与韩斯一拥而上。
「先逃再说呗!」
「赞成!」
两人毫不迟疑地转身逃命。但没想到森林里埋伏了更多的凶魔。亚德雷等人掉头冲进盐柱里,只是恰姆吐出的凶魔并不受结界影响,照样袭向他们。
恰姆的凶魔数目将近五十头,将神殿周遭完完全全包围。
「只好一战了!」亚德雷喊道。
这下非面对不可了。他从小袋里掏出炸弹,扔进袭击而来的蛇嘴里,一旁进攻的蜥蜴则被韩斯凌空一剑给砍下头。岂料下一秒,凶魔全都若无其事地还原再生,空中跳来的水蜘蛛被两人联手打败,斩断的八只脚也在瞬间长回来。
「搞什么,这样的玩意儿是要怎么对付?」韩斯唉声道。
亚德雷终于明白,芙雷米为何那么畏惧恰姆。
恰姆吐出的凶魔排成一圈圆圈,这下两人再也无处可逃。
「别闹了恰姆!为何连韩斯都攻击!」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没证据证明猫先生不是冒牌货。」
「蠢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亚德雷激愤道,但恰姆却一脸不解,彷佛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恰姆想出一个好点子。猫先生,快把亚德雷收拾掉吧。要是结界因此解除,恰姆就不杀猫先生了。」
亚德雷看着韩斯,而他则露出苦笑。
「放心呗,我不会那么做的。」韩斯的剑指向恰姆。
「韩斯,要是到时应付不了,你一个人先逃吧。」
「开什么玩笑,少跟我逞英雄。」
两人对准恰姆进攻。恰姆笑了笑,同时又吐出更多凶魔。
在围成一圈的凶魔群里,亚德雷等人不停战斗,而恰姆就只是手叉胸前,站在圈子的中央。
对付其他凶魔毫无意义,两人的目标就只有恰姆一个。可是就算再怎么猛攻,凶魔却接二连三不断阻挡,连亚德雷的投掷道具也被凶魔给拦截下来。
「分散攻击是行不通的!我们联手上吧!」
「喵!这我知道!但得想想该怎么做!」
两人分头从左右夹击。亚德雷正面牵制,韩斯则绕到背后,但都以徒劳告终。每头凶魔都是自主行动,光是对恰姆趁虚而入并无意义。
「呵呵……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呢。想联手攻击恰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喔。」
恰姆从容自在的口吻,实在不像置身战斗的人。
「亚德雷,有没有什么点子?」
韩斯喊道,但亚德雷连回话都没办法。身后的水蛭吐出酸液,逼得亚德雷跳至一旁躲开。 随后又一头蜥蜴凶魔逼近,亚德雷以剑刺中它的腹部并扔往身后。
由于与韩斯一战的疲劳尚未恢复,亚德雷累坏了,而韩斯想必也是一样。战斗拖得越久, 对两人越是不利。
「韩斯!掩护我!」
亚德雷的呼喊传到韩斯的耳里,他边斩断蛙凶魔的舌头边回答。
「我自己都忙不过来了!你少说那些偷懒的话!」
「我要趁你掩护的时候思考战法啊!」
亚德雷说完,韩斯奋力跳至他身旁,开始照着吩咐迎击凶魔。那攻势卤莽蛮干 显然撑不了太久。
「你撑得了多久?」亚德雷低声问道。
「六十秒。」韩斯回答。
「……等六十秒一到,你就直接对着恰姆冲锋,到时我会掩护你。」
说完,亚德雷盯着恰姆开始思考。
首先得找出有效的道具。亚德雷射出几种毒针,并观察反应。睡眠针与麻痹针并不管用, 不过剧痛针似乎有效。
接着,他从小袋里掏出烧酒含入口中,敲响牙齿上的打火石,对着凶魔喷火。
恰姆操纵的,各个都是水栖凶魔,火焰对它们果然也奏效。
「唔哇,吓我一跳。竟然会喷火,简直不是人嘛。」恰姆一派轻松地说道。
你最没资格说我吧——亚德雷心想。
接着,亚德雷又从小袋取出一项秘密道具,也就是之前跟娜榭塔妮亚一同保护村民时使用过的,吸引凶魔注意的笛子。
火焰、毒针、笛子——光靠这些对付得了恰姆吗?亚德雷自认不可能,所以势必还得再准备一招。
但韩斯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接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韩斯,上吧!」
亚德雷大喊,并吹起笛子。所有凶魔愣了愣,转头朝向亚德雷。韩斯趁着这空档疾行,大幅缩短与恰姆的距离。
凶魔攻击亚德雷,但被他吐出的火焰吓退。
笛声只吸引了短暂的注意力,随后凶魔又再次从左右夹攻韩斯。但韩斯并没进行闪躲,他相信亚德雷一定会有办法。
亚德雷也呼应了他的信赖,以快得看不见的动作掷出毒针。被毒针刺中,凶魔各个发出惨叫,痛得扭起身躯。
「觉悟呗!」
韩斯跳了起来,他跟恰姆之间再也没有阻碍。
但亚德雷认为这样还是不够,她可是连芙雷米都畏惧有加的对手,这种程度的偷袭是打不中她的。
果然,恰姆咧嘴笑了。
「笨蛋。」
说完,她张大嘴巴。亚德雷这时放声大喊。
「别躲开!接下它!」
恰姆嘴里冒出约一个人粗的巨大海蟑螂,像炮弹一样冲向韩斯。在空中的韩斯双剑交叉挡住炮击,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而亚德雷也接着动作。他笔直前行,跳了起来,双脚往韩斯背上一蹬。
被前方的海蟑螂撞飞,又被后面来的亚德雷踢飞,让韩斯身子像颗球一般在空中弹来弹去。
亚德雷大喊。
「去吧,韩斯!」
恰姆正好就位于韩斯的落点上。不知发生何事的她,一脸纳闷地看着韩斯飞身而来。
「接招喵!」
韩斯边飞舞边喊,以剑腹朝恰姆的脑袋敲下。恰姆被打倒,韩斯随后也滚落在地。
落地的亚德雷冲到恰姆身旁。而恰姆已失去意识,无须再给她最后一击。
下一秒,凶魔失去形体,回归稀泥状态,才不到几秒钟,就全部回到恰姆的嘴里。
「亚德雷!快坞住她嘴!」韩斯大喊。
亚德雷从小袋里掏出绷带,塞进昏厥的恰姆嘴里。
「嗯唔!」
恰姆醒了,并试着吐掉嘴里的绷带。
「喵,别让她吐出来!」
亚德雷单手抓着恰姆双臂,另一只手则把绷带往嘴里塞。一旁的韩斯也站了起来,一同上前压住恰姆。
「不要乱动!」
「把她绑起来!」
抛下剑的两人与恰姆扭成一团,并拿出另一条绷带封住嘴,以解下的腰带将她双臂绑在身后。
恰姆随后有挣扎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安分下来。
战斗结束,亚德雷一时累到说不出话,韩斯也好不到哪里去。总之两人累惨了,除了累没有别的。
「……我背痛死了。」
韩斯低声嘟哝道。
两人累瘫在恰姆隔壁,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咧……」
两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恰姆。恰姆盯着亚德雷,模样就像是因恶作剧而遭斥责的孩子,反过来责怪对方不该小题大做。
没在战斗时的她,还
真是跟小孩没有两样——亚德雷心想。
「我觉得,恰姆大概不是第七人。」
「我也这么觉得。」
第七人应该是个计划缜密又谨慎的家伙,相较之下,恰姆的所作所为未免太冲动恣意。这当然两人只是推测,并不能断定。
「喵。来到神殿以后,根本都是在和自己人对打嘛。」
「……是啊,这个第七人真是太棘手了。」
亚德雷站起来。其余外出寻找亚德雷的伙伴就快要回神殿了,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所以,你是想问恰姆什么?看她这模样,我不觉得她有办法回答就是了。」
「放心,那问题很简单,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亚德雷站到恰姆身旁,对不断盯着自己的恰姆问道。
「拜托,回答我吧。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
恰姆看来十分不满,但似乎有回答的意愿。
「你知道雾幻结界的启动方法吗?」
听完问题,恰姆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亚德雷询问的用意。之后,她点了个头。
「那么,你是在抵达神殿与我们碰面之前,就已经知道启动方法了吗?」
这一次,恰姆默默地摇摇头。
与恰姆的战斗结束后,过了约十五分钟。亚德雷由神殿出发往东,在雾气缭绕的森林里静悄悄地跑了起来。抬头看天空,时间已过中午,太阳渐渐开始西沉。
「呜……」
由于背后的疼痛,在树木间跳跃潜行的他一时没踩稳树枝,发出声响。
昨天受到的剑伤开始发疼。除了止痛药的药效已过,刚才与韩斯、恰姆的战斗,也让伤口更加恶化。
负伤的亚德雷疲惫不堪,伤口的疼痛又让疲劳随之倍增。
「拜托撑住啊,我的身体。」
唯一的伙伴韩斯并没陪着他,而是在神殿看着恰姆。实力强大的恰姆如今被捆绑在地,对第七人来说是个攻击的大好机会。韩斯留在神殿一方面是怕她再次捣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她。
少了韩斯这份战力虽然有点不安,但也是不得已的事。
亚德雷环顾周遭,确定四下无人,才从小袋里掏出昨晚芙雷米送给自己,用来传达位置的小甩炮。
烦恼了一阵子,亚德雷将甩炮砸向树干,接着躲回树上,等待芙雷米到来。
第七人的圈套……之前的灵光一现,似乎让亚德雷找出破解它的方法。
身在森林北边的芙雷米与摩菈,正朝着神殿奔去。
「错不了的,刚刚那是恰姆发出的打斗声。」芙雷米说。
「但现在却没声音了。会是亚德雷逃走,还是胜负已分?」
「恰姆是不可能输的,何况还有韩斯在。」
「可是他们连个信号也没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追捕亚德雷的那六人事前曾谈好,一旦发现亚德雷或其他重要线索,就使用芙雷米制造的炸弹,造出巨大声响来通知其他人。
芙雷米忽然停步,环顾四周,开始想起事情。
「怎么了?」
「摩菈,你先回神殿,我到别处去看看。」
「你在说些什么?」
「我想亚德雷一定是跟恰姆交手并逃跑了。要是逃往这里,摩菈你就对付他,逃到其他方向的话,就由我来追捕。」
「……也对,那你小心点吧。」
摩菈似乎话中有话,同时以既犀利又戒慎的目光看着芙雷米。
待摩菈奔去的身影消逝在远方,芙雷米笔直奔了起来。
亚德雷在树上等着芙雷米。
但她不见得会站在亚德雷这边,甚至还有可能带着摩菈前来追杀。好坏可能性各占一半,或者更为不利。
要是能连络得上,亚德雷最希望能找娜榭塔妮亚帮忙。但她身旁还有个葛道夫。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牢牢黏在娜榭塔妮亚身旁吧。
现在能指望的,只剩下芙雷米了。
等待时,亚德雷想起了与韩斯在神殿捜索时说过的话。当时亚德雷一提议找芙雷米帮忙,韩斯随即嘟起嘴唇。
「喵,我就知道有哪儿不对劲,那女的果然故意放你走吗。」
「原来你早发现了?」
「只是猜测罢了。芙雷米她倒是没说出来。」
亚德雷开始有些不安。或许其他伙伴也察觉到他和芙雷米之间的密约。
「我们找芙雷米来吧,也许她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还是算了呗。或者说,无论如何也不该跟她扯上关系。那女的可是危险人物」
「……怎么说?」
「喵,如今你洗刷嫌疑,第七人最有可能就是她了。」
亚德雷摇摇头。
「芙笛米是真货,这点我能够肯定。」
「……看来我们意见有分歧。」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彼此似乎都没打算改变想法。
「关于芙雷米的真假姑且先别管呗。我觉得就算那家伙是真货,一样不该跟她有所接触。」
「为什么?她可是放过我一马的人啊。」
「只是暂时给条生路罢了,我认为那像伙总有一天还是会宰了你。」
「为何这么想?」
韩斯眼神绽出犀利目光,先前不正经的调调也消失无踪。如今在眼前的,是个冷酷无情的刺客。
「芙雷米一直活在黑暗之中,谁都不爱,谁都不相信,身旁只有当前的敌人,或是将来的敌人。她可是活在那样世界里的女人啊喵。」
「………」
「我也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可是芙雷米她身上的黑暗气息,可是比我们那儿更加深沉。」
「……你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是啊,她跟你这种讲信赖、讲友情、守护同伴的人可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你不该思考什么跟她互相理解之类的。」
韩斯的忠告应该不是谎言,而是出自于对亚德雷的关心,但亚德雷并不觉得芙雷米是个无法建立信赖关系的人。
「亚德雷,芙雷米她很讨厌你。讨厌那个竭尽一切袒护她的你。」
「………」
「你可别误以为那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喜欢之类的,她是打从心底讨厌……不对,是憎恨你。至少,她今天早上所说的话,给我这种感觉。」
但亚德雷认为,那只是演技罢了。
「忘了芙雷米吧,现在更要紧的是密室的事。」
有关芙雷米的话题,就到此告一段落。
打倒恰姆后,亚德雷说要跟芙雷米会合,离开了神殿。临走时,韩斯再三叮咛他要小心。亚德雷思考着关于芙雷米的一切。
昨晚,两人诉说了彼此的往事。他觉得当时的两人似乎稍微心灵相通,那并不像是错觉。
即使得不到信任,自己也绝对没有令她憎恨的理由。芙雷米的心太难捉摸,令人无从判断她的想法。
而无论韩斯的决定是否正确,答案即将揭晓。
亚德雷从雾中发现了芙雷米,而那朦胧的身影,似乎也正在寻找亚德雷。
他观察了一阵子,周遭并没有其他人,亚德雷于是打定主意,跳到芙雷米面前现身。
「……真亏你能活到现在。」见面头一句,芙雷米如此说道。
她握着枪,指头扣着板机,但枪口并没有对着亚德雷。
「累死人了,我好几次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回神殿,看到韩斯在那儿……」
「只要说对解除结界有帮助的话就好。」
芙雷米冷言以对。亚德雷原本有些畏缩,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她向来就是这样。
「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与资讯。」
「看是什么内容。」
「关于第七人设下的陷阱,我看出一些端倪。」
「……说来听听。」
「首先,我们都误会了……不对,应该说是第七人误导我们。结界并不是在我打开神殿门前那瞬间被人启动的,直到我进门时,结界都还没被启动。」
「这听起来有点荒唐。」
「你先听下去。我们都知道结界的启动方法,是把剑插在台座上并对着石版命令,但这方法是谁告诉我们的?是营寨里的劳伦上兵。」
亚德雷目不转睛地看着芙雷米,继续说下去。
「但要是劳伦上兵跟第七人串通好了呢?我跟你在遇见劳伦上兵之前,根本连结界的存在都不晓得。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也说过,他们昨天才听说结界的事;摩菈虽然知道有结界,但并不知道启动方法;韩斯他是从摩菈那儿听来的。然后我刚刚问了恰姆,她是昨天听我说,才晓得结界的启动方法。也就是说,就算劳伦上兵撒谎,我们也无从分辨。」
「……继续。」
「第七人立下的策略是这样。首先利用劳伦上兵,把假的结界启动法告诉我们,之后再派出凶魔把我们大家引到结界里。他算准我打开神殿门的那瞬间,用某种方法让整座森林起雾。如此一来,我们就会误以为有人启动结界并逃走。但其实当时只是起雾而已,结界根本
还没启动。剑则是本来就插在台座上。」
「………」
「之后,第七人若无其事地靠近祭坛启动了结界。还记得当时大家为了尝试解除结界,对着圣坛四处检查吗?第七人就是趁那时启动结界的。之后,只要谎称神殿在开前完全密闭,并将事情嫁祸于我,圈套就完成了。」
「嫁祸的人是韩斯,所以他就是那第七人?」
「我想应该不是,第七人当初应该打算自己公布,只是韩斯对圣者之门很了解,所以就交给韩斯来揭穿。」
「……你认为韩斯不是第七人吗?为什么?」
亚德雷随后又补充,说了自己跟韩斯对决,彼此认定对方不是第七人,以及之后又跟恰姆对决。
「重点在于,有人算准了我进入结界的那一刻让周遭起雾。只要能逮到造雾的犯人,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的确。」
芙雷米想了一会儿。
「我很佩服,这推理实在很精彩。」
亚德雷紧握拳头,击在另一只手掌心里。但芙雷米接着又说了。
「不过这是错的,有关键性的破绽。」
「……什么?」
「因为这种事根本办不到。没启动结界,不可能造出雾气的。」
「〈雾〉之圣者不就能办到了吗?」
「你对圣者有误解,以为神之力能办到任何事。但是你错了,所谓圣者之力,都是很局限的。」
「可是,能造雾的圣者的确存在不是吗?」
「是的,制造结界的其中一人就是〈雾〉之圣者。她的确能造雾,但森林的雾气不会是由她造的
「为何?」
「〈雾〉之圣者若使用能力,一定会从她身旁开始起雾,范围顶多半径五十公尺,之后才会慢慢扩展到整座森林。以这地方的宽广,我猜至少也要花上十五分钟,但是这次的雾,却是瞬间笼罩整座森林。」
「慢着,要是结界启动,不也是瞬间笼罩整座森林吗?」
「没错,但那是长久累积下来的。圣者花了十年将〈雾〉之神力灌注到森林里,所以才能瞬间起雾。」
「那么,搞不好有人做了其他能够起雾的结界吧。」
芙雷米摇摇头,手指向亚德雷的脚底。
「试着挖挖看。」
亚德雷以剑稍微挖了 一下,发现底下埋了刻上神言的木桩。
「那是封进雾幻结界之力的木桩,整座森林里埋了无数这样的东西。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同个地方只能有一种结界,要是铺了两个以上,就会有某一个失效。」
「可、可是……」
「少了结界之力,是不可能起雾的,而让森林起雾的结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也就是说,这是无效的推理。」
「…………」
亚德雷无言以对。当初以为是天外飞来的灵感,竟然这么轻易被推翻。
除了这方法,再也没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亚德雷毫无反驳的余地。
「……还有其他疑问吗?」
面对备受打击的亚德雷,芙雷米最后冷酷地问道。
「一群蠢材!」
摩菈在神殿内咆哮。她把铁甲一摔,周遭地面微微晃了起来。
「喵、喵!用不着这么生气呗。」
韩斯向摩技说明经过。听着听着,摩菈的脸越涨越红,在说明结束的同时发起飙。
「恰姆,你也好不到哪去。不过韩斯,虽然之前就晓得你是个傻瓜,但可没料到你傻到这种地步!」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呗。」
「为何放过亚德雷?那可是个大好机会……不对,搞不好是收拾他的唯一机会啊!」
韩斯一脸厌倦地说道。
「等等啊,摩菈,我想那稼伙的清白是证明得了的。」
「……你在说些什么?」
「那家伙真有两下子,看穿了第七人的计谋。」
「说来听听,并祈祷我的耐心能持续到最后。」
韩斯将亚德雷的推理转达给摩菈。摩菈一开始默默听着,等话告一段落,重重叹了口气。
「你对圣者之力毫无了解,要造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总比侵入神殿密室要来得有可能呗。」
「都一样的。神殿密室不可能侵入,雾也是不可能造得出来的。」
摩菈向他阃释无法造雾的理由:要瞬间起雾,一定要有结界,而结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
「喵,摩莅,你思考太死板了。听完你的话,我还是不觉得那办不到。」
「恰姆,你有想到什么能瞬间起雾的方法吗?」
恰姆被韩斯牵着手,一同在旁边罚站。她摇摇头。
「不对啦,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应该就能晓得了。第七人就是想出某种异想天开方法,才会执行这计划。」
「喔,是吗?那你尽管慢慢想吧,我要去找亚德雷了。」
摩按转过身打算离开。韩斯掷出一把小刀,钉到她脚边的地上。
「慢着,我很肯定亚德雷他不是第七人。」
「……刚刚的说教不够是吗?」摩菈怒目盯着韩斯。
「若亚德雷是第七人,为何他没把我杀掉?为何要袒护芙雷米?为何不趁刚才机会收拾恰姆?这些说不过去呀。」
摩菈百般无奈似地叹气道。
「你还不懂吗?那我就简单解释,为何亚德雷没杀掉你。」
「………」
「说起来,为何那家伙要混进我们之中?如果只是要困住六花勇者,他大可不必在神殿现身,只要偷偷启动结界,再一股脑地逃命就行了。但那家伙却专程准备了假纹章现身,为什么?」
「喵,这个嘛……」
「是为了混淆我们。『搞不好亚德雷是真货』、『其他家伙才是第七人』,他的目的就是像这样离间我们,是个心理战的陷阱。为何你连这都不明白!」
韩斯一时无语。被堵着嘴的恰姆呼呼呼地笑了起来。
「如今那家伙的诡计得逞了。你被他给耍得团团转,公主似乎还认为亚德雷不是冒牌货。六个人里头,就有两个中了他的计。」
「可是啊,亚德雷他——」
「亚德雷为什么要袒护芙雷米?为的就是拉拢她为同伙。为什么没杀你?为的就是要欺骗你。就因为没杀你,所以肯定不是第七人?就算他是第七人,也肯定会这么做的!还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
「人的死相不可能造得了假?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吗!」
韩斯无语以对,摩菈下定决心的语气说了。
「看样子,已经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了。」
亚德雷向芙雷米问了许多问题,并思考着有什么起雾的方法,以及哪些圣者能办到。亚德雷对圣者的能力并不清楚,若想打听,就只能透过她了。
但芙雷米的反应很冷淡,就只是一再强调不可能。
「……你何不乖乖放弃呢?」
她打断问题,冷冷地问了亚德雷。「你已经束手无策了,不只推理错误,也逃无可逃。就算你是真货,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亚德雷犹豫了。看来要得到芙雷米帮助终究是不可能的事,继续跟她说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去找其他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不行,我不能放弃。要是我被杀了,第七人接下来一定会对付你,找罪证诬赖,就像对付我这样。」
芙雷米阖起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她应该也明白自己目前处境堪忧。
谈得也很久了。摩菈或许正赶来这里,两人继续在一起搞不好会有危险。正当亚德雷想 着该不该离开时,芙雷米说话了。
「这次想找娜榭塔妮亚吗?」
芙雷米表情浮现无奈。被她说中了。既然被芙雷米放弃,亚德雷还能指望的也就只剩她了。
「拜托韩斯,拜托我,接着又拜托娜榭塔妮亚,真是好一个地表最强呢。」
「……我习惯了,即使被大家嘲笑或是看不起也无所谓。」
「你没有自尊的吗?」
「……当然有。」
说完,亚德雷使劲地笑了起来。
「所谓地表最强可不是帅气的称号,最逊的家伙才是最强的。只要还有力气挣扎,我就会继续挣扎到底。」
「……」
「别担心,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还活着,大家就不至于怀疑到你头上。相信我吧,芙雷米。」
说完,亚德雷转过身,朝森林而去。
「等一下。」
亚德雷一惊,转过身子。
「你要我相信你,我实在办不到。我无法理解你这个人。」
「………」
「为何你还笑得出来?为何不会气馁?为何要保护我?你在想些什么,我一点都不懂。」
「芙雷米。」
「我知道现在很危险,但请你再多待一会儿。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芙雷米平静说道。
「也许,你真的值得相信。」
另一方面,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还
在西方边界。娜榭塔妮亚捡起掉落地上的口粮里纸看看了正反面,然后随手扔掉。
葛道夫则是在附近搜查,沿着一根根树木寻找有无不寻常的痕迹。由于先前 失态,主仆间产生裂痕,气氛颇为凝重。
「道里我看就放弃吧。先去找出亚德雷先生并保护他。」
说完,娜榭塔妮亚信步离开。两人离神殿很远,听不见韩斯与亚德雷的战斗声,也听不见他们与恰姆的战斗声。
「公主,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您会怀疑韩斯呢?」
娜榭塔妮亚转过头,停下脚步。
「……看来我也一样有毛病,竟然忘了把最重要的事告诉你。」
「边跑边说吧。」
于是葛道夫与娜榭塔妮亚并肩奔起。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不过那搞不好只是胡涂听错了。若真是误会,你大可嘲笑我没关系。」
「不敢。所以,公主您质疑他的原因是?」葛道夫点个头,要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你还记得吗?一开始自我介绍时,韩斯先生他曾经说过『喵?明明是兔子却是个公主吗?』对吧?」
「当然,我也记得一淸二楚。」
「但是这就怪了。韩斯先生跟摩菈小姐进到神殿时,韩斯先生曾经以公主称呼过我一次。」
「……真有这回事?」
「你想不起来吗?这也没办法,毕竟那时大家都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葛道夫左思右想,但似乎还是想不起来。
「一开始我只觉得有哪里不自然,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事情有异,越想越纳闷。」
「这么一来……」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公主身分了,只是后来佯装成不知情的样子。你觉得这是为何?」
葛道夫边跑边思考。
「韩斯与摩菈进到神殿时,我一直随侍在侧,也许他是看到那样,才称您为公主也说不定。」
「是吗……接下来还有一件,芙雷米小姐之前差点被刑求,韩斯先生曾经出面袒护她。」
「这有哪儿不对劲吗?」
「这……是哪里不对劲。」
娜榭塔妮亚往自己的脸上打巴掌。
「只差一点就要想出线索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忘掉!我究竟还打算当多久的窝囊废呀!」
「……总之,我们还是先赶路吧。我会相信公主您的判断,不再有任何犹豫。」
「……谢谢你,葛道夫。能帮我看一下吗?看看亚德雷先生是否还活着。」
娜榭塔妮亚拉开胸甲,露出位于锁骨一带的纹章。
「您放心,没有人被杀。亚德雷与其他伙伴,大家都还活着。」
「是吗。看来亚德雷先生先撑下来了,那么我也不能输给他。」
两人马不停蹄地朝神殿方向奔去。
也许你真的值得相信——听到这句话,让亚德雷心中燃起希望。韩斯已成为伙伴,娜榭塔妮亚应该也相信自己的清白,若再得到芙雷米的支持,那么亚德雷就没必要再逃跑了。
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某种企图吧。
然而芙雷米就像是要击碎亚德雷的企图般,枪口指向他。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袒护我?为什么从来没怀疑过我?」
「为何枪口指着我?」
「要是敷衍我,我就要开枪了。」
唐突的发问,以及急于求解的态度,令亚德雷错愕。芙雷米说她无法理解亚德雷,但亚德雷也同样无法理解她。
就说出真话吧,别再指望芙雷米相信,或是加入自己了——亚德雷心想。
「……心情问题罢了。我认为你不是敌人,想要保护你,没什么理由好说的。」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少敷衍我。」
「芙雷米。」
亚德雷当着枪口的面,探寻自己的内心。亚德雷的确是不断袒护着芙雷米,不只旁人觉得突兀,就连芙雷米自己也觉得突兀。
为什么呢——亚徳自问。在芙雷米注视下,在对准心脏的枪口前,寻找真正的理由。
「回答我。」
亚德雷于是缓缓道起。
「很久以前,我曾想过要舍弃自己的心,成为战斗工具,专门屠杀那些夺走我一切的凶魔。」
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芙雷米不明白,但还是默默听他说下去。
「就像你以及师父说过的,我是个凡人,唯有这么做,才能成为地表最强。可是啊,我失败了。」
「……什么失败?」
「心并不是想舍弃就能舍弃的。我不断试着摆脱,但心永远维持原状。」
「亚德雷,你错了。」
芙雷米冷言答道。
「我成功舍弃了自己的心。不过不是人类,而是凶魔的心。为了向母亲以及 我舍弃了心,因此活到现在。」
「不对喔,芙雷米。心是无法舍弃的。你舍弃心的想法,就是来自你的心。」
面对芙雷米的凝视,亚德雷无从洞察其心。
「要想为了变强抛弃一切,是不可能办得到的。喜欢上某个人,是怎么也无法阻止的。」
「………」
「我喜欢你。虽然也只不过是昨天开始的事,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芙雷米瞪大眼睛,注视着亚德雷。
「你从当时就这么想吗?跟我相处时,总想着这些?」
「是现在才察觉到的。但打从第一次遇见你,这感觉就不曾改变过。」
「所以才会一直袒护我?」
「我一直很烦恼啊。跟娜榭塔妮亚会合后,我才晓得你六花杀手的身分。可是后来看到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怀疑你,我心想这样并不对。要是连其他伙伴都不相信,那么我非得相信不可。既然世上没人守护你,那么就只好由我来守护了。」
「接下来呢?」
「即使知道冒牌货混进来了,我的想法还是没变。我觉得保护你,比寻找第七人要重要多了。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怀疑你。大家会感到可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没办法,因为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你喜欢我哪一点?」
「天晓得。只是看到你难过,连我也会艰着难过。就算是地表最强,那一样令人难以承受。」
「……所以才想要保护我?」
原先冰冷的绒毛,如今浮现些许犹疑。尽管有时看起来就像个没灵魂的持枪傀儡,但亚德雷确定,她并不是丧心的怪物。
既然她有心,一定能够互通心灵——亚德雷相信着。
「很遗憾,你不可能守护得了我。反正打倒魔神后,我一定会死的。」
「为何?」
「打倒魔神后,我该何去何从?既无法返回凶魔群,在人类世界也没有容身之处,就只剩死亡一途。跟魔神同归于尽是我的理想。」
「……这可不行。」
亚德雷摇摇头。
「也许你现在满脑子复仇,但那也只是现在。等复仇结束,你得展开新的人生。」
「我没有什么新的人生,人类不可能接纳我。身为凶魔的女儿,同时也是六花杀手的我, 永远也得不到接纳的。」
「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你在说些什么?」
「世界是很大的,总会找得到肯接纳你的地方。」
「别脱傻话了,那是不可能的。」
「说傻话的可是你喔。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啊!为你打造一个栖身之处,根本不是问题。」
亚德雷有自知之明,晓得即将被伙伴杀掉的他,说这些不啻是异想天开。然而「相信」是第一步,若是不相信自己能办到,那么什么也无法开始。
「你以为我是在胡闹吗?觉得我是傻子吗?我不这么认为,而且会想办法达成。总之,一切的心意……我全都在此表白了。」
芙雷米闺起眼,思考了许久。
亚德雷脑海里,响起韩斯说过的话。
『芙雷米一直活在黑暗之中,谁都不爱,谁都不相信,身旁只有当前的敌人,或是将来 的敌人。她可是活在那样世界里的女人啊喵。』
——不对,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跟你这种讲信赖、讲友情、守护同伴的人可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你不该思考什么跟她互相理解之类的。』
——韩斯,我虽然信任你,但是这点你错了。我跟她一定能互相理解的。
时间点滴逝去,亚德雷默默等待着。
「……我终于了解你了。」芙雷米说道。
接下来,亚德雷看见芙雷米垂下的眼中,涌现出明显杀意。
「!」
枪声响起,缩起身子的亚德雷与子弹擦身而过。
「你……的确是敌人。」
芙雷米的眼眸里,充满深沉无垠的黑暗。
摩菈拔腿奔起,朝韩斯逼近。而挟着恰姆的韩斯,根本闪不掉直冲而来的摩菈。
摩菈抢回恰姆,帮她的嘴与手松绑。
「噗哈~~」
接着,将狗尾草还给
重获自由的她。
「干什么!你难道不晓得,那家伙有多恐怖喵!」韩斯喊道。
「听着恰姆,看着这家伙,别让他踏出任何一步。」
「嗯,好哇,包在恰姆身上。」
恰姆嘻嘻笑着,但摩薇紧紧掐住她肩膀。
「我是叫你看着他,可不是要你攻击他。只有他乱动时,你才可以动手。只要乖乖照办,我就不再生你的气了。」
「……啊,摩菈你果然生气了吗?」
恰姆的额头直冒冷汗。
「这次要是敢再乱来,可就不只打屁股能了事的。」
「是~~」
恰姆捣着屁股答道。
「恰姆,摩菈有厉害到让你这么敬畏吗?」
韩斯颇为诧异,而恰姆则回答他。
「恰姆虽然更强……可是摩菈阿姨还是好可怕。」
摩菈大大吐了口气,乍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身子却发出沉重的鸣响。
「山之神啊,赐我力量。」
念念有辞的摩菈随后张口大喊,发出轰天动地的巨响。
「「「公主!葛道夫!芙雷米!」」」
那音量非比寻常,并且反复回荡,传遍整座森林。
「喵!什么鬼玩意儿丨」
「是回音之力。摩菈阿姨是〈山〉之圣者,能办到许多事喔。」
但韩斯与恰姆都扬着耳朵,听不见彼此的发言。
「「「韩斯被打倒了!虽然保住性命,但还没脱险!是亚德雷干的!他果然就是那第七人!」」」
韩斯面露惊愕。
「「「快趁早收拾他,无须再犹豫!」」」
说完,摩菈终于收起回音之力。
「你在打什么主意!」
韩斯激动得揪住摩菈的衣领。
「这下公主就不得不铁下心肠了。至于芙雷米,虽然不晓得她动什么脑筋,但应该是不 会放过亚德雷的。这下亚德雷可说是走投无路了。」
「你这稼伙难不成……」
话说到一半,韩斯的手臂被蛇型凶魔缠绕。原来恰姆从口中吐出几头凶魔,制住韩斯的行动。
「摩菈阿姨,真的要让他半死不活吗?」
「少胡说八道,我刚说过只要镇住他就行了。」
摩菈整了整衣领,接着跑了出去。
「等等!给我站住!」
韩斯打算追上摩菈,但恰姆的束缚却牢不可破。
「慢着!该不会你就是那第七人呗!」
摩菈没理会韩斯的呼唤,头也不回地往芙雷米那儿直奔。
摩菈的回音传遍全森林。芙雷米边装填子弹,边冷冷地说道。
「……看来果然没错。」
压低身子逃窜的亚德雷气得浑身颤抖。
「摩菈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他看着手掌,六花纹章并无缺瓣。然而韩斯真的平安无事吗?亚德雷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将会失去唯一的伙伴。至于娜榭塔妮亚,亚德雷也只能祈祷,希望她能察觉出那是谎言。
芙雷米手中变出一颗苹果大小的火药,扔到半空中引爆,看来是在通知摩菈、葛道夫、娜榭塔妮亚自己的所在位置。
继续待下去将会被包围,但前往神殿又会遇上摩菈。
这下该怎么办?该逃至何方?
「……公主,您听到刚刚的话了吗?」
娜榭塔妮亚呆然伫立,彷佛根本没听进葛道夫的话。接着,爆炸声传来。
「刚刚的应该是芙雷米,通知我们亚德雷的所在位置。我们赶紧过去吧。」
「………」
娜榭塔妮亚依然愣愣地望着雾气笼罩的神殿方向。
「对不起,韩斯先生。看来你是清白的。」
「公主……」
「而我,究竟来到这儿做什么?」
「来,我们出发吧。」
葛道夫握起娜榭塔妮亚的手拉了拉,但她只是身子摇了摇,并没有一同奔跑的意思。她凝神望着半空中,似乎在想些什么。
「等我一下。」
「怎么了?您还在想些什么呢?」
即使着急,葛道夫依然忠心耿耿地等候娜榭塔妮亚。过了约一分钟,她突然发声响。
「啊哈。」
开始笑起来的娜榭塔妮亚,让葛道夫为之诧异。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公主,冷静点!您究竟是怎么了!」
妮亚随后又笑了好一阵子,接着收起笑容,突然恢复冷静
「今天的我,真是太反常了。看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把我给弄得好胡涂。但现在我醒悟了,我终于冷静下来了,葛道夫。」
「既然您冷静下来就好……」
「我总算明白,自己哪根筋不对了。」
娜榭塔妮亚看着葛道夫。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何谓真正的动怒。」
「公主……」
「我不可能从小到大没生过气,却从来不曾像这次真正发火。我总算明白,所谓怒火中烧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娜榭塔妮亚露出笑容,并且跑了起来。在葛道夫眼前的,是与过去大相径庭的她。
「这股情绪,该如何排解才好呢?」
「公主……」
「亚德雷先生……枉费我如此……信任你……」
握着细剑的手正颜抖着。
「真是好极了,葛道夫!这次旅程,让我体验了好多的第一次。接下来,应该还会再遇见更多崭新的事物吧!」
娜榭塔妮亚连头也不回,直直向前奔去。
「真想试试看!抱着满腔愤怒将敌人四分五裂,会是怎样的感觉!」
看著前头奔跑的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无言以对。
芙雷米正与亚德雷交火,韩斯被恰姆绑住,摩莅、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正前往亚德雷所在处。
事态称不上顺利——此刻,第七人心想。
照第七人的预期,亚德雷应该是很好收拾的。他拿芙雷米当人质时固然惊人,随后竟然又逃了整整一天,实在是当初始料未及。
亚德雷带来的惊奇接二连三,不禁令人觉得他自称的「地表最强」或许不是夸大其辞。
然而这只是误差范围,亚德雷的丧命本来就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苟活一两天,事情一样不会有所改变。
一旦杀了亚德雷,下一步当然是收拾芙雷米。这也是小事一桩,因为同伴会自动为其代劳。
接下来就稍有难度了。要是有谁遭大家怀疑,就立即对其处刑;要是意见分歧,就煽动对立,让大家自相残杀。这时与其照着计划走,不如随机应变。
尽管可能性极低,但要是疑点集中到自己身上,到时就走为上策。杀了六人中的两人,已经称得上成果丰硕了。
若亚德雷说服大家停止战斗,试着透过谈判来解决的话呢?这么一来就只要改变下手的顺序,在谈判时掌握主导权并收拾芙雷米,再回头收拾亚德雷即可。尽管有些难度,但应该不成问题。
曾有著名的军事家说过,战争开始的瞬间,便已定下九分胜负。如今第七人正领会着这句话的个中道理。
在亚德雷踏进神殿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造雾陷附时,胜负便已分晓。
然而,第七人还是有件唯一的操心事。
看着众人被耍得团团转,第七人总是得按捺自己的笑意。一旦大家杀了亚德雷,杀了芙雷米,却发现两者都不是冒牌货,到时自己是否能面对六花勇者那滑稽的表情而不笑场呢。
「芙雷米,快回神殿!只要回去,你就会发现摩菈在撒谎!」
亚德雷穿越森林边喊道。芙雷米什么也没回答,只持枪不断追逐亚德雷。
芙雷米的攻击频率并不高。枪支是每射完一发就得重新装填的武器,无法进行连射。
「那又如何?」
芙雷米边嘀咕边瞄准。
「也许摩菈撒了谎,但你身为冒牌货的事实是不会变的。」
「为何你会这么想?我——」
亚德雷转身喊道,但又瞬间俯身趴下。芙雷米的子弹从头顶上飞过,夹带的刺热余风烧灼着肌膺。要是挨它一发,身躯将会支离破碎。
「……失手了。」
芙雷米重新装填子弹。一般的枪是从枪口装进火药与子弹,再用棒子塞紧填实,但芙雷米的枪却是从握柄附近装填枪弹。那究竟是何种构造,亚德雷看不出来。
「摩菈!你到了没?亚德雷人在这儿!」芙雷米大喊。
不知道摩菈已经逼近到哪儿了——不知该逃向何方的亚德雷,只能没头没脑地奔跑。
论脚程,亚德雷比芙雷米快得多了,只要拉开距离就能逃过芙雷米的视野。但就在他甩开芙雷米的时候……
「休想逃!」
这次换炸弹飞来了。亚德雷在树枝上跳跃,看着爆炸气浪夷平周遭树木。漫起的硝烟里,第二、第三发炸弹描纶出抛物线,接连飞了过来。
亚德雷掷出小刀迎击,炸弹爆发所带来的风压与火星,烧灼着他的身子。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让他连想逃都不能称心如意,场面就宛如孤舟迎战大炮齐列的战船。
亚德雷痛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无力。他全身称得上武器的,只有一把小剑、毒针、飞刀与烟幕弹,以及几颗火力完全无法与芙雷米相提并论的没用炸弹。
然而亚德雷相信,自己依然是地表最强。
无视周遭损害的炸弹一颗接一颗飞来,其中一颗成了漏网之鱼。亚德雷对着枝干一踢, 在空中缩起身子抵挡爆炸气浪。
「在亲眼看见敌人化为肉块前,我的攻势是不会停歇的。」
再挨一发就没戏唱了。亚德雷抢在芙雷米掷出下一波炸弹前,对她掷出剧痛针。
「呜呜!」
幸运的是,他摊中了。
趁着芙雷米停下动作,亚德雷终于得到逃离机会,但亚德雷却停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得血液送不到脑部,而他得透过思考才能活下去。
现在该做的既不是揭穿起雾的手法,也不是回头拯救韩斯。
是芙雷米。若不能赢得芙雷米信任,亚德雷毫无胜算可言。
他停止逃避,挺身面对芙雷米那颗不肯信任自己的心。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冒牌货?」
硝烟渐渐散去,芙雷米的身影出现在亚德雷视野里。她拔下右肩上的毒针,并扔到一旁。
「……闭上你的脏嘴。」
芙雷米的话里蕴含怒意。亚德雷不明白她为何生气,却认为这是理解她的大好机会。只要能找出动怒的原因,一定能招出改变她心意的方法。
「回答我的问题,芙尔米!」
亚德雷刻意粗声相向。若是轻声细语,只会造成反效果。
「看来你终于露出身为骗子的卑鄙本性了。」
「我叫你回答我!」
「我早看透了你话中暗藏的龌龊企图。满嘴的花言巧语,就只是为了哄骗对方。」
「我话都是出自真心的!你根本什么也没看透!」
芙雷米盯着亚德雷,边造出巨大炸弹,似乎是想将亚德雷连周遭一同夷为平地。亚德雷忍着逃跑的念头站在原地。
「骗子总是说着类似的话,什么相信、守护、喜欢之类的。」
这时,亚德雷看见了,芙雷米眼里渗出的点滴泪水。
「我不会再上当,不会再指望有人守护我。我要一个人战斗,一个人活,一个死。」
「……芙雷米?」
「经历了切身之痛,我现在很清楚,与其相信人而遭背叛,不如一开始就别 相信任何人!」
芙笛米边喊边掷出炸弹。
豸炸弹迫近,亚德雷想象着芙雷米的过去,被心爱的人所背叛的当下。
芙雷米不是不相信人,而是怕再次遭背叛,因此发誓不再相信。她心底一定也有相对的渴望,想信赖某个人。
亚德雷往身后一跃,拿出炸弹扔往自己脚边。那并不是烟幕弹或催泪弹,而是攻击用的炸弹。
如今再逃也来不及了。要避开那一击,就只能靠自己引爆的气浪来吹走自己。
于是,亚德雷勉强躲开芙雷米的炸弹,以全身烧烫伤为代价,换得性命与身躯的安好。
「芙雷米!收拾掉他了吗?」
这时,亚德雷背后传来人声。
「摩菈!」
两人同时喊道。摩菈以排山倒海的劲势朝着亚德雷奔去。
「别使用炸弹!用枪援护!亚德雷由我来终结!」
芙雷米扔掉刚制造出的炸弹并举起枪。摩菈抬起铁甲之拳,挟置人于死的意志攻去。 亚德雷站起来,背对芙雷米,笔直朝摩菈方向奔去。
摩菈拳头即将逼近的瞬间,亚德雷躬身前倾。芙雷米就在此刻开了枪。亚德雷毫无防备,没有任何抵挡子弹的方法。
「!」
然而亚德雷活下来了。枪弹随着一声铿响而弹开,但那并不是被亚德雷挡下的。
是摩菈。
「……摩菈,为何挡下子弹?」
「芙雷米,你先冷静下来看个仔细。」
亚德雷爬到摩菈的脚边,丢下手里的剑,伸出双手并手掌朝上表示顺从。这是投降的姿势。
芙雷米放下枪,摩菈则是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总算投降了。但是已经太迟了,你别指望自己能活下去。」
「……毕竟我们有一人受了伤。」
「不过在你死之前,先把一切从实招来吧,包括你的计划,以及幕后主使者。」
亚德雷抬起头问了。
「韩斯他没事吧?」
亚德雷最担心的,就是韩斯被摩菈与恰姆连手打个半死。摩菈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根据那动摇之色,亚德雷确定他平安无事。
「你在说些什么,他可是被你弄伤的。」
「……平安无事就好。」
亚德雷依旧不改顺从姿态。摩菈的拳头就在他头上,只要往下一挥,他的脑袋就会当场开花。
「那么快招吧,说说你成为魔神走狗的原因,以及得到假纹章的来龙去脉。」
「很不巧,这些我无可奉告。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死吧。」
摩菈举拳的瞬间,亚德雷放声大喊。
「接下来,我要证明芙雷米的清白!」
摩菈面露惊愕,拳头停止动作,并转头看着芙雷米。亚德雷由于方向问题,看不到身后芙雷米的表情。
「你们有打算听吗?就算不听,我一样会说就是了。」
摩菈一语不发,芙雷米代她回答。
「……什么意思?」
看来她有兴趣——亚德雷心想,并接着说下去。
「首先我要先说明。启动结界的,是拥有六花纹章的某个第七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进过神殿。时间不多,关于证据就先省略吧。」
「……你是冒牌货,这就足以证明了不是吗?」
摩菈的话里,听得出明显的动摇,但亚德雷没理会那些。
「我不是要拿武器,你们别出手,静静看着就好。」
说着,亚德雷左手伸进绑在腰带上的小袋里,掏出小小的铁瓶,放到自己身旁。
「这是我师傅调的药。这可是贵重物品,你们可要珍惜着用。」
「……你的师父?那人难不成……」
摩菈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来她似乎也认识艾特洛。亚德雷尽管好奇,但现在可没空谈那些事。
「这药是用来检验凶魔踪迹的,会跟凶魔体表生成的分泌物起反应而变色。」
「………?」
摩菈面露诧异。亚德雷则连头也不回,继续说下去。
「芙雷米,给我一颗子弹,扔到我身旁。」
一颗子弹落到亚德雷身边。芙雷米对这番话很感兴趣。也许她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信任,认为亚德雷并不是冒牌货。
亚德雷俯着身子,单手打开瓶塞,将药喷到子弹上。子弹变成红色的,过三十秒后才回归原貌。
「如果认为是圈套,那就拿去好好检查,你就会晓得这确实是检验凶魔踪迹的药」
「你这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摩菈嘶声问道。
「我曾经将这药喷在启动结界的祭坛上,而祭坛并没变色。这点韩斯能够 作证。而这罐药,对芙雷米是有反应的。」
「……亚德雷。」 ^
芙雷米欲言又止。
「芙雷米没碰触过祭坛。所以她不曾启动结界,这就是她清白的证明。」
这么一来,就证明了芙雷米不是冒牌货。即使第七人又设下圈套,应该也不至于再嫁祸到芙雷米头上,否则韩斯会替她辩护的。
明明有机会从摩菈手掌心逃离,但却选择守护芙雷米。亚德雷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只有丧命一途,但他已经尽力而为了,所以并不后悔。
「摩菈,若你是那第七人,那么我要说一句『活该』。因为我当着你的面拆穿了诡计,让你不再有机会嫁祸、收拾芙雷米。」
「芙雷米,不要上他的当,别轻举妄动。」摩菈说道。
「芙雷米,等我死了,你就去揪出那第七人。韩斯这男人很可靠,你就跟他一起合作吧。」
「别被骗了,芙雷米。你自己也很清楚,这男的一直想拉拢你,搬出各种花言巧语骗取你的信赖,就像现在这样。」
摩菈的劝告,芙雷米并没回应。
「亚德雷啊……」
摩菈握起拳头,摆出架式。
「你这男的真了不起。就连我都有那么一瞬间,认为你可能是真货。」
「别杀我,摩菈。若你是真货,一定会后悔下手的。」
「就是这样才非下手不可!你实在太恐怖了,要足现在不杀掉,大家全都会中你的计。」
亚德雷闭起眼。摩菈的攻击不可能落空,他再也无计可施。
随着风切声,拳头向下挥去。就在这时,另一道风切声划破空气,敲出尖锐的金属声。
「怎么搞的!」摩莅喊道。
亚德雷瞎开眼,朝身后望去。芙雷米举起的枪口,冒
出一缕白烟。
原来将摩苗的铁甲弹开的,是她的枪弹。
「……亚德雷,自从当初一相遇,我就很讨厌你?」
芙雷米神情冷酷,但眼角却流下一滴泪水。
「而且同样讨厌那个眼看就要相信你的自己。」
「不,芙雷米,别被他骗了!」
「如今也是一样。越是与你交谈,越是感到厌恶。因为我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如今却相信了你的话。」
「芙雷米!」
摩菈再次举拳。但亚德雷翻过身,避开她的攻击。
「算了!大不了由我自己一个人收拾!」
亚德雷捡起剑,从地上爬起。即使战况逆转,摩菈依旧是追着亚德雷打。
芙雷米边扔出小型炸弹,边放声大喊。
「亚德雷,你快逃!」
太好了,我们总算理解彼此了——亚德雷边跑边庆幸。然而距离胜利还有段距离。接下来,他得揭穿犯人造雾的手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