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后大约一小时,万天神殿便会开始早晨礼拜。
面积大约有一公顷的礼拜堂中央,伫立着一尊巨大的持花圣者像。这尊见证了万天神殿将近千年历史的石雕像虽然老旧,表面却看不到半点污渍及伤痕。
圣者像的前方聚集了超过三百位女性。他们人手捧着一束精美假花,面朝圣者像跪拜。
在队列最前端的是神殿长,摩拉·切斯特。
她身后排着的也都是圣者。有<冰>之圣者艾思芮、<盐>之圣者崴纶、<火>之圣者琳利尔、<鲜血>圣者萝萝妮亚,都是被视为有希望成为六花勇者的候选者,擅于战斗的的一群圣者。
当然,在更后方还有<药>之圣者陶乐等不擅长战斗的圣者。
剩下的女性则全是修女。立志成为下一代圣者的她们不只侍奉着当代圣者,也从旁进行工作上的辅佐。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对着圣者像祈求心愿,因为这是个诚心诚意宣誓效忠持花圣者与世界的仪式。
一阵漫长的时间过去。
当摩拉一摇铃,圣者及修女们便将假花收进怀中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萝萝妮亚不小心弄掉了假花。也不知她是怎么弄掉的,假花竟滚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啊、啊哇哇。”
看着萝萝妮亚慌慌张张捡起假花,琳利尔对她说:
“萝萝,冷静点。”
“呜呜、对、对不起。”
崴纶温柔拍了拍萝萝妮亚的肩膀,艾思芮耸了耸肩,琳利尔则露出苦笑。这是副在万天神殿中常见的景象。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到一件事。不管是摩拉、艾思芮或是其他圣者和修女,都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一旁有个家伙正在观察着她们。他睁大双眼仔细观察,不放过圣者们祈祷时的一举手一投足。
当圣者们举行完仪式后没多久,又在万天神殿外进行了礼拜。神殿外有一座小规模的城镇,是在急就章的工程下建成,一排排单调的木造建筑林列。
有的建筑物内传来军马的嘶嘶声,又有的飘出打造铠甲及刀剑产生的煤烟。另外还有的里面杂乱堆放着十字镐与搬运器具等工地用具。
在竖立着象征病院的白旗的建筑物内,躺着数十名缠着绷带的男人,简直就像是军队的驻扎营一般,可说是一片与庄严神殿气氛完全不同的景象。
随着神殿内响起的钟声,小镇内到处都看得见男人们开始祈祷。
穿着铠甲的男人们是佣兵,负责担任朝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的训练对手。
扛着十字镐和铲子的男人则是土木工人,使命是负责搭建训练场供圣者们使用。此外还,有一些商人与技师,专门照顾这些男人的生活起居。
这些人纷纷怀着各自的心愿对持花圣者祈祷。虽然没有圣者和修女们的祈祷来得严肃,想必心愿仍是相同的。
只不过,现在仍有监视着这群男人的家伙。
他隐藏在暗处监视人们的生活,听着人们的对话,人们相继走过他身旁,在他身边生活着。可是这群在神殿内工作的男人,仍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只凶魔潜入了万天神殿。
它的外观和栖息在附近一带的幼鼠毫无差别,用来证明是凶魔的角也缩小到能藏进体内。
它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凶魔的特殊能力。除了接近人类的智能、极为敏锐的听觉与嗅觉、黑暗中也能明辨物体的视力以外,没有其它值得一提了。
然而它拥有闪避人类视线的技巧。不管是走在木质天花板或是草丛中,它都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另外在潜入住家时,也能瞬间找出人类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死角并躲进那里。这是靠它在人类世界潜藏几十年学来的方法。
它没有名字,只有曾经有同伴图方便而称其幼鼠凶魔。
任何聚集在万天神殿内的人都想不到,随处可见的一只普通老鼠竟正在监视自己。
无论是日后即将被选为六花的勇者的圣者们,服侍在她们身边的修女们,替她们尽心尽力的佣兵及工人们,都对这只幼鼠凶魔毫无戒心。
统率凶魔的首领之一,泰格狃命令它来观察一切状况后回去报告。
光是圣者们战斗的模样或她们的能力与弱点还不够,泰格狃要它观察圣者的日常生活、周遭人事物等一切细节。
它忠心实行着主人下的命令。尽管是几乎和战斗毫无关系的细微末节,它也从来不放过。
当幼鼠凶魔直直跑过神殿下水道,突然听到地上传来说话声,于是它爬到地上,躲进杂草从后方,看向话声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两名圣者站在礼拜堂后门一处没人的角落。
一人是<盐>之圣者崴纶·柯特,是位拥有古铜色肌肤的强壮女性。她把身上的蓝色神官服袖子裁下,同时也把衣角绑起来方便活动。从她不时转动的眼神和开朗的表情来看,不难猜到她的个性活泼。她即是摩拉的友人,也是从旁协助万天神殿运作的心腹。
另一人则是<冰>之圣者艾思芮·艾蓝,据说其实力仅次于恰姆·若瑟。
她是位有着一头亮丽金发,年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身上穿着整齐的神官服,锐利视线中可以看出她这人绝不马虎,整体模样让人不禁联想起寒冰。
她们似乎讨论着什么,中途不时可以听见摩拉的名字。幼鼠凶魔压低身体,专注盯着两人的侧脸。
“你说老大她在搞鬼?”
崴纶这么说,她口中的老大指的便是摩拉·切斯特。也不知理由为何,只有她一人如此称呼摩拉。
“对,摩拉肯定在隐瞒什么。”
听到双手插在胸前的艾思芮如此回答,崴纶却是笑笑地两手一摊。
“你说这是什么话呀,老大她这人可是全身只剩认真死板这个优点可取耶。”
“我也这么想,但人的内心总是难以捉摸。”
崴纶听了后叹起气,摇摇头反问:
“是发现了什么让你这么认为的理由吗?”
“当然。”
“说说看吧,我倒可以听听。”
看来崴纶压根儿都不曾怀疑摩拉。
幼鼠凶魔潜入万天神殿已过了十天,期间它偷偷听了圣者、修女、佣兵和工人等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理解到这些人心中拥有对摩拉的强烈信赖。
当中只有这名艾思芮是例外。从她如今和崴纶讲话时的冰冷表情,压根看不出她信任摩拉。
“从前阵子起,有人开始出入小镇边缘的某间房屋。那是间许多年没人居住的空屋,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靠近那周围。”
“然后呢?”
“我试着进到那间房屋内,结果发现里头放着,<封印>圣者制作的圣具,能让屋内的声音不外漏。另外还设有一旦有人擅自进入屋内,就会响起警报的装置。”
崴纶听了后脸色一沉。看来不管这件事和摩拉有没有关,她都认为情况似乎不妙。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会讲到老大呀?”
“出入房屋的人物是隶属<山>之神殿的修女。明明没有任何人吩咐,那名修女却在几天前突然来到了万天神殿,也不知进到那间空屋东弄西弄了什么,弄完后就马上离开了。崴纶,这样你还觉得摩拉没有隐瞒什么事吗?”
见到艾思芮直直盯着一言不发的崴纶,幼鼠凶魔看穿她是在仔细观察崴纶的一举一动。恐怕艾思芮不只摩拉,就连崴纶都不信任,
“这话我头一次听说呀。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崴纶思考了一阵子后终于举起双手,摇头表示投降。
“看来是真的啊,你这么好懂真是帮了我大忙。”
艾思芮笑出声来,但就连这股笑声听起来都有些冷漠。
“其实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但总不能放着不查。再怎么说,如今万天神殿正面临紧要关头,而摩拉也是重要人物”
“是啊,的确不能放着不管。”
“目前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正在查这件事。我打算暂时一个人调查看看,希望你别对其他人说。”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做?”
“现在还不知道敌人藏身何处,当然是能多谨慎就多谨慎。有什么状况我会再通知你,先这样啦。”
崴纶目送艾思芮离去后,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脸上表情黯淡无光。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啦?”
崴纶小声喃喃自语。
在潜入万天神殿之前,幼鼠凶魔曾从泰格狃口中听了一些关于神殿的情况。基本上那些在人类社会中普遍流传的情报,泰格狃早就通通掌握到了。
根据泰格狃的说法,自从摩拉·切斯特当上神殿长后,万天神殿有了大大的改变。在她上任以前,万天神殿旁根本没有什么小镇,更没有一大群男人住在那里。
原本万天神殿的任务是要让圣者之间互相监视、互相帮助,再来就是接受各国君王的委托解决事
件,偶尔也会有圣者请求支援。
当时圣者们鲜少离开自己所属的神殿,修炼也是独自进行。以往那些被选为六花的圣者们,同样都是靠着各自努力来进行战斗训练。
然而摩拉改变了这一切。为了因应即将来临的魔神之战,她在万天神殿大举兴建广大训练设施。
她向世界各地的王公贵族及大商人请求支援,用了募集来的钱来建造一座小镇。将朝成为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通通叫来此地,让她们与雇来的佣兵交手。另外还请来超越千名以上的土木工人打造出仿魔哭领地形的训练场。
这种做法带来显著成果,身为六花候选人的圣者通通有了大幅成长。看来这一代的圣者无疑是近千年来最强的一代。
这一切都归功于摩拉手腕干练,深得民心。
看来泰格狃说的这些情报都没有错,万天神殿的确大张旗鼓,准备与魔神及凶魔一战。
在和艾思芮分开后,崴纶进入议政厅,快步朝勤务室走去。幼鼠凶魔则是跑在天花板梁柱上追赶她,再从天花板缝隙钻进勤务室,俯瞰下方的状况。
只见几名在议政厅内负责文书工作的修女抱着报告堆忙东忙西,崴纶则是坐在书桌前忙碌地批改文件。
如今整座神殿内有在处理文书工作的大概也只有崴纶。从修女们的交谈可以得知摩拉光是为了自身的修炼,几乎将大半的工作交给崴纶来做。毕竟要维持住一个镇的运作,光是文书量就相当庞大。
室内每个人都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就在此时,摩拉打开勤务室的门走了进来,瞧她身上的神官服沾满汗水和尘土,大概是刚训练完吧。
“老大,麻烦你确认一下。”
崴纶立即递出了几份报告,摩拉接过快速瞄了几眼。光是她出现在这里,就让修女们不由得紧张起来,感觉就像很怕她似的。
“.……明白了。”
摩拉回了这句话后把报告书还给了崴纶,便快步走出了勤务室。
位于梁上的幼鼠凶魔清楚看到崴纶和修女们一听到‘明白’这两个字,顿时露出放心的表情。看来虽然目前维持神殿运作的人员是崴纶,实际握有实权的人仍是摩拉。
幼鼠凶魔接着离开勤务室追赶摩拉。只见她迅速朝位于小镇内的训练场走去,里头还有一名双手穿戴着铁甲的老人等着。摩拉对着老人低头鞠躬。
“师父,让您久等了,还请您继续赐教。”
摩拉就这样在老人的教导下不停对沙包出拳踢脚,偶尔也会和老人挥拳对练,严苛的程度非比寻常。摩拉留下的大量汗水渗入地面,使脚边的土变了颜色。
老人大概是有名的流浪战士或佣兵,而摩拉应该是为了自己的训练才把他请来。毕竟就算摩拉能运用<山>神之力强化身体机能,若不再进行锻炼,也无法彻底学会活用这股力量的技巧。
然而,老人虽看起来累到都快反胃,仍不断进行着训练,而同样疲惫不堪的摩拉则是软脚跪地。只是没想到这时摩拉竟舔了几口盐,喝水并调整呼吸后,再度强撑起颤抖不止的双脚站起身来。
“由于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我先行失陪。”
老人目送摩拉鞭策自己颤抖的双膝一步步离去。
在摩拉从眼前消失后,老人也再次站起身,独自一人继续训练。只见穿戴铁甲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撕裂空气,让没过多久前来迎接老人的仆人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老朽得编出一套新的拳法才行呐。圣者果然不该使用老朽现在这套拳法,因为这只够给普通人学啊。”
老人不断挥拳,对他年事已高的身体必定是一大负担,但他仍不休息。
“……这把老骨头若能帮上摩拉大人的忙,就算磨耗殆尽也足矣”
幼鼠凶魔转身背对老人,再度沿着地面残留的气味追赶摩拉。
原来摩拉要去的是别的训练场,看来她就算刚做完艰辛的训练,似乎还不打算休息。
模仿魔哭领内的森林打造的训练场中,<火>之圣者琳利尔与<鲜血>圣者萝萝妮亚正和三十名左右的佣兵交手,摩拉则从森林外观察着她们。
琳利尔灵活在森林中穿梭,并准确朝目标发射火球。相较之下萝萝妮亚的动作不仅迟钝,甩起鞭子来也是让人看得提心吊胆。
另一边的佣兵们使用着仿造凶魔牙齿及爪子的武器,因为这场训练便是以凶魔为假想敌来进行。
幼鼠凶魔从草丛中抬起头观察摩拉的脸,发现她眉头紧锁地盯着佣兵们看。
“各位佣兵大哥们,你们太放水啦。”
的确,佣兵们的攻势的确称不上合格,他们无不害怕琳利尔射来的火球命中自己,个个都显得畏畏缩缩。真正的凶魔可不会像这样怕死,而是拼了命朝敌人突击。幼鼠凶魔也认同摩拉所说,认为这根本算不上训练。
这时,摩拉竟拿起模仿凶魔的牙制成的武器,加入了佣兵的行列一起进攻两人。只见她一边躲闪火球和鞭子,一边追着哀号的两名圣者跑。
看到这副景象,佣兵团中的一人放声大喊:
“我们不能输给摩拉大人啊!”
“对啊!要是我们还怕受伤怎么像话!”
佣兵们的动作明显有了变化,开始不顾防御,只管朝琳利尔和萝萝妮亚冲去。交战过程中,尽管摩拉早已因疲惫不堪而动作迟缓,但她不曾将痛苦表现在脸上。
训练结束后,摩拉笑着说道:
“萝萝妮亚,你成长了不少啊。还有琳利尔也一样,不容小觑呐。”
“可、可是……我还是很怕自己这样到底能不能和凶魔交手。”
摩拉听了后,挺起胸膛回答萝萝妮亚:
“你这是什么话。我已经确信只要有你在,我们人类绝不会输给凶魔。别忘了,我可是个不会说客套话的人呀。”
“是、是这样没错呢。”
萝萝妮亚点了点头。这时幼鼠凶魔理解到,总是亲自站到第一线来消除他人的不安,并领导众人一同前进,就是摩拉的行事风格。
过没多久,数名修女前来迎接摩拉,说是即将召开讨论万天神殿财务的会议。于是摩拉便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往神殿走去。
“要是您太累了,不如请崴纶大人替您……”
修女如此建议,摩拉却是摇摇头笑着回答:
“没什么大碍,就算身体累了,头脑还清楚得很呐。”
“但是………”
“崴纶她也有其他事得做,再说要是我不亲自去,怎么讨论出结果来呢”
摩拉轻轻拍拍修女的背,仿佛要她别操心。
接着她迅速整理好服装仪容走向大会议厅,幼鼠凶魔跟着她爬上天花板梁柱,入侵到大会议厅内。
里头聚集着几名修女及摩拉底下工作的男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群衣衫华丽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是对神殿提供金援的大商人和贵族们。
会议开始之后,一名修女向老人们说明起万天神殿目前的财务状况。
“唔嗯,看来神殿的经营运作相当辛苦呀,是否需要我们增添更多援助呢?”
一名看似大商人的老人这么说,不过摩拉却以手指压着资料回答:
“我认为没有必要,我已找出财务运作上还能精简的部分。”
老人们闻言显得十分讶异,而摩拉把头转向一名她的部下,是个头发中掺杂稀疏白发的中年男人。
“我说刚纳呀,不管是人还是预算,你都没能彻底活用不是吗?幸好许多一般民众都提出申请,自愿协助我们。只要能好好活用他们的力量,神殿的运作也会变得更轻松吧。”
摩拉接着开始对那名叫做刚纳的男人所做的工作提出具体改善方案,并不时指责,口气相当严苛。
当她责备完刚纳后,才把头转回老人那边。
“神殿目前还无需各位捐赠援助金,等到我们先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之后,再向各位拿这笔钱也不迟。”
老人们互望几眼,纷纷点头回答:
“唉呀~您说的真是对极啦。”
“真令我吃惊呐,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能精确掌握神殿目前的状态,为了回报您如此尽心尽力地工作,我等不惜提供一切援助。”
其实摩拉当然需要援助金,不过正因为需要,她才特意选择婉拒,来博得老人们的信赖。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大商人说了:
“话说回来,摩拉女士,您没必要这般苛责您的丈夫呀。”
刚才遭到责备的男人刚纳,其实是摩拉的丈夫。根据幼鼠凶魔从泰格狃听来的情报,他们已经互结连理十五年以上,但是从两人刚才的互动中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夫妻之情。
“我和他都肩负着世界的命运,何来妻子丈夫之别?”
即使是半开玩笑的话,摩拉依旧认真以对。
“真是严格呢”
大商人不禁苦笑。会议就到此结束。
幼鼠凶魔明白正因为那些大商人及贵族彻底信任摩拉,才不惜
提供大量金援。现在它已无法再对‘有摩拉才有今日的万天神殿’的事实起疑。
老人们离开大会议室后,换了崴纶走了进来。摩拉和她简单互相报告过自己的工作事务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当摩拉离开时,崴纶以担忧的视线盯着她,不过她并未察觉,只是不停往前走。
不难看出崴纶在担心什么。
摩拉与违法勾当有所牵连——要是这件事一曝光,相信整座万天神殿会顿时鸡飞狗跳。士气一落千丈,金援断绝,万天神殿可能将无法继续维持目前的状态。
整个世界定会掀起一阵波澜。如今在小镇内工作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只要有摩拉·切斯特在的一天,六花勇者就不可能输给魔神。相信就算与魔神毫无关系的一般民众,肯定也有不少人抱着这种心情。
只需一个小小的丑闻,就可能让全世界陷入危机。
话虽如此,幼鼠凶魔并不打算去做这件足以撼动万天神殿的任务,或应该说想做也没法做。它目前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在此见证情势演变。
“以上麻烦你在明天之前做好。”
“收到,我立即去办。”
摩拉走过议政厅的途中,不忘与身旁的丈夫讨论公事。而刚纳虽大摩拉十来岁,和她讲话时仍十分有礼。
看样子比起夫妻,两人更重视神殿长与部下的这层关系。
万天神殿旁的一处角落,设有让聚集来此的圣者们住宿活动的宅邸。当三更半夜,议政厅的灯光全数熄灭之后,幼鼠凶魔潜入宅邸内的天花板上,窥探下方的状况。
宅邸内不见摩拉的身影。她和她的家人住在这间宅邸以外,另一栋专门分配给神殿长使用的房屋。
只见崴纶从议政厅一走进宅邸,便看向待在客厅内的两名圣者。
<火>之圣者琳利尔坐在客厅内摆放的桌子前,一手接着一手抓起桌子上大盘子内堆积如山的炸麦球往嘴里塞,<药>之圣者陶乐则在她面前静静喝着茶。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喔。”
崴纶一边说,一边在她们两人身旁坐下。
“我就是嫌不够才在吃的啊~谁叫摩拉那么严格,真是累得半死耶。”
琳利尔边喝饮料边嘟嘴抱怨。
“辛苦了,崴纶小姐。你也真够辛苦呢。”
“不不不,我可是一直给老大添麻烦啊。”
“看你好像有点困扰呢,怎么了?”
听到陶乐这么问,幼鼠凶魔心想只要看到崴纶现在的表情,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
“没、没有啦,也不算什么困扰,只是有点事想问你们。”
“什么事呀?”
“你们知不知道老大有什么秘密?”
琳利尔伸向炸麦球的手,以及陶乐正要拿起茶杯的手同时定住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真的只是有点好奇心而已。”
“……这样子啊,那我也不多问了。”
陶乐以有点困扰的表情回答,琳利尔则是继续吃她的点心。
“摩拉的秘密吗?我记得她好像吃不了醋腌洋葱喔。”
“这我也知道啊……不对啦,我想问的不是这种事。”
琳利尔咀嚼着点心思考了一会后:
“那不然,她画画技术非常烂这点呢?”
“是这样吗?”
“好像是喔,那个人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不太拿手呢。”
“意外是意外,但我想问的也不是这种事啊。”
“其他秘密吗……我想不到了耶。”
“嗯,问你真是问错人了。”
那你还问?琳利尔鼓起嘴来,仿佛在如此抱怨。就在此时,原本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对话的陶乐放下手中茶杯。
“是关于她从事违法勾当的事吗?”
崴纶闭起双唇僵在原地,连琳利尔也停下拿点心的手看向陶乐。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其实摩拉女士她称不上洁白清廉的人喔。”
崴纶和琳利尔探出身子,完全是头一次听到的反应。
“这是在她当上神殿长之前的事了。她将用来维持<山>之神殿运作的经费捐了一些给孤儿院,严格来说算是违法行为了对吧?虽说圣者有义务救助他人,不过若扯到金钱,状况可就不一样了。”
“……是违法了没错,但也不能算作做坏事呢。”
崴纶一脸放下心中大石的表情。
“还有呢。这是在摩拉女士当上神殿长后的事。她偶然发现了有个偷窃万天神殿买来的物品,再拿去转卖的小偷,不过最后却放他一马了。”
“为什么呀。”
琳利尔似乎觉得意外。
“那位小偷先生似乎正在为了孩子的养育费烦恼不已,摩拉女士知道理由后忍不住同情起他,谁叫她只要一扯到有关小孩的事就没辙呢。这可是切切实实的违法行为喔。”
“……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耶。”
崴纶说道。
“对对,摩拉女士还曾瞒着黎乌拉女士,擅自调低了归万天神殿管辖的领地税收。
除了这些事以外,她也做过其他类似的事。她这个人有不管前因后果,只管到处行善的坏毛病呀。”
“可是这些事怎么都没被揭穿啊?”
“因为我和黎乌拉女士每次都帮她善后呢。”
琳利尔听完后十分错愕,陶乐面露苦笑,而崴纶仍是苦着一张脸。
“哎呀?你难道不是想听这方面的事吗?”
“嗯……算了,收获还算是不少,非常感谢你,陶乐女士。”
陶乐显得不解,大概是想不到崴纶为何烦恼。
“难道……摩拉女士还有其他隐情?”
陶乐这个问题让崴纶脸色一变,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只不过,崴纶立即又变回原本那副悠哉的表情说:
“不,我没听说过耶。”
“那就好了。”
在上方观察的幼鼠凶魔无法判断陶乐是特意不问,还是真的那样认为。
崴纶站起身来离开另外两人身旁,同时小声说道:
“看来有必要问一问她啊。”
崴纶回到宅邸内自己被分配的房间,而幼鼠凶魔则从天花板上偷窥她的模样,原本房内还有一名负责照顾崴纶的修女等着,不过她说想单独静静,让修女离开了房间。
她穿着神官服就往床上躺去。不过在她盯向天花板的下一秒,房内又响起了声音: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好歹先换件衣服再睡,才不会有褶皱。”
崴纶放声尖叫,从床上弹起将近一公尺高。原来是艾思芮人就站在房间角落一个橱柜的暗处,但崴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别大声嚷嚷。”
“你才别随便进别人房间啦。”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也不想被人撞见。”
艾思芮完全不理会崴纶的抗议。
“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有动静了。刚纳在结束工作之后便朝那间空屋走去。”
“你是说,刚纳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出现时,崴纶有些动摇。不过艾思芮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管,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也有秘密这点让我吓到了,因为他可是被认为比摩拉更彬彬有礼,表里如一的人物啊。”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
艾思芮对坐在床上的崴纶招了招手。
“跟我来,我们去监视刚纳。有可能要花掉整个晚上,你最好有所觉悟。”
崴纶将房间反锁,和艾思芮两人从窗户跳了出去,幼鼠凶魔也紧跟在后。它与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奔跑时也留意不发出脚步声。
“话说你之所以会来找我……”
崴纶小声说道。
“理由是为了监视我,不让我方便行动对吧?”
“的确是其中一点。”
艾思芮也不避讳,直接明言。
两人迅速穿过了夜深人静的小镇街道。
两人在离那间可疑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从远处看去没有丝毫动静,门窗也都紧闭着。不止感觉不到缝隙处有光漏出,更是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一见到崴纶和艾思芮两人躲进离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幼鼠凶魔也往附近的草丛隐藏身影,从它这个位置可以同时观察到两人和可疑小屋。
崴纶开口问艾思芮。
“艾思芮,现在你要怎么办?待在这监视吗?”
“我有办法。”
艾思芮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笔,在隐藏地点旁的另一间房屋墙上画了个圆。没想到,墙上的圆竟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空屋内的模样。
“那个圣具是啥?我头一次见到啊。”
“不久前我托<光>之圣者和<音>之圣者做出来的。”
“…….瞒着老大是吗?”
“当然,毕竟我让她们做这个圣具的理由之一就是拿来监视摩拉。”
“你是有多不信任老大啊?”
“万
天神殿本来就是个让圣者彼此监视的地方,我现在只是在完成使命而已。”
两人间飘出火药味,但是崴纶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艾思芮,而是盯向镜子内的刚纳。
“是说既然你有这种玩意,干嘛不用它监视我的房间就好?”
“它没说你的那么方便,靠得不够近就没办法生效。”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过程,幼鼠凶魔持续注视着镜内的模样。刚纳人坐在椅子上,好像正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空屋内终于出现了新的访客,是个身着修女服,用连衣帽深深盖住头的女人,而她似乎是从艾思芮和崴纶来的反方向进到屋内。结果,在刚纳面前脱下连衣帽后出现的脸孔果然如同二人预想一样,正是摩拉。
“宣妮拉呢?”
镜中传出刚纳的声音,看来艾思芮的这个圣具还具备传达声音的功能。至于宣妮拉则是摩拉夫妇的独生女,已满三岁。
“我让女佣琪琪哄她睡了。”
摩拉说完后便在刚纳旁坐下,大大叹了口气。
“看来很累啊。”
镜中的刚纳这么说。
“我想也是,听说她好像在家里玩了整天的捉迷藏呐。”
“不,我不是说宣妮拉,是说你。”
摩拉先是苦笑,接着将脸往刚纳的肩头靠。和乐融融的模样与在神殿那时的态度根本天差地别。
“原来他们夫妇的感情不差?真是意外。”
艾思芮盯着镜子小声说道。
“对啊,只是他们不常在我们面前展示出这一面。”
崴纶二人屏气凝神,专注听着从镜子另一面传来的对话。
“可是啊,真的有必要到这种地方才能讲话吗?在我们的房间里讲不行吗?”
“真是的……你说这什么话?不是还有女佣们在吗?再说修女们只要一有消息,就算是半夜也会赶来通知我们,除了这里我们又能在哪好好讲话呀?”
“那把门锁上不就行……”
“之前不是有过可疑分子在门外偷听吗?要是传出去了那可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
刚纳叹了口气,而这时摩拉突然伸手搂住他的后颈。
“刚纳,给我打打气……我快撑不下去了啊……”
摩拉整个脸往刚纳的胸口埋去,口中还发出令幼鼠凶魔完全无法想象的声音。它所知的摩拉说起话来总是充满威严,中气十足。
“……唔嗯。”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看起来兴致勃勃。
“喂,这个、我们真的可以偷看吗?”
尽管听到崴纶这么问,艾思芮仍闷不吭声。
“我根本无法扛起万天神殿,这不是再明瞭不过的事吗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呐……”
“别这么说,摩拉,你做得很好喔。”
“对呀,所以你快夸我……要是你不帮我打气,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啊。”
刚纳伸手回搂摩拉的肩膀,并温柔轻抚。
“刚纳……我好爱你啊。”
崴纶看到这里,远离镜子,同时拉扯艾思芮的衣领。
“回去了啦,这真的不太妙啊。”
艾思芮冷冷拨开崴纶的手。
“你说什么傻话?如果只是这种事,他们又何必偷偷摸摸?一定等等才会开始切入正题。”
崴纶不情不愿地回到镜子前继续看。
这时,镜子的摩拉开始对刚纳吐起苦水。
“黎乌拉大人真的好笨。”
“你说黎乌拉大人她?”
“对啊,她真笨耶,为什么认为我可以办到?为什么看不出我根本不行?笨死了!笨笨笨笨笨死了!”
“……或许你说得对呢”
“对吧!没错吧!那个人真的很笨!老人痴呆了!还有崴纶也是!说什么一切包在她身上,结果还不少一堆事都要我来!”
摩拉边说边出拳轻轻揍起刚纳的身体,而刚纳除了偶尔应个几声,只是静静听摩拉说。
“恰姆也是大笨蛋,她自己固然有错,但是最该骂的是她父母!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呀!还有萝萝妮亚和琳利尔!本以为她们不成气候,结果果然给我料中了!”
接下来摩拉持续抱怨了好一阵子。包含不替她做事的修女、出手不够大方的商人们、孬弱的佣兵等等,抱怨的对象可说是五花八门。真要算起来,大概也只剩下刚纳和女儿宣妮拉没被她骂到。
全部骂完之后,摩拉开始啜泣。
“我真的得靠那些家伙一起打倒魔神吗?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根本不觉得会赢呐……”
摩拉就这样哭了好一会。
“要是你觉得太累,要不要干脆放弃,把这一切都丢下远走高飞?”
“那怎么行?有你还有宣妮拉在,我除了战到最后一刻别无选择。”
摩拉说完,直直盯着刚纳的脸瞧。
“我爱你,刚纳,我可是为了你和宣妮拉在奋战喔。”
“我知道,我也爱你,摩拉。”
“快,再多说几次!我真的好爱你……….”
崴纶和艾思芮默默听着从镜中传出的对话,接着艾思芮小声地说:
“……崴纶,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些话的确该偷偷摸摸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
崴纶点头附和。
“要是大家知道自己被摩拉如此评价,不大受打击才怪。尤其是萝萝妮亚之类的,肯定再也振作不起来啦”
“……的确呢”
在一阵不寻常的沉默后,艾思芮如此回答。
“艾思芮,你是不是……在笑?”
听到崴纶这么说,幼鼠凶魔才发觉艾思芮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没笑。”
“你有吧?”
“……我没笑.”
镜子当中似乎一吐心中所有怨气的摩拉一直抱着刚纳,并用有点害羞的语气说:
“刚纳呀,我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叫你?”
“以前?”
“就是我们刚开始交往那时候的……那个呀.”
“哦哦,可以啊.”
面红耳赤的摩拉叫了刚纳:
“……哥.”
下一秒,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差点喷笑出来。
“!”
“笨蛋,别笑啦,会穿帮耶.”
“……抱歉,我、我大意了.”
艾思芮伸手遮住嘴的同时,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哥,可以坐在你大腿上吗?”
镜子里的摩拉活像个小孩,以撒娇的口吻喊着刚纳。
“好啊,你这撒娇鬼,过来吧.”
刚纳拍了拍膝盖,摩拉便坐了上去。然后对他撒娇撒得更凶。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都那把岁数了,叫‘哥’实在有点勉强呢。”
一听到崴纶这样小声喃喃自语,艾思芮的身体瞬间剧烈抖了几下,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崴纶只耸了耸肩。
“崴纶,真亏你、能不笑耶。”
“嗯……其实我早就想过,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大概会是这种个性”
“…我倒是想都没想到啊。”
镜中的摩拉跟只小狗一样兴奋。
“哥,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呐~”
“是吗,我觉得你比较香呢。”
“呐,哥,我问你一件事”
摩拉盯着刚纳的双眼。
“……摩拉可不可爱呀?”
看来这句话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只见艾思芮捂着嘴就往空屋的反方向跑去,让躲在她们身后的幼鼠凶魔差点没被踩扁。
当幼鼠凶魔跟过去一探究竟,发现原来艾思芮跑到了远离空屋的阴暗处,躲起来捧腹大笑。
“艾思芮,你笑小声点,会穿帮啦。”
崴纶追过来提醒她。
“抱、抱歉……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艾思芮以双手捂住嘴回答时,肩膀仍不停颤抖。崴纶只好等她笑够冷静下来,才继续说下去:
“要不就监视到这里?”
“哈哈……好吧,我撑不下去了。再说,这下我也明白他们根本没什么重大秘密了。”
“我觉得称自己的丈夫叫‘哥’已经算很大的秘密了啊”
“够了,别再害我笑。”
崴纶转身背对艾思芮。
“那我去收拾善后。至于那个圣具之后就先放你那了,我会保密不跟老大说。”
“这样就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艾思芮仍然捂着嘴。
“我……还是不行,一不小心就会笑出来,所以先走了。”
艾思芮离开空屋,崴纶则走回镜子前,幼鼠凶魔选择追向崴纶这边。
只见她捡起艾思芮掉的圣具笔,伸手抹掉墙上画的圈,让映照出空屋内状况的镜子跟着消失。就在崴纶转身背对空屋的同时,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演技真不错呢,老大。”
幼鼠凶魔没有漏听她如此小声喃喃自语。
隔天早上。
摩拉在去训练场之前先进勤务室看看文件,而幼鼠凶魔也一如往常躲在天花板梁柱观察她,却没发现她有任何改变。
这时崴纶走了进来。崴纶先是要室内所有修女离开房间,并再三环顾周遭确定她们有没有偷听。摩拉见状露出一副‘有什么事吗?’的表情。
“怎么啦崴纶,是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说吗?”
崴纶把脸凑近摩拉,回答道:
“别再装了老大,我得请你说说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在说什么呀”
“果然跟那件事有关吗?那你何必连我都瞒呢?”
“我根本没瞒着你什么啊。”
看到摩拉疑惑的模样,崴纶苦笑着说:
“真的要装到底就对了?也罢。话说回来,老大和刚纳先生都称得上名演员呢,连我都差点被你们骗过去啦。”
“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呐。”
崴纶仍然苦笑,说了下去:
“别装傻啦,当时老大你不是发现艾思芮正在监视你,才会和刚纳先生一起演了场好戏吗。那间空屋里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夫妇俩不过是在说些不能让外人听到的情话——你是想让艾思芮这么认为对吧。”
摩拉看起来仍是一头雾水。
“不过老大,你真的没理由连我都瞒呀,我可是自认为再了解你不过了,想打马虎眼也没有喔。要是不一五一十向我好好解释,我实在不能放你出这个房间啊。”
摩拉双眼盯着崴纶好一会,脸上写满困惑与惊讶,似乎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说老大,你就快点招啊。你一定有瞒着我什么事吧?”
这是崴纶也好像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你说的那间空屋,是……镇外的那间吗?”
“…….对,是那间啊。”
“意思是你和艾思芮听、听了我们的对话?”
“难道……你没发现吗?”
一阵沉重的尴尬笼罩在二人之间。最后是崴纶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说:
“所以老大……你昨天那个样子都不是装出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摩拉的脸瞬间涨红,猛然弄倒椅子站起来,一把揪住崴纶的脖子往门边推。
“冷静啊老大!我没有恶意!”
“给我出去!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摩拉将崴纶撵出勤务室后关起门,然后用背部顶着门,伸出双手捂住红透的脸。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偷听夫妇间的对话?太、太不知羞耻了吧!?”
“你误会啦!我们不是为了那样才去偷窥的啊!”
“那、那个绝对不能被、被人看到……”
“别担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拜托你听我解释啊!”
幼鼠凶魔从墙缝看向室外,发现两人在门内外进行毫无交集的对话时,修女们也纷纷聚集而来,不过崴纶下令要她们统统不准靠近。
到了最后崴纶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在门前,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也会狠狠叮嘱艾思芮照做。不过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摩拉还是把自己反锁在勤务室内将近一个小时。
幼鼠凶魔到此不再继续观察摩拉她们,而是离开了议政厅,因为它察觉到即将有毫不知情的修女准备开始进行大扫除。
它毫无战斗力,肉体强度和普通的幼鼠差不了多少。因此要是被修女们抓到,被发现自己是只凶魔的话,小命定是难保。
幼鼠凶魔明白自己非得谨慎小心,因为没有其他凶魔能胜任这项任务。
过去曾有数十只凶魔在泰格狃的命令下试图潜入万天神殿,结果成功的唯有幼鼠凶魔一只。
万天神殿与其周遭的城镇,全都由<盐>之圣者崴纶打造的结界保护着。
不只地上,就连空中甚至地下都被透明的薄膜覆盖着。这层结界对绝大多数的生物或物体毫无影响,然而凶魔一旦碰到,全身便会被焚烧殆尽而丧命。
就算真能过得了结界,万天神殿内也有上百名的警卫兵守着,由摩拉雇用来的这群警卫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神殿周遭巡逻,探查是否有凶魔的踪影或是尝试侵入的痕迹。
大多数的凶魔都过不了结界那关,而极少数突破的凶魔,最终也被警卫兵发现,命丧摩拉或者崴纶之手。
幼鼠凶魔之所以能成功潜入,全亏它运气好,发现结界上有处微小缝隙,而保护神殿的这群警卫兵当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一只老鼠身上。
只要有任何一名警卫兵想到老鼠之中可能会藏有凶魔,幼鼠凶魔就玩完了。另外要是崴纶发现结界上的缝隙而进行补强,它也形同走投无路,因为那样代表它失去了离开的出口,无法将得到的情报带回去。
幼鼠凶魔得趁运气还站在它这边时尽可能获取多一点情报,并带回去报告泰格狃才行。
此时,幼鼠凶魔发现一名警卫兵正在神殿厨房检查搬进来的食材,而负责伙房的一名修女开口询问那名警卫兵在做什么。
“我听说凶魔中存在着能改变外貌的家伙,因此它们有可能变成食材混入这里。”
负责伙房的修女听了却是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我受摩拉大人指示,既然尚未把握所有凶魔的能力,就必须思考每一种可能并拟出对应方案。大人说了,就算认为某些想法有多愚蠢都没关系,但是千万别掉以轻心。”
不知还剩多少时间——幼鼠凶魔一边如此思考,一边继续执行监视圣者的任务。
下个该选择的目标是艾思芮、崴纶、还是其他人呢?在经深思熟虑后,幼鼠凶魔选上的是萝萝妮亚。
幼鼠凶魔从其他圣者的对话中,得知了萝萝妮亚当上圣者还未满一年的消息。乍看下,她的战斗实力离成为六花可说是差得还远,个性也不太适合打斗。不过正因为这样,幼鼠凶魔才更加在意她。
十天后的深夜,圣者们所留宿的宅邸突然一阵吵杂。只见修女们慌张地提着油灯跑东跑西,警卫兵们也人人手举长枪,戒备四周。
“快去叫老大过来!然后去把陶乐女士叫醒!跑起来啊!”
崴纶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艾思芮和琳利尔则是摆出战斗架势,随时准备迎击来袭的凶魔。
幼鼠凶魔在天花板上观察这幅景象。
在吵吵闹闹的宅邸中,萝萝妮亚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用一块白布压住脸,但是布上却被鲜血染得通红,还沿路滴在走廊上。
“萝萝!发生了什么事!”
琳利尔看到走向医护室的萝萝妮亚,不禁如此大喊。
“难道凶魔闯入了神殿里了……?”
艾思芮这么说的同时也没有松懈,紧盯周围状况。相较之下,萝萝妮亚声若蚊蚋,一次又一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
萝萝妮亚这番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但她依然只会重复同样的话。
这时,躲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想起了这十天以来,它持续观察萝萝妮亚期间所发生的事。
自从潜入万天神殿后,幼鼠凶魔偷听了各式各样的人,而萝萝妮亚多次在他们的交谈中出现。
光从他们说的话来推断,<鲜血>圣者萝萝妮亚似乎是极度帮不上忙的废物。不管是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修女、担任她训练对手的佣兵、甚至同为圣者的同事等许多人都口口声声抱怨着她。
当她参加战斗训练时,只会缩在原地发抖,一步都动弹不得。就算责备她‘拿出勇气来!’‘有点自信!’,情况仍然没有好转。而尽管有许多人站出来提出建议鼓励她,她本人却都只会摇头说‘我办不到’。
日常生活也是失败连连。她无法与其他圣者或和修女融洽相处,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要是说起来她偶尔帮得上忙的地方,大概也只剩替人治疗伤口了。人们只要一提及萝萝妮亚,总是离不开这些话题。
然而,几乎所有人说到最后,都会加上一句话。
萝萝妮亚逐渐在改变——自从三个月前她前去修行归来后,就慢慢变得比以前像样了。
就连从幼鼠凶魔眼中看来,都不认为萝萝妮亚这号人物是个没用的废物。
它看到萝萝妮亚尽管颤抖到牙齿咯啦作响,训练时仍努力面对佣兵。或许她离成为六花勇者还差得远,但幼鼠凶魔能看出她的确日渐成长。
它也目击到萝萝妮亚加入圣者及修女的对话圈。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表达,只能在一旁露出稚拙的假笑听着其他人说话,但也能确切感受出她拼命想融入大家。
不是吃饭常打破碗盘,就是进行仪式时搞错顺序,日常生活充满失败的连锁,不过依然能发现她有在努力想改善现况。
从幼鼠凶魔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琳利尔在与她训练时曾趁空档时间问她,在外出修行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但萝萝妮亚却只会以有点伤脑筋的微笑含糊带过。
自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晚上,幼鼠凶魔躲在宅邸的天
花板内观察萝萝妮亚的样子。
在除了日常用品以外空无一物的单调个人房中,萝萝妮亚单手拿着假花对持花圣者像祈祷。虽说祈祷是圣者的义务,但其中又属萝萝妮亚最为虔诚。
停止祈祷后,萝萝妮亚便会立刻上床就寝,而不像其他圣者或修女那样把闲暇时间用于娱乐,与其说她认真,倒不如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享受人生吧。
然而当天晚上,萝萝妮亚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然后窸窸窣窣爬出被窝,点亮油灯坐到书桌前,以笔沾了点墨后,盯着一张纸想起事情,而当她开始提笔书写,幼鼠凶魔也跟着从天花板窥探纸上的内容。
【亚德,突然写这封信一定吓到你了吧?你过得还好吗?我过得很好。】
萝萝妮亚以不太好看的字写起信来,纸上关于她所提到的这个‘亚德’,幼鼠凶魔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错,我过得很好。在和遇见亚德你之前那时已经天差地别了。】
萝萝妮亚写写停停,一字一句写了下去。
【自从遇见亚德你以后,我觉得很多事都开始改变了。我今天第一次赢了五名佣兵先生,虽然不小心让他们受了伤……可是我发现,现在我心中开始有想变强的念头了。】
光是书写这一段,就花了萝萝妮亚三十分钟。
【山里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要是没改变的话,我会很担心。好想马上去替你治疗,好想马上去见亚】
萝萝妮亚写到这突然把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满脸通红地把丢掉的信纸拿出来撕成碎片。在把所有信纸撕碎后,萝萝妮亚钻进被窝,蜷起身体,不过似乎由于激动过度而辗转难眠。
幼鼠凶魔开始想认识这位名叫亚德的人,因为无论怎么样想,他肯定就是改变萝萝妮亚的原因。话虽如此,目前的自己当然不能离开万天神殿。
从那天起,萝萝妮亚变得经常熬夜,不断写信给亚德,却每次又把信丢掉。幼鼠凶魔无法理解,既然没打算寄出那些信,她又为何要写呢?
过了三天,光写信似乎已经无法满足萝萝妮亚,于是这天开始在其他纸上东写西写。
取名为【下次见到亚德时要说的话】,条列式写下日常生活中的琐事,看样子她是把自己认为亚德听了会高兴的事通通记上去了。
隔天,萝萝妮亚又开始写了一张【鼓励亚德的话】光从里头的写的内容判断,那位叫做亚德的家伙是个非常靠不住的人。
但最令幼鼠凶魔不解的,莫过于萝萝妮亚每写一张就把它撕碎,根本搞不懂她的目的何在。
然而,光就幼鼠凶魔的观察,发现对萝萝妮亚而言在思考亚德的时候最显开心,但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其他娱乐手段。
后天,萝萝妮亚专心写着【想和亚德一起做的事】例如想和他一起去<鲜血>神殿附近的小镇玩,一起去看牛等等。幼鼠凶魔明白,萝萝妮亚想做的事在人类社会普遍被称为‘约会’。
大后天的夜晚,萝萝妮亚挤出时间坐到书桌前,满脸通红地写着约会的预定行程。当幼鼠凶魔观察了好一会后,发现她会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还真不知道你的故乡有这么美的的地方啊……这样。”
萝萝妮亚还边说边捂着自己红通通的脸。
“好好吃啊!这是什么?要是山里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或是这样。”
萝萝妮亚的脸又变红。但幼鼠凶魔仍然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来,改天再一起玩吧……大概像这样吧?”
这时幼鼠凶魔才总算明白,看来她是妄想着约会中那名叫做亚德的家伙会说的话,自己兴奋了起来。
“…….你真漂亮呢萝萝妮亚,之类的……不不不、不会说啦、亚德不可能会这样说啦!”
萝萝妮亚捂着羞红的脸不停摇头,接着一如往常将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钻进了被窝。
然而,即使蜷缩在棉被当中,萝萝妮亚还是没有停止自言自语。
“怎、怎么办?要是他真的这样说……害羞死了、哇哇、怎么办!?不对……他不可能会说……”
似乎是兴奋到睡不着觉,只见萝萝妮亚重复起身又躺平,同时不断小声地自言自语。
这时萝萝妮亚突然将视线看向房间角落的化妆镜,盯着自己映照在镜中的模样好一会。
原本相当激动的她猛然回过神来彻底僵住,脸上兴奋的表情也瞬间沉了下来。
“……对啊,他不可能说的。”
萝萝妮亚消沉的说。
“因为我又……不漂亮”
萝萝妮亚盯着镜子叹了好几次气,接着似乎放弃继续妄想,静静躺回床上入睡。
第二天傍晚,幼鼠凶魔跟在萝萝妮亚身后来到宅邸内的食堂。虽然还不是吃饭时间,不过食堂内已聚集了数人。其实这种圣者及修女们在忙碌之余抽空休息的景象,幼鼠凶魔早已看习惯了。
只见七名女性在食堂角落一张桌旁围成圆,一人是<火>之圣者琳利尔,其他则都是修女,虽然平时她们被上下关系束缚住,不过此刻仍能忘记各自的立场愉快谈笑。
桌上摆着数种化妆水、装在贝壳内的腮红和粉底,以及和几只细笔摆在一起的口红。女性们纷纷将这些拿在手中,讨论使用心得。
圣者及修女理应禁止奢侈浪费,不过就幼鼠凶魔的观察,看来并非到严格禁止的程度。因为尽管琳利尔等人光明正大把化妆品摆出来,整间食堂内也没看到有人过来指责或皱眉。
看到萝萝妮亚战战兢兢走近,正在抹粉底的琳利尔对她说:
“嗯?萝萝妮亚你想化妆吗?”
被琳利尔随口一问,萝萝妮亚瞬间慌了手脚。
“欸、那个、我……”
“没什么好害羞的啦,大家都有化喔。”
琳利尔说着就拉了萝萝妮亚的手进到圆圈内。当琳利尔等人讨论化妆品心得时,萝萝妮亚只能默默左顾右盼。
“不知萝萝妮亚大人对哪一种感兴趣呢?”
一名修女如此问萝萝妮亚。
“那个,我不知道。”
“请你不要客气,想要什么就尽管说。”
萝萝妮亚摇了摇头。
“其实我……没有和人一起讨论过这个……所以完全不懂什么化妆,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样的人才叫美女……”
“是、是这样吗?”
修女闻言十分吃惊。
“我只知道自己不算漂亮……所以说,到底怎么样的人才算美女呢?”
琳利尔与修女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完全没料到竟然得从这一步开始教起。
“要说我们这边能称美女的,大概就是摩拉小姐吧。”
“摩拉小姐……是吗?”
萝萝妮亚听了脸色一沉,大概是在心中思考自己和摩拉小姐的外貌差了多少吧。
“艾思芮也很漂亮呢,至于崴纶…算普通吧?”
琳利尔话说到一半,突然捶手接到:
“啊,对了,我前阵子见到皮埃纳的娜榭塔妮亚公主,真的超漂亮耶。因为实在漂亮过头,害我气到差点召唤火球砸她了。”
“……娜榭塔妮亚公主她,是位怎样的人呢?”
“嗯~有点难解释耶。啊!皮埃纳的货币上刻有公主的脸喔。”
琳利尔说完便从怀中取出货币,看到上头刻着的娜榭塔妮亚的侧脸,萝萝妮亚的表情变得更阴沉,活像见证了何谓‘绝望’。
“请不要如此失落,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呀。”
似乎是萝萝妮亚的表情惨到看不下去,一名修女开口安慰她。
“对呀,萝萝妮亚你现在这样就很可爱了啦。”
琳利尔也跟着说。萝萝妮亚一听,表情瞬间开朗起来。
“对呀,萝萝妮亚长得一副让人看了心会暖起来的脸呢。”
“我也同意,就圆圆的,很可爱……也可以说是很令人放松的脸喔。”
其他修女纷纷开口夸赞萝萝妮亚,让她害羞地搔了好几次头。
“嘿嘿,是这样吗?总觉得好难为情喔。”
“拿出自信来呀萝萝妮亚,脸长得怎样根本没关系,重要的是对自己有信心喔。”
琳利尔也出言安慰萝萝妮亚。
这个时候,一名修女突然看向食堂入口,轻叫了一声。
“啊……”
幼鼠凶魔跟着看了过去,看见一名娇小少女带着随侍的修女走进食堂,手里还拿着一根狗尾巴草。
不只泰格狃曾提过,幼鼠凶魔也从许多人的聊天谈话中听过好几次,因此可以确定这名少女正是被誉为当代最强的圣者,<沼>之圣者恰姆·若瑟。
据说她平时都居住在<沼>做神殿周遭,鲜少来到万天神殿。
“你是……啊,对,是琳利尔。”
恰姆看向萝萝妮亚等人,用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说。
“恰姆你来了,好久不见。”
“都是阿姨和崴纶一直催催催
,恰姆才不得不来。不然恰姆根本不想来这种地方”
只见恰姆把嘴嘟得尖尖,而不止和她说话的琳利尔有些紧张,食堂内也笼罩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这让幼鼠凶魔理解到恰姆·若瑟不太受万天神殿内的人喜爱。
看到琳利尔身后的萝萝妮亚寻找着开口问候的机会,可以想见她和恰姆两人是初次碰面。这时,恰姆在看到萝萝妮亚后这么说:
“咦?这只猪是谁呀?”
“那、那个……”
“好像不是猪,应该是牛耶?哪种都好,反正就是个丑八怪嘛。”
萝萝妮亚当场愣住。
“你的鼻子真的难看到不行耶,恰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丑的脸。真不可思议,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啊?”
“别、别这样啦恰姆。”
琳利尔出言制止,但是恰姆根本不理会。
“恰姆不管你是谁,总之别在恰姆心情差的时候出现喔,会害恰姆想杀了你。对了,崴纶还在找恰姆,不快点去不行。”
恰姆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只剩下没能打成招呼,还整个人愣住的萝萝妮亚。
“那个……萝萝妮亚你别在意喔,恰姆那孩子平时说话就是不留情。”
尽管琳利尔赶紧安慰,萝萝妮亚仍然在原地将僵住不动。
那天晚上,萝萝妮亚在自己房内尝试起琳利尔分给她的化妆品。看样子她似乎成功忘记恰姆说过的话,表情显得相当期待。尽管她目前没有自言自语,不过幼鼠凶魔不难猜到她心中定在想那名叫做亚德的家伙。
“嘿嘿…”
萝萝妮亚心满意足地笑了。不过其实也不知道是她不习惯,还是手不巧,不只口红大大超出嘴唇,腮红也涂了太多,化妆可说是彻底失败。
然而,幼鼠凶魔心想就算她真能化好,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毕竟它常年潜伏在人类世界,对于人类的美丑多少有些了解。
“我真是看走眼了,你变得好漂亮啊萝萝妮亚……他或许会这么说呢。”
萝萝妮亚高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不过多久就把脸撇开,悲伤地说:
“……果然不会说吧。”
萝萝妮亚卸下脸上的妆,把借来的化妆品一一放回小箱子内,大概打算明天就还给琳利尔吧,她再度大大叹了口气。
接下来好一阵子,萝萝妮亚直直盯着镜子,不断抚摸被恰姆骂难看的鼻子,然后来回看着从琳利尔那借来的皮埃纳货币上刻的娜榭塔妮亚,比较自己和她的侧脸。
“只要想办法改变鼻子的话……”
萝萝妮亚一边细声自言自语,一边不知思考着什么事情。
萝萝妮亚此时突然伸出手指碰触鼻头。看到指尖发出微弱光芒,幼鼠凶魔明白是她正在发动<鲜血>圣者那能操控所有生物体内血液的能力。
只见萝萝妮亚的鼻子变得通红,甚至开始缓缓改变外形。想必她是操控了鼻内流动的血液,才使外形跟着有所变化吧。
“…….好痛!”
当萝萝妮亚一缩回手指,鼻子马上就变回原形,接着她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过程,尽管这次比上次变形的更严重,让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仍不停止使用能力。
“呜!”
此时总算受不了疼痛的萝萝妮亚还是缩回了手指,鼻子也变回原状,不过幼鼠凶魔心想,恢复的速度比起刚才似乎慢了一点。
“改变太多会没办法变回来吗……可是……”
萝萝妮亚盯着镜子沉思,然后突然站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啊!如果变形会痛,一边治疗一边变形就没问题了呢”
萝萝妮亚低语并摘下眼镜,如此兴奋说道。
“……似乎可行喔”
几分钟后,幼鼠凶魔获得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萝萝妮亚一反平时的行为举止,也有极度鲁莽冲动的一面。
鼻子流出大量鲜血的萝萝妮亚最后的下场是被搬进医护室。
萝萝妮亚的伤势似乎没什么大碍。陶乐替她进行简单的手术让鼻子恢复原型后,说接下来靠萝萝妮亚自己的能力治疗,明天伤就会好了。
幼鼠凶魔从窗户缝隙观察她们的模样。
摩拉和崴纶冲进医护室,询问萝萝妮亚发生什么事。然而脸部缠着绷带的萝萝妮亚却一直不说,只有偶尔才会开口道歉。
“……看你这样根本不像没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既不是被刀刃或钝器打的伤,却又完全看不出你受了哪种攻击呐……”
满脸疑惑的摩拉试图分析状况。
“这……这是……我……我……”
看来萝萝妮亚没办法说出实话,就在此时,崴纶对萝萝妮亚说:
“我说萝萝妮亚,你该不会是在练习你的治疗能力吧?”
摩拉听了有点困惑,似乎是在思考若只是在练习治疗能力,怎么可能会受这种伤。
“对,对!没错,我只是在练习!”
看到萝萝妮亚点头如捣蒜,摩拉显得更加不解了。
“可是崴纶呀。”
“老大,萝萝妮亚都这么说了,不用担心是凶魔的攻击啦。何况她刚才不也说过没什么大不了吗?”
“但是——”
“好啦,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走吧走吧!”
崴纶硬是把一头雾水的摩拉请出医护室,连同其他随侍修女和陶乐也一样,最后只剩下她和萝萝妮亚两人。
“那个,崴纶小姐……”
“不用说了,我看得出来。”
“呜呜……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崴纶面露苦笑,摸了摸她的头
“别放在心上了,我也一样对长相没自信,所以很懂你的心情啊。老大那边我会帮你应付,你就放心吧。”
“呜呜呜……我真的只会添麻烦……呜呜……”
萝萝妮亚整个人垂头丧气。
“像我刚当上圣者那时候,还曾在万天神殿里找有没有能把人变成美女的圣具喔。”
“是这样吗?难、难道说!”
萝萝妮亚似乎起了兴趣,猛然抬起头来。
“结果还是不行,看样子天生的长相怎样都改变不了啦。”
萝萝妮亚听了沮丧的垂下肩膀,崴纶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像我们这些人的心情,老大和那个公主大人肯定无法体会吧”
看到崴纶面露悲伤的拍着萝萝妮亚肩膀,幼鼠凶魔心想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持续观察着萝萝妮亚的幼鼠凶魔这时突然感受到背后的某种气息,连忙顺着墙壁爬下地面,冲进下水道之中。没多久,可以听见原本它所待的那扇窗户附近传来了猫叫声。
真是千钧一发,毕竟自己实在很怕猫。
幼鼠凶魔的确已经学会欺骗人类的双眼,抹消气息的技巧。
但是一旦遇上猫,这些它长年累计下的技巧通通不管用。加上它以前也多次被猫攻击,差点丢了小命。
尽管幼鼠凶魔花费长年岁月寻找能逃离猫爪的办法,不过仍然敌不过野生的第六感和嗅觉。因此唯一的对策就是不要靠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确认四周没有猫之后,幼鼠凶魔再度开始寻找圣者的踪影。
近来有件令幼鼠凶魔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就是万天神殿周围突然出现了几匹猫到处徘徊。
可是,它却不晓得这些猫究竟是谁养的。因为不仅没人看过有人喂食它们,也不曾见过它们跑进谁的房间睡觉。
话虽如此,幼鼠凶魔依然得继续执行监视圣者的任务,毕竟它总不可能向主人泰格狃报告说自己怕猫所以逃了回来。
它已决定下一个监视对象,便是被誉为当代最强的<沼>之圣者,恰姆·若瑟。只要还没获得有关她的情报,它就不能离开这座万天神殿。
萝萝妮亚引发骚动的隔天傍晚,从幼鼠凶魔开始监视恰姆还不到一天。
恰姆鼓着一张脸站在勤务室中,在她眼前的则是摩拉与崴纶。摩拉以含带怒气的眼神俯视恰姆,而崴纶则是一脸无奈地搔着头。
幼鼠凶魔就这样在梁柱上看着下方被沉重气氛笼罩的勤务室。
“崴纶啊,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回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吧。”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啦老大。”
崴纶边叹气边走出勤务室,而摩拉坐到神殿长的椅子上,以更凌厉的眼神瞪着恰姆。
“首先你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吧。”
摩拉冷静地说,而恰姆只是嘟着嘴看向一旁,特意不正眼看前方的摩拉。
“……崴纶跟你说过了吧?”
“我在责备人之前,肯定会先听听这个人的解释。”
摩拉一直瞪过来,逼得恰姆无奈开口说:
“那个,恰姆今天有照崴纶说的,乖乖参加训练喔”
“然后呢?”
“大概快一百个佣兵叔叔和恰姆的宠物对打,可是根本不堪一击,超弱的耶。结果那个佣兵队长叔叔还嚣张地对恰姆指指点点,恰姆当然很生气啊”
“队长他对你说了什
么?”
“欸?”
“快想起来,告诉我。”
恰姆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回答:
“这是为了提升从魔之间的合作而举行的训练,因此靠蛮力应战就没有意义了——他好像是这么说。”
“还有呢。”
“……他说恰姆必须判断状况,好好下对从魔指示,还说什么多用头脑想想之类的。”
“你听了之后呢?”
“恰姆很生气啊,就稍微发泄一下,稍微而已喔。”
摩拉伸指捏住眉间,沉默了好一会。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恰姆没有什么错啊。”
下一刻,摩拉以简直要翻倒桌子的惊人气势猛然站起身。
“还敢说你没错!?队长说的一切都对极啦!光是你因此生气就不应该原谅,竟然还敢说什么发泄一些?你到底是想怎样呀!”
恰姆身体颤了一下。
“可是恰姆又没有错!”
“队长可是为了让你变强,才愿意拿命接下这次的训练呀!结果你这是什么态度!别说圣者了,你连作为人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啊!”
“可、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说来听听。”
恰姆似乎努力在想借口,慌张地摆动身体东张西望。不过到最后似乎没能想出来,只得失落垂下头来说:
“……对不起,是恰姆错了……这样可以了吧!”
摩拉依然用锐利眼神盯着恰姆,让她只能尴尬盯着地板。过了一会,摩拉才把视线自恰姆身上移开。
“你马上给我去向队长和各位佣兵大哥道歉。要是你诚心诚意道歉,我就会当场原谅你。不过只要我认为你诚意不够,看我不打你屁股。”
“打屁股……”
恰姆颤抖着护住自己屁股。
“看在你没让任何人受伤的份上,这次就这样放你一马,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没有啊。”
恰姆如此回答,听得出声音在颤抖。
“今后不允许你再做出类似的事。我会想点法子不让你乱来。”
“法子?什么法子啊?”
“你马上就知道啦。”
摩拉说完又瞪了恰姆一眼,让她慌了起来。
“好啦,你快去找队长吧。”
看到摩拉指向房门,恰姆乖乖往外走去,幼鼠凶魔也跟着从墙壁缝隙钻出走廊。
当恰姆一把房门关上,便对勤务室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阿姨是大笨蛋,大傻瓜。”
她以摩拉听不到的细微音量说完才离开勤务室前。
就在恰姆走到议政厅的玄关附近,转过弯角的时候,撞上了一名抱着资料的修女。
“恰姆大人!非、非常抱歉!”
修女连忙道歉,没想到恰姆突然踹了修女的膝盖,接着对跌倒在地的修女大声怒斥:
“滚开啦烦死了!没人教你别在恰姆心情不好的时候跟恰姆说话吗!”
“非、非、非常抱歉……”
“你那是什么态度?想死是吗?”
看到修女恐惧的样子非比寻常,幼鼠凶魔心想理由肯定是她真的感受到生命威胁。
这时似乎是听到了怒吼声,艾思芮朝两人这里跑来。
“恰姆,做到这个份上就好,别杀了她。”
“知道啦!恰姆怎么可能会真的杀掉她!”
恰姆变得更不高兴,走过艾思芮身旁出了议政厅,幼鼠凶魔紧跟在后。
这下幼鼠凶魔了解为何恰姆平时没有待在万天神殿,因为照她这种态度,定会影响到神殿内所有人的士气。
在这之后,恰姆依照摩拉吩咐去到训练场,并对所有佣兵道了歉。尽管看起来相当不满,道歉时还是有乖乖低下头,看样子只有摩拉说的话她会听。
然而光看恰姆刚才的态度,不止崴纶及艾思芮都拿她没辙,其他的圣者也没有想和她积极接触的感觉,因此能够训斥她的除了摩拉没有别人。
幼鼠凶魔心想,真是不可思议啊。
为何恰姆会那样害怕摩拉呢?理由应该不是战斗实力,因为一旦真的打起来,就算摩拉变成两人都赢不过恰姆才对。加上艾思芮应该比摩拉强,可是恰姆却一旦都不怕她。
到底为什么恰姆只怕摩拉呢?
在这之后,幼鼠凶魔依然形影不离地跟踪恰姆。
直到隔天早上,恰姆仍满脸不高兴,到了早晨礼拜的时间,依然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尽管随侍的修女们捧着梳子、鞋子和神官服站在身旁等候,恰姆还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那个……恰姆大人,已经到了礼拜时间……”
“恰姆不去啦。要是想让恰姆祈祷,就让持花圣者自己来找恰姆啊。”
修女们听了先是对看几眼,接着其中一名修女也有点迟疑地从怀中取出某样东西。
“恰姆大人,请您看看这个。”
修女拿出来的是由数十张纸系在一起的册。只见修女翻了翻,将其中一页拿给恰姆看。躲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跟着移动,窥探册子的内容。
“翘掉礼拜的话,摩拉会骂你”——纸上是这么写的。
恰姆看着眼前的纸好一会。
“…….这是怎样?”
“摩拉大人今早发这个给我们,吩咐说只要一发生什么麻烦,就拿给恰姆大人您看。”
“意思是阿姨她……会骂恰姆?”
“应该是这样没错……”
恰姆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从床上爬起身换上神官服。虽然已经迟到,她最终还是乖乖去参加了礼拜。
礼拜结束后,崴纶要恰姆前往训练场,琳利尔也陪着一起去,加入昨天的佣兵队担任恰姆的对手。于是两人并肩朝训练场走去。
出礼拜堂走了一段路后,恰姆对琳利尔说:
“恰姆不想见到昨天那些人耶。”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是崴纶决定的事啊。”
“把对手换成其他人,不然恰姆就不参加训练了。”
恰姆说完便停在原地不动,就算琳利尔怎么拉她的袖子,她仍不动如山。
这时,琳利尔从怀中取出册子。
“恰姆……今天早上摩拉给了我这个。”
琳利尔给恰姆看的,是和早上的修女们同样的册子,可是从远处观察的幼鼠凶魔看不见上头的内容。
“要是不听指示去参加训练,莫拉说她会骂你喔。”
听到琳利尔这么说,恰姆先是不吭声好一会,结果还是缓缓继续往前走。
当天的训练照着预定计划展开,而就幼鼠凶魔的观察,成效可说相当显著,恰姆无疑变得更强了,虽然她本人不知道在气什么,心情看来越来越糟。
在这之后的十天,恰姆所到之处都被人用摩拉写的纸来压她。
例如在训练时偷懒,佣兵队长就拿“不好好训练的话,摩拉会骂你”的纸给她看。
当恰姆心情差到准备打修女,就被拿出‘使用暴力的话,摩拉会骂你’阻止。又或者想叫别的修女做一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时,也会被以‘为难别人的话,摩拉会骂你’的纸回绝。
幼鼠凶魔看了十分佩服摩拉,因为她竟能如此精确预测恰姆会做哪些行为。
十几天下来,恰姆的确因此没惹出什么麻烦,只是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
某天晚上,恰姆独自在房内读着信,幼鼠凶魔也从天花板上偷窥。寄信人是恰姆的母亲,似乎是从她位于<沼>之神殿中的家寄来。
【我们可爱的恰姆,在万天神殿过得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难过的事?】
“每一件都是啊。”
恰姆一边读信一边自言自语。信中的内容大半是杂乱的近况报告,里头除了提到恰姆的父母和随侍修女过得很好,信末还写着一些他们很担心恰姆等等的话。
【我们担心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会不会说一些恶毒的话,但是你别忘记,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从远方守护着你,祈求你平安无事喔。
恰姆肯定也正在祈求爸爸妈妈平安对吧?我们可爱的恰姆,你在那边要过得好喔。】
读完信的恰姆不知为何仍然一脸沉闷,她先是折起信收进小盒子,接着竟难得开始对摆放在房间内的持花圣者像祈祷。大概是为了信中所写到的,替她的父母祈求平安吧。
恰姆祈祷了好一阵子后便钻进被窝,只是脸上表情果然还是闷闷不乐。
“……好想回家喔。”
恰姆小声低语。
“可是就算回去也是一个人啊”
恰姆边说边在床上翻来覆去。
“为什么他们都只在远方看着恰姆啊,明明恰姆想和他们在一起啊……”
这声音听来相当寂寞。然而无法离开万天神殿的幼鼠凶魔,并无法去了解恰姆的家庭背景。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天。
一大早,难得恰姆在修女前来叫她前就已经醒来,如今正在被窝里看小册子。
原来在天色未亮,修女们都还没起床
以前,恰姆偷偷吐出了蚯蚓从魔。没多久,不知去了哪的从魔便叼着纸册子回来了。幼鼠凶魔推测,她应该是叫从魔去身边的某个人身上偷来了册子。
“阿姨也真是厉害啊。”
恰姆看完整本册子后如此低语,同时露出一抹贼笑。
“恰姆大人,礼拜的时间到了。”
“嗯,恰姆马上去。”
恰姆用开朗的语气回答的同时把册子藏进床下,三两下换上神官服后前往礼拜堂。
明明直到昨天还都不停抱怨,今天看起来却相当开心,随侍的修女们看到恰姆一反平常的态度,纷纷变得不安起来。
做完礼拜之后,崴纶对恰姆说今天的训练的准备还没好,因此她可以先自由活动。恰姆听了又露出贼笑。
在训练场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恰姆在镇上到处闲晃,幼鼠凶魔也紧追在后。
“恰姆记得今天阿姨整天都会待在地下室里,对不对?”
恰姆问了跟在身后的修女。
“是的,藉由冥想来让精神与神合而为一,是对圣者来说不可缺乏的锻炼。摩拉大人也吩咐,今日一整天绝不可跟她说话。”
“对啊,嗯,恰姆知道喔。”
看到恰姆心情越来越好,修女们反倒更加不安。
镇上大多数都是战士和土木工人,不过其中也有能看到一般商人或是住在周遭的农民。只见恰姆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动靠近了那些人,并且偷听他们谈话。
接着恰姆又在井边洗衣服的妇女群旁停下脚步,而妇女们丝毫不在意恰姆,只顾着继续聊天:
“对呀,最近古拉瑟大人好不讲道理耶”
幼鼠凶魔回想起来,记得古拉瑟是名统治着万天神殿旁一块领地的贵族,这名贵族有提供万天神殿支援,摩拉及崴纶都曾提及他。
看样子这些妇女都是从古拉瑟的领地来到万天神殿谋生的。
“真的很头疼呢。不只是税收越来越重,前些时日我家老公还被召集去替他打扫屋子喔。”
“欸欸欸。”
恰姆突然插进妇女的间的谈话,让妇女和修女们同时慌了手脚。
“那个叫古拉瑟的贵族是坏人,然后你们大家都因为那个家伙很头疼对不对?好,看恰姆去帮你们教训他。”
恰姆用有如连珠炮的气势说道。
“咦?欸?小妹妹,你是哪来的呀?”
尽管妇女们个个一头雾水,但恰姆也不管她们,而是转头跟修女说:
“那恰姆要去教训那个叫古拉瑟的人,今天就不去训练了喔。”
“恰姆大人,请您等一下,这样子摩拉大人她——”
当修女正打算从怀中取出册子时,恰姆已先开口:
“可惜那个已经没用了喔。”
“咦?”
恰姆捂嘴笑说:
“恰姆已经知道了喔,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写着‘要是怠慢圣者该尽的义务,摩拉会骂你’对吧。”
“您、您什么时候看了里面的内容……”
修女们顿时脸色铁青。
“圣者的义务是什么呀?恰姆记得是圣者应该为天下安宁,为帮助有困难的人使用能力,这样没错吧?”
“是、是这样说没错……”
“那恰姆不就应该帮助这些人才对吗!要是放着这些有烦恼的人不管,恰姆可是会被阿姨骂的耶!”
恰姆把手指伸进喉咙,吐出蛞蝓从魔并跨坐上去后,蛞蝓从魔便以比马还快的速度跑在路上,尽管幼鼠凶魔全力追赶在后,但却被结界挡下无法继续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恰姆离开小镇,消失在远方。
修女们见状纷纷哀号冲出小镇,整座万天神殿瞬间因为恰姆逃脱的消息鸡飞狗跳。
无计可施的幼鼠凶魔只好默默等待恰姆回来。到了傍晚,当它开始担心恰姆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归的时候,恰姆回来了。
只见恰姆跨坐在蛞蝓从魔上哼着歌,后方还带着一长排的修女,而她们脸上的表情全都活像是即将进监狱服刑的犯人。
“啊~好开心唷!”
恰姆高兴地大喊,接着说自己好累就回房往被窝一钻进入梦乡。幼鼠凶魔于是决定离开恰姆的房间,跟踪起一名修女。
“所以,恰姆到底是去了哪?”
崴纶在勤务室开口询问眼前一排负责照顾恰姆的修女们。
“她似乎整天都待在古拉瑟大人建于领地内的别墅中。”
“难怪怎么找都找她不着,原来是待在那种地方啊。”
崴纶叹了口气,而修女们开始将今天从恰姆出了神殿后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修女们整天都在寻找脱逃的恰姆,但不管是古拉瑟的宅邸或附近城镇都找不到。当众人打算放弃回神殿时,恰姆竟突然出现了。
恰姆是和替她送行的古拉瑟家佣人一起现身,因此修女们也从那佣人口中问出了恰姆的行为举止。
“然后呢?那个蠢货到底做了啥好事?”
“这个……据说恰姆大人她冲进古拉瑟先生的别墅,说了‘听说你们的主人是个大坏蛋,所以恰姆来教训他了’但是古拉瑟先生本人并不在那栋别墅内,而是交由佣人管理”
“我想问一件事,古拉瑟他有干什么坏事吗?”
“不,完全没有,顶多就是爱使唤人了点,并没有染指任何恶行……”
“我就知道。”
崴纶叹了口气。
“据说恰姆大人对佣人们说‘你们要代替坏人古拉瑟受罚,服侍恰姆一整天!’佣人们听了虽然吓了一大跳……但是恰姆大人放出从魔强迫他们听话。中途他们似乎试图联系万天神殿,只不过……”
“恰姆要挟他们不准说,对吧。”
“您说的没错。”
崴纶又深深叹了口气。
“据说恰姆大人就这样在别墅里玩了一天,将屋内保存的点心和餐点通通吃光、吩咐佣人们陪她玩牌、从附近的城镇叫来小丑表演、意图带走室内的美术品及古董、让从魔在庭院里大闹等等……总之就是把别墅搞得乱七八糟啊。”
“我头开始痛了啊。”
崴纶说道。
“幸运的是最后无人受伤,恰姆大人也没有偷东西,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修女用苦闷的声音说。
“总之先帮我备马,我得去和古拉瑟先生以及佣人们道歉,顺便商量赔偿和慰问金,虽说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就能结束吧。”
修女对着准备外出的崴纶说:
“那个,崴纶大人,还请您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崴纶双手插胸,思考了一会后回答:
“你觉得有可能吗?”
修女听了只能失落垂下肩头。
幼鼠凶魔接着来到恰姆的房间。当它钻进天花板往下一看,发现恰姆已经醒来,趴在床上写着信。
看信上写了许多在别墅内的有趣经历,她大概是想和父母传达今日发生的事吧。
这时原本在和崴纶说话的修女回到恰姆房内。
“恰姆大人……你不快去和摩拉大人及崴纶大人道歉的话……”
尽管修女一脸铁青地说,恰姆却连头都不回一下。
“为什么?”
“她们应该正在生气才是。”
恰姆听了笑着说:
“你不知道吗?不管恰姆做什么,崴纶都不会生气喔。”
“可是摩拉大人那边……”
“恰姆才不怕阿姨哩,因为恰姆又没有做错事,只是去教训坏人而已喔”
“这……”
“不管阿姨来跟恰姆说什么,恰姆都会辩倒她喔。”
恰姆边说,边哼着歌继续写信。
幼鼠凶魔从天花板上看着她的同时,心中突然涌现一个疑问。
难道是恰姆真的觉得自己不会挨骂吗?恰姆年纪小归小,但是绝对不笨才对。
在这之后过来一段时间。
恰姆写完信后一下玩牌,一下又读起童话故事书。不过当时间来到深夜时分,她开始有了变化。
“……阿姨怎么还没来骂恰姆啊。”
恰姆双眼离开书上,对着修女说:
“好奇怪喔,你去看看啦。”
“是、是的。”
修女连忙走出房间。
“为什么不来啊?阿姨应该已经知道恰姆做的事了吧?”
恰姆满脸讶异,把书放到桌上后开始在房内来回走动。
当修女回到后跟恰姆说摩拉已入睡,恰姆竟不知为何显得十分不安。
“欸?为什么?怎么会?”
“就算您这么问,我去的时候她确实已经就寝……”
“到底是怎样啦?”
接下来恰姆在房内走动了好一会,到最后似乎是困了,满头雾水地钻进被窝,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隔天早晨,万天神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仿佛昨天的骚动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恰姆准时参加了礼拜。而当礼拜顺利结束后,崴纶也一如往常向圣者们传达今日的训练内容。
其中由于恰
姆的训练准备还没完成,于是崴纶要她暂且等等。
摩拉则是说自己要和昨天一样进地下室冥想后走出礼拜堂,态度和平时一样没有改变,走过恰姆身旁时也没对她说半句话。
其他圣者偶尔会偷瞄恰姆这边,但是也没人和她说话,全都默默地去训练了。
眼看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持续得理所当然,幼鼠凶魔虽有些纳闷,也只能继续形影不离地跟着恰姆。
“欸,阿姨什么都没说耶,怎么搞得的啊?”
恰姆回到房间后质问起一名修女。
“就算您问我也……”
修女答不上话,恰姆则失去冷静四处张望,或是漫无目的晃起狗尾草。打从今天早上一醒来,她就一直是这幅模样。
“搞什么啊?阿姨应该知道恰姆做了什么吧?为什么不来骂恰姆?”
“这、这我也不清楚……”
“什么不清楚啊……”
恰姆不停骚着头在房内走动的模样已超越不安,到达了恐惧的程度。
“是要恰姆自己去道歉吗?这、这样崴纶会直接来跟恰姆说吧?可是她没来啊……到底怎么搞的啦?”
本来幼鼠凶魔还以为恰姆真的如此害怕摩拉骂,不过看来有点不对劲,因为她并非害怕挨骂。
“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
恰姆抱头呻吟,从以前开始她就被誉为史上最强的圣者,不管敌人还是伙伴都怕她。可是如今的她怎么看,都只是个胆小的孩童。
待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不解恰姆究竟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恰姆!”
摩拉的怒吼声响遍整座宅邸,恰姆瞬间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甚至可以听见脚步声从远处就先传进恰姆所在的房间中。
“我听说昨天的事啦!本来以为你会安分一点就有些松懈,看来我还是太傻啦!”
幼鼠凶魔又见到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就是当恰姆一听到摩拉的怒吼声,脸上竟明显露出放心的表情。
“太好了……”
恰姆小声低语,甚至有点笑了。
当门一打开,怒目圆睁的摩拉走进房间来一把抓起恰姆的手,直接把她强行拖出房外。
恰姆笑也就笑那么一瞬,接着立即被怒气冲冲的摩拉吓得惊慌失措。
“阿、阿姨!恰姆没有错喔!恰姆是看到有人很头痛,才会去帮忙她们教训坏……”
“还找借口!”
摩拉先前说过自己骂人前都会先听对方解释,不过看来今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时幼鼠凶魔看见崴纶在摩拉身后对着修女们合掌说:
“抱歉,果然还是没辙,瞒不住啊。”
崴纶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现场。
摩拉一把抱起恰姆的身体走向房外,幼鼠凶魔也跟着在天花板上跑了起来。
摩拉对着修女大喊:
“把医护室打开!然后准备药膏!”
“阿姨,恰姆没有受伤啊。”
摩拉穿过走廊,边往下看了夹在腋下的恰姆。
“药膏当然用得上,因为等等得贴在你的屁股上呐。”
“咦……”
“看我打到你不能再乱跑!”
说时迟那时快,恰姆已从口中吐出从魔,使得狭隘的走廊上顿时挤得满满。只见从魔纷纷往莫拉身上压去,让被抱住的恰姆从她臂中成功脱困。
“你这是干什么!”
尽管被从魔压住的摩拉如此大吼,恰姆仍趁隙通过从魔让开的路逃走了。
“大家快帮恰姆拦住阿姨!”
恰姆一跨上位于走廊角落的蛞蝓从魔。它便以全力跑了起来。
“阿姨!恰姆要回<沼>之神殿去了!再见!”
“给我等等啊恰姆!”
摩拉推开从魔想追上去,从魔为了拦住她激烈活动,破坏了宅邸的墙壁及天花板,也使修女的惨叫声此起彼落。
“崴纶!拦下恰姆!”
“让开让开!很危险喔!”
听到声音的崴纶赶紧冲了过来,不过恰姆也吐出更多的从魔来攻击她。此外,警卫兵们也很努力地在对抗从魔。
整座宅邸陷入一团混乱当中,恰姆再度微微露出笑容。
幼鼠凶魔缓缓在天花板上爬动,意图远离骚动中心。
失策了——它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悔。
刚才从魔们破坏天花板时,幼鼠凶魔正好待在旁边。就在它连忙想躲开的刹那,被一块飞来的木头碎片击中背部。就算那块木头碎片不大,却已足够让它身受重伤。
它离开一团混乱的待客别栋来到户外,朝安全的地方爬去。感觉脊背骨喀吱作响,连跑都没办法。
幼鼠凶魔心想是时候收手了,毕竟抱着如此重伤的状态下根本无法继续监视圣者。
仔细想想,幼鼠凶魔所获得的这些情报几乎对日后的大战毫无帮助,因为就连它自己都怀疑收集这些日常生活的情报有何意义。
但是,既然主人泰格狃大人如此命令幼鼠凶魔,就算它无法理解,这些情报肯定能派上用场吧。泰格狃定是想从这些情报中拟定打倒六花的秘密对策,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些情报带回去。
幼鼠凶魔拖着废掉的腿拼命爬过小镇,意图离开万天神殿,它不断告诉自己泰格狃的策略、与六花一战的关键、凶魔的未来全指望它了
幼鼠凶魔好不容易爬到笼罩神殿及小镇的结界旁,准备从出口逃脱路线时,它感受到背后有股气息,伴随着微弱的叫声传来。
听在人类耳中十分可爱,对幼鼠凶魔而言却宛如噩梦般的叫声,就这样静静从背后逼近。
隔天,摩拉与崴纶两人在议政厅的勤务室中交谈。
“恰姆她哭惨了啊。”
“那是当然,因为我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呀。”
摩拉说完揉起自己的手腕,崴纶则叹了口气。两人接着开始讨论起该如何教育恰姆,例如说到若想让恰姆改过自新,必须寻求她父母的协助,不过不能只靠责骂,适当夸奖她也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只猫忽地从勤务室内的橱柜旁现身。
“咦?这只猫是老大你养的吗?”
“这么一提,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
崴纶把手伸向猫,不过猫躲开她的手跳到摩拉大腿上,摩拉也温柔地抚摸起猫的背。
“不是养,是雇来的啊。”
“怎么回事?”
崴纶问的同时,摩拉正在摸着猫的下巴。
“我前阵子突然想到,凶魔当中或许有能够操控老鼠蜥蜴等小动物的家伙,又或它们本身就长得跟小动物一样,虽然是在很难相信就是啦。”
“这倒是有可能的啊。”
“就算想驱逐它们,这座万天神殿又实在太广大,人手根本不够,所以我才决定找专家来呀。”
崴纶听了有点傻眼,耸耸肩回道:
“…….你真的觉得靠这家伙就能防止凶魔入侵?”
“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用,就算雇个安心吧。”
不知是被摸腻了,猫跳下摩拉的腿往房间角落走去,摩拉和崴纶则开始讨论恰姆的事。
“还得替恰姆找些训练对象才行啊,果然光靠我们这些人无法胜任。”
“去和公主大人谈看看如何?据说皮埃纳似乎出了个天才骑士耶。”
“我也听到风声了,好像叫葛道夫是吧?”
在两人交谈期间,走到房间角落的猫咳了几声,从喉咙深处吐出来一颗毛球,还开始用前脚不停拨弄。
摩拉和崴纶都没注意到,那颗毛球内包含着一块极微小的金属。
那块金属便是凶魔的命核,一种位于凶魔体内,远比头脑甚至心脏都还重要的器官。命核一旦遭到粉碎,凶魔将永远无法复活。
当猫的爪子一碰到,那颗小小命核应声破裂,幼鼠凶魔也在这个瞬间永远离开了世上,再也没有其他凶魔监视着圣者们。
而这只在不知不觉间拯救了整座万天神殿的英雄,只是悠哉地叫了几声。继续玩着它的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