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0.YOU ARE IN ROCK(3)

杀了吧。

越来越常浮现这个念头。

过去吵过的架、见过的械斗场面,每当我想起这些回忆,就越来越分辨不清现实和妄想的界线。而明明只是在回想过去,大脑却爱过度加油添醋。一般来说都会自我美化,不过我恐怕正好相反。

打输、被海扁、被玩弄嘲笑的记忆一一伴随鲜艳的色彩浮现出来。所以我才想杀人,涌出非杀不可的杀意和熊熊怒火。

原本无精打采的我,此时激动到身体都热了起来。

没有人来看我,只会固定递食物进来。我全身上下都是疤痕,不过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清楚的思绪和集中力严重衰退,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妄想,却也因此激起我的愤怒,不仅导致全身紧绷,连呼吸都乱成一团。

杀了,通通杀了。

对象是谁都没差。

开始对空气拳打脚踢。

我稍微学过一点格斗技,不是什么能说嘴的事,何况一下就放弃了。不过我也因此学会了揍人踹人的动作,这些动作只要反复做、用力做就能发泄怒火,只是现在一发泄完又会马上燃起。要是眼前有个沙包的话,大概早已被我揍得稀巴烂了吧。

我正强忍自己不要去揍或踢墙壁,因为难保会揍到手脚都烂了还停不下来。虽然我没差,真的没差,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理由是觉得太浪费了。

既然要打,就该找那种能破坏的东西来打。我好歹还是知道墙壁用拳头再怎么揍都不会坏。与其说是理性,更像是根深蒂固的常识告诉我揍墙没用,进一步产生花力气在这种事上很浪费的想法。

谁都好,快来个人。

最好是个人类。猫狗也行,反正我会空手将之痛殴一顿,再用指头或牙齿把身体撕碎咬烂。就算人类撕起来的手感比不上猫狗也没差,我只是想对有血有肉的生物发泄这股破坏冲动罢了。

我的手脚动得还满利落。到头来,技术这玩意不过是种附属品。

只要拥有一身强韧的肉体,不管怎么拳打脚踢或受到伤害,相较之下就是赢人一截。

汗不是用滴的,是直接喷出,心跳速度快到简直胀破胸口。相较之下头却依然昏昏沉沉,只剩永无止尽的杀意不停涌现。假如现在要我立刻继续练格斗技,应该会有惊人的成果。

其实我明白。

这种感觉的源头是什么?我大概猜到了,当然是被下了药。

应该是种兴奋剂。如今我身上没半件衣服,下体却一直是硬梆梆的状态,虽然比起垂下来还不碍事所以没去管它,不过这并非性欲造成的勃起,而只是种生理现象。

如果类似的药效果都强成这样,也难怪会遭到禁止。毕竟我心中想殴打别人,甚至将他们大卸八块的冲动一直没有消失。人不可能一直都在发怒,因为会累,要说会腻也没关系。一般来说气了一阵子后,就会突然觉得根本无所谓了。

尤其是像我这样剧烈运动后,本来该有的虚脱感竟迟迟没来。只好放任源源不绝的情绪操弄身体,直到疲惫至极不支倒地后昏睡过去。加上周遭没有时钟,更让我动到最后的一分一秒。

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有一餐没一餐,没饭吃时喝水,有饭吃时狼吞虎咽。不管是哪种状况,隔没多久理性就会到达极限,无法压抑身体乱动起来,动到身心都疲备不堪后直接累倒。这样身体当然不会正常,头脑也跟着越来越糟。虽然我的头本来就没好到哪去,但现在却是头痛、呕吐感、发烧持续不停。明明状态怎么想都差到不行,身体却还是跟中邪一样动个没完,不动就完全静不下来。

而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正在开口说话,正在咒骂着人。

不管是以前讨厌的家伙、喜欢上的女人、父母、亲戚、教师、根本不认识的名人或艺人等等,总之想到谁就骂谁,一边对空气拳打脚踢,一边在妄想中把他们大卸八块。

若从客观角度来看,我铁定彻底变得不正常了,不会错。就算这里没镜子让我照,但像我这样鬼吼鬼叫又不断对空气出拳踢脚,根本有病。

我正逐渐变成一只人型野兽,甚至开始觉得人型的身体很碍事。

快来人,拜托来个人。

拜托在我还保有理智的时候过来,我想在清醒的状况下和生物交手。就算我可能会因此丧命,不过疯疯癫癫地杀人一点都不有趣不是吗?既然已经欲求不满到撑不下去,还不如带着理性按下启爆按钮。

在兽性侵蚀了九成理智的时候,终于来了。微弱的理性察觉到眼前有我能撕咬的对象,总算来了啊。

我用仅存的理性暂时压抑住想动手的冲动。

勉强带着理性看向前方,是个小个子的女人,兔女郎衣加裤袜,白发配上亮红镜片太阳眼镜,特地秀给人看的摇摆兔耳。啊,不用明讲不也知道吗?

是兔女郎。

肩膀以上的肌肤裸露,脚上穿着高跟鞋。我一想起屁股曾被那双高跟鞋狠狠摆过一道,瞬间燃起熊熊怒火,把仅存的理性燃烧殆尽,只想把她大卸八块。

我的下体依然硬梆梆地勃起,但是却没有半点想要侵犯这个女人的性欲。

如今的我几乎成了一只野兽,野兽在狩猎兔子的时候哪来性欲可言?

既然穿得一身像是兔子的装扮,那我就当你是只兔子,把你啃个精光,最后留你一只脚做护身符吧——理性随着这些念头越来越薄弱。

还没,再撑一下。我瞪向那对晃来晃去的兔耳头饰,那到底是怎样?意义何在?为什么要戴那种玩意?兔女郎衣、裤袜、高跟鞋就算了,白发和太阳眼镜也没差,就只有那个头饰莫名其妙,越看越烦躁。我瞪着站在远处的兔女郎,故意让烦躁感累积到最高点,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释放出来。兔女郎作势防守,现在我倒是很感谢她让我来进攻。

我一口气缩短距离,欢喜的狂吼丝毫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蹦出,活像野兽的咆啸声。我没有出拳或踢脚,那种照着规矩来、用来比赛的技术根本无所谓了。我只想冲上前揪住她,虽然被她跳到一旁躲过,我依然有办法应付。只要猛烈扑上去,不断扑上去就对了,这样做的气势远比用半调子的技术攻击有效。

学过格斗技的人在打架时输,而且还是输给门外汉的状况其实并不稀奇。何况现在我可是张牙舞爪,冲撞的力道也比脑袋清醒时还猛还狠。看来我已经快变成披着野兽外皮的人类了。

毫无计划的攻击反倒能够放手去冲,毕竟无论是担心、恐惧、后几步的出招和体力调配等等,什么都不必去在意。

兔女郎一脚从正前方踹来,鞋跟可说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如今的我全身神经为了打架变得异常敏锐,让我迅速做出反应。我以回旋踢迎击将她往旁边踢,而兔女郎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因为她招架不住失去束缚后的我全力一踢。

我把脚收回,兔女郎也做了同样动作,不过我比她快了一步,应该没错。

兔女郎这时竟以原本当轴心的右脚一踏冲进我怀中。这动作相当胡来,硬是利用惯性把原本不稳的平衡拉了回来。不过这时我已经收回了脚。

全力挥出短勾拳的同时,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一拳撞在兔女郎肚子上,触感真是棒极了。像是沙子一颗颗碎裂滑落,又像把肋骨打到粉碎性骨折的触感。

突然之间我喘不过气,回过神来时已倒在地上,喉咙传来一阵剧痛后开始狂咳,原来是喉结受到重创,这臭娘们给我用大拇指直接刺来。扎扎实实挨了我一记短勾拳,竟然还能回敬足以打飞我的一击。

兽性开始衰退,恢复到两成的理性开始打算思考状况。尽管如此,我还是用受创的喉咙边吼出混着痰的叫声边站起来。

还可以,我还能再撑一会。以我和她的体格差距,要比力气我怎么可能输。

就来厮杀吧。关节似乎有点脱臼,但是关我屁事,看我拿这些关节换你的命。

我朝她下面挥出的拳头又被她飞跳躲开了。明明就穿着高跟鞋,但打从刚才开始却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原来是她一直踮着脚尖在跟我打斗,鞋跟根本没碰到地板。这时我才发现她那双裤袜底下小腿肌肉隆起的部分,竟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胸口以上外露的肩膀和手臂也一样。虽没有说多粗,但也隆起了圆滑的曲线。原来她根本不是瘦,而是体内的肌肉多到把脂肪层往上压。那副娇小的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肌肉?

但是她肯定有极限。就跟我永远成不了重量级一样,这个兔女郎绝对达不到我的体重,更别提二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差距。

她又往我怀里钻,一记只靠手臂力量猛戳过来的拳头深深凹进我的脸颊。痛是满痛的,但也没到让我站不稳脚的地步。我这次不用拳头反击了,又不是在打格斗技,再说现在怀里可是有个和我身高差超多的兔女郎。

只要从上方把她压垮就行了。

我硬是往她身上压,把她压在底下的同时本来想顺便用膝盖往她脸上招呼,却传来一股被挡下的感觉。不过既然出手阻挡,表示她目前动弹不得。所以我顺势抓住她头往地面撞,一声痛苦呻吟跟着进到

耳中。

此时由于被裤袜包覆的大腿后侧出现在眼前,我于是不客气地一口咬住。想废了她的脚当然是理由之一,不过我其实单纯想撕碎啃咬。不是要吃她的肉,只是我的暴力冲动转变成撕咬的行为罢了。

咬上去之后传来与我预期中不一样的柔嫩嚼劲,舌头却感受到诡异的味道——是一股油味。嚼劲也一样,与其说在咬肉,嚼起来更像软过头的橡胶。结果大腿不一会就溜走,害我变成在咬空气。

同一时刻,我的整个身体被来自下方的力道举起,原来是兔女郎只靠一个弓身就把我弹开。我滚了一圈后重整架势,只见兔女郎的鼻子红肿,还喷出了鼻血,但却丝毫没打算擦,而是缓缓把她那副像兔眼的亮红太阳眼镜拿下。

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出现在我眼前。

双眼红得简直就像得了什么病,原来她是为了遮掩这种异状才戴太阳眼镜。不过,我想我的眼睛现在大概和她一样都是血丝吧。

双方都不是人类,都成了野兽。难不成那些家伙就是要把我变成这样?就跟我来到这里后和之前明显不同一样,这个兔女郎也不只是外表看上去的少女。事到如今,我才总算想通了。

他们是为了让兔女郎有个能对练,能实战训练的对手才把我搞成这副德性。而兔女郎本身也是如此。

我造成的打击伤害有是有效,不过就是缺乏关键性的一击。

如果我能更重一点,让体重增加打击力道的话或许不一样,但我却只有轻量级,不再重个三十公斤就得不到我渴望的力量。

由于我肋骨断了,动作变得迟钝,无法像刚才那样跳跃来闪躲攻击。另一方面,兔女郎依然维持用脚尖移动,不过脖子上明显渗出汗水。

相较于我缓缓恢复理智,对手反倒缓缓化为野兽。

她冲了过来,我就在等这个时候。

我对准她的下体狠狠反击。因为那里和脏器连结在一起,只要受到打击就会造成剧痛,即使是女人也会晕过去。

没想到兔女郎竟然把我朝上踢的腿当作杠杆,手一撑朝我跳来。明明我这次反击用了全身重量往上踢,怎么想都是必杀的一腿耶?

接着她用大拇指戳烂我的鼻头。

当我上半身往后仰的瞬间,回敬的左肘也擦到兔女郎,让她喷了一点血,但还是太浅了。

常有人说手肘也能划伤人,其实道理很简单,拿尖锐的东西用力挥过去当然能办到,只是无法造成强烈伤害。若是比赛还可能会被医生诊断中止比赛,但如今可是厮杀,就算是头皮被削去一块都能打下去。

此时兔女郎再度拉开距离,不只她脚的动作没有衰退,刚才的动作也是相当利落。

这不是一个肋骨断掉之人做得出来的动作,就算用药让身体感受不到痛觉,也一定多少会让动作迟缓。

她根本没骨折。我不知道刚才的触感是怎么搞的,不过那记短勾拳没有发挥功效——我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我的头还没掉下来喔,你这变装混蛋。」

虽然无法好好发出声音,我还是说了。说出去的声音沙哑模糊,但是不重要。重点是那个头饰到底是啥鬼?给我拿下来,没必要戴吧?别跟我开玩笑了行不行?

在我鬼吼鬼叫的时候,兔女郎又一脚踹来。

高跟鞋的鞋底往我飞来。

我不管继续冲,只躲高跟鞋攻击。不管怎样我都想用全力把她打倒在地。既然咬脚没用,就咬喉咙。我的喉咙正大量出血,但并非动脉中了招。

我没学过擒抱,不过倒是知道环颈扭打,固定住对手头部后用膝盖连续往上顶。尽管对手的体格娇小过头,要抓住她却意外简单。我想都没想就对准她腹部顶了两脚,竟又感觉到骨头碎裂的触感,我打的是腹部耶?

我把兔女郎整个人往旁边甩去,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再度站起。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

答案是不怎么办,我只是想大闹特闹一番。

其实我目前已经很满足了,就算马上就把我杀了也无所谓。

对方大概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现在可是在跟兽人,在跟一个装成兔子的神经病厮杀。

看老子杀了你、嗑了你、徒手肢解你,再把你的内脏拿来当床睡。

我们同时往对方冲去。兔女郎蹲低重心想擒抱住身体,一般应该要用膝盖迎击,不过要是被她躲过,我就会变成单脚站立的姿势而失去平衡。所以我打算硬接下这一撞,再在被撞的瞬间从上方攻击。接着也不用跨坐到身上追打,只要在她趴地的瞬间咬断她的颈部就行。

毕竟野兽在狩猎时都是用撕咬来杀死猎物。

杀了你。

这个瞬间,我的肚子爆炸了,清楚感觉到从里面整个炸裂开来。别提要杀掉兔女郎,她现在手掌深深陷进我的腹部。动作超快,正中红心,但我还是有机会杀了她。

一股活像被铁球还是啥玩意重重敲到的触感。

根据体重和出手的形式,能得出最大威力的打击。即使我的确直直挨了这一掌,也不可能有如此威力才对。就连在毫无防备的部位上着实挨了重量级重拳的破坏力,也才勉强比得上现在这一掌。

她不是想擒抱身体。

兔女郎的目的就在这一掌。

理性回来将近八成,剧痛把我从兽性中拉了回来。如今抱着肚子在地上挣扎的我不过是个比较激动的人类。刚才在我失去理性,舍弃当人类念头的那一瞬间,我绝对是既兴奋又喜悦。我感受着剧痛的同时,默默祈求着能再一次变回刚才的状态。其他所有东西都无所谓,只要再让我变回一次,再让我能够杀了这个女人就好。

我到底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或许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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