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12月第四周

12月 第四周 12月20日(一)

Piece of:雪菜

『报告交出去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来研讨会要办庆祝活动,终于可以顺利放寒假了。当然,那些学长姊还要忙毕业论文和其他事,也没假期可言啦。』

『过年我还是要忙打工。那也没办法,这个时期到处都缺人手嘛。』

『这下我也没时间休息了,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可是,在正式求职之前,我想多存一点钱。』

『雪菜,你寒假要去哪里玩呢?去冲绳或北海道来趟美食之旅?』

『去海外也不错。不过,雪菜蛮不喜欢出门的嘛,啊哈哈。』

「……唉。」

漫步在夕阳西下的校内,雪菜阖上手机,叹了一口气。

圣诞节和年假大概也没了。

雪菜不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一道防线。

「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雪菜努力鼓起勇气,试着慢慢靠近他,他却保持着绝妙的距离感。

「这是……难得的寒假啊。」

雪菜嘟起嘴巴,一个人闹别扭。

不知不觉间,雪菜逐渐变回以前的自己,然而她本身还没有发现。

雪菜吐出白色的气息,就在她准备回家的时候。

「咦?」

雪菜刚好走到学生餐厅,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餐厅入口。

那是一张数日未见的面孔。

「……可恶,我太早来了吗……看来我太快结束练习了。」

「请、请问。」

雪菜走近那个自言自语的女子,主动向对方攀谈。

「早知道约四点半就好了……是说那家伙……大概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吧……」

「那个、昌子小姐。」

「肚子好饿喔,可恶……今天要大吃一顿。」

「昌子小姐……」

「咦?……啊p」

对方终于注意到雪菜,吓得张大眼睛。

「你是昌子小姐对吧?你的发型和上次不同,我一开始还认不出来呢。是我啊,上次在派对上碰面的小木曾雪菜。」

「昌、子……?」

「咦、奇怪?你不是长濑昌子小姐吗?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啊!没、没错没错,我是长濑昌子!我的确是这个名字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对、对了,你今天怎么了吗?」

「也没有啊,我正要回家。课程都结束了,也要放寒假了嘛。」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也对,要放寒假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也称不上好啦。倒是昌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奇怪,你流好多汗喔?」

天气这么冷,她是怎么搞的?也许她身体不太舒服吧?

「糟了……万一他们碰面……」

「咦、你说什么?你不要紧吧?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我、我没事,真的没事!先别说这个,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不对、我们去喝杯茶庆祝再会吧?」

「嗯,我很乐意,昌子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真的,我们走吧!去离大学远一点的咖啡厅吧,嗯!」

「让您久等了,这是芒果圣代和草莓圣代,请慢用。」

二人来到咖啡厅,桌上放了份量十足的圣代。

「来、快享用吧,我肚子好饿喔。」

「虽然我跟着昌子小姐点了圣代,但晚饭前吃圣代不太好吧。」

「别在意别在意,就当是忘年会,痛快大吃大喝吧。」

「忘年会吃圣代也怪怪的……不过也好。」

「没错没错。好、今年大家辛苦了!干杯!」

「哇啊、小心洒出来。」

昌子用圣代的容器干杯,面带苦笑的雪菜也拿起了汤匙。

远比气温冰冷的甜点滑入喉头,雪菜很自然地流露静谧的叹息。

「嗯,真好吃。冬天在温暖的室内吃圣代,别有一番滋味啊。」

「啊、这种感觉我懂,例如窝在暖桌里吃冰之类的。」

「对啊,冬天冰箱里也得放冰淇淋呢。」

「嗯,可是我弟弟都会把我的冰淇淋吃掉。等我想吃的时候早就没了,这种时候真的会大受打击呢。」

昌子凝视着欢谈的雪菜。

「每次遇到这种事,我总是幼稚地生弟弟的气,实在太不成熟了……。嗯、圣代真的好好吃喔。」

「…………」

「在有暖气的地方吃特别……昌子小姐?」

雪菜发现对方直盯着自己,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了?啊、我脸上沾到奶油了吗?」

「不是,只是你比之前更开朗了。」

「咦……」

「有什么好事吗?和男朋友进展顺利?」

自己的情况一下被昌子看穿,雪菜非常讶异。难不成自己的表情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上次我看起来很消沈吗?」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啊?你们进展得不错吧,一定是这样吼?」

「唉……昌子小姐真是的。」

「果然是这样啊。」

「不是的,并没有你期待的事情发生。只是稍微……」

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然而雪菜会说出口,代表她还是想和别人分享。和这个完全不了解真相的人。

「稍微怎样?」

「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又合好而已。」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大有进展呢,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不过,这样就好。」

因为这三年来,他们连这点程度的互动都没有。

「我想啊,也许这次真的有所改变吧。慢慢来也无所谓,说不定有机会向前迈进。」

「…………」

「啊、对不起。我们是谈假想的话题嘛,结果我却说了奇怪的事。」

雪菜吃着圣代转移话题。

昌子不再品尝所剩不多的圣代,眼睛直盯着雪菜。

「……你们实在很有参考价值呢。」

「咦?你说什么?」

昌子不明究理的话语,引起了雪菜的疑问——

「吶、雪菜。心心念念想着一个男人好几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雪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字句。

雪菜顿时倒吸一口气。

不了解原委的昌子,是怀着何种心思和用意,提出这个问题的?

「……你指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听了你的『假想』有感而发罢了。」

昌子真敏锐——不、是雪菜太好懂才对。

「唔……」

对于这个问题,雪菜开始思考。

是什么感觉?

这三年来,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辛酸、痛苦、难过——

却又无法放弃。

「对不起,没有头绪就算了,我也是随口问问。」

「嗯……」

雪菜沉默地吃着圣代。

「那么,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昌子随便挑个时机,结束了这场谈话。

「是我邀请你的,我请客吧。」

「……应该说。」

「咦?」

「我别无选择。」

雪菜悄然低语。

「我也试着遗忘,可惜我办不到。所以我一直等待……盼望他有一天可能回心转意,就这样度过每一天。」

「雪菜……」

「寒假他忙着打工,我知道他在躲避我,可是这也没关系。只要他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一面,这样就好。」

这三年来,雪菜连这些念头都无法告诉他。

「有时候,我很希望他陪伴我,心里也只有我的存在。最好眼里永远只有我,没有其他人。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很自私。」

「…………」

「我好希望这些心愿,总有一天会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

雪菜喃喃自语,视线眺望着远方。

在那遥远的未来,雪菜和他是否能欢笑度日?

唯有这一点,不论雪菜怎么想象,都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Intermission 04

「……喂、请问哪里找?」

「啊啊、嗯。小有进展啦,是是,我知道。」

「稍微住在男人家里而已,不要说三道四的好吗?」

「不用担心啦,再一下下就好。」

「我终于……找到最棒的伴侣了,现在我无法离开。」

「所以,暂时让我尽情发挥吧。好啦好啦,再见。」

「真受不了。不过……实际上该怎么办呢?」

Piece of:春希

『您拨打的电话,可能在电波

无法传递的场所……』

「可恶……那家伙在干什么啊?」

现在是傍晚五点半。

和泉说自己不知道庆祝会场在哪里,我们约四点四十五分在食堂前碰头,不料她迟到了半小时依然没出现。

「好、大家都拿到饮料了吗~」

在居酒屋的狭小包厢里,干事拿起啤酒杯站了起来。

和泉个性随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今天她不知何时交了报告,然后只传简讯说「我会出席庆祝会」,连研讨会也没参加。

「…………」

没错,她一直很随便。可是像这样音讯全无,让我不禁有个念头。我在礼拜三看到那个判若两人的和泉,和这件事是否有关呢?

「那在干杯之前,我们先请荻岛老师说几句话。」

是我多心了吧?

后来庆祝会开始——直到八点过后,大家酒过三巡之际,我的手机才接到联络。

『喂、春希吗?』

「和泉!你手机没开到底在干什么,约定的时间你也没来。」

『啊、对不起啦。遇到了一点意外的事情……所以我在进行特训。』

「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想也是……』

电话里传来和泉恍惚的声音,仿佛发烧到神智不清似的。

「你没事吧?感冒了吗?」

『嗯嗯、没有啦。……你们还在庆祝啊?』

「包厢订到九点半,你要过来吗?现在来的话,还能喝到不少酒,大家搞不好还会续摊喔。」

『是喔。嗯~……该怎么办呢?』

「你没办法来吗?」

『也不是啦……』

和泉支吾其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反应果然怪怪的,平常她处理任何事情都很果断的。

而且,她也绝不会让对话停滞。

『大家都在那里吧?春希你也要去续摊吗?』

「研讨会的庆祝活动,大家都在啊。至于续摊嘛,今天就难得参加吧。」

和泉沈吟了,她先静默了一会。

之后她说。

『……春希啊。』

「怎样?」

『离开那里吧?现在……跟我续摊就好,你看怎么样?』

「啥?你莫名其妙说什么啊?」

『你不是说,我们两个要私下庆祝吗?』

「呃、我是说过没错……但现在去也太赶了吧。」

『我要现在啦,我想马上单独见你。』

「……」

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动摇的。

讲这句话的人,是这个月来多次造访我家的和泉。

我们没有交往,却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奇怪的是,我现在怎么会对她心动啊?和泉这个朋友,不是没有异性的气息吗——「我知道了,那半小时后,在御宿东口见面。」

『……可以吗?』

「是你邀请我的吧?况且,我之前答应要请你吃饭的。」

没错,没必要在意这点小事。

我在意的是,和泉的反应不太正常。

所以……我得见她一面。

我都帮她做报告了,再帮个忙也没什么。

「不过,你这次可别放我鸽子喔,刚才我等了你三十分钟呢。」

『刚才是……嗯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

接着,我挂断了电话。

「…………」

脑海里,莫名浮现雪菜的面孔。

「那么干杯吧!」

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辛苦啰!唔咕唔咕……噗哈!」

「你啊,不要一来就破坏店内的气氛啦。」

我跟和泉进到一家安静的酒吧,和刚才的居酒屋气氛完全不同。不过,和泉的反应完全是居酒屋的调调。

「酒保,再来一杯。春希也多喝点啊,是你请客的嘛。」

「我刚才已经喝很多了。」

我在担心钱包之余,看到和泉一如往常的态度后,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我还很烦恼,假如要面对电话里的和泉,或是礼拜三那个陌生的和泉,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还好眼前的对象,依旧是那个性格散漫的女人。

这下我不必顾虑太多,可以像平常那样开心喝酒了。

「抱歉啊,硬把你叫出来。」

「你要真觉得抱歉,酒钱平均分担如何啊?」

「当然免谈啊~!啊哈哈。」

我发出无奈的叹息,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呼。」

「好,春希也再来一杯吧。」

「就跟你说了,我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喝太快啦……」

话虽如此,我还是被和泉略嫌快速的喝法影响,陪她喝了不少酒——

「……吶,和泉。」

就这样喝了超过一小时,我们也快要喝不下了。

「嗯~……?」

和泉从刚才一直在玩鸡尾酒上的樱桃,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你高中时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怎么了吗?」

「也不算突然吧,我之前也问过你好几次了。」

我认识和泉近一年,她几乎没谈起自己的过去。和泉常打探我的过往,我每次问她,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礼拜三我知道了和泉的家庭问题。接下来我在意的,就是她以前的高中生活,我很好奇这个散漫的家伙,是如何考上峰城大学的。

「我记得你是都立高中毕业的吧?哪边的高中啊?」

「……东有川?」

「啊啊、千叶附近吗?」

她说的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副没信心的模样啊?

「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怎么有趣就是了。」

「如果我觉得你的事情无聊,就不会开口问你了。」

「咦……」

「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应该说我对你有兴趣吧。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呃呃,对不起。」

我找不到妥当的说法,只好向她道歉了。也许我喝醉了吧?

「…………」

和泉的右手,盖住我放在吧台上的左手。

她轻抚我的手指,偶尔用指甲抓抓我的手掌。

「等等、你、你做什么?」

「……我的过去很普通喔。」

「咦?」

「我是个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而且是不起眼的类型,同一个学年的学生都不记得我是谁吧。」

「是、是喔。」

和泉回应我的问题,指尖开始在我手上移动。

平常我会随意甩开她的手,但她用一种举止温柔、深入人心的动作,试探般地抚摸我的肌肤。

「你、你的成绩如何?有办法考进我们学校,代表你高中时代成绩不错吧?」

我提了一个问题,想从那股纤细柔软的感觉上稍微转移注意力。

「嗯~、考上峰城纯属奇迹吧,那时候父母也刚好离婚嘛。」

「……这、这样啊。」

「你现在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吧?其实你不用在意啊。」

被她看穿了。

「呃呃、那社团活动呢?你从事过什么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啊,我是多少有涉猎啦,还有获得表扬喔——不是个人奖项就是了。」「是喔,真意外呢,你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你说呢?」

和泉轻吐舌头,我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感觉到一种妖艳的气息。

我随便回答一个答案,来掩饰害羞的心情。

「什、什么啦,料理社吗?」

「噗噗—。要锻炼舌头和喉咙的社团喔。」

和泉故意伸出舌头动来动去,这家伙绝对在调侃我吧。

「而且很耗费体力和心力喔,有时候喉咙深处也会很痛苦呢,这样你该懂了吧?」和泉还发出性感的叹息,真是讨厌的调侃方式……既然这样我一定要猜中。

舌头和喉咙,也就是嘴巴吧。那就等于……发声是吗?

「我知道了,发声练习!你是戏剧社的吧!」

我自信满满说出答案,和泉一时惊讶地眨眨眼睛。

「…………一般来说,会先想到合唱团吧?」

「啊、也对。」她这么讲也有道理。「原来是合唱团啊,有点意外呢。」

「进入大学后就放弃了啦,感觉江郎才尽了,春希呢?」

「我啊……」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的演唱会。

那一天,那段三人共处的时光。

「……我什么都没参加啦。之前我也说过,我高中都在念书,对活动没什么兴趣。」

「那么学园祭呢?附属高中不是也有选美吗?你对女孩子总有兴趣吧?」

「呃、我对学圜祭也没兴趣……顶多帮忙班上举办的活动。」

我面朝前方,不好意思正眼看着一旁的和泉。

「咦~、好无趣喔。你们的选美有很多可爱的女孩报

名,一般来说都会在意的吧?同学年的女孩有获得冠军吗?」

「……好像有吧,是我不太熟的女孩。」

「是喔,那个人念我们大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哼~……春希真的好无趣喔。」

和泉似乎想到了某件事。

「啊、对了,你房里不是有吉他吗?你说自己没练吉他了,那你是玩到什么时候才放弃的啊?」

……亡了。」

尽管我们各方面互有了解,但说不出口的事情就是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吗?」

和泉的低语,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有点像是要介入我的隐私。

「不是……也没有。」

「…………」

「…………」

无意间,和泉的身体紧靠在我的侧腹上。

我的耳朵感受到温热的叹息,她的眼神一定凝视着我的侧脸。

「你从刚才,就不肯看着我呢。」

「唔……」

那个陌生的和泉,又出现在我身边了。

「原来,你经历过痛苦的往事啊。」

那是一种接近呢喃的细语。

「很辛苦对吧,春希。」

她的说法犹如看穿我的心底,我却无法回应。

瞧我沉默了一阵子。

「怎么了?喝醉了吗?」

和泉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和泉。

「也许吧。所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出这句话逃跑,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那我送你回套房吧?」

「……不必了,你想住我家对吧?」

「啊哈哈,被发现啦?」

「我就知道,真受不了你……」

我只能这样做,来逃避这种气氛。

无意间十指相扣的触感,也被我抛到脑后了。

「唔~、好冷喔。」

我走上御宿车站月台目送和泉,冰冷的寒风迎面而来。

「春希,你寒假打算做什么?」

「又来了……啊、不是,我在自言自语。呃呃、我要忙打工啦。」

「哼~、是喔。」

和泉这句话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又好像有其他的言外之意。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她和某个人的提问方式很类似吧。

「…………」

她果然哪里怪怪的,我从礼拜三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我跟和泉的友谊,似乎快要持续不下去了。

原因我也很清楚。

这家伙在我面前,逐渐变成一个「女人」了。

说不定这是我擅自产生的错觉,总之我们的关系慢慢改变了。至于理由……这我就不晓得了。

不过,那是绝对不该有的选择。我不想再背叛或伤害任何人了,绝不允许。

所以我得告诉她。

在道别时开口也许很卑鄙,而且也可能是我丢脸的自做多情,但为了避免事后后悔,我得趁现在说清楚才行。

「吶、和泉,我……」

「——你和那个女朋友,进展顺利吗?」

「咦?」

「顺利的话那就好。是说,这样你也不会寒假拼命打工了吧?」

『开往有川的普通列车即将进站……』

「……春希,我不会主动找你,或是要你陪我玩。」

和泉直视我的双眼说。

「如果你闲到发慌,尽量找我出来吧。在你方便的时候、内心需要我的时候,想起我就

可以了。无论任何时候,我会用你期望的身份来陪伴你。不管是好友或损友——————哪怕是那个女孩的代替品也好。」

「……」

「再见。」

语毕,和泉走进滑入车站的电车,轻轻挥手后失去了踪影。

「那家伙……」

我全身上下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和泉是抱着何种心情,在这种时机说出那些话呢?

这一切我统统不知道……可是我。

「…………」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本想拿出手机传简讯给和泉,后来还是做罢。我认为直接对谈比较好,况且——我真正想传简讯的对象,另有其人。

『庆祝结束了,我似乎喝太多了呢。』

抱歉,和泉。

『明天的打工从傍晚开始,下班一回家我就要睡觉了。』

『今天我喝醉了,就先到此为止吧。那明天再联络了,晚安。』

真的很抱歉,然而我——

我不想再背叛雪菜了。

12月 第四周 12月21日(二)

Piece of:春希

「北原,你过来一下。」

礼拜二傍晚,我一到编辑部,麻理小姐表情凝重地等我前来。

「啊、你好,麻理小姐。奇怪了,其他人呢——」

「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北原你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记得来第三会议室,大家已经在里面了。」

「咦!?瞭、了解了。」

麻理小姐先行前往会议室,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啊……?看来不是单纯的印刷错误,难不成是编辑同仁或作家出事了吗?

我将包包放到座位后,赶紧前往第三会议室。

「打扰了……」

我敲门进入室内,现场响起了拉炮的声音。

「哇啊啊!?」

我惊讶大叫的同时,听到大家对我说恭喜。

等我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麻理小姐和其他同仁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

「……呃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替你庆祝啊。来、过来这里。」

麻理小姐拉着我,我看到摆满甜点和饮料的桌上,放了一本杂志。我终于知道大家的用意了。

「Ensemble……」

「二月号今天发售喔,恭喜你的第一篇报导出版了。我们都看过了,很有趣喔。」

「感觉好像以前的电视剧呢。不良少女获得周遭的理解,慢慢崭露头角之类的。」

「就各种意义来说,这是一篇很维护取材对象的报导啦。不过以第一次写报导来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内容,我以前写得乱七八糟呢。」

铃木小姐和其他同仁纷纷祝贺我。

我却没那个心情感谢他们。

「真的假的,这封面……」

那本杂志——封面上的照片,是我认识的同班同学睽违三年的模样。

「对一个新手钢琴家,这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也没什么不好啦,她的照片很上相嘛。」

麻理小姐说得对。

这张照片比开樱画报上的更棒,不论是大小或构图。

「她真是……」

啊啊、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凶。头发也和以前一样漂亮,皮肤也好白晰。

和纱实在很潇洒啊……。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的主角是你,恭喜你啊,北原。从现在开始,你的编辑人生总算有个华丽的起点了!」

「麻理小姐啊,这种说法是不是古板了点?」

「我、我和铃木年纪没差这么多啦!」

「不过,确实是古板了点。甜点也是便宜的巧克力,看了好寒酸喔。」

「哪、哪会啊,划算就好啊……这跟年龄没关系吧?」

「应该说,现在还有人办惊喜派对,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怀念的事了。」

「你、你们几个!我就说了,我和你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啦!」

……麻理小姐,这么在意自己的年龄啊?我是不知道她几岁啦,但她的外表很年轻,不必在意这个啊。也罢,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想想还是算了。

「别生气别生气,这好歹是庆祝会嘛。你看北原都傻眼了。」

「这是我提议的耶……真受不了。北原,你看啦,都是你害我丢脸了。」

「咦、我的错吗……?」

「北原,你表现得开心点就行了。麻理小姐买拉炮和甜点的时候想必很得意,她相信你一定会觉得高兴的。」

铃木小姐在我耳边说悄悄话,一想到麻理小姐替我购物庆祝的样子,我也感到好窝心。麻理小姐真是一个好人……。

「呃、谢谢你,麻理小姐。劳你费心了。」

「费心准备一段这么无聊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喔,哼。」

「乖啦乖啦,不要闹别扭了,我们来干杯吧。来、给你果汁,北原也来吧。」

「啊、不好意思。」

「你们喔……」

大家在百忙中,特地拨冗替我庆祝。

「那么,干杯吧!」

他们的心意,实在令我喜不自胜。

同时,我也有点愧疚。

「是说啊,这女孩真的好漂亮喔,可能国外的化妆品比较好吧?」

铃木小姐喝着饮料,仔细观察杂志的封面发表感想。不是的,那家伙从以前就几乎不化妆的。当然,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这本销量应该不错。从封面到内容都很具冲击性,古典乐迷以外的人也会买吧。」「北原,她是你同学吧,介绍我认识一下啊。」

「好啊,前提是你们先带我去维也纳。」

想不到其他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谈论和纱。想不到,我还会这样谈起和纱。

「吶吶、北原,你可以打听一下她都用什么洗面乳吗?」

「咦?呃、这个……」

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过去,看来这几个礼拜我变得比较积极了吧。

也许我能把她的存在,化为单纯的回忆了。

「对了对了,总编有给我几本样书,这一本给你吧。」

「谢谢。」

Ensemble是隔月刊,秉持实实在在的出版理念,杂志的篇幅也颇厚重。

可是,这对我来说有另一种沉重的意义。

「你还想多拿几本吗?」

「咦?」

「你有想赠送的对象吧?例如家人、朋友、还有……呃、总之一言难尽啦。」

「麻理小姐,你说的一言难尽是什么意思啊?」

「你、你很烦耶,铃木。」

无视铃木小姐吐嘈,麻理小姐跟我说。

「呃呃、我也没有拿到很多样书,但还是有办法给你几本喔。」

想赠送的对象?

家人、朋友……还有谁?

「…………」

我的第一份正经工作。

虽然只是兼差,而且是听命行事罢了。

不过,我写出的报导,化为明确的形式问世,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家人就不必了,他们一定是兴趣缺缺的反应。

至于我的好友,一定会替我高兴吧。他们大概会跑来我家玩到天亮……前提是报导内容不是和纱的话。所以,这本杂志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们。

再来……就剩下「她」了。

她绝对会满心欢喜,就算她知道这是谁的报导。

饶是如此,不久前的我也不敢交给她。我连破坏或修复彼此关系的念头都没有,只能手足无措原地踏步。

可是现在的我,稍微改变了。

花了整整三年,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改变了。

我不想——再原地踏步了。

因此。

「北原?」

「啊、不好意思。……那请再给我一本吧。」

送给她吧。

送给冬马和纱的好友。

『今天,杂志在店头发售了,我自己买了一本当纪念。』

『编辑部同仁也在会议室举办小派对替我庆祝。』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杂志的名称和发售日。』

『我想直接交给你,不希望你事先购买。』

『你若不嫌弃,请收下刊载我第一篇报导的书吧。』

『明天你有空吗?我拿去你家,三分钟就够了。』

『我等你回信。』

我把握这股积极的心情编写简讯,按下了传送钮。

我内心很紧张,却不感到后悔。

我希望她替我高兴,在我面前笑着鼓励我。

读了这篇报导,也许雪菜会受伤吧,说不定她又得承受痛苦的心情。

然而,包含这点在内,我依然想传达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想见她一面。

花了三年时间,我总算有这个念头了。

「啊……」

传送简讯后,我稍微放空了一会,不久手机收到了回信。

我胆战心惊地打开简讯。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情要和家人出去。』

看到这段话,我轻叹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下文。

『二十四日……不行吗?』

12月 第四周 12月22日(三)

Piece of:春希

「……呼。」

礼拜三。

不晓得为什么,杉浦叫我今天一定要来,于是我乖乖来到餐厅工作。

我利用休息时间,在员工准备室重读雪菜的简讯。

『对不起,春希,害你费心了。』

『我挑二十四日,没有别的意思,刚好那一天才有空。』

『我们家二十五日要办圣诞派对,妈妈从一早就准备烤鸡,然后大家老样子用香槟风味的果汁干杯。』

『等孝宏满二十岁,就可以喝真正的香槟了吧?你也知道爸爸的个性,他应该会说喝果汁就够了。』

『抱歉离题了。所以,后天欢迎你来。』

『啊、别忘了带书喔,那才是重点嘛。』

『反正差不多是这样。……要是不方便的话,记得跟我说喔。』

——要是不方便的话。

她都这样讲了,我怎么好意思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呢。

诱导得这么明显,安排又称不上缜密,这种简讯真有雪菜的风格。

我苦笑着编写回信内容。

『我知道了,那就二十四日吧。』

『我也没有费心啦,纯粹是还有工作的关系。』

『可能时间会拖到很晚,怕晚上造访打扰到你。』

『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前去叨扰了。』

『反正后天见吧,我在过去之前会打电话,你不用熬夜等我喔?』

「好、这样就行了。」

我下定决心了。

后天是关乎我们命运的日子。不论结果好坏,我们的关系必定有所改变。

是好是坏都无所谓,至少有一点点改变或前进的感觉就好。

「喔喔。」

我偶然看到时钟,发现自己休息好一段时间了。

再不快点回去,啰嗦的后辈又要训话了。

「啊……」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手机发出震动。

『再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可是,我希望在当天见到你。』

「……」

我不经意地倒吸一口气。

我们共同度过平安夜,只有三年前的那一次。

在温泉旅馆跟和纱共度的那段时光。

真想不到,要在充满那回忆的日子里,将刊载和纱照片的杂志交给雪菜。

不知道这是神明的安排,还是恶魔的捉弄。

或者——

「……不、这样就好。」

我自言自语回到外场。

想了也没意义的事,就别去想了。

「久等了,杉浦。换你去……」

「大家都在拼命工作,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啊?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别人累到死也

无所谓是吗?你就没想过要快点帮助伙伴吗,学长?」

更正,这已经不是训话的程度了。

「呃、对、对不起。」

「你一定在想,这家伙的牛脾气烦死了对吧?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这种个性。」

杉浦依旧骂个没完。

「那我去休息十分钟了,寒假这个时段的客源很多,不能休息太久嘛。」

「不好意思……」

与其说牛牌气,不如说是挖苦人吧……当然,这话我说不出口。

「十二号桌的客人还没点餐,麻烦你了。」

「啊、好,我知道了。」

杉浦离去的背影,带有一种和娇小体格不相称的气势。

这家伙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但讲话实在很不留情面啊,真令人头痛。也罢,反正她的性格善良纯朴,了解她的性格就不太会生气了。

总之,现在她讲得有道理,我得集中精神专心工作,不能再惹她发火了。

「十二号桌……客人,抱歉让您久等了,请问您要点……」

「我要小羊排和普罗旺斯风味舌鳎鱼。」

「我要豚骨硬条拉面,红姜要多一点!还有蒜味炒饭!」

「没有这些东西啦……你们来干什么?」

我对座位上的两位好友叹气。是谁说杉浦性格善良纯朴啊?……唉。

「听说是很感动的爱情故事喔,评价很不错呢。」

「是喔……那部电影的门票怎么了吗?」

「问得好啊,春希!」

「啊、我还是不要问好了。武也,你每次这么亢奋总没好事……」

这两个麻烦的客人,一直故意点些惹我发火的菜色,我只好带他们到员工的准备室里。我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武也突然提起电影的话题。

「听我说嘛,这两张电影票本来每张要价四千元,现在两张算你七千就好!七千元就让给你喔!」

「啥?为什么我要买这种东西啊?莫名其妙。而且这个价格太贵了啦。」

「拜托你了,春希。不然两张算你四千就好,拜托你买下来吧。」

「喂、喂,依绪。不要随便砍成半价啦……」

「其实啊,这家伙原本要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去,结果这个时候被人家甩了。其他女孩子

也抽不出时间,很可怜对吧?」

「依、依绪~~……」

「……确实很可怜呢

。」

这话出自依绪口中,武也确实很可怜呢。简单说,这家伙是来卖给我不要的东西。「所以啦,你就帮帮这个可怜的男大学生吧。」

「呃、那你陪他去不就得了。」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他去啊!」

武也痛苦沈吟了。……真可怜的家伙。

「拜托你啦,春希。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种东西放在手边很痛苦啊。」

「对啊,你要转卖或送人也可以,就当是帮帮武也吧。」

「……真拿你没办法。」

我本来想叫依绪买下来,但讲这种话似乎没意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唉。给你啦,拿这些钱去买酒喝吧,依绪你就陪陪他吧?」

我从钱包拿出四千元,交换这两张电影票。

「抱歉,春希。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咦、我和武也?好吧,稍微喝点酒也没什么。」

真搞不懂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是说,看电影啊?我最后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又是和谁一起看的?

「啊、对了。这两张票是下午五点上映的,座位也是指定席。」

「连时间都决定啦?」

简直就像音乐会嘛。算了,年末的休闲活动都这样的吧。

不过,这下该怎么办呢?有人对电影有兴趣,愿意用半价买下来吗?

「日期也决定了,是二十四日限定的喔。」

「是喔……」

连日期都定了,要卖也有困难,干脆直接送人算了?

「顺便跟你说,展望餐厅的预约是晚上七点半。」

「啊啊……」

「是用我的姓名订的双人席,有海景的窗边座位。料理一人两万,合计四万元。」

「啊啊……嗯?」

「所以啦,你还欠我四万。」

「等等!你说餐厅怎样?」

「抱歉啊,春希。算你三万五千元就好,你就买了吧。」

「依绪!就跟你说不要擅自降价啦!」

「为了好朋友,你就算便宜一点嘛!」

「你们两个等一下!什么叫为了我啊P我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可恶、这下财政吃紧啊,但为了好朋友……妈的,算你三万五千元啦,拿去!」

「财政吃紧的是我吧!?」

于是乎。

「这、这个月的薪水……」

两个笨蛋回去后,再过半小时就要关店了,这个时段几乎没有客人了。

失去近四万元的事实,令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外场。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买电影票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还得买下餐厅的预约席次啊?

一般也没有人事先付款的吧……武也只有在女性关系方面准备得特别周到啊。

可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认识愿意买下高级料理套餐的朋友。二十四日我又得在这里打工,没时间自己跑去吃啊。

浪费这两个字,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北原先生。咦、你怎么了?」

后方传来佐藤的声音。他一看到我,就好奇地问我怎么了。

「呃呃……我在思考为了友情破费的问题。」

「金钱会破坏友情喔。」

是啊,我现在有很深刻的体认。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啊、其实啊,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下个月的班表,人数真的不够啊。每年的一月很难确保工读生的人数……」

「佐藤,我记得之前说『一月可以加减排班』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给北原先生添麻烦的!』对吧?」

「唔。是、是没错啦,不过有好几个工读的临时跟我说,他们也想休假……我也是被害者啊。这种危急时刻能拜托的也只有你了,求你帮帮忙吧!」

「我跟你说,我很快就要忙就业活动了。你每次出事情就指望我,我也很困扰啊。」

「这我知道,寒假期间就好!这段时间结束,我绝不会再麻烦你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麻烦你了!」

佐藤双手合十拜托我,这家伙真令人头痛。

「唉、好吧,我也正好需要钱。」

「太感谢你了!那三天年假的晚班麻烦你了。」

「三天全部啊?真受不了你……」

唉、看样子真的没办法过圣诞节和年假了。

算了,也没差——

「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相对的,年底你可以不用来啰。」

「咦?……我原本的排班呢?」

「年底不缺人手了,我有找到愿意上班的工读生。北原先生很忙这我也知道,年底前就请你好好养精蓄锐,等年假三天再好好工作吧。」

「啊、这样喔。」

我纯粹是来帮忙的,不缺人手的话自然用不到我……但忙碌的年末时期,这下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了。

最重要的是——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喔、客人都走光了,该准备关门了。」

「……啊啊。」

我拿着拖把在外场拖地,却始终心不在焉。

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恶魔的巧妙安排?

还是……。

「唉……」

「学长似乎很疲倦呢。」

我发现换完装的杉浦,和平常一样来到我身旁。

「学长还这么年轻,不要一脸郁闷地叹气嘛,幸福会跑掉喔。」

「不要管我啦,你还没回去啊?」

「我很久没上晚班了,顺便帮你扫地吧?」

我都劝她别上晚班了。也罢,现在说她也听不下去。

「不用了,我快扫完了,关店不是你的业务。」

「这样啊。」

「是啊,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家吧,辛苦了。」

「…………」

「怎么了?」

杉浦用一种试探的眼神,紧盯着我的双眼。

「……没事,看来学长似乎真的很累。」

不晓得她的判断基准是什么,但她的表情颇为微妙,好像有点安心、又有点遗憾。

确实,也许我真的累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有不少我想不通的问题,大概是一直烦恼的关系吧。

「之前,学长发挥了心思缜密的行动力……然而在脑筋不灵光的时候,直率的行动力才

是最重要的喔。」

「啥?」

「那我就依照学长指示先回去了,祝学长新年快乐。」

「啊、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我从杉浦离去的背影,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气息,无奈看不出一个端倪。

「……学长。」

中途她转过身来。

「要直率一点喔,知道吗?……不然,我就太可怜了。」

「呃、你到底在说什么?」

「晚安。」

这次,杉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等我回家躺在床上,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啊……」

我想起了杉浦说过的话,她刚才祝我新年快乐。

为什么「我们今年没机会碰面了」?她年底还有排班才对啊。

难不成,她知道我年底没有排班了?可是,我是在见到她之前,才从佐藤口中得知班表变更的。

她应该也没有偷听我和佐藤谈话,照理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家伙该不会……」

我没有证据,但今天发生太多巧合了。

武也和依绪来到店里,强迫推销我二十四日的电影和晚餐。

年底的排班也没了,换言之二十四日空下来了。

短短一天内,而且还是在几个小时内,这一切就像拼图般环环相扣。

雪菜大概不知情吧,她不是那种懂得算计或使用谋略的性格,纯粹是指定二十四日和我见面而已。

不过,从雪菜身上打听出消息的其他人,极有可能共同出谋划策。

如果这一连串的巧合,不是神明或恶魔的安排,而是出于某个人的意志,那么提案的人也未免——

「太鸡婆了吧……?」

我叹了一口复杂的气息。原来她说我脑筋不灵光,是指这个意思啊。

她的手段也太强硬了,当然我是不讨厌啦。

「…………」

我拿起手机,编写传给雪菜的简讯。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很脆弱,尽管稍微有一点点改变,但进展真的不大。

所以后天不该贪功躁进,我不该配合这种夸张的计划。

去雪菜家打扰一下,将书交给她,顺便聊个天……这样就够了。这样对我们来说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慢慢来就好,我们的学生生活还有一年。

「呼……」

可是——一想到这里,我停止输入简讯。

花了三年,我什么也办不到。现在难得有改变的机会,以及这些热心的好友鼓励——试着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吧。

例如,稍

微改变一下,用打电话代替简讯。

我下定决心删除简讯,再深呼吸打电话给雪菜。

「……」

『……喂?』

是雪菜的声音,电话才响一声就接起来了。

之前我们只用简讯沟通,文章交流帮助我们慢慢拉近距离。

然而,实际听到雪菜说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听到她的声音,我真的一直好想听这个人的声音。

「好久没联络了……雪菜。」

『也没有很久啊,我们每天都有联络不是吗?』

「是吗,这么说也对。」

『啊、对了!呃呃、现在说这个也许太迟了,恭喜你的杂志发售了。』

「谢谢。啊、你不是用简讯恭喜过我了?」

『我没有亲口告诉你啊。……真的,恭喜你了。』

「嗯,谢谢你。」

后天,她一定还会恭喜我吧。雪菜大概会说,她还没有当面恭喜我。

『那是什么报导啊?我好期待喔。春希,你也不肯告诉我杂志的名称呢。』

「抱歉,我想直接交给你。」

『嗯嗯,没关系。你这么说我好高兴,之前的事情……我也想亲自和你道歉。』

「雪菜没什么好道歉的啊。」

『我说有就有,所以要先道歉才行。』

「…………」

『春希,那个啊,我之前说的不是真心话——』

「等等,你不是要当面告诉我吗?」

『啊……也对,不好意思。』

「这个就不必道歉了啦。」

我忍不住苦笑。

我们的对话,果然还残留着某些不安定感。

顶多没有以前如履薄冰的危险气息。

『还有,谢谢你答应我二十四日见面的任性要求。真的很对不起,都没有考量到你方不方便。』

「不、没关系。我会过去的,放心吧。」

『嗯,我等你来。……吶、到时候你来我家坐一会吧?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请你吃点蛋糕吧?』

「呃、这……」

『户外很寒冷嘛,妈妈也说还想见你一面呢。况且寒假期间,你深夜来爸爸也不会说什么的。』

「…………」

慢慢来就好。

『啊、对不起。你很忙对吧?下班以后一定很累嘛。』

我们应该慢慢接近彼此——然而。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不要在意。』

「……雪菜,其实我二十四日的打工,全都没班了。」

『咦?』

然而,我却说溜嘴了。

不、我想……我是故意说溜嘴的吧。

「然后,武也给了我电影票,二十四日限定的。……还有附晚餐呢。最好笑的是,地点是有海高级旅馆的展望餐厅喔。」

『咦……』

「电影下午五点开始,晚餐则是七点半。」

『……。』

我听出雪菜倒吸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我在说什么啊?

「啊、对、对不起。一下子说出这种事,你也很困扰吧?」

『咦、啊……』

「况且在有海吃晚餐,回到家就很晚了。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等等!』

雪菜激动地打断我。

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语,再也无法取消了。

『……我去,我想去。』

「唔……」

武也强迫推销的电影票。

很难转卖或送给别人。

不过,像这样邀请一个女孩子,更是困难——

却又如此简单。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后。

那是他久违的电话,而不是简讯。

「…………」

雪菜的房间一片漆黑。

手机上的光源,照亮独自瑟缩在黑暗中的雪菜。

雪菜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是那一通电话害的——她从昨天就一直这样。

不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雪菜回应对方,弟弟隔着房门说。

「姊姊,妈劝你好歹吃点稀饭。」

「……对不起,我没食欲。」

「你没事吧?从昨天就一直这样耶?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喔。」

「放心……我没事的。」

雪菜还偷偷加了一句,到后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明天要好好吃饭喔?」

「嗯,帮我和妈妈道歉。」

「我知道了。啊、对了,姊姊。」

「什么事?」

「那个啊,你昨天有买Ensemble对吧?」

「——!」

雪菜顿时岔气。

「借我看一下好不好?我本来要去书店买,结果卖完了。」

「是吗……」

「冬马学姊好厉害喔,登上音乐杂志的封面呢。」

「……嗯,很厉害呢。」

「所以啊,借我看一下吧?我很快就还你。」

「…………」

雪菜在黑暗中,默默望向书桌。

放在书桌上的……。不、在那里的是……。

「姊姊?」

「……对不起,我忘记放哪里了。」

三年前,曾为雪菜好友的钢琴家。

12月 第四周 12月24日(五)

Piece of:春希

「让您久等了,这是为您准备的手镯,请您过目。」

「啊、是的,没问题。」

「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还有提供刻字服务,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刻字服务?」

「是的,我们会用英文字母替您刻上对方的姓名或纪念日。现在开始刻,三十分钟后就能拿到。」

对了,三年前我也……。

「不……不用了,请直接帮我包起来。」

「好的,那我直接为您包装,请稍待片刻。」

看着店员将手镯放入盒子包装起来,我轻轻发出叹息。

我来寻找送给雪菜的礼物,偶然看到了这家店。过往的记忆浮上心头,我仿佛受到吸引般踏入店内。

话说回来,这家店还在啊。

我猜这个店员,大概和三年前是同一个人吧。

「让您久等了。」

「啊、谢谢。」

我支付货款,回想三年前的往事。

当时我买的生日礼物,是刻着「SETSUNA」的银色戒指。

那是一种太过夸张、却充满真心诚意的礼物。最后我没有交给雪菜,一直放在抽屉里不敢拿出来。

饱含太多情念的爱恋以失败告终,我们的关系也急速崩溃。

所以这次,我不送那么特别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想挑点比较不一样的东西。于是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买了这个普通的圣诞礼物。

雪菜她……不晓得会抱持何种心情,收下我的礼物。

「多谢惠顾。」

店员目送我走出店外——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下雪了……」

天气预报的确有说,白色圣诞的可能性很高。今年最强的冷气团,将为东京带来入冬的

初雪。

来往的行人,无不兴奋仰望空中,当中也有人一脸厌烦。

总之,每个人都在品味着今天下雪的意义。

「……走吧。」

这句话,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走向车站,尽量不思考下雪对我的意义。

Piece of:雪菜

「下雪了……」

雪菜仰望灰色的天空低语。

「是雪喔……春希。」

Piece of:春希

『目前正进行车辆安检,上行和下行列车将延后发车……』

「……该死。」

先前两次转车,列车都还正常行驶。没想到在最后的转乘站,下雪延宕了发车时间。

「赶得上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

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半,顺利的话可以在十五分钟前抵达碰面的地点。可是,延后发车就很难说了。

我竟然在这种日子迟到,也许是挑礼物犹豫太久了。

「……喂、雪菜吗?」

『春希?』

我赶紧打电话,以免雪菜担心。幸好雪菜马上就接电话了。

「呃呃、对不起……也许我会晚点到,我在最后的转乘站动弹不得,下雪延宕了发车的时间。」

『是吗……那也没办法,天气不好嘛。』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导致市中心的交通网有些混乱。

拜托要赶上看电影的时间啊。

「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比较早来,就随便逛逛了。我到这里才开始下雪的。』

「对不起,我应该约中午的……这样就能一起买东西了。」

『这是天气害的,也没办法啊。是雪害的……所以不怪

你……』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电影开始的话,你先进场吧。就算我没办法准时,也绝对会赶到的,你等我。」

『……!』

「啊、糟糕,电影票在我手上。可恶,对不起雪菜……」

『嗯嗯,没关系……假如电影赶不上,我们就一起逛街吧。』

雪菜的温柔体贴,反而让我好心痛。

我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搞砸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应该是这样的,我……」

『……不要这么拼命道歉嘛,只要你愿意来……这样就够了。』

「咦?雪菜?」

雪菜的语气似乎变了。

『啊、呃呃……又不一定会迟到很久,你太夸张了啦。』

「可是,迟到就是迟到啊。」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总之,我等你,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喔。』

「我知道了。……喔、看来会晚二十分钟发车,大概四点半左右我就到了。」

『你看,这样还赶得上看电影啊。其实……你不用跟我联络啊。』

「我不想害你担心啊。反正,等我到了再联络你,你先找温暖的地方休息吧,那么晚点见了。」

『嗯,我知道了,晚点见。』

我挂断电话,走到终于进站的电车里。

「…………」

好想快点见到雪菜。

Piece of:雪菜

电话挂断。

雪菜——凝视着灰色的天空。

「…………」

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我一定会立刻赶去的,你等我。

他的这句话,让雪菜想起了三年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保证。

『也许我没办法准时……但我一定会过去的,你等我。』

雪菜想起了三年前等待他的那一天。

雪菜对家人说谎,想和他单独庆祝生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雪菜孤独苦等,直到最后他也……。

「还有三十分钟……」

雪菜如同呓语般喃喃自语。

「真的吗?你一定会来吗?」

她的视线,从空中落到了地面。

那一天也下着雪。

不过,事情不光是如此。

「是雪喔,春希……下雪了。」

最后那一天。

雪菜最后一次见到好友的那一天——

「我、我……最讨厌雪了……」

那一天,也同样下着白色的细雪。

Piece of:春希

「呼、呼……」

我们本来约在海滨公园见面,后来雪菜前往购物商城——我拼命跑去找她。「啊……」

「你唷,都跟你说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了。」

在熙来攘往的平凡地点。

「雪菜……抱歉,让你久等了。」

「也没有等很久啊。」

我们见面了。

终于,见到面了。

「春希,你头上积雪啰,蹲低一点。」

「啊、啊啊。」

这是隔了两个礼拜的再会。可是,我们多久没有在双方都想的情况下碰面了?

「从车站到这里就积了这么多雪,看来雪下得很大呢。」

「是啊,现在下得很大。」

「这样啊。来、向后转,你的大衣也沾满雪啰。」

难得久久见一次面,雪菜身上没有以往沉重的气息。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秉持和颜悦色的态度,活像普通的恋人那样对待我。

所以,我也仿效雪菜的做法。

「谢谢,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嗯,我好期待喔。最近都没有机会去电影院呢,要吃爆米花吗?」

「也好。啊、之后有晚饭喔?爆米花可别吃太多了。」

如果雪菜期望这样的关系,我们就进行一场普通的约会吧。

反正——她一看到那篇报导,气氛绝对会改变的。至少在那之前,我们就像普通的恋人那样过节吧。

度过普通的圣诞节。

「吼、我知道啦,吃不下晚饭很可惜啊。」

「那一餐可比爆米花贵上几十倍不止嘛……啊。」

「咦?」

「啊、没事。」

糟了,不小心说溜嘴了。

「……等一下,春希。今天的晚饭你花了多少钱?我记得有海旅馆,里面都是很高级的店面对吧?」

「这、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是我邀请你的嘛。J

「这样不行啦。春希,你为了生活拼命打工,好歹让我出一半吧。」

「不可以啦,今天让我出吧。」

「你唷~,我纯粹是一个很普通的庶民女大学生喔?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没意义啊。你请我吃拉面我就很开心了。」

「今天你就开心享用法国料理吧?好了,再不走电影要开始了。」

「啊、不要转移话题啊,春希。」

看吧,这样就好。

我维持普通的态度,雪菜也会用同样的方式相待。

这一刻,我们就像三年前一样。

哪怕……只是在演戏也好。

「雪,一直下不停呢。」

雪菜轻叹一口气说道。

「是啊。」

餐厅的窗户外,依旧静静地下着雪,犹如天上倒下了一堆砂糖。

我们看完电影、吃完高级料理,时刻已到晚上九点。

白色圣诞尚未结束。

「…………」

我眺望雪菜的侧脸,注意到视线的雪菜问我怎么了。

「啊、你在看这个吗?」雪菜得意挥舞左手的手镯。「很不错吧,这是某个很棒的男生送我的喔,你很在意吗?」

「你喔……」

我在晚饭前送给雪菜的礼物,她马上拿来戴在纤细的手腕上。

「你不在意吗?我啊,真的非常非常开心喔?那个人……我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他啰。」

「……是喔,那个人真了不起,能让雪菜说出这种话。」

听了我的话,雪菜愉快地笑了。

「我跟你说,那是便宜货啦。」

「我也说过,自己是庶民啊。」

雪菜伸手轻抚手镯。

我认真挑选的礼物无法送给她,花两个小时选的礼物倒是很轻易送出手了。

为什么这世界总是这样?

「所以,这种东西很容易就抓住我的心了。就连难得的法国料理,我都感动到快吃不下了呢。」

「你开心就好。……雪菜,你真的没事吗?看你吃的很少呢。」

「……我没事的。」

雪菜的回答,实在很缺乏可信度。

她说看电影要吃爆米花,结果连饮料都没喝几口。

整套丰盛的晚餐,她也只勉强吃完汤品和沙拉,主菜有一半以上没吃完,红酒也是浅尝而已。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气色不太好。

「你是不是不舒服?对不起,害你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发烧喔,你要量看看吗?」

我抚摸着她的额头,确实没有病人感冒的温度。

「其实啊,我最近在减肥啦。有时候晚餐只吃沙拉,所以我已经很饱了。」

「勉强减肥对身体不好喔,要好好摄取营养才行——」

「我知道你会这样讲,才没有告诉你的。」

「……你真的不要紧吗?没有说谎吧?」

「我的身体健康,和你钱包里的状况一样好喔。」

「那我应该要立刻叫救护车了。」

「啊哈哈。」

雪菜俏皮地笑了,我总觉得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想必她不希望我深究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只是我清楚感受到,她就算强忍身体不适,也要度过这段时光。

我也是一样的——因此我说。

「啊、对了。」

「嗯?」

「你的手镯很漂亮呢。」

「对吧对吧!我跟你说喔。」

荒唐滑稽也无所谓。

我想好好珍惜和雪菜相处的这段时间。

「款式很漂亮对吧。选这个礼物的人,我想一定很有品味。」

「真羡慕那个被雪菜称赞的人呢。」

我们就这样谈天说笑。

暂时享受一段温暖的交流。

不久——

「……那个啊,雪菜。」

服务生收走甜点的餐盘,再来就剩下结账了(当然,这一餐事先付清了),我也终于进入主题。

「除了手镯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拿给雪菜。」

「……嗯。」雪菜点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你要什么时候拿给我呢。」

「抱歉,我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不、适当的时机不是没有。可是,和雪菜共度的时光真的好开心,我舍不得破坏。

现在不给也不行了。我花了时间和金钱来到这里,就是要达成这个目的。

「来—

—这是刊登我第一篇报导的杂志。」

「哇、好厚喔。恭喜你,春希。这真是……咦?」

「…………」

雪菜张大了眼睛。

「这是……和纱?」

「……Ensemble这部杂志的本月号,专门介绍某个年轻钢琴家。」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内心早有觉悟,却不免感到紧张沉闷。

「上个月开樱画报刊载一个叫冬马和纱的人物,获得了很大回响。于是,上面临时决定在这本音乐杂志上制作她的特集。」

「开樱画报……」

「我只告诉过你,自己在出版社打工对吧?事实上,我在开樱画报的编辑部上班。……之前你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据实以告。因为我说不出口,对不起。」

「…………」雪菜的脸上,多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感情。「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啊啊、请吧。」

白晰的指尖,终于翻开了页面。

雪菜找到和纱的报导,专心阅读上面的内容,我忍不住开口说。

「开樱画报的报导,是我上司撰写的。那个人知道我是冬马的同学,就指示我撰写Ensemse的报导。」

「…………」

「我趁着这个机会,利用了冬马。」

「…………」

雪菜看着报导,一直沉默不语。

不晓得她是在生气,还是讶异到无言以对。

这也无可奈何,不管她有什么反应,那都是我害的。

「我利用她完成工作,写下了这篇报导。」

所以我继续自白,彻底说出我干下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份的事,真的非常清楚。」

「…………」

「我、我出卖了她,出卖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噗。」

「咦?」

蓦然。

「噗、呵呵……这是什么,上面写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雪菜忍不住笑出来了。

「咦?雪、雪菜,」

雪菜阅读报导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开心地笑了。

「三年来成绩糟糕透顶,还误以为被母亲抛弃而学坏,本人完全没有生活能力……写这种东西没问题吗?人家是新锐钢琴家呢……啊哈哈。」

雪菜打从心底欢笑。

这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许有勇气开口了。

再往前踏一步,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故意这样写的,这种写法比较容易吸引读者,就像常见的八卦新闻一样。」

「咦?」

「我出卖那家伙了,对象还是全日本。我利用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雪菜看着我不说话。

「我出卖了冬马……出卖了我们的伙伴。我把她当成了一个单纯的取材对象,我也真的这样做了。很过份对吧?我写出了事实,不只是好的一面,连负面的部份也写出来了。」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并没有说谎。

「雪菜,请你告诉我。我对她做了这么过份的事,你生我的气吗?我用这种揶揄的方式描述自己的伙伴——」

「…………」

「你觉得我很薄情吗?」

对于我的疑问,雪菜先是低下头来。我不懂她是生气或难过,或者是在寻找包庇我的理由吧。

「怎么会呢。」

雪菜在漫长的沉默后,说了这么一段话。

「春希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她总是不承认我有错。

「不过,我确实做了。」

「这哪里过份了……因为、这根本是——」

「是什么?」

「……没事。」

雪菜稍微摇摇头。

事后回想起来,如果我在这时候发现雪菜想讲什么,说不定情况会有所改变吧。偏偏,我就是没发现。

「我没有生气喔。」

「咦?」

雪菜叹了一口气说。

「和纱的确是这样,你写得很好。」

「是、是吗?」

「这样讲有点对不起和纱,但你写的毕竟是事实……呵呵、好好笑喔,认识她的人看了会更觉得有趣吧。春希,你写了一篇有趣的报导喔。」

语毕,雪菜莞尔一笑。

「大家绝对会喜欢这篇报导,我要再次恭喜你。」

「啊、啊啊,谢谢。」

不知怎么搞的。

雪菜笑了,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所以,我也该松口气才对。然而,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我做好了雪菜会生气或悲伤的心理准备吧?

结果,现在却有种预期落空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有点难以置信呢。想不到杂志特别报导的人,曾经是我们的朋友。」

雪菜也没对我说什么,她替这个话题总结,画下了句点。

「啊、不能说曾经对吧,我们现在也是朋友嘛。」

「……也是。」

雪菜没有批评、指责、轻蔑我。

她很干脆地接受了这件事,干脆到诡异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雪变小了,要散步吗?」

「……好啊。」

天上的风雪减弱许多,行人总算可以正常行走,路上有不少情侣在眺望雪景。我们穿过那些情侣,慢慢前往海滨公园的方向。

「感觉好像在约会喔。」

「是啊。」

「你唷,你应该要说『我们是在约会啊』。」

「咦、啊,也对……不好意思。」

「难得来到情侣的约会圣地,真希望你态度磊落一点。」

「我就是这种人嘛,无聊又普通啊。」

「说得也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嘛。」

「……你品味不好喔。」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介意喔。」

雪菜眺望大海的方向,她说自己想起了某件事。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也下着雪,同样是白色圣诞呢。」

雪菜初次提起那一天——也就是三年前的往事,我不能转移话题、也没办法逃避。「……那一次完全没有西方节庆的气氛吧?」

「对吧!场景是温泉旅馆,还有和室跟浴衣的要素嘛。」

雪菜咯咯笑了。

「我想起来了,和纱在雪山里开车,轮胎还陷进沟里呢。」

「那个超恐怖的,我再也不想来第一一次了。」

「不过,后来你也一饱眼福了吧?一次享用两个少女的柔嫩肌肤呢~」

「喂……我、我才没有偷看!」

「很可疑喔,当初大家都喝醉了嘛。」

「我、我没有你们那么醉。」

「你确实在左拥右抱的状态下,和我们一起泡澡了吧?啊哈哈。」

「……别、别说了啦,大家都在看呢。」

我们的声音似乎太大了,周围的情侣困扰地看着我们。

「不,我要继续说。」

雪菜的表情变了。

「现在,和当初一样是圣诞节,也一样下着雪喔?」

雪菜的视线望向灰色的天空。

「吶、是雪喔,春希。你喜欢雪吗?」

「……我没什么感觉。」

我不敢说出自己喜欢或讨厌。

因为,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会下雪。

「你还记得吗?车子的轮胎陷入沟里后,天上降下的雪。」

「…………」

「从旅馆的房间眺望到的积雪,落入露天温泉里融化的雪。」

「……」

「我、我跟你说,我对雪——」

「别说了,雪菜。别拿三年前,和现在相提并论了。」

「为什么?现在同样下雪了,纯白的雪景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过去有和纱的关系?是吗?」

「…………」

雪菜说得对。一谈到下雪和三年前的往事,我一定会想起和纱的存在,就像在玩联想游戏一样。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想要往前进就不该这样做。

「春希,你还是喜欢和纱吗?」

「……我早就忘了冬马,所以我才出卖她、利用她。」

连同回忆都出卖了。

「我们,也不要再拘泥三年前的往事了。」

「有三年前的往事,才有现在的我们啊。」

「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伤害你的罪孽以外。」

「春希又没有错,是我……」

「你看,到头来我们又抢着责怪自己。我们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忘了三年前的雪……还有那家伙的事情吧。」

「你要忘了和纱?你办得到吗?」

「我已经忘了。」

「…………」

遗忘过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然而,这对我们是必要的。

「雪菜,也许你很难马上接受,我也无法完全原谅自己。但我想踏出新的一步,慢慢来也无所谓,我想和你建立新的关系。」

我们要前往一个不同以往的新世界。

「互相传简讯、打电话,偶尔约出来见个面,慢慢拉近距离。这样不行吗?」

「……你这种说法,好狡猾喔。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雪菜稍微低下头来。

我要忘了和纱,全心爱着雪菜。

本来,我在很久以前就该这样做了。如今,我终于打算实践这个念头。

「我想接近你,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认识你。」

「……。」

雪菜一直低头不说话。

她静默不语,内心想必百感交集吧。

过了一会,我弯下腰俯视她的脸庞,没想到她的脸颊都红了。

「礼物……」

「咦?」

「我没有准备礼物。——我故意的。」

「呃、不用在意啦……咦?」

「我要让你,没办法用东西补偿我。顺便……催促自己鼓起勇气。」

雪菜抬起头来。

同时,雪菜用一种下定决心、又不单只有深情的危险眼神,释放出冶艳的气息贯穿我的心房。

「我跟家人说……今天要在外留宿。」

雪菜朱唇流转的美声,沁入我的耳中。

「这就是我的礼物,只为你准备的礼物。」

雪菜走近一步。

「虽说是平凡、自私、又强硬的行为。」

再往前一步,她就在我眼前了。

「三年前,我就想把自己交给你了——现在你愿意收下吗?」

「雪、雪菜……」

这个女孩比三年前更美丽了,面对她充满魅力的蛊惑表情,我的内心只剩下拥抱她的选项了。

「春希……啊。」

「雪菜……雪菜。J

说不定周遭的人都在看,搞不好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不过,我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我只要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就够了。

「我、我一直很努力喔……我拼命保持在不会太近、又不会太远的距离,一点一点慢慢接近你。」

「我知道……」

「可是,我们的距离完全没有拉近!我一直好想这样……和你在一起。」

「嗯。」

「之前,不论春希或是我,一旦稍有接近对方的感觉,都很害怕再往前踏一步。」雪菜的脸庞,用力贴住我的胸口。

「所以今天……请你趁我没时间思考、决心也没退缩的时候——占有我吧。」

在我怀里的脸庞,凑到了我的面前。

「嗯……」

事隔三年,我们再次接吻了。

「呼啊……嗯、啾……」

令人怀念的柔软触感,化为快感刻印在我大脑里。

「呼、嗯……嗯唔唔……嗯嗯、啊嗯……!」

瞬间,想要温柔相待的念头烟消云散了。

强烈的贪欲本能,代替了温柔的理性。

「嗯、嗯……啾……噗哈。」

不久我们放开对方嘴唇,一条丝线从中滴落。

「好、好久没有这样做了呢……」

雪菜的呼吸很急促。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因为是你,我不介意。况且,有种怀念的感觉……我真的好高兴。」

她颤动的眼阵,红润的脸颊,被我沾湿的嘴唇都在倾诉。

倾诉着想尽快被我占有。

「春希,既然你要我忘了这三年,那我也要找到新的自己……不对、我必须找回自己该有的样貌。」

「……」

「我要快点变回那个最喜欢你、片刻不想离开你、只想拼命对你撒娇的自己。」

「雪菜……!」

我用力抱紧雪菜。

「我爱你……我也爱你,雪菜。」

「春希……」

我不断嗅着让我失去理性的香气。

然后,我对她说。「我跟你说,雪菜。」

「嗯……?」

『这是我送你们的圣诞礼物。当我请你的,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武也在晚餐时间,传简讯告诉我一件他特地隐瞒的事情。

平时我收到这种简讯,一定会骂他别说傻话。

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

「我有订……旅馆的房间。」

「嗯……」

这是一封满足我本能的必要讯息。

从高楼看出去的景色,依旧点缀着白雪的色彩。

不过风雪的势头小了很多,看样子白色圣诞也快要结束了。

我和雪菜之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悲哀关系,也即将画下休止符了。

「……呼。」

我喝了一口矿泉水,轻声叹息。我试着喝水平复心情,但这么做也无法整顿或冷却我混乱的情感。

雪菜正在淋浴。

刚才我一进房里,真的好想直接推倒雪菜。我能压抑内心冲动,甚至建议她去洗澡,纯属奇迹。

被关押在理性中的本能,迫不及待地张牙舞爪。

这样是不行的,我没办法温柔对待雪菜,也没办法让她安心。

比起我的态度,雪菜反而更为沉稳。在我们入住旅馆时,当我紧张地写下「饭冢武也」这四个字时,她在一旁顺手写下「水泽依绪」的名字。……而且身体还紧贴着我。

「呼啊……」

我反复深呼吸。

冷静啊,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了。

这和我当初的计划不同,也许太躁进了吧——不过,我们在同一个房间是事实。

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也不想回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别让雪菜难过了。

等我们一起迎接朝阳时,希望能发自真心微笑,不再有后悔与不安。

「……啊。」

我注意到有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凝视着紧张又滑稽的我。

那是放在我包包里的杂志,雪菜的包包放不下。

「……干嘛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封面上的女人,是个拥有纯黑发色和礼服的钢琴家。

「你唷,总是这样戏弄我。」

我拿起杂志,翻阅卷头的彩页,那是她表演的照片。

演奏者、钢琴、聚光灯,以及无数的观众。

翻开其他页面,另有她白晰精致的脸庞特写,外加各种角度的演奏风景。

「……这是怎样啊。」

她面无表情,但我一看就知道她弹琴的样子很满足。她在我面前弹琴,从来没有展现过这种神态。

不、曾经有过一次……是我中途睡着了。

「…………」

吶、和纱。

你去海外是件好事吧。你努力投入钢琴,还如此功成名就。

有一群真正了解你价值的人相伴,而不是我这种在演奏途中睡着的外行观众,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有一点蛮好笑的。

大家都说你是名人、新锐钢琴家、继承天才血统的乐手。

其实,要不是我三年前找你登台表演,你现在也不会崭露头角吧。

如果我什么都没做——

「……哈哈。」

我喝了不少水,笑声却显得极为干硬。

Piece of:雪菜

「没问题……」

雪菜擦拭水滴,用浴巾裹住身体,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没问题的。」

雪菜在低声说服自己。

「我一直很喜欢春希,他也向我告白了。他……他想得到我。」

镜中的雪菜开口说道。

「我没有不安,没有后悔。因为,我全都遗忘了。」

雪菜并没有发现。

「所以这样就好,我们只是在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她在离开镜子前,前往他身边的时候。

「和纱,我今天就要抢走春希了。」

当她表明绝不会将春希交给和纱,等于她根本没有遗忘过去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她是装作没有发现而已。

「春希……」

可是,雪菜走到他身旁,脑海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她很紧张,不紧张才奇怪。

毕竟她毫无经验。

「……雪菜。」

坐在床上的他,转身面对雪菜。

「那、那个,呃呃I」

「过来吧?」

「咦?啊、我……」

「放心,冷静一点。还有很多时间,我们慢慢来就好。」

「啊……嗯。」

「先坐下吧?对了,要喝点什么吗?」

「…………」

「雪菜?」

「呃呃、春希,你不先洗澡吗……」

「啊啊、也对,那我去去就回。」

他站了起来,雪菜对他说。

「吶、春希,你是不是——」

「怎么了?」

雪菜感觉,他的态度似乎变了。

「……嗯嗯、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啊啊。」

雪菜对他前往浴室的身影有些疑虑,但思绪立刻又被紧张占据了。

静不下来的雪菜,闲来无事又重新卷好浴巾。

「~~唔、我、我还是喝点东西好了……咦?」

这时,她注意到一样东西。

「和纱……」

是放在床上的杂志。

「对不起,和纱。请不要看着现在的我。」

语毕,雪菜打算收起杂志,逃避那个好友的视线——

「……为什么、杂志会在床上?」

Piece of:春希

「呼……」

莲蓬头的热水淋上我头顶。

就快结束了。我们漫长的痛苦,今晚就结束了。

不安和触景伤情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不必再背负沉重的负担了。

吶、和纱。

今天,我就要遗忘你。

未来,我要和雪菜走上新的道路。

我不会道歉的。要不是你理会我这种男人,我和雪菜早在三年前就结合了。「唔……」

唉、到了这时候还把责任推给你,我实在太差劲了。

没错,我是最差劲的家伙。

因此,我要舍弃你——舍弃关于你的回忆。

「啊……呜、咕……啊啊啊……!」

我的啜泣,随着热水流逝。

再见了。

再见了,和纱……。

Piece of:雪菜

『峰城大附属高中时代。』

『缺席天数,一年级时五十四天、二年级时九十天,三年级转到普通科后,总共二十一天。』

『各学年成绩都是最低水平,三年级冬天还用功苦读,才得以毕业。』

『不过,冬马和纱在学中,倒还健康安泰。』

「……呵,这种讽刺真有春希的风格。」

『照片四,峰城大附属高中的第二音乐室。』

『峰城大附属高中,共有三间音乐室。』

『第二音乐室主要是预备教室,但冬马和纱在学的三年中,一直据为己有当作自己的练

习场地。』

「呵呵……我们也是共犯呢。」

『照片六,峰城大附属高中的学园祭舞台。』

『由于和母亲争执,冬马和纱曾有一段时间荒废琴艺,然而她终究没有放弃音乐。』

『其后冬马和纱参加乐团登台演出,展现了键盘、萨克斯风、贝斯等多样才华,获得了广大的喝采。』

「…………」

『入学时,和纱与音乐科同学发生冲突,因为性情冲动又待人冷漠,才短短几天就被完全孤立了。』

『不过,这也是她真诚看待音乐,不愿对音乐科的课程内容、练习时间以及实力妥协的缘故吧。』

『冬马和纱继承了母亲•曜子的绝世美貌和才能,连清高孤癖的性格也如出一辙。』

『所以她和母亲一样,不、她比母亲更难屈就在日本的音乐界。相反的,这件事带给她

和曜子的恩师马汀•佛利克相遇的契机。高中毕业后的和纱,才能逐渐崭露头角。』

「……」

『如今,她住在维也纳的郊区别墅。过去她们亲子间曾有误会,现在母亲•冬马曜子则是她独一无二的存在——既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对手,亲子二人共聚一堂。』

『即将在世上大放异彩的才能,今后将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吧。』

『无论她会踏上哪一条道路,祈求她的人生充满希望与喝采,也敬请大家期待她未来的活跃。』

「呜呜……啊啊。」

『支持她的朋友们,请务必要了解一个事实。』

『冬马和纱冷淡又难以接近的态度,其实是比任何人都酷爱钢琴所造成的笨拙个性使

然。』

『请大家别忘了,她虽然性情冷漠,却具有温暖的人性风采。』

『当然——她本人的态度再柔软一些,绝对是比较好的。』

「啊、呜、呜呜……呜、桂啊啊啊啊啊……」

Piece of:春希

「……雪菜。」

「…………」

我离开浴室,雪菜瘫坐在床上。

她低着头,不肯看我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雪菜?」

我绕到雪菜面前俯视她,她低着头撇过脸庞。

不知道她是害羞,还是出于其他感情才这样做的……。

「怎么了?你害怕了吗?」

雪菜稍微摇摇头,她是怎么了?她的模样和刚才明显不同。

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想让她面对我……。

「好痛!?」

雪菜以强烈的力道,瞬间拍掉我的手指。

「…………」

她也没有说明这么做的用意。

这下我终于发现,自己被她拒绝了。

「雪菜……为什么?」

不明究理的我,偶然看到床边的桌子放着杂志。

「啊……对不起,我忘了收起来。」

和纱的视线令我颇为狼狈,我反射性地去拿杂志。

不过这一次——

「咦?」

雪菜的手,轻轻制止了我。

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渲染开来。

「……其实。」

雪菜的声音细小又脆弱……明白道出了她的心境。

「这篇报导,我读过几十次了。发售当天,我就自己买来看了。」

「咦……」

「尤其是十二到十六页。从和纱的生平,到她前往维也纳的经历。」

雪菜自己买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我该事先料到才对。封面是和纱的杂志,雪菜定会留意的。

看穿杂志中我负责的部分,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我看得非常仔细。每次阅读那篇报导,一开始都是苦笑的心情,接着捧腹大笑——」

「…………」

「最后,眼泪流个不停。」

雪菜抬起头来。

被热水温润的肌肤,变成失去血色的惨白。

唯独痛哭过的双眼红肿充血。

「吶、春希,我再问你一次。」

丧失神采的表情,问出她心头的疑问。

「你真的忘了和纱吗?」

「……真的忘了。」

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但我还是努力说出口了。

没错,我忘了。所以我才能写出这篇报导出卖和纱。

我将和纱尘封在过去了。

「你怎么忘的?」

「这……」

一时间,我动摇了。是啊,我怎么忘的?

是遗忘后才出卖的?

还是,出卖后才遗忘的?

「都过三年了……一直不去思考的话,任何感情都会消失。」

我拼命解释,力求口径一致。

可是,雪菜看穿我的迷惘,她说。

「你说的——根本是谎言。」

「不是的,我……」

「不要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接近雪菜,她拒绝了我。

「什么叫你忘记了?什么叫你对她的感情消失了?春希……你和三年前一样,完全没变。」

「雪……雪菜?」

「算了,我就直说了。既然你不肯老实……那就由我先挑明了。」

雪菜红肿的双眼,和我正面对视。

毫不胆怯地对立。

「这篇报导,我读了几十次,每次都夹杂欢笑和泪水……每次我的心都差点崩溃。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

「……」

「因为,你说的话丝毫没变。跟三年前被和纱吸引、努力追逐和纱的你,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没……没有这回事。」

雪菜的话语,带给我立场逐渐瓦解的感觉,所以我才拼死否认。

「我利用了她、出卖我们之间的回忆啊。里面还写了她的坏话,刻意编纂成有趣的八卦新闻……」

「这篇报导充满了爱意,还有你对和纱的情意,你还要否认!?」

雪菜她,不肯让我走下瓦解的台阶。

「你说了和纱的坏话?这跟三年前哪里不同了?而且,文章一开始先说她坏话,无意间转变成包庇她的文体,最后再以讽刺的说教总结……哪里不一样了?谈起和纱的你,依旧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啊!」

「!」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泪水自雪菜的眼中滑落。

「你……你让我看了这样充满爱意的情书,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你说你忘了和纱,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骗子。」

「雪、菜。」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雪菜的尖叫,深深刺伤了我和雪菜的心房。

「可

是,我认为被你占有,一定能有什么改变。说不定我可以装出相信你的模样……没想到。」

「…………」

「刚才,我出浴室的时候,你的态度很奇怪,突然变得太冷静了。起先我还不知道理由……后来我明白了。」

杂志上的和纱,默默地凝视我们。

「春希,你跟和纱谈过了对吧。」

我说不出否定的话语。

「你让和纱推了你一把。你从和纱的身上,一并获得放弃她的勇气、还有拥抱我的勇气对吧?」

「我、我……」

我以为自己忘了和纱,至少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实际上,我只是持续逃避重要的现实。

因为我无法否定雪菜说的话。

我向自己遗忘的家伙攀谈,偷看被我出卖的回忆。

「春希,你太狡猾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在说谎。你不只对我说谎……你甚至还对自己说谎。」

…………。

「你欺骗我和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

到头来,我根本没有改变。

「三年来,一直如此……」

没错。

三年来,一直如此。

等我走出旅馆,雪已经停了。

剩下深夜的市镇街灯,照耀路上的积雪——

「…………」

这片景色,留有美丽的纯白。

不过,大部分是被践踏后的残破灰雪。

走在灰雪上,沉闷的声音和触感,分别传入我耳朵和脚底。

「…………」

我背叛雪菜的日子,总是下着雪。

今天雪停了,我还以为一定没问题的。

到头来,我和雪菜的心,还是变得残破不堪。

仿佛这片不再美丽的淡雪。

Piece of:雪菜

「我真是笨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惜欺骗自己,也要回报雪菜的心意。

苦等三年的情念,终于要实现了。

就算雪菜是他心目中的第二,雪菜原本也不在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这三年来,雪菜一直想接近他,拉近彼此的距离。

偏偏这个心愿难以实现,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而今,他好不容易主动靠近雪菜,雪菜却在最后的关头拒绝他。

雪菜主动,他就退缩。

反之亦然。

雪菜已经混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想要怎么做。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即将从平安夜跨入圣诞节。

破碎的心灵哭喊,伴随着深沉的悲哀。

Piece of:和纱

「……呼。」

舞动的指尖离开了键盘。

感觉不错,和纱觉得自己每天都有进步。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距离真正的目标还很遥远。

然而,她相信这身本事还会成长。

这不是自夸,而是一种几近确信的预感。

「哼~,相当不错嘛。」

某个人的声音吓了和纱一跳,她回过头来。

「……拜托不要一声不响地跑进来,你要我说几次啊?」

「唉呀、打扰你演奏才叫失礼吧?」

「那你别进来啊。」

「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听你弹琴嘛。」

面对嘻笑的母亲,和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最近状态不错呢。」

「是啊,但我还得再接再厉。」

「加油喔?你要有本事威胁我的地位,不然我会很没干劲的。」

「哼……我不久就能超越你了啦。倒是你,最近偷懒了吧?整天四处玩耍。」

「很遗憾,飞往各地也是我的工作喔。担任事务所的社长好辛苦,真希望随便找个人来代替我。」

「不好意思,我可敬谢不敏。」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让公司倒闭。」

和纱瞪着曜子,质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曜子又笑了。

「说穿了,你还是来打扰我的嘛。吃饱没事干的话,请你出去啦。」

「抱歉抱歉,我有事要找你。和纱啊,年末就要到了喔。」

「你是指巴黎的新年演奏会吧?怎么,你果然不希望我去看吗?」

这三年来,和纱有空都会参加母亲的演奏会。

「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该不会要中止吧?」

「你还是只说对了一半。」曜子交给和纱一个信封。

「来、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这是什么?……机票?什么啊,你要我去巴黎——」

话才说到一半,和纱发现那不是去法国的机票。

「……咦?」

上面标示的国家是……。

「其实呢,我要举办新年演奏会没错。不过我说要办在巴黎是骗人的,真正的地点是东京啦。」

「你……!?」

「吓到你了吗?看到自己的孩子乖乖被骗,我好开心喔。」

和纱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当下的状况。

「为、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啊?」

「这样才算惊喜啊,我想吓你一跳嘛。……当然,有个意外的收获,是我始料未及的就是了。」

「咦?」

「没事没事。总之就是这样啦,你跟我一起回日本吧。」

「等、等一下。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啊。况且我不想……」

和纱不想回去。

「你不是说很快就要超越我了?我就让你听听看,到底是不是这样吧。」

「呃、不过……下次再说吧,你带其他人回日本……」

「不行,这次非你不可。」

「为什么?」

「我们难得住在一起了,我希望新年一家团聚啊。」

这个理由很像临时想出来的,不晓得曜子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总之,年末行程就这么决定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练习吧。」

「啊、你等等。」

曜子翩然走出门外,和纱无奈望向双手掌心。

上面放着一张纸片。

「…………」

老实说,这个提议太突然,和纱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她唯一明白的是,母亲想带自己到某个地方。

和纱不想回到那个国家。

这样的念头,从她的内心涌现。

话虽如此,不管曜子说什么,和纱只要强烈拒绝就可以了。

这么做并不困难,但和纱她——

「日本……」

奇怪的是,和纱她没有还给曜子机票,也没有当场撕破。

Intermission 05

按下DVD播放键,电视上出现了影像。

那是三名高中生组成的乐团在进行演唱会的录影。

画面上,他们的表演持续了一会。

『呃呃、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曲目的中场时间,担任主唱的少女和台下观众交流。

「啊—啊—。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有点不太像。」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

「大家好,我们是轻音乐同好会!嗯,很好。」

观看录影的人兀自颔首,画面跳到了下一句台词。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表演,我在这里要感谢各位,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这样的模仿重复几次后。

「呃,再来……是最后一首曲子。」

到了最后,「她」已经没在看DVD影像了。

「其实,下一首歌是我们的原创曲,还没有任何人听过……因此,练习时间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她像在念台词一样,背诵着那些字句。

「不过,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自己也很满意,相信大家也会喜欢的。」

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举动。

「那么,请聆听我们的歌曲。」

独自一人,在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不断重复。

「这是轻音乐同好会的原创曲,曲名是……」

——无法传递的爱恋!

下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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