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令杀人魔指定事件——被国家所承认的,杀人魔所引发的事件不受一般法律制裁。
被追得走投无路了。
虽说是为了上补习班,但也不是说从以前开始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就没有感到过不安。不过,这也并不是在说被醉鬼缠上这种级别的事情,要是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也不用这么不顾形象地抱头乱窜了。
没错,他是更加凶恶的。
从背后偷偷接近的人影将自己追得走投无路了。
被追赶的高中三年级学生·立波译良奔跑在深夜的昏暗道路上,左右两边的建筑就连一块正经的看板都没有,连是什么店面都搞不清楚的低矮建筑物全都以生锈的铁门遮掩着,眼前展现的就是这么一幅会让人怀疑这条街究竟有没有居民的光景。
完全没有灯光的冷清街角上,就连一个人都没有。
也没有来往的车辆。
(哈、哈、讨厌,要被追上了。人、真的、出口、找不到的话、找人、求救、为什么、可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上补习班、考试什么的、情书什么的、本来就有、各种各样、各种各样、好烦、好烦、真的烦死了,明明就已经很烦了……!)
极度的紧张再加上以不合脚的鞋子强行奔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立波因为大脑氧气不足而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终于在细小的道路中看见了通往大街的出口,对一直感到烦躁的车辆尾气声感到异常怀念,立波决定向眼前的大街(Goal)发起最后的冲刺。
轰!!
一瞬间,如同要遮挡住立波的去路一般,火焰之墙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
突然出现在自己眼睛与鼻子前方、超过自己身高的橙色墙壁首先夺取了立波的视野,当习惯了夜晚的眼睛被闪光灼烧的同时,肌肉也被毫不夸张地烧到了,如同全身的皮肤被硬扯下来来的剧烈疼痛冲击着立波的大脑。
“呜啊……咳、咳、啊啊啊啊!?”
立波由于过度的疼痛产生混乱,就连站也不站不稳地倒在了地上。烤肉一般的味道刺激着鼻腔,注意到这是从自己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他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想要将嘴巴直到肺部都裂开为止全力地笑出来。
这时。
砰,这样的脚步声在立波耳畔响起。
在他将视线移向那里之前,轰!!地再次飞起了火焰,从黑暗之中一直线地向立波的腹部袭来,那是如同镭射一般的火焰。位于地面的立波被轰飞了身体,进入了堵住逃生之路的火焰之墙正中央。夹在这非现实的光景与极具现实感的剧烈疼痛中,立波的思维被完全破坏了。
咔砰咔砰,这样的脚步声在逐渐接近。
“真是好天气呢。”
从黑暗的对面,传来了清晰悦耳的声音。
“我喜欢这种晴朗的夜晚,因为火焰容易燃烧呢。”
就这么倒在火焰之中,立波译良望向黑暗深处。尽管自己的身体正作为薪柴让火焰更加明亮,却仍然看不清被黑暗覆盖的前方。正位于那里的某人简直就像是要让立波着急似的,从黑暗的浅层缓缓向这里靠近。
(……不行了,撑不住了。)
立波呼地吐了口气。在张开嘴的瞬间,被烧灼的剧痛从身体内侧席卷而来。即便如此,最后他还是问了,对方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啊,可恶……”
作为回答,黑暗以就连深沉的感慨也没有的声音说道。
“「烧杀死」帆山架苑——说是七人之一的「杀人器」更加容易理解吧。”
说着彻头彻尾难以理解的事情,黑暗的前方再次袭来了火焰。
事件发生的四小时之后。
在某个派出所执勤的警察拿着当天的晨报正歪着头。虽然有报道称在深夜的街道上发现了被焚烧的尸体,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有接到过这样的报告。
觉得可疑的他试着向悠闲的上司询问了一下之后。
“啊啊,因为这事是属于「禁令杀人魔指定」的,不归我们这儿管是当然的啦。”
哈?当这名警察回问起这些陌生的词语是什么意思时。
“所以说,是比起「广域重要指定」还要棘手的东西,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部署就已经有所不同了。打个比方,驻日美军是不会负责一科工作的对吧,和那一个道理,不管怎么说都是治安在负责的哦?警察所负责的工作本来就不包括处理那个,据说就是棘手到会被这么说的程度。嘛,反正也不需要我们出场,说实话如果被命令出动才要烦恼呢。”(注:广域重要指定,指全日本的警察机关采取协力制度,对指定的事件进行搜查。一科,指对如杀人、绑架、暴力之类的强行犯的处理。)
您到底对什么妥协了啊,警察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话,却不知为何有“年轻啊,真好~”之类的喃喃声传了回来。
鸣岛海豚的早晨,是从收看阴沉沉的新闻节目而开始的。
刚刚在洗手间剃完胡子的他张口说道:
“……对我而言真是最糟糕的苏醒方式。”
一边默默吃着牛奶配吐司和沙拉这种完全不知道对胃的负担大不大的早餐,海豚依然没有切换频道。早晨的新闻是天气预报、深夜的烧杀事件与高速公路的拥堵情报混杂在一起播送的。
一看时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
虽然对于一般的二十七岁成年男子而言已经不是允许悠闲的时间了,但海豚并不适用于这一点。他的工作是被称为校内生活顾问的一种职业,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最近学校里令人不快的事件有所增加,为了处理学生的内心问题而被当做顾问的心理学家。
换句话说因为现在学校处于暑假时期,生活顾问也没有工作可做,而且他也不会像校医那样被“为了暑假期间仍然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而不得不经常出勤”这种规矩所束缚。
因此明明身为社会人士的海豚却能享受着这四十五天的暑假。万岁。
能抛开时间悠闲享受早餐,这是每天每日急匆匆上班的社会人士只能在休息日享用的奢侈。
看样子今天虽是晴天却有可能下雷阵雨的样子,收看天气预报的海豚逼迫自己做出今日要不要晒棉被这种需要勇气的决定,这时听到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轻微脚步声。
望向那里,便看到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走进了客厅。
她有着一头在左右两边扎成包子状、稍显茶色的黑发,有些可爱的双眼因为睡得迷糊而半闭着。这名带着无神的表情晃悠着脑袋的少女正穿着男式的大号T恤,要说有多大的话,衣领部分从右肩滑落下来都能整个看见那白色的肌肤了。
她的名字叫做驱羽时女。
因为诸多原因,她现在暂时是海豚所照顾的孩子。
“嗯?”
她以就像是日本舞蹈一般感觉不到声音的缓慢动作环视着狭窄的客厅,在看到海豚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早上好驱羽同学,睡醒了的话就去试着做下早饭怎样?”
目光并未离开电视的海豚这么说道。
由于两人的食物喜好致命地无法吻合,无论哪个人按照自己喜好来做的话就一定会让这顿饭相当不愉快(而且在这种完全不能打架的情况下海豚处于劣势)所以都已经逐渐习惯自己做自己的饭了。
由于热牛奶膜的糟糕口感而皱起脸、想着就没有什么尖端科学技术来解决一下这问题么的海豚对此感到纳闷,时女啪嗒啪嗒地在地板上赤着脚向他走去。
海豚总算把目光从电视移向时女那边。
“?啊咧,咖啡喝完了吗?不过还是觉得白米饭和清咖啡的组合有点奇怪呜啊!?”
声音在中途动摇了起来。那是因为时女保持着呆然的表情,就像是要蹭着海豚的脸颊一般双手环抱住了他。
脸颊上传来异样柔软的触感。
不管有过几次都习惯不了,海豚的心跳正飙升到对健康不妙的速度。
而另一方面,时女一点也没有在意的样子,以对此懒得解释的语气说出一句:
“……好困。”
说完这点话,她将全身体重压在海豚身上,在椅子上彻底闭上眼睛。温暖的触感透过T恤传来,注意到那是少女的心跳声,海豚全身的肌肉像是沐浴在电流中一般颤抖起来。
“等、在干什么……驱羽同学?驱羽同——学?又是这样下面什么都没穿……!?回笼觉很不好而且也不必这么贴着吧我的气味的话床上应该还留着呢好了好了快松手快松手。”
“好~困,吵死~了,呼啊。”
她拽着海豚的耳朵让他闭嘴,嘟哝着呼喵呼喵的声音进入了睡眠状态。
海豚一边嗒啦嗒啦地流着冷汗,一边将装着热牛奶的杯子缓缓放回桌上。
这是驱羽时女的特殊体质。
同时也是鸣岛海豚负责照顾她的理由。
原因就是如此。简单来说,时女患有某种睡眠障碍,若没有海豚的气味她就无法入睡。大致上而言,虽说叫做气味但却是无法轻易感受到的无意识产物,而且只要有气味的话本人不在场也行,所以其实没必要紧贴
着海豚,但对于时女而言貌似这样最合她意。像今天这样,海豚在夜间偷偷从床上溜出来似乎让她有点不爽。
虽然在周围人听来大概是十分荒谬的条件,对于当事人来说可是十分严峻的问题,因为在没有海豚的情况下时女曾经吃过一两个星期都没有睡觉的苦头。
她的双亲在让时女经常服用安眠药还是待在海豚身边这两个选项中考虑着,终于在最后选了后者,她也同意了(说到底无法独自入睡的她也不可能逃避海豚)。
海豚因为她的肌肤触感而心跳加快,但另一方面在心底最深处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
虽然没有详细问过,但他确信时女的双亲最终同意把女儿交给自己的理由,是因为海豚并非精神科医生而是心理学家。
睡眠状态作为高级(?)的心理疾病,本来应该在专门的医生旁边接受治疗,而能备齐所需器材的就只有精神病院,但时女的双亲似乎并不对那个设施抱有好感。
比起“时女在医生的身边接受治疗”,似乎“时女在学者身边接受教育”这种说法能让他们在邻居间更为体面。
“……”
心病为诸恶之根源,这样的说法自然是偏见。
举例来说,患有尖端恐惧症或者失眠症的人自然不可能突然对他人与社会造成伤害,对食物的好恶除去过敏体质与味觉异常也有心理问题,将这些考虑在内的话,虽然不至于达到“疾病”的地步,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多少有着自己的“问题”不是么,海豚这么想道。他喜欢乌贼而不喜欢章鱼,但要说这和异常犯罪有直接关系也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吧。
大部分的挑食和厌食都能通过努力治好,心理疾病也是如此,而精神病院就是对此拥有专门知识与技术的设施……不过时女的双亲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不过,他一方面又这么想道。
她产生心理疾病的契机稍微有些特殊,所以他也理解时女的双亲难免对此有些敏感。
禁令杀人魔指定八十一号事件。
让某个水族馆在一瞬间成为地狱的、「入水死」萨摩满潮事件的其中一名生还者。
“驱羽同学,驱羽同学?好了别哼着鼻子请赶紧准备下自己的早饭吧,这样下去我也没法好好吃早饭了,为什么非得让我把食物放在你面前啊。”
“没关系……睡着的话就不会饿了。”
曾经见过世界地狱的少女悠闲地嘟哝着这种台词。
以充满活力,没有见到噩梦一般的声音。
杀人魔。
这个词被国家治安委员会正式采用似乎是在十八年又三个月前,并不是周刊杂志或者综艺节目里的夸张用语,而是指满足一定条件的凶恶杀人事件的罪犯。
不过,为了阻止借名犯与模仿犯的出现,他们这种通过异常的杀人方法来夸耀某种异样魅力的犯罪一般而言是不会被报道的。「杀人魔」这个词语能够公开使用的情况十分有限,就连六法全书上也没有记载。(注:六法全书,收录六法等主要法律的书籍,六法指宪法、民法、商法、民事诉讼法、刑法、刑事诉讼法。)
也就是说。
国家认定由杀人魔引起的事件,已经无法用通常的法律进行管理了。
被逮捕的杀人魔并不通过警察机关、法院和监狱,而是被带到其他的地方。
“……”
鸣岛海豚呼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边抱着自己边发出细小鼾声的驱羽时女的脸。
禁令杀人魔指定八十一号「入水死」事件,袭击少女的这起事件也被当做碰巧路过的疯子敲破水槽而极其简单地处理了。
官方认定的杀人魔似乎可以细分为七十二种。
而且,他们杀人魔每人都掌管着一种死因。
其中似乎也有习得多种死因的人,但是到最后、绝对会选择仅仅一种死因的样子。
钝器也好火焰也好电击也好,虽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但他们会把自己选择的「死因」追求至极限。举例来说「入水死」在修炼着以一杯水来溺死所有人的技术,也会采取在某个水族馆破坏水槽将整个建筑物变为水之地狱的做法。
而在七十二种杀人魔中,存在着最强大的七名杀人魔。
杀人器、杀人机、杀人姬、杀人忌、杀阵鬼、杀人妃——以及杀神鬼。
有的自由散漫,有的所属于组织,有的为了己欲,有的为了他人,有的互相仇视,有的互相合作,他们杀戮着人类。
杀人魔究竟是如何诞生的,这段历史是个谜。
根据「小钥匙(Four Knowledge)」提出的说法,这是保护文化的一种手段。杀人方法也是一种人造文化,若被所有人嫌弃就会失去这种技术与知识,为了防止这点才无意识地进行“文化保存(Cultural Bank)”,而其结晶便是总结而出的死因的掌管者——杀人魔之流。(注:搜索了一下“小钥匙”,只发现一本名为《所罗门的小钥匙》(拉丁文:Clavicula Salomonis)的神秘学著作,其中第一部上面记载着所罗门王召唤地狱七十二大恶魔的方法,共有四部作品。)
由于将人们抛弃的杀戮技术搜集至一处,而得以将大幅超越常人的战斗能力收入囊中的一类人。
不止如此。
根据「小钥匙(Fall Knowledge」里的说法,据说也有人判断“例外地持有所有人类已经失去的东西,说明杀人魔已并非人类”。
“……把‘无意识’之类的东西作为论据的话,感觉什么都能扯得出来呢。”
海豚像是觉得无聊般说出一句话。
将已经完全入睡的驱羽时女慢慢从身上拉下来,他开始着手于未完成的工作。
除了顾问之外,他也积压着其余要做的工作。
即便现在是暑假。
鸣岛海豚的工作乱七八糟的搞不明白。
到了午后,驱羽时女心不在焉地从睡梦中醒来,同时这么想道。一边想着,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沙发上的她一下子有些不爽。不过海豚的确说过这是治疗的一个环节,逐渐让自己的气味减少影响,最终使时女脱离气味也能独自入睡。
而现在明明是暑假,海豚却趴在桌子上做着什么工作。
不过本来对于十四岁的少女而言也无法想象学者是做些什么工作的,就算跟她说“博士后”之类的词也无法理解,更别提心理学这种连文理也无法判断的学科了。
因此,当时女试着直接问了下“在干什么——?”后。
“在干临时工,分配车站看板上的颜色。”
海豚和往常一样随口说道,不知为什么却不像往常一样给她看报告。
这是交通心理学这种“制作容易理解的标志、创造尽量不费神的图案”的学问的应用之处,虽然本人有对此仔细说明的打算,但时女觉得自己大概连20%也理解不了吧所以干脆地放弃了。
时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环视着客厅,果然是学者的家,标题有些难懂的书本十分多。虽说大多数都是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也有《七种结局》和《七十二的数学与其象征死因》这种无法判断属于文学还是数学智力题的书夹杂其间。
虽然说说都叫心理学,随便划分一下似乎都能超过二十种(这和诺贝尔奖也分和平奖文学奖各种各样的奖一个道理,海豚这么说过),看上去海豚所学习的并不止一种的样子,而且似乎还利用这些知识接受各种短期的工作。的确,要是只知道关于车站看板的知识是不可能胜任学校顾问的。
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女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哼哼,她动着那可爱的鼻子。
“……海豚叔叔,喷了香水。”(注:原文海豚さん,还是觉得翻成叔叔更顺口。)
吃了一惊的海豚停下桌上的手望向时女。
“喷~了~香~水!好~臭!”
“好臭是说什么好臭啊!?有什么不好啊就算我喷了什么!”
“去掉、把这个去掉!有这种奇怪的味道在我睡不着!!”
“就是为这而喷的啊,打算睡第三次吗你!?等、要去哪里……等下,那个除臭剂是给鞋垫用的吧!”
噗沙噗沙,逐渐逼近的喷雾攻击让海豚抱着桌上的报告来回逃窜,时女笑了一会儿之后,马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停下了动作。
“这个除臭剂的味道也好臭……海豚叔叔被各种味道沾上变得乱七八糟了。”
“那我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啊,喂?”
就像是怕冷的小狗突然间被泼了水一样,海豚因为愤怒而开始颤抖,但时女却充耳不闻地回到沙发旁边,啪嗒地倒下了身子。大概是比起现在的海豚,沙发那边留有更多的味道吧,从宽大T恤的长下摆中直接露出了白皙的双腿,但她却毫不在意。
驱羽时女由于睡觉而不记得恐怖。
她曾被卷入在新闻报道中产生大骚动的事件,但她本人对此并不怎么在意(时女是这么想的)。虽说经历了将某个水族馆变为地狱的杀人魔事件(
不过社会对于「入水死」萨摩满潮的存在也一无所知),但那个时候的场景也不会作为噩梦出现在脑海中,去水族馆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就连被说“没法睡觉的起因就是那起事件哦”的时候甚至还会出现“这有点牵强吧?”的疑惑。
不过,她对此也有点头绪。
事情发生的时候,和几个朋友去水族馆玩的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休息。
接着,睡着后再醒来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闭上眼前的和平光景,以及睁开眼后的地狱风景。
她认为这短暂的间隔和现在的病因有所关联。不管怎么说,对于她而言闭眼与睁眼之间就只有那么一刹那,而这一刹那就如同切换了开关似的让一切都崩坏殆尽了,她觉得(虽然由自己来说很不好意思)幼小的心灵因此受到惊吓也并不奇怪。
虽然不怎么有确切的真实感。
即使被告诫说要治好,她也不明白究竟该治疗什么。
帆山架苑在黄昏的废弃城镇中步行着。
在这个对工业地带再开发却失败了的地方,无数刚造好的工厂就这么被弃置了,到头来一次也没有使用过就开始逐渐腐烂的街道正悄无声息地褪去原有的色彩。
与这生锈的景色格格不入,帆山架苑的穿着十分高调。淡红色的女式吊带背心下搭配着白色的短裤,长手套盖住了指尖,一头短发让人感受到运动少女般的活力。
那幅身姿为空虚的街道添上一抹艳丽。
啵,从手中溢出的橙红色火焰掩盖了所有的色彩。
七人之一,掌管「烧杀死」的杀人器。
别名为晴天杀人魔。
就像是要去郊游一样,只会选择盛晴之日杀人而得来的别名。
“……”
帆山架苑轻轻挥了下手。
轰!!火焰喷发开来,伴随着爆炸的赤色火焰漩涡将附近工厂的厚门如同废纸一般粉碎,向着建筑物内部倒了下去。
呜啊!?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被钢铁之门压在身上的中年男子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帆山再次挥了下手后,喷发而出的火焰将门连同男人的身体一起轰飞至半空中。
如同一团尘埃被电风扇吹飞一般,就是这种过于超现实的场景。
与门一起飞向空中的男人落向地面,看上去是没法采取保护自己的姿势了,四肢与在高温下如同奶酪一般开始融化的合成纤维所制成的西服融为一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在这将一切水蒸气都驱散殆尽而变得异常干燥的空气中。
帆山架苑以悠闲的步伐在工厂中前进着。
“桧山正造。”
杀人器「烧杀死」少女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独生女桧山小鸟,以及妻子桧山春鸟在禁令杀人魔指定八十一号「入水死」事件中逝世,从此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所以希望最后和家人一样在杀人魔事件中落下人生的帷幕——是这样没错吧?”
男人的牙齿碰撞声传入了架苑的耳中。
他的表情,如同崩溃一般笑了出来,倒在地上的男人以如同抽筋似的表情发出声音。
“从那以后、我就在想、关于杀人魔、也调查了不少事情,在知道你的名字时、我的、胸口、颤抖了一下。”
看着架苑的男人,却仿佛在和其他的东西对话似的说出话语。
“只会接近在心底期望死亡之人的杀人器,你对于我这种半吊子的存在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杀人魔了。就连跨出最后一步的胆量也没有、对于这样的人,只有、像你这样的、‘安乐死’才能……”
帆山架苑没有听到最后。
再次挥出手之后,火焰从少女开始以一直线延伸、向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脸直冲而去,这也可以说成是使用火焰的断头台,伴随着爆炸的火焰冲击将男人的首级与身体轻易分成两截。
“可不是安乐死这么轻松的事情啊。”
舔了舔手指,帆山将火焰消去。
她的脸上浮现出沉浸在愉悦中的甜美笑容。
“我的名字,只要‘卑劣的「烧杀死」’就足够了。”
她对尸体行了一礼之后,便走出了工厂。
这条街上似乎有杀人魔指定八十一号事件、也就是那个将整个水族馆所淹没的噩梦事件的一名生还者,根据调查,目前正患有睡眠障碍而接受着治疗。
那还真是痛苦啊,帆山架苑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倒不如死了还更轻松呢,就像是这么想着而露出的笑容。
夜深了。
鸣岛海豚第三次洗完澡后终于松了口气,将手伸向冰箱里的咖啡牛奶。好怀念水分,这是被驱羽时女指出香水的味道、反复喊着“好臭好臭、还有味道留着——”然后无数次推进浴室的结果。
当海豚进入客厅时,穿着睡觉用宽大T恤的时女看到他手中的咖啡牛奶纸盒顿时露出了不快的表情,看上去她在就寝前对一丁点其他味道都很敏感的样子。
逐渐从黄金时段进入深夜时间的电视上开始播放综艺节目,陷在沙发里的她将视线转回屏幕后啪嗒啪嗒地挥动双脚并且大笑起来,白皙的大腿上迷你裙以上泳衣以下的部分若隐若现,她似乎是那种只穿一件T恤出现在男人面前也不会多加注意的性格。
“喝了的话要去好好刷牙啊~”
“小学低年级吗我是。”
海豚有气无力地说着仍然决定接受咖啡牛奶带来的恩惠,他逐渐感受到睡眠不足的灼热身体被冰冷的饮料所浸染。
“诶~咖啡不就是强烈气味的代名词嘛,而且我觉得为了舒适迅速的睡眠所做出的努力才刚刚起步呐,海豚叔叔。”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说来着呢。一般来讲,我觉得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对于紧贴着男人这种事是会抱有抵抗意识的而你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第几次了来着。”
“给我听进去啊无论第几次,顾问也不是万能的,患者那方要是没有快治好快治好的念头就没法顺利进行了。”
“啊啊,对了。二十次了,啊咧,是二十一次吧?”
“三十次也好四十次也好我都会说的,说到底这种不成样子的生活是没法一直持续下去的吧?就算对我有所反感也没有关系,就从这点开始着手,只要为了没有我的情况下也能睡着而努力就行了,可是为什么还能这么享受现在的状况啊驱羽同学,请给我稍微注意一点请感到可耻一点请为此害羞一点好么。”
海豚像是发愣似的这么说道,脸砰得一下变红的时女战战兢兢地不时望向他的眼睛。
“那、那个,海豚叔叔,我、一直都、一直都、在、注意着、的说……”
这么说着,时女抱紧了自己的双肩。
原本就穿着宽松的T恤还将身体缩起来,衣领处瞬间露出了她白皙的单肩。
“………………………………………………………………………………………………”
噗呦——位于沉默的海豚手中的纸盒溅出了咖啡牛奶的喷泉。
“——要是说了这种话海豚叔叔摆明了会一下子呆住的嘛,呼哈哈哈哈!对女性也太容易抱有幻想了哦~?”
被捉弄了!?回过神来的海豚从厨房拿来抹布清理地面同时发起反击。
“是‘对孩子’才对啊,啊~啊~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招人喜爱呢。”
“什!?”
好火大,像是这么觉得的时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说起来我确实是明白的啦,每天每天都这样黏在一起却什么都没发生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没希望了呐,但也不用这么堂堂正正地在本人面前宣布没可能吧呜啊呜啊!!”
一脸愤怒走过来的时女在中途被绊倒,不由分说地向前倒去。
真的是一点都不招人喜爱……海豚不禁用手遮住眼睛。
“好痛……话说海豚叔叔这是什么啊?”
时女看着绊倒自己的东西发出了疑问。
放在客厅里的是直径50厘米,全长2米左右的沙袋一样的东西,里面大概放着捆起来的钢管吧,感觉非常坚硬。在她的记忆里至少晚饭时还没有这种东西的,也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啊,因为最近的工作里说不定要用到所以就提前准备了来着。”
“工作……?这是帐篷的支架对吧。”
她再次望向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神秘袋子。
“海豚叔叔,这该不会是预测到我会被绊倒所采取的的复仇行动吧?”
“才、才不是啊!为、为、为什么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了!?”
“……呜。(抽搐)”
她将宽松的T恤衣领揪起来如同手帕一样盖住脸,而随着布料被拉扯上去赤裸的双腿开始越来越暴露出来,海豚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诶、哎?等、并没有什么要哭的事情吧?呜哇、诶、唔啊啊!抱歉对不起话说为啥要道歉啊完全无法理解总之请不要哭了还有T恤拉过头了!”
“骗子……”
“骗了什么啊!?真的是不招
人喜爱的孩子啊你!”
“诶诶~海豚叔叔,实际上对棘手的女孩子比较有兴趣吧?真糟糕,竟然喜欢被年轻女孩子捉弄得团团转——”
“……我去喷下香水。”(喵姬:本句为敬语,话说之前海豚也对时女说过不少敬语呢,总觉得这对意外地好萌啊,座敷童子里的刑警先生和艳美也各种戳萌点啊(擦掉鼻血继续翻))
海豚低声说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下时女是真的开始求他了。
杀人器「烧杀死」帆山架苑终于来到了深夜的住宅街。
在这待售的木制二层建筑排列着的平静街道上,并没有露出灯光的窗口。刚刚建造完毕的住宅街上几乎所有屋子都是样板房,所以基本没有人住在这里,唯一装在电线杆上的荧光灯重复着不规则的明暗,有气无力地照亮着周围。
“鸣岛、鸣岛……有了,是这儿吧。”
架苑在这片住宅区中显得格外狭小的家前面停下了脚步,不仅建筑物就连院子也很小,水泥围墙的高度也很低。那么要从那里溜进去呢,架苑边这么想着缓缓将视线移上没有灯光的建筑……在这时忽然注意到了。
在狭窄庭院里的细小外廊上。
某人如同乘凉似的孤零零坐在那里。
“晚上好。”
他这么说道。
太过不合时宜的一言,让帆山架苑不由得放松表情。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
而是理解了一切,仍然说出此言。
当架苑询问他在做什么时,得到了“现在开始要工作”的回复。
“我不记得有发出事先通知来着,”「烧杀死」苦笑着说道,“你知道像我这种类型的人类吗?一般来说,有关的报道应该是受到控制才对的。”
因为我有熟人,他语气平缓地说道。
“你知道「入水死」这个名字吗?”
他说道,架苑立刻颔首。
“啊啊,果然是那位呢,我听说是很残酷的事件哦,他没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不会挑选被害者呐。”
“那起事件,是我了结的。”
“是吗,也对,毕竟一般来讲禁令杀人魔指定事件是不会被报道的,在知道这点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呢。”
没错。
社会上对于杀人魔所引起的事件绝对不会以“杀人魔所做的”来报道,犯人也无法以平常的法律制裁,疑犯并不通过警察机关、法院和监狱,而是被带到其他的地方。而为了在社会上封锁情报,就会编造出引发事件的犯人由于抵抗被警察在现场射杀,提前在警察名单上制作出只有名字的架空警官(Paper Police)就会作为“射杀(也是并不存在的)犯人的人物”在书面上受到处分。
知道这些也就是说。
除了作为被害者的时女,他也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
事件发生之后,时女之所以患上睡眠障碍的原因。
其唯一的条件,为何会是“没有鸣岛海豚的味道便无法入睡”的理由。
“救了那个孩子么?”
“是的。”
“的确,怪不得那孩子会这么亲近你。”
“但这是异常的,要是那时能足够小心的话,说不定她就不会患上睡眠障碍。”
“为此而烦恼的你果然并非恶人而是善人呢,一般来说会因为得了便宜而高兴的吧。”
“是这样么,我不觉得自己有在利用那起事件。”
“不管做出什么行为,我觉得只要基于善意之上你就不是恶人了。”
“你是凭善意来杀她的吗?”
“嗯。”
“所以你给自己冠上善人之名吗?”
“消除痛苦,此事便是我的善意。”
“那么,我就不得不打败你。”
“要是你作此判断,我也不得不杀了你呢。”
“请别混为一谈,我不会杀你。”
“的确如此呢,因为我会杀了你。”
两人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鸣岛海豚将位于自己旁边——放在长廊上的沙袋似的长袋拿在手上,里面装着两米左右、十根以上的钢管。
“那是你的武器么?看上去只是帐篷的支架罢了。”
“让你见笑了,家里并没有准备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
“说什么啊,杀人魔不就是这样的嘛,你要是知道我的武器说不定会噗嗤一下笑出来呢。”
“不,我并非杀人魔。”
海豚从长廊上缓缓站起身。
他将装着钢管的巨大袋子扛在肩上。
“我是你们杀人魔的「对立者」哦。”
架苑的表情缓和下来。
“你自称是我这杀人器「烧杀死」帆山架苑的对立者?”
海豚绷紧面颊。
“没错,就像你不分场合地持续杀戮一样,我也会不分场合地施以拯救。”
没有必要改变战斗的场所。
由于周围都是新建的住宅区,几乎所有的建筑都还是空着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杀人魔相关的事件并不会被公开,无论有多少目击者都不会成为问题。
“……”
“……”
鸣岛海豚与帆山架苑。
两者间的距离大概有七米,因为院子里只有草坪和矮木所以并没有什么障碍,但夹在中间的水泥墙对两人的冲突带来了少许妨碍。
将其。
毫无征兆地。
轰!!架苑那伴随着爆炸的火焰以迅猛的速度将水泥墙轰飞了,另一边,海豚立刻将手伸进装着钢管的长袋中,将朝自己飞来的数个石块在空中击落。
架苑将双手交叉接着挥动。
回应其手臂的动作,从她左右产生的两束火焰如同长枪一般袭向海豚。
“!?”
海豚立刻向侧边跃去,由于扛着重达数公斤的长袋所以没法采取敏捷的行动。海豚刚刚所站着的地方被两支火焰长枪击中,接着发生了爆炸,将一切声音都遮盖住的冲击波击中了迟于躲避的海豚。
虽然立刻架好了长袋,但也只是到此为止。
连同做好的防御,海豚飞向了空中,他的身体以可怕的速度越过围墙,在隔壁空屋的庭院里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想法不错嘛。”
再次将围墙以火焰爆破,「烧杀死」架苑缓缓地走了过去,墙壁的碎片与院里的泥土和水管龙头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那些钢管,不是一根而是十来根捆在一起算个好点子呢,确实比起岩石来说沙袋能更有效率地吸收打击,考虑到防御而选择了这个称手的武器,你很有品味呢。”
向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海豚,架苑露出了阴晴不定的笑容。
“……是在夸奖么。”
“是在夸奖哦,至于你会不会高兴就不管了。”
这时,海豚看到位于视野角落里的、自家二楼窗户上露出了灯光。
海豚的瞳孔中浮现出焦躁。
(糟了……)
本应入睡的少女由于噪音醒了过来。
驱羽时女一旦发现海豚不在身边的话,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故意逃走,将这个杀人魔引过来如何……?)
在时女注意到庭院的骚动来到这里之前,海豚从院子里逃出去的话,架苑是否会追来呢,而从结果上而言又能否与时女拉开距离呢。
海豚思忖着,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杀人魔的第一目标是驱羽时女,而鸣岛海豚只不过是一个障碍物,挡路者要是逃了杀人魔也不会去追,只会更加得意洋洋地去干掉目标吧。
(这样的话,以速攻来将此了结!!)
海豚咬紧牙关向前奔去。
到头来,也只能采取在时女到这里来之前将杀人魔制服的方法了,敌我间的距离大致是七米,考虑到长袋的存在只要两三步,海豚一边让自己强行接受这个方案一边扑向架苑所在之处。
轰!!
这时,在海豚的后方发生了爆炸。
“呜啊!?”
突然,从毫无预想的方向袭来的爆炸让海豚措手不及,失去平衡即将向前倒去。要是摔倒就完了,海豚这么想着试图将过于前倾的身体重新稳定,拼命地停下前进的势头。
咻,架苑挥了下手。
向着紧急停下的海豚,火焰之枪从正面以一直线袭去。
“……!!”
鸣岛海豚为了防御,将沙袋一样的长袋架在身前。
砰!
这次是从海豚的脚边向上,第二次的火焰之枪如同上勾拳一般击出。
简直就像火箭一样,手中的长袋由于爆炸的空气向上飞去。
向着震惊的海豚其侧腹。
毫不留情地刺出一枚火焰之枪。
“!!!???”
爆炸。
海豚的身体向后飞去,在空中挣扎着挥动手脚,被拖拽向地面的身体胡乱地持续着滚动,直到完全停止动作至少过去了三秒。
砰,令人不快的声音响起。长袋在空中破裂了,无数
的钢管如雨一般下落。向着庭院的草地、铺满砖块的小路、水管的龙头,以及倒在地上的海豚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即便如此海豚也没有躲避,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力气已经消失殆尽了。
架苑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意外。
“在被直接击中前向后跳了呢。”
“……不过好像、没什么意义呢,身体里……内脏的位置,全都调换了一下、的感觉呢。”
抑制住涌上来的呕吐感,海豚拼命地编织着语言。
要是被认为无法战斗的话,架苑就会对海豚失去兴趣,而这之后她的目标会是谁不言自明。
“意义倒是有的呢,本来的话内脏应该四分五裂了,要是知道这一点才做的话,我对你的评价就不得不改变了的说。”
(……?)
架苑带着可恨的表情这么说道,但她的表情随即改为了笑容。
就像是迎接结束工作的友人一般,平和而又温柔的笑容。
“那么,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
在海豚感到疑惑地回望架苑的脸时,海豚的家中有新的窗口亮起了灯光,那并不是海豚的寝室,恐怕是走廊吧。
“咳……该不会。”
“那孩子差不多也已经注意到外面的骚动了吧,虽然还没确定和你有关系,但要是发现家里没有你的踪影会怎么做呢?”
“……!!”
啪叽、啪叽,海豚家二楼的窗口依次亮起灯光,就像是对一个个房间进行确认所留下的印记似的。
“二楼差不多快完了呢,啊啊,一楼也要全部确认吗?到客厅应该就能发现院子里的惨状了,到时候那孩子会怎么做呢。”
“……”
倒在地上的海豚用尽全力活动手脚。
嘴唇在不自然地颤抖着,吞吐着紊乱的气息,伸处的右手碰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其中一根钢管,但即使咬紧牙关,活动一根手指也是极限了,明明已经碰到铁管,却连将其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架苑笑了。
帆山架苑亲切地笑了。
“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也并不期待这样的发展呢。”
“你说,什么?”
“因为使用着这样的火焰所以对你来讲可能感到意外,不过我觉得是将痛苦降到最低值了呢。人类在惊愕的时候是会遮蔽一些感觉的,也就是说要是用完全出其不意的一击干掉对方的话,火焰就会毫无痛苦地温柔包裹着人们使其逝去。”
虽然是令人恶心的对话,但如果不接下去的话架苑就会立刻对海豚失去兴趣。
“……我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是么,你明明是心理学家啊,分类不一样吗?不过说到底想找样本也很难呢,由于惊愕而失去感觉是只有一瞬间的事情,不是致命所带来的惊愕的话,基本上是没什么效果的呢。”
啪叽,一楼玄关的灯被点亮了。
架苑愉快地望着那里。
海豚思忖着疑问。
即使明白对此询问,杀人魔大概也不会给出正经回答,但他却不由得问出口了。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要杀她?”
“因为看上去很痛苦啊。”
架苑简短地回答道。”你一定觉得因为是杀人器所以想法都很奇特吧?但我觉得自己可是很普通的呢。很痛苦啊,看见人们痛苦的样子,我的胸口也会传来痛楚,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做点什么。消除人们的痛苦,我也能从我的痛苦中解放了,呐,很简单对吧?”
“那,是……”
“我的个人主义(Rule),但很遗憾的是我所拥有的力量太过偏激了,我自己也很想有更多丰富的能力啊。”
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话语。
到头来,那仅仅只是亲切的关心。
这便是动机。
并不是只喜欢被挖去眼球的人类或者想把别人啰嗦的舌头给拔掉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异常思维。
“你疯了。”
“是么?”
帆山架苑并没有深思熟虑便回答道。
“我只能采取这种方法来着,即便如此也想做点什么呢。因为禁令杀人魔指定八十一号「入水死」事件,那孩子失去了多少友人啊,让她在接下去的几十年里就这样被噩梦所缠身真的好么,已经够了吧,只要解放她就行了。”
架苑的手上摇晃着火焰。
她那被火光所照亮的笑颜上刻着深深的阴影。
“已经可以杀了,这样那孩子就能被拯救了。”
与这句话语一道,鸣岛海豚的时间停滞了。(喵姬:女火法,主角大招发动了还不快跑。)
拯救,这是拯救,帆山架苑是这么说的。因为看见痛苦的人自己也会痛苦,想让大家一起欢笑,想消除大家的痛苦。
「“好困,好吵,呼啊啊。”」
这一定也是鸣岛海豚所希望的事情,架苑与海豚所考虑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唯独出发点相同,目的地却有着压倒性的差异。
「“没关系……睡着的话就不会饿了。”」
海豚也是明白的,现在驱羽时女的情况决不能称之为幸福,她在那场事件中失去了什么,向海豚寻求着什么。睡不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在这件表面上简单至极的事情深处,究竟刻下了多少伤痕与黑暗呢。
正因身为学者。
所以清楚能得到她的信任,能够让她敞开心扉的理由。
「“我的个人主义(Rule),但很遗憾的是我所拥有的力量太过偏激了,我自己也很想有更多丰富的能力啊。”」
嗯,承认吧,鸣岛海豚想道,他无法拯救时女。正因为拥有详细的知识所以对此更加清楚,虽然并不想承认,这份事实还是摆在了眼前。
「“已经够了吧,只要解放她就行了。”」
不过。
「“已经可以杀了。”」
即便如此。
「“这样那孩子就能被拯救了。”」
仅仅承认这个事实就行了吗。
确实,鸣岛海豚无法拯救驱羽时女,而且,恐怕再怎么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想要治疗都很难吧,想要将囚禁内心的黑暗完全抹消,即使耗尽一生的治疗也只有一半几率、甚至有可能还要低。
但是。
即便无法拯救,难道拼命寻求拯救的她就应该被杀掉吗。
已经无法拯救了。
外人如此擅自判断,然后让其人生落下帷幕真的可以吗。
消除痛苦。
就因为这种理由,这样的行为就能被正当化吗。
“别开、玩笑了。”
毫不犹豫地,海豚咬紧牙关如此告诉对方。
什么?杀人魔回问道。
“别以你的标准,来擅自决定她是不是应该被拯救,这就是我要说的。”
咬紧牙关。
仅仅咬紧牙关的力量,尚存。海豚往无法动弹的手指注入力量,将那用来支撑帐篷的钢管、将那唯一的武器,紧紧握在手中。
握紧、再握紧。
“她、有期盼过吗,哪怕一次也好,她有说过自己想死吗。别开玩笑了,就连我也没有听过的真心话,为什么素未谋面的你会知道?”
活动起颤抖的双脚。
如同要挖去庭院的土壤一般,使出力气。
鸣岛海豚正在拼命地站起身来。
“别靠想象自说自话,别靠妄想随便判断,看见别人痛苦的样子自己也会痛苦,你说?这种事情,到头来、只不过是你想让自己开心不是么,为什么就没有、为处于痛苦中的人在一旁加油的力量。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到想死的程度,却依然想要以自己的双腿努力站起来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点,让自己的帮助适可而止、明白只要在他们旁边加油就好了啊。”
身体在咯吱咯吱地颤抖着。
明明看上去仅仅一阵微风吹过也会向后倒去似的样子。
鸣岛海豚却,绝不会倒下。
那副身体,就像是举着哑铃的举重选手一般,缓缓地、缓缓地。
站了起来。
“你说这是在拯救他人,但是、这份拯救究竟是对于谁而言的呢,是对驱羽时女吗,还是说你自己呢!”
听着被追到死亡边缘的人的话语,帆山架苑笑了。
对此看上去有点兴趣,却又很厌恶似的。
“虽然你这么说,但那‘人们靠自己的双脚努力站起来’的方面不也是你自己的想象和臆测么?”
“承认吧。”
海豚简单地回答道。
“我和你是同类。”
“……”
“我也是想让自己开心点吧,我一定、即使她从心底里希望自己死去、也无法就这么接受的吧,在渴望死亡的她身前、我也肯定无法率直地面对这种事的吧。”
鸣岛海豚十分轻易地、抛弃了自己所作所为的正当性。
他的话语宣告了,在这里对峙的并非正义而是两个自私者的事实。
就像是
在说,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一样。
就像是在说,没有必要对自己丑陋的欲望加以粉饰一样。
“我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即便明白、这是自己的任性。”
帆山架苑凝视着他的脸。
听着鸣岛海豚的话语,理解在其心底的想法,思考到达彼处的距离。
“很痛苦呢。”
接着,宣告道。
“看见你的做法,我的胸口很痛苦呢。”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温柔到似乎搞错场合的笑容。
杀人器「烧杀死」帆山架苑,第一次为了鸣岛海豚而释放火焰。
“真巧呢。”
反之,鸣岛海豚粲然一笑。
动起伤痕累累的脸颊,扬起壮烈的笑容。
“看见你的做法,我的胸口也恶心到想吐啊。”
“需要暗号吗?”
“不必。”
彼此之间的距离是十米。
鸣岛海豚当作武器的长袋已经破裂了,他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根钢管,虽然动起真格来也是足以杀人的武器,但以能自由操纵火焰与爆炸的架苑为对手却几乎派不上用场。
在海豚停下呼吸的瞬间,架苑的手臂挥动了,伴随着轰!!的声音出现了火焰,从半空中出现的橙色光芒与热量,如同长枪一般径直袭向海豚的面庞。
“!!”
海豚立刻向侧面倒去,而刚才海豚所占的空间中突然猛烈地爆发出火焰,并不逆着爆炸风,灼热的凶器第二次、第三次向着侧边持续倒去的海豚飞去。
海豚挥动钢管。
这简直就像是想将火焰击落一样的无谋举动,但他却挥空了。
这一击,并非向着架苑的火焰,而是破坏了装在庭前的水龙头。
(!?)
架苑的半边脸颊扭曲了。
像是喷泉一般透明的水柱向上喷起,如同泉水一般闪闪发亮地落了下来,一边将其以蒸发的形式削减,火焰正要将海豚毫无防备的身体贯穿——
突然。
火焰的动作停止了。
接触到喷泉所作出的水域内,就像是走到尽头一般只能坐以待毙、接着毫不可靠地摇晃着消失在了夜晚的黑暗中。
架苑眯起一只眼。
“注意到了呢。”
“姑且吧。要是失败的话就会马上死了,所以也没想着边摸索边确认。”
架苑继续挥动火焰,但果然一旦进入喷水的范围之前就像蜡烛一般被吹灭了。
砰!海豚如同要甩落水滴一般将钢管向旁边挥动。
“粉尘爆炸,是叫这个没错吧。”
“大致算吧,实际上是应该还要使用固定燃料之类各种各样的东西才能做出来的。只要有粉尘爆炸的话,既能爆炸也不会产生火柱。”
架苑淡淡地、淡淡地笑着。
海豚也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水柱:“虽然你说了不少,但我想仅靠这些是做不成那种把戏的。”
“呵呵,就是因为这么做我才会被别人以有趣的外号称呼啊。首先设定爆炸点A,为了能容易产生粉尘爆炸在那里投放粉末,接着将我和爆炸点连接投下粉尘,制作出导火线B。之后只要在身边点燃导火线B的话就能以一直线到达导火线A了呢。”
粉尘爆炸是由于空气中飘浮着一定浓度的粉末所发生的现象,而像海豚这样泼洒水分的话,就会洗刷掉空气中的粉末阻止粉尘爆炸。
特地选择这种麻烦的爆炸方式……这是她的个人主义(Rule)么,架苑喜欢以惊愕来将痛苦降至最低,所以应该是会追求变戏法(Tricky)一般的杀人方法的。
“果然是那时候吧,直接攻击你腹部的时候暴露了。”
“嗯。一般来讲向后跌倒这种程度是无法抵消冲击的,那并不是停止了冲击、而是超出了粉尘爆炸的有限范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虽然的确如此,不过真的只有这样吗?”
架苑像是很开心般这么说道。
但另一方面,海豚也捕捉到她的双唇在微微颤抖。
以魔术师来比喻的话便能明白她的心情,虽然「烧杀死」这般魔法的名字被公开没有问题,但就连舞台内部的装置都被暴露出来也是很困扰的吧。
“不。虽说有点不公平,但之前我也请人调查了一下你的事。没记错的话你的确是,挑选盛晴之日来杀人的杀人魔吧。”
这下子,架苑总算以难堪的表情咂了下舌。
“关于我的事件,一般来讲一切都是不会被报道的,但你连行动日期和杀害人数都了如指掌是怎么回事?”
“不必担心,我并不是那个被封印了的四部作「小钥匙(Four Knowledge)」的成员。”
“——你这人。”
听到某个组织的名字,架苑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不快的神色。
就像是看到预料中的反应一般,海豚微微露出笑容。
两者之间的紧张感在膨胀着。
海豚观察着与架苑之间的距离。
大概是八米,喷泉的范围是在水龙头周围三米左右,不管怎么看距离都不够,为了能到达架苑的身前必须要进入粉尘爆炸的范围内。
海豚踢起脚边的石头。
架苑的脸庞近处发生爆炸,小石块向侧边弹了开来。
“唔,一直互相瞪着也没办法呢。要是你没有战斗的意思,那我就先去把那边收拾了吧。”
架苑冷笑道。
笑着,手中扬起火焰。
“没这个必要哦。”
鸣岛海豚轻松地打断道。
“要是朝那里哪怕回一次头的话,你就马上会被打倒了。”
咔,海豚向前踏出一步。
就像是要从喷泉所做的临时安全区域走出去一样。
“你认真的么。”
“不跟你开玩笑。”
咔,再次跨出一步。
要是走出喷泉所做出的范围哪怕一步,那里就是架苑可以自由操纵火焰的个人舞台了,虽然海豚看破了架苑的火焰正体并进行了防御,但如果没有水的话便无以为敌了。
五米。
虽然仅仅是这样的距离,但对于架苑的火焰而言却是绝对的长度,实际上根据目前为止的攻防来看海豚无论怎么做都是逃不出架苑的魔掌的,在海豚的手到达架苑之前,她就会悠闲地将海豚烧成灰烬,接着将灰烬也以爆炸吹飞殆尽吧。
“想死么。”
“不是。”
“想用这么一根钢管,来与我为敌?”
“什么啊,你这不是都知道么。”
“?”
“这个钢管,你知道原先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之后海豚所采取的行动十分简单。
砰!
用尽全力,海豚将钢管插在坏了的水龙头上。
啊……架苑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原先的喷泉消失了,如同橡胶水管一般,在钢管中流动的水到达了海豚的手边。海豚将拇指抵在流水的管口塞住其半边,就像是捏紧橡胶水管的口子一样,从狭窄的管道口喷出了急速的水流。
向着架苑的所在之处。
强行变更了水流的方向。
在鸣岛海豚与帆山架苑之间如同桥梁一般连接起来。
粉尘爆炸由于空气中的粉末被洗刷而无法使用了。
无法使用。
“!?”
就在架苑立刻想要向后退去,到达水柱的效果范围之外前。
当!!海豚迅速向架苑冲去。放弃了钢管,转而握紧拳头,奔跑在由水之帘幕所制作出来的、仅仅一条的道路上。
虽然架苑立刻活动指尖,但火焰却没有随着那细小的火苗产生。
轰!!随着沉重的声音响起,鸣岛海豚的一击贯穿了架苑的全身。
帆山架苑仰躺在草坪上。
地面上湿漉漉的,头发与皮肤上传来湿润的泥土触感让人很是不快。粉尘爆炸已经无法使用了,空气中的充足水分让放在衣服内侧的粉末吸了水黏成一团,已经无法飘浮在空中了。虽然也还有固体燃料,但充其量也只是粉尘爆炸的辅助物并没法单独作为武器。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鸣岛海豚正坐在那里。
从他那副坐在潮湿地面上的样子看来,恐怕已经没力气活动身体了吧,不过想必要打倒完全失去武器的架苑还是轻而易举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动手。
因为并非杀人魔,所以不会杀人。
即便帆山架苑自己也期盼死亡。
也绝对不会那么做。
“我,错了么。”
架苑颤抖的双唇动了起来。
“有为了女儿的手术费而购买生命保险的父母,有为了阻止父母为女儿的治疗献出生命而一心向死的少女。那么,他们下定决心而迈入了歧途吗,我的行动是错误的吗。”
这是赌上了自己的理由的一切所发出的询问。
对此,海豚稍许保持了沉默。
“是迈入歧途,而且你也大错特错了哦,你也明白的
吧?”
“大概吧。”
架苑笑了。
“要是为钱所困的话就给钱,要是被人阻止的话就用话语来说服就好。的确,是迈入歧途,而且大错特错了呢。”
缓缓地,她的脸庞上浮现出自嘲意味的笑容。
“但为什么,我却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呢。”
流着泪水,但直到最后她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翌日,从早上开始便是万里无云。
但与此同时,鸣岛家(与其隔壁的空屋)庭院的惨状却大煞风景。关于夜晚听到数声爆炸的事姑且用瓦斯爆炸的谎言掩盖了下去,真相是不会被挑明的吧,因为禁令杀人魔事件是绝对不会被报道的。
驱羽时女似乎还在生气,本来比起庭院的惨状她大概对于擅自在睡觉时离开自己这事更为愤怒。
“海豚叔叔,我稍微出下门——”
“啊,好的好的,还有现在应该穿着正常的衣服吧。另外姑且问句,到哪儿去?”
“今天久违地回趟本家。啊,顺便也可能到京一郎哥哥家里去玩。”
“哦,晚上回来吗?”
“要不然今天晚上就睡不着啦。”
在门口穿上出门的鞋子,时女咚咚地踢着地面将鞋子穿好。
海豚安静地看着她的样子。
昨天的战斗被看到了吧,他这么想道。从最开始的灯被点亮到决出胜负为止,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她到头来并没有轻易地走出家门。
海豚与架苑都把时女想得太天真了吧,她姑且也算是「入水死」事件的生还者,对杀人魔的警戒心自然在常人之上,而且她也知道海豚拥有与杀人魔匹敌的力量,因为曾经在咫尺之间所目睹过,所以绝对不会错。
(也就是说,被听到了吧。)
海豚想起昨晚的事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真是说了一大堆任性又厚脸皮的台词啊。
似乎是从海豚呆呆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时女笑了。
一边笑着,她问道。
没有亢长的铺垫,也没有温柔的掩饰,仅仅只是正中核心地说出一言。
“后悔吗?”
不知道帮助别人的方法。
什么叫不分场合地救人呢,感觉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
到头来,他只是杀人魔的「对立者」。
只是不会彻底夺取性命罢了。
这和绝对的拯救并没有关系。
“不,完全没有。”
即便如此,海豚仍然回以如此一言。
他相信在这里笑着回答这件事,便是冠以“杀人魔对立者”之名的决不放弃生命之人(Never End)的原则。
结束
《杀人妃与Deepl End》刊载于2004年9月25日发售的「电击h」
《杀人器与Never End》刊载于2005年9月25日发售的「电击hpVolume,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