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士上一边闲聊,开了将近一小时的车,奎斯最终抵达的地方是——
「新德音芏心研究会城,我认识的魔女们就住在这里,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是一座建立在杜塞道夫郊外草原上的古城。
虽说是古城……但似乎是在战后进行过大改建的建筑,没有那种一听到「欧洲城堡」时,我们日本人首先会联想到的灰姑娘城堡的尖塔。
真要说起来,感觉像是年代久远的大豪宅,或是古堡改建而成的顶级旅馆。
几扇窗口流泄出橙黄色的灯光,浮现在漆黑的夜空中……
确实有种魔女大本营的情调呢,弥漫著惊悚气氛。
换作是正常的男高中生,大概会吓得发抖吧,然而可悲的是,我是对魔女习以为常的居凤高中学生,何况现在旁边就有一个。
大概是不讨厌这种古典氛围,那位魔女小姐(爱莉丝贝尔)正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宅邸,当我注视著她时——
「……呵呵。」
另一头传来了轻笑声,是奎斯。
(……?)
我转过头一瞧,发现她不知为何眯著眼看著我微笑。
虽然我并不讨厌美女的笑容,只是我做了什么事情吗?
我露出一副「你在笑什么」的表情,结果奎斯说道:
「话说回来,静刃身上的风衣真是好看呢。」
「我倒是不喜欢。」
我实话实说。而制作黑套的貘听了这番话,口气有点冲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刚才提过在斯坦布林克时,遭到村民们嫌弃对吧。」
「是啊,人们不知为何一看到我就……」
「你们之所以在那个村子里受到冷遇,原因就出在这件风衣上喔。这件风衣看起来很像某个『军团』的军服,严格来说不是军服,而是制服。」
「?」
奎斯走在从停车场通往正门的石板路上,始终很感兴趣地看著我的黑套。
「你刚才连络的对象,就是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人吗?」
爱莉丝贝儿像个大姊姊一样牵著睡眼惺忪的鵺,同时开口问道。
「没错,我的朋友们是那个『军团』的继承者。我要把你们介绍过去,她们肯定能帮上忙的。因为刚才跟你们交战的梵蒂冈与自由石匠,跟军团正处于敌对状态,所以她们愿意藏匿你们。」
奎斯用卖关子的语气说道,言谈中并未提及对方的真实身分。
在我们穿越石造的雄伟城门,通过点著火把的拱形隧道往城内前进时——
貘看见高挂在头顶上的旗帜,她的表情顿时扭曲。
我跟爱莉丝贝儿也不例外。
唯独鵺笑得脸部抽搐。
「原来如此……静刃,这一切都是巧合。」
貘轻轻触摸著黑套的衣襬,像是在找藉口似地说道。
「我在一九三〇年代,不知第几次造访法国时,曾经在巴黎定居,在那里学习当代的服装设计。我当时拜师的对象,是一位名叫可可·香奈儿的女士。」
「你是说那个名牌的香奈儿?」
「是的,我的师傅就是那个品牌的创始者。此外——虽然她后来透过御用学者删除了那段历史,但其实这帮家伙的军服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因此,你的服装才会带有那种设计的痕迹。」
貘伸手指向头顶上方。
在那里——
挂著一整排钩十字(Hakenkreuz)的大旗,在黑夜中照映出暗红色。
红底白圈,而且旗帜中央印著黑色的逆卍字符号。
德国异能者奎斯口中的朋友,所谓的「军团」是……
「这里是第三帝国西方大管区所属——魔女连队(Regiment Hexe)的营区。对于迎战梵蒂冈还有自由石匠的你们,对方似乎抱持欢迎的态度喔。而且好像还要招待你们,所以各位就去用晚餐吧。毕竟只有貘吃到点心的话,对其他三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呢。」
……竟然是纳粹德国军啊,那个应该早已灭亡的……!
以前貘在居凤的中央银行大楼上把黑套交给我时,我心里就想著「打扮活像是纳粹军官,感觉印象超差的」。
不过这也难怪,既然设计出黑套的貘——传授给她设计知识的香奈儿老师就是纳粹制服的设计师,那么我当时的感想反而算是贴切。
我一边思考著这种事情,一边走在宽敞得能让车辆通行的石板大走廊上。
彷佛是在表达敬意一般,在头上的纳粹党旗后方还挂著另一面旗帜。
红底白盾,盾中央印著像是狮子的狂暴黑色野兽。尽管图案不同,但色调与党旗一致,这是那个什么魔女连队的队旗吗?
——喀锵!叽…………沉重的声音在石造走廊上回响,用玻璃和布帘挡风的铁栅栏内门开启,竟然是电动的自动门。
门里传来华格纳的唱片声,在门的另一端,温暖明亮的大厅里——
「——胜利万岁(Sieg Heil)!」
我们突然受到排成左右两列的队伍迎接,而且还行著所谓的纳粹礼,看来是千真万确了。
左看右看都是女生,怪不得叫魔女连队。
服装是改良成窄裙的正统纳粹黑制服。
话虽如此,从这群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身上……感觉不出异能之类的气息,她们只是用枪剑武装起来的少女兵。
然而,在人墙的另一侧……
分散在大厅各个角落,那些各自望过来的女孩们就不同了。
就是她们。
是纳粹的异能少女。除了勋章较多之外,制服跟其他的少女兵没两样,不过……头上却戴著老套的尖头魔女帽,就差没说出「我是魔女」而已。
爱莉丝贝儿和貘也马上就注意到那边,双眼注视著她们。
德国——无论是明里暗里,应该也都有新纳粹或极右派存在吧,在日本也有不少。
然而,这些家伙的风格有别于那种现代的意识形态团体。
给人的感觉……不是那种基于思想动机组织起来的团体,更非由假借大义之名的反社会分子组成的乌合之众。
不仅是服装,就连气质举止——都是正统的纳粹。不是感觉,而是事实。
——即使到了战后,幸存的军队也没有投降,而是找到了继承者,直到现代仍在进行活动。
她们身上带著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竟然是史上最恶名昭彰的军团之一——纳粹德国军的残党啊。
话说,明明早在六十几年前就覆灭了……真是一群搞错时代的家伙呢。
算了,我自己也带著日本刀,实在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她们是在旧纳粹德国时代,由当时的国内军司令官——海因里希·希姆莱编制的超能力部队。在战败后也没有解散,而是一直在进行地下活动喔。」
奎斯一边讲解,一边带领我们进入大厅。为了保险起见,我预先让妖刕发动半潜能解放状态。
在大厅里面还有几个跟奎斯一样像客人——没穿纳粹制服,而是一身便服打扮的年轻女性们。
不过,每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都不像是普通人。
其中有一个在打撞球的银发少女,表情不苟言笑……明明待在室内,却戴著一顶羽毛帽,还穿著类似日本女校制服的西装外套。这时,妖刕对著这名少女跳出奇特的显示。
看起来像是手机的讯号格。
显示四格讯号的标示发出绿光,斜下方还出现像是表示「下载」的箭头。
根据妖刕的显示说明……
一般的异能者似乎会自然地对自身加诸类似存取码的防卫措施,以防止能力被其他异能者盗走,而我在无意识之间,好像也会这样做。
然而,朱红眼判断那个存取码很容易破解,开始积极展开入侵并复制能力。就像很久以前的Wi-Fi接收器一样,只要搜寻到路上的无线区网,就会自动连上网路。
换言之,那个正在打撞球的异能少女,刚才有一项能力被我复制了。
话虽如此,似乎无法完全窃取能力,算是弱化版就是了。
(……我的技名是……「冥眼」……?)
窃取到的能力,似乎是一种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只要附近出现近期内死亡机率高的人,就能得知这一点的招式。
我才不要这种像是死神的招数,而且用途还那么受限。
虽然板著一张脸,但因为是个差不多国中年纪的可爱女孩,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和平的能力。
(我的打扮已经够像恶魔或死神了,拜托不要再送我加强这种形象的异能啦……)
先不管想法能否传达,当我在心里向妖刕抱怨时——
「非常欢迎各位的到来。」
一名穿著合身的纳粹黑制服,年约二十几岁的大美女讲著日语现身。
唯独这位白人女性戴的不是魔女帽,而是军帽。
从少女兵一齐向她敬礼的模样看来,她大概是这里的女将军。
一头发梢修齐的金发——女子
留著像是莉卡娃娃的发型,只是目光锐利,感觉很适合扮SM女王。肌肤雪白,涂上玫瑰色口红的红唇勾勒出残虐的笑意。
女子睥睨地扫了众少女兵一眼,仅用眼神示意「稍息」,她的脚边跟著一头毛色光亮的黑豹。
「各位就是——在国境附近击退那个烦人的凯撒和梅雅的义勇军吧?我叫伊碧丽塔·伊士特尔,担任这里的长官。」
自称伊碧丽塔的女子愉悦地眯起比貘更深远的碧眼。
随后,当她一看见我……
「哎呀,多么漂亮的风衣啊,实在像极了一般亲卫队(Allgenmeine SS)的军官制服。」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凭外表就把我认定为自己人了。
不过,她说完就默默地盯著我笑……气氛上感觉是要我「报上名来」啊。
「——我叫原田静刃。关于凯撒和梅雅,当时单纯因为受到袭击,我们才会出于自卫动手。」
我如此说道。
「我是立花·冰焰·爱莉丝贝儿。」
「貘。」
「鵺喔。」
其他三人也姑且报上了名字。
「听说各位来自日本,日本与德国是透过东京—柏林轴心紧密结盟的永久同盟国,我由衷欢迎你们的到来。日本与我国一样,不,是历史更为悠久的神圣国家,我一直很尊敬贵国喔。」
不知为何,伊碧丽塔长官从服装和组国拍起我们的马屁来……
总觉得思想有点陈旧,我看你才是从二战时代穿越过来的吧?虽然由我这个正牌穿越者来讲没什么说服力。
「伊碧丽塔,几位客人似乎都累了,你可以提供食物和休息场所吗?」
「Wurst wider Wurst(一报还一报)——德国人是有恩必报,我这就带各位去享用欢迎晚餐。正好十七分三十秒后就是用餐时间,可以提供各位温热的餐点喔。」
伊碧丽塔掏出刻有双头鹰的逆卍字怀表如此说道。
这位美女是个很计较时间的人呢,不对,那或许是德国人的民族性吧。
分秒不差地经过十七分三十秒后——
我们坐到摆饰著鲜花的长桌的宾客席上,享用了白芦笋佐马铃薯沙拉、肉类料理,以及像是当地特产的烟熏鳗鱼。
城里的餐厅很宽敞,天花板也很高,整排的水晶吊灯更是光彩夺目……简直就像是古早少女漫画的世界。
然而,举凡墙壁上排列著德国军人的肖像画,还有桌上的水晶骷髅烛台,这方面倒是很有纳粹的风范就是了。
我刚才用湿毛巾擦过脸和手后,先躺在沙发上假寐……
这段期间,爱莉丝贝儿、貘、鵺在魔女连队的人带领下,进入城堡深处的房间换上礼服。
大小姐爱莉丝贝儿换上一套干金风格的古典洋装,化身成正宗大小姐。
貘则是一袭背部全露的晚礼服,无论好壤,总之就像个顶级公关小姐。
而身高120公分的鵺,大概是没有合身的礼服,所以穿著轻飘飘的儿童洋装,感觉跟这家伙在人类形态时穿的衣服没什么两样。
至于奎斯……
「静刃,这是我放在这里的便服,好看吗?」她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叫醒了当时睡著的我,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她从大厅的螺旋阶梯上走下来。她穿著比谁都要华丽,像是宝冢歌剧团女角的礼服。
就如同我的打扮像个纳粹而遭到德国人厌恶一样,不管怎么说,衣著会深深影响外在印象,尤其是对女性而言。
看见奎斯的二号酒红色礼服,分散在大厅四周的女客人和少女兵们也不禁因陶醉及感叹而叹息,纷纷投以憧憬的眼光。
集众人瞩目于一身的奎斯露出兴奋的表情,看似愉快地窃笑起来。看来在这种人群聚集的宴会场合上炫耀自己最奢华的礼服,似乎会让奎斯感到幸福,明明身上还负了债。
之后,我们被带到这间餐噫……
「奎斯也好,你们三个也好,真亏你们可以这么快就换好借来的衣服啊。」
我配上德国酸菜,一边吃著垂涎已久的香肠一边说道。这种软嫩的香肠好像叫作白香肠(Weisswurst)。
「因为丽莎小姐……那边的女仆小姐在我们一进城,就替我们挑好了适合的礼服,而且还帮我们换衣服喔。」
邻座的爱莉丝贝儿用合乎礼仪的举止整齐切开芦笋,同时以视线指向端来料理和饮料的金发女仆小姐。
她配合著所有人——包含伊碧丽塔与纳粹的女干部们,还有奎斯跟我们这些客人在内的用餐情形,迅速做出适当的应对。每道服务都领先一步,同时避免打扰到用餐者,是让这场晚餐宴和谐进行的幕后功臣。
另一方面,坐在我们对面的座位上,态度嚣张地随意使唤丽莎的伊碧丽塔长官……
或许是原先穿著的军服就是正装,她只是脱掉帽子改戴红色发箍而已,并没有换掉衣服。
只是不管怎么说,爱莉丝贝儿跟貘的餐桌礼仪还真是完美,两人都很习惯这种正式场合。
然而——
「喂——上酒喔,快点上酒喔!36%!36%!好耶,哇哈哈!」
丽莎恭敬地倒著利口酒,对此,鵺不是指著牌子而是指著酒精度数,欣喜万分地露出獠牙来。喝什么酒,多学学其他人啦!
话说,明明外表就像个小孩,她却已经喝光了好几瓶啤酒和玫瑰红。
「请问……针对喝法或调法,您有什么要求吗……」
丽莎话讲到一半,鵺就从她手上一把抢过酒瓶。
「鵺都是喝纯的喔!哇哈哈!」
然后像是拿奶瓶一样,用双手捧著特调香甜咖啡酒猛灌,不管她了……
之后,饿肚子的我们逐渐扫光丰盛的德国料理,用餐也大致接近尾声。
这时,对于眼前正在跟貘还有伊碧丽塔交谈的奎斯……
我开始莫名地在意起她的礼服,或者该说是胸口。她穿著当作便服的一号酒红色礼服时,我还没注意到——但二号是设计成胸口大幅敞开的晚宴款,所以可以明显看出份量。妖刕显示为97公分的H罩杯,原来如此,虽然比矢子略逊一筹,但毫无疑问是重型战车。
当我如此心想时,奎斯一边跟旁边的伊碧丽塔说话,一边用白皙的手指将礼服胸口拉高了一公分左右。随后,酒红色的媚眼斜瞟了我大约0.3秒,眼神半是责备、半是诱惑。感觉好丢脸啊。
饭后,伊碧丽塔、奎斯、我、爱莉丝贝儿,再加上貘与鵺等六人……
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享受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放松的时光。
时间来到了深夜,于是灯光的亮度降低,转成偏向橙色的色调。
(总算是吃到肉和油脂了……)
稍微看了一下,发现妖刕的战斗时间延长到一分四十五秒,而黑套的衣襬也在缓慢地自我修复当中,再来只要睡个一觉,在仍岛受的伤应该就能彻底痊愈了。
(使用完妖刕后,感觉多少食物都吃得下呢,真想再来一碗拉面作总结。)
当我想著这种事情时,女仆丽莎推著黄铜餐车出现了。她将盛在盘子上的冰淇淋端给大家,其中爱莉丝贝儿显得特别开心。
当丽莎动手将小巧的玻璃杯摆到茶几上时,陷坐在斜前方的沙发上的奎斯……
「静刃,你喜欢马丁尼吗?」
露出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问道。
她的手指轻轻地梳过棕色卷发,另一手微微举起玻璃杯——预读出她的意思而提前准备好的丽莎,在她的杯子里注入适量搅拌好的调酒。
「我不喝酒。」
「那么,要来根雪茄吗?这是哈瓦那产的CHE喔。」
眼见我拒绝喝酒,这次轮到伊碧丽塔长官向我敬菸。
「我也不抽菸。」
「哎呀哎呀,那么静刃先生喜欢什么呢?赌博?车子?还是养支足球队玩玩?」
自己似乎就会抽菸的伊碧丽塔,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装饰著玛瑙的菸盒。
随后,她抽出一根滤嘴上印有一圈金环的黑色卷菸叼到玫瑰色的嘴唇上,接著动作熟练地划火柴点火——妖刕显示活种菸好像叫沙邦尼黑烟。
我一边看著丽莎扪像是变魔术一样掏出来的杠杆式打火机收起来……
「经你这么一说,我没什么特别嗜好呢,大概就是玩游戏吧。」
总觉得伊碧丽塔试图打探出我的喜好以便招待我,于是我随口附和。
「网路方面的?真是新人类呢。既然如此,当作见面礼,我方就赠送一台笔记型电脑吧。丽莎,去准备一下。」
「遵命。」
看吧,礼物攻势来了。
话说,我才不要二〇〇九年的电脑,想必是又重又大台。
当我打算开口拒绝时——
「……唔……」
坐在沙发上的奎斯换腿翘脚,结果——看起来白皙软嫩的小腿肚,还有撑起裙子的纯白色衬裙从布料相当多的裙子里整个露了出来——发生了这种意外插曲。
不知是不是注意
到我的视线有点慌乱,奎斯像是要压住裙子一般,将原本拿在手上的白孔雀羽扇放到腿上。
(……)
我不禁有点脸红,急忙将视线转往大厅方向。
话说回来,貘的扇子是蓝绿紫三色,歼的是红黄色,而奎斯则是白色,孔雀的颜色都凑齐了耶,难道女性异能者都很喜欢孔雀羽扇吗?
在大厅方面,不知为何在我们容易看见的位置上铺设了地毯。
我才想说这是在准备什么,结果出现了几名换上像是啦啦队女孩装扮的少女兵。随后,伴随著音乐的现场演奏,她们开始跳起排舞。
虽然我晓得那种衣服就是那样,但是裙底的安全裤不时大放送——令人不由得心生一股奇妙的感觉。
看来对方似乎是想要拢络我们……而且是先从我开始下手。
「要是有中意的舞者,待会儿请吩咐罗珊娜或丽莎一声。」
伊碧丽塔说道,将菸头捻熄在附盖菸灰缸里。听到她的发言——
——瞪!
爱莉丝贝儿吊起眼梢,用杀人般的视线瞪视著我。
这时,我也终于明白了伊碧丽塔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不……不是的,我对那种事情……」
在爱莉丝贝儿的威胁之下,可怜的我被迫放弃成为男人的决定性机会,支支吾吾地向伊碧丽塔说道……
「哎呀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们真是太失礼了……」
伊碧丽塔一边露出贼笑,一边命令少女舞者们退下。
她交互看著我和爱莉丝贝儿,眼光很不正经。
啊……
就连我也搞清楚状况了。
伊碧丽塔长宫似乎误会了我和爱莉丝贝儿的关系。
另一方面,奎斯不知为何「啧」了一声,散发出不愉快的气息。
「讨厌——大姊姊本来还想好好疼爱你一番呢。」
她用德语讲出这种极度危险的话来。我说妖刕啊,虽然你好像总算能够解读德语了,不过出现这种对话时用不著配上字幕。
「没办法啊,奎斯,你就放弃吧。」
「可是难得有机会搞上一流的异能者——而且还是男性耶。」
发现懂德语的鵺醉倒了,伊碧丽塔和奎斯就这么当著我们的面,用德语正大光明地进行密谈。
「我什么都爱最好的,不是最好的就不要。无论是食物、衣服、房子——就连男人女人也一样。」
奎斯又向伊碧丽塔讲起感觉很花钱的事情……只见她半张著嘴,用舌头舔弄上齿内侧,那大概是奎斯表达渴望的方式吧。
这个女人果然也一样……
就算外表打扮得再怎么美丽,终究跟貘还有鵺一样都是妖怪啊。
虽然不是实际露出来,但是她总算隐约露出狐狸尾巴了。
就这样闲聊了一会儿,双方逐渐熟悉彼此的性格后——
谈话内容开始转入正题。
「虽然你们看起来像是纳粹残党,事实上究竟是何方神圣?」
态度略显强硬的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个孩子是学生,那边那几个分别是模特儿、公关小姐、播报员、警官、美容师、翻译……」
伊碧丽塔指著分散在大厅各个角落,玩著扑克、西洋棋、撞球等不同游戏的干部和少女兵们,并且一一说出她们的身分。
纳粹残党平时的职业,用来蒙骗世人的假形象也各不相同呢。
「我讨厌伪善,这种财力不会是靠每人缴交会费得来的吧?」
貘提出带有「你们是靠什么赚钱」这种意味的疑问——
「我们作为正义的佣兵部队进行活动。」
——回答了。
接下来才是重点。
「雇主来自哪里?」
「主要来自叙利亚、伊朗或是北韩喔。」
「哦……恐怖分子啊。」
「也有人这样称呼我们。」
跟貘交谈的伊碧丽塔身上,感觉不出属于异能的气息……
意思就是说,这个什么魔女连队的组织,是由领袖负责事务工作,作战部队由异能者组成的「异能恐怖分子军团」啊。
可能是察觉谈话进入重要阶段,女仆丽莎欠身行礼后就安静地退下了。
确认丽莎离开之后,貘喝了一口咖啡……
「那个替我们准备礼服的女人,是叫丽莎来著吧……那个女人也继承了妖怪的血统,而且是相当高阶的妖怪。为何要让她做这种婢女的活儿?」
我倒是没发觉,但同为妖怪一族,貘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那是她本人的意思,丽莎的正职是女仆。」
伊碧丽塔的回答听起来有够可疑,意思是「无可奉告」吗?
爱莉丝贝儿似乎也察觉到丽莎身上的奇怪之处。
「她的左手中指戴著一枚马蹄形的学员戒指,我想请教那个东西的来历。」
……她提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哎呀,为何这样问?」
「我是香港出身——在一个名叫蓝帮的香港黑社会组织里,也有人戴著那种戒指,只是我完全查不出那是哪个学校的东西。」
「那种事还是少知为妙喔。」
「丽莎是蓝帮的成员吗?」
「不是,不过魔女连队与蓝帮是同盟关系喔。话虽如此,目前对方的动向似乎不太对劲……还不清楚今后能否继续维持友好关系。视情况发展,我方也许会动手消灭对方。」
伊碧丽塔嫣然一笑——
她满不在乎地说出了这种话,语气就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般。
蓝帮是爱莉丝贝儿的弒亲仇人,就算已经向凤凰许愿令双亲复活了,双方依旧是敌对关系。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如果这样想,这个魔女连队也很可能成为敌人。
然而,双方的合作关系已经变得模糊,目前正伺机开战当中,到时候……魔女连队就是敌人的敌人,应该算是爱莉丝的朋友才对。
面对表情复杂的爱莉丝贝儿——
「爱莉丝贝儿,适可而止吧,那些事情少说为妙。」
貘如此说道,我也赞同她的意见。
因为要是在这里讲错话,导致魔女连队对蓝帮造成影响,谁知道那个存在退化症候群会带来什么危害。
话说回来……地下社会的世界还真小啊。
我们会遇见跟蓝帮有渊源的人,也是因为香港黑社会跟德国的恐怖分子之间有所连系——仔细想想,这或许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便透露的事情,我们还是避免多谈吧。」
伊碧丽塔用涂著红色指甲油的手搅动咖啡的汤匙。
「在用晚餐之前,我已经从奎斯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因为她说绝对不能打听你们的来历——身为魔女连队的长官,我会听从魔女的忠告,不过问这方面的事情,而你们自己也要谨书慎行。」
伊碧丽塔对差点说溜嘴的爱莉丝贝儿稍微投以锐利的视线后……
再次嫣然一笑。
随后——
「差不多可以谈生意了吗?」
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们想回到未来。
奎斯能够实现这点,不过要收钱。
她开出的价码是一千万欧元——十三亿五千万日圆。
貘的手头上还差近两亿。
因此,奎斯才会带我们来这里找工作赚钱。
对方似乎在换礼服时,就事先达成了共识……
既然伊碧丽塔先请我们吃饭再谈事情,这表示她应该会提出让我们难以接受的要求吧。
「无所谓,我们就是来这里找工作的。」
因为是谈判,这里就文给貘来处理。
「看来事情好谈了。」
「工作内容是什么?」
「暗杀。」
——结果是暗杀啊。
话虽如此,这也不难想像,毕竟这家伙是恐怖分子嘛。
貘不见动摇,早有一定心理准备的我也是。爱莉丝贝儿则是投来不安的视线,至于抱著空酒瓶的鵺,人已经睡著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我希望你们杀掉某个男人。我们窿女连队目前正在打一场小小的战役,所以想要尽快消灭碍眼的敌人。对了,我们跟梵蒂冈的梅雅乃自由石匠的凯撒之间的战斗,也是这场战役的一环喔。」
「杀人应该是你们的拿手绝活吧,自己动手不就行了?」
貘如此说道。
「目标很难杀啊,那是一个刀剑枪炮无效,连超能力者都能逮捕——具备疯狂战斗力的少年。我们通称他为『诅咒的男人』,谁想要他的命,他就会狠狠还以颜色。听说他在民间的称号是——总能化险为夷的『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喔。」
听到伊碧丽塔的说明,貘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他在香港。听说他找上了刚才提到的蓝帮,但他们原本是敌对关系。我目前已经派连队长——我们的菁英前往当地,顺便侦查,但我不打算让她穷追到底。因为根据我们同
伴的占卜,近期之内,那名少年有七成左右的机率会出现在欧洲。」
听起来……
那家伙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连这群魔女的队长都没把握战胜吗?
除此之外,伊碧丽塔刚才描迤那个男人时,还提到了「逮捕」一词,也就是说,对方是警察之类的执法人员吗?确实像是会跟纳粹对立的人啊。
「报酬怎么算?」
貘——问了「多少钱?」
换句话说,这是表示事情可商量。
对此,我和爱莉丝贝儿的表情变得有点凝重。
杀掉一个人,这种事应该会对过去造成重大影响,其结果就是不知会引发何种自然复原力的反扑。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与左右著我和爱莉丝贝儿命运的「蓝帮」有关。
「这个嘛……报酬以欧元结算,换算成日币——静刃先生与爱莉丝贝儿小姐各拿一亿,合计两亿日圆。无论谁先成功都无所谓,事成之后,我方会按照当下的汇率来支付这笔钱。」
杀人的报酬是两亿日圆——
数字刚好补足奎斯开价的差额,而且还剩下两千万左右,可说是能轻易令我方接受的金额。
刚才换衣服时,奎斯大概跟伊碧丽塔事先交换过情报……因此伊碧丽塔才很乾脆地开出条件。
不过该怎么办才好?
我和爱莉丝贝儿无言地望著貘,想要寻求她的意见……
「——可以生擒吗?」
貘如此询问。
「假如真能办到那种异想天开的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有机会的话,我们也想拉拢对方……要是对方不肯加入,逮到人之后再处决就行了。」
虽然伊碧丽塔表示同意,但无论如何,如果目标因为我们而遭到处决……毕竟是死了一个人,复原力肯定会发动吧。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目标的详细资料。」
貘不理会我的担忧,径自把话说下去。
「那个男人是日本人,因此,我认为最好交由熟悉日本人思考、行动模式的日本人负责暗杀。」
「目标叫什么名字?」
「——远山金次。」
听到了那个名字,爱莉丝贝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们四个人先商量一下,披肩给我,我想稍微呼吸外面的空气。」
貘打断了她的话,接著拉起我跟爱莉丝贝儿的手起身。
在连星座方位也有著微妙差异的德国星空下——
我们来到新德意志研究会城外,针对这件突然冒出来的「工作」展开讨论。
「真是令人吃惊,想不到会在这里听到远山的名字呢。」
「听到『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这个绰号时,我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大概也是历史的复原力针对我们设下的必杀陷阱之一吧。」
爱莉丝贝儿与貘讨论著这种话题,只是我不知道她们在说谁,完全被排除在外。
「……你们认识目标吗?」
「在这个时代,对方还不认识我们,不过二〇一三年一月,我们曾经在神户遭到远山袭击。」
「你说什么……?那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
貘一边说著,同时望向从大厅带出来的鵺。只见鵺喝得酪酊大醉,瘫坐在城墙边,倒悬著空酒瓶并舔食瓶口,完全无法跟上讨论。
「远山收到了上级的命令。那家伙很强,尽管当时处于难以施展术式的环境下,但我连逃跑都办不到,就直接被打败了。」
「因此远山金次原本——从这个时代来看是将来——就是我们的敌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关联性,但其实在神户的时候,神崎·H·亚莉亚也同时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神崎·H·亚莉亚……
就是那个在代官山的公寓袭击我们,留著一头粉金色长发的小不点女孩。就是因为她杀上门来,导致「刻之结晶」被打断,害得我们回不了未来。
我们之所以得流浪到更久以前的过去,一切可以说都要归咎于亚莉亚。
如果这样想的话……
那个似乎跟亚莉亚联手的远山同样是「敌人」的论点就成立了。
尽管如此——
「但是貘,那也不代表可以杀人吧,拿钱杀人实在有点……况且像我们这种不连续体如果杀掉某个人,历史的复原力应该会引发牵涉到人命的抵偿吧?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我如此说道。
「静刃啊,你终于能讲出像个异能者的话来了呢。没错,如果我们在这个时代夺走远山金次的性命——简单来说,那些行事跟远山金次相反的人,大概会不合理地逃过死亡的命运吧。」
貘用老师的口吻说道,笑著拉紧跟魔女连队借来的羽毛披肩。
「什么意思?」
「在神户遭到袭击后,我对远山金次这个人做了调查。虽然他袭击了我们,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也拯救过许多无辜的市民。因此,如果杀掉远山金次,那么相反地,未来就会有某个夺走许多无辜生命的人存活下来。」
「那样的话……就等于我们间接造成了大屠杀。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看见我摇头表示不赞同,貘竖起手指轻声地——
「放心吧,这件事在这个时代还不为人知,其实——远山金次是个死不了的男人。不管是让他溺死,还是让心脏停止跳动,他似乎都会起死回生。」
说出了这种事情。
「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家伙也是异能者吗?」
「他不是异能者。」
「不然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只是我的假设——远山金次应该能够像金龟子一样主动进入假死状态。因此,我的计画是尽可能生擒,即使办不到,也要把远山逼入假死状态后交给伊碧丽塔——藉此骗取报酬并付钱给奎斯,让她制造回到未来的历镜。如此一来,远山既不会死,我们也能回到未来。」
「……」
假如是这样的话……
或许行得通也说不定,不过……
「我想你们可能心存顾虑,所以我把话说在前头……接下暗杀工作再付钱给奎斯,整个过程都属于『某人办事,某人付出代价』的性质。因为不同于赌博或炒股票的异常获利,应该不会发生复原力作祟而导致破产的情况吧。」
虽然貘不慌不忙地谈论著钱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有所顾已i,于是决定问个明白。
「我还要说句像个异能者会说的话。伊碧丽塔刚才提到『远山金次找上了蓝帮』之类的事,如果我们随便干涉,谁也不知道存在退化症候群这次会怎样发作。毕竟蓝帮的历史可是关系到我们的生死,那方面没问题吗?」
经我这么一问,貘「哦~~」地以高人一等的姿态露出微笑……
爱莉丝贝儿望著我,流露出些许钦佩的目光,看来她似乎也没想到存在退化症候群的问题。
「静刃,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没错,如果干涉到蓝帮在这个时代的历史,我们的存在就会变得不稳定。话虽如此,我打算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喔。」
或许是觉得军师的宝座不能让,貘稍微卖了个关子——
「其实是刚才听伊碧丽塔讲完后,我才终于弄明白了。我们明明才刚来到二〇〇九年,根本还没对蓝帮造成影响——为何存在退化症候群突然就在静刃身上发作了呢?」
彷佛像是在出谜题似地说道。
「静刃、爱莉丝贝儿,你们还记得在二〇一〇年时,我在代官山的公寓里讲过的话吗?就是关于香港蓝帮的首领,诸葛静幻的寿命延长半年多的事情。」
这次又突然提起当时的话题,于是我稍微花了点时间回想……
「啊……就是你在香港的网路新闻上调查的那件事吧,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跟存在退化症候群有什么关联吗?」
「两者间存在密切的关联。」
听到貘如此断言……
「……?」
「……?」
我和爱莉丝贝儿面面相觑。
根据鵺的说法,存在退化症候群刚才之所以在我身上发作……是因为除了我们之外的不连续体接触了蓝帮。
回想貘在二〇一〇年的代官山时说过的话,蓝帮的诸葛得以延长寿命……也是因为有某个不连续体跟他接触,为他带来了延寿的效果。
也就是说——
「意思是说,这两种变化都是同一个不连续体所引发的吗?」
虽然被爱莉丝贝儿抢先一步回答,不过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接著,貘像是要揭晓谜底般眯起眼睛……
「没错,而那个不连续体就是远山金次。」
她如此断言。
「其实我也是在未来才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个时代的远山金次身上持有不连续体。虽然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但本人似乎是在浑然不觉中随身携带多年。持有不连续体的人类,也会跟不连续体一一样对地球史造成影响。如今,那个远山正在与蓝帮接触,诸葛的寿命延长,还有改变蓝帮
命运的影响,肯定就是现在造成的,这一切都在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真是给人找麻烦的男人耶。
「越想就越觉得我们跟远山等人的命运,交错得既复杂又巧妙呢。虽然身处于漩涡之中,但时间学实在很激起人的求知欲啊。」
貘露出一副讲赢我们的表情,以彷佛从老师升级到教授的口吻继续说——
「历史对于持续破坏历史的远山金次感到棘手,而对于同样是不连续体的我们也不例外。因此,历史……铺设了让不连续体互相战斗、厮杀的命运轨道。我们认为是过度完美的偶然,其中也确实存在著厅史的意图。」
我们被引导到伊碧丽塔这里,接著进入暗杀远山金次的话题——
——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吗?
被摆了一道啊。
因为是第二次的时间跳跃,地球史先生开始连续出招啦。
「必须阻止远山金次继续对蓝帮造成影响。」
「没错,如此一来,我方的存在退化症候群应该就会得到控制,症状不再恶化下去。虽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但是像这样引导不连续体取得均衡,藉此防止历史崩坏……用时间学术语来说就叫『修正(Amend)』。如果能够实现,将会成为人类史上头一道的壮举。话虽如此,远山正在对蓝帮造成的影响——应该已经无法阻止了,毕竟这里距离香港很遥远,诸葛的寿命将会延长。然而,等到远山来到欧洲之后,就有机会阻止他了。」
「……」
「因为事情会变得复杂,所以我刚才没说,其实我也调查过神崎·H·亚莉亚。她在这个时代也持有不连续体,也有跟蓝帮交过手的记录。远山和亚莉亚就有如长久以来扭曲时间树木的金环,而试图打倒他们的我们,行动肯定会受到历史——这颗星球的庇护。」
貘如此说道……
大概是想趁著我和爱莉丝贝儿还没改变心意以前,将这种同意承接「暗杀」工作的风向定调,貘说了一句「开始变冷了,回城里去吧」后就结束了谈话,往城门迈步走去。
爱莉丝贝儿跟随在后头……
尽管心里还有些疙瘩,我还是一把拉起醉倒的鵺,将肩膀借给她,搀扶著她前进。
结果,鵺像是在拖延时间般在原地摇摇晃晃,当貘和爱莉丝贝儿的身影逐渐远去后——
「呵呵,你们真是好骗喔。」
她依旧维持著醉态,吐著酒气笑道。
「我也有点这么觉得,貘肯定还隐瞒了某些事情。在讨论这种复杂话题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看她一个人表演。」
「哦~~你发现了,你发现了,貘也越来越瞒不住你了吶。」
「你觉得她这次隐瞒了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结果因为酒醉而变得多话的鵺——
伸出不够长的舌头舔了我的脸颊一下,很脏耶!
「……喂,你在干嘛啦!」
「咻,为了让你难忘,鵺想做点加深印象的事,所以就亲了你一口喔。反正此刻的你听了大概也会当成耳边风,不过,只要让你记住鵺的话,化身妖刕的你就会回想起来。」
「化身妖刕的我……?」
「好~~鵺要说了喔~~我说啊,怎么可能会有人是不死之身嘛?貘的说法只是为了使唤你们的权宜之计。人只要被杀就会死喔,远山金次也不例外。貘是为了让你认为真的杀掉远山也无所谓,才那么说喔。」
「……」
「话虽如此,鵺也赞成这样做喔。杀掉远山,趁现在先动手。这是自卫,是正当防卫喔,所以杀人也无罪喔。」
「你为什么希望他死啊?」
「鵺曾经企图杀害过去的你,对吧?理由就跟那个一样喔。」
「?」
「这也属于复原力的一环,命运会设法修复过去和未来之间的矛盾喔。换句话说,只要先杀掉这个时代的远山,未来的远山就会容易死于非命,也就是变得很好杀喔。毕竟双方都不死的话,实在太奇怪了吶。」
这个嘛……
虽然不像貘一样以理服人,但也不是没道理啊。
「我没理由杀人吧。」
「当然有喔,就算你们能够顺利回到未来,到了未来的时代,远山金次也会来杀你们。」
「什么……?」
「废话,这还用说啊!只要站在未来的远山的立场上思考一下就行了喔。不管他能施展什么假死之术也好,你们可是曾经杀过自己的人喔,对方为求自卫,为报一箭之仇,肯定会杀过来的喔。事实上,远山在二〇一三年一月就差点杀掉了貘和爱莉丝贝儿喔。」
「……」
那种情况……
确实有可能发生呢。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当真痛下杀手,因为——
「如果杀掉远山的话,就会有类似疯狂杀人魔的家伙,因为复原力的缘故而仔活下来吧?」
「你好笨喔!到时把那家伙也找出来,一起宰了不就成了?」
那个也杀,这个也杀,试图以暴力维持平衡吗?
鵺真是狠毒啊。
「不行,我不同意。我要采取貘的方案,以不杀为前提行动。」
「嘻嘻,你是说『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将陷入假死状态的远山交出去,并警告他往后不准跟蓝帮扯上关系』吗?面对有能力打败貘与爱莉丝贝儿的远山,你觉得那种天真的想法行得通吗?肯定行不通喔。既然已经听了鵺的建议,你也只能杀人了喔。毕竟——妖刕应该更喜欢这个方案才对吶……没错吧?『妖刕静刃』……咻咻咻……」
这个女醉鬼……
笑得真讨厌啊。
「——可喜可贺,如此一来,各位也成为我们光荣的『眷属』一员了。既然事情定下来了,接著就请各位以正式嘉宾的身分住进这座城堡吧。这座新德意志研究会城本来就是提供给我们的同志居住的旅馆,虽然比不上日本的旅馆,但包准能让各位住得舒舒服服。」
伊碧丽塔长官愉悦地眯起碧眼,接著又拍了几句日本的马屁,同时跟貘互相握手。
貘在最后谈判时顺利掌握住主导权,以『今晚由魔女连队提供两亿日圆的无息贷款予我方,当我方捕获远山金次,或是在捕获行动上付出巨大贡献时,魔女连队则拋弃其债权』为条件,制订了契约书。
捕获行动是「dead or alive(不论死活)」——
无论是击杀或活逮远山都可以。
为了避免双方误解,契约以英文书写而成。我快速扫了一下这项条文……
接著用鹅毛笔沾红墨水在契约书上签名,这或许是德国魔女的习惯吧。
我是用汉字签名,但爱莉丝贝儿却是签上流利的花体字,这方面还真像是大小姐呢。
如此一来……
我和爱莉丝贝儿就正式成为魔女连队的佣兵了,一切都是为了回到未来。
在命运的指引下跟我们对上的「诅咒的男人」远山,根据爱莉丝贝儿的说法,这个时代的远山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年纪。
尽管年纪轻轻就威名远播,但终究只是普通人类。
我也经历了不少场异能战斗,因此我很肯定人类赢不了异能者。
虽然很可怜,但是绝无胜算。
话虽如此,这个时代的我们要面对复原力和存在退化症候群等不利因素,而且听说在这个时代,那种会干扰魔女和妖怪施展术式的色金粒子,似乎比未来还要不稳定且浓厚。
基本上,我好像是不会受到那种粒子影响的异能者,不过爱莉丝贝儿在战斗时就必须谨慎注意这点了。
换句话说,敌人不存在我方的短处。
此外,对手可是在三年后险些杀掉貘和爱莉丝贝儿的人,虽然我不相信鵺的危言耸听,但还是绷紧神经吧。
之后,伊碧丽塔放马后炮似地透露了远山的强大,举凡空手挡下子弹、踹开导弹等事迹,以及明明是个人类,行径却像异能者般疯狂等等。算了,那些故事怎么听都像是玩笑话。
「对了,我们正要前往奥伯豪森跟抵达杜塞道夫机场的友人会合,各位要一起去吗?镇上正在举办圣诞市集,气氛很棒喔。」
奎斯带著性感的笑容邀请我们同行,这位契约的仲介人——
这个星期内似乎就会收到由貘支付的一千万欧元。
貘为了尽快付款给奎斯,好催促她制作回到未来的历镜,才会要求魔女连队预付报酬。那个临时取名为「凹面历镜(Cave Historia)」的玩意儿无法在一两周内制作完成,无论如何,似乎都要等到收拾掉远山后才能完工……因此,为求办完事情后就能马上回去,以便脱离这个光是待著就会遭遇各种不幸的时代,貘才会如此规划时间表。只能说不愧是貘,设想得真周到。
(话说回来……圣诞市集是什么啊?)
在魔女连队替我们准备房间的期间,反正闲著也是闲著,考虑到跟奎斯打好关系也很重要——于是我们应邀同行,搭上了比厢型车大一
号的大众巴士。
新德意志研究会城里似乎有著数不尽的服装,女性们又换上了外出服,而我也因为黑套在德国不受好评,所以借了一条花俏的围巾。
大众巴士由魔女连队里一位叫作罗珊娜的眼镜女驾驶……
座位呈U字形排列,我和爱莉丝贝儿并坐在右侧,貘和奎斯坐在左侧,鵺则悠然地坐在最里面的位子。
「因为时差的关系,日本的银行和证券公司要到凌晨一两点才会营业,我会将日圆兑换成欧元,再汇入你的户头。虽然金额比较大,但一个工作天就能处理完毕。」
「等到交易确认完成后,我就会开始工作的。」
「圣诞季节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新年也没得休息了。」
「不用介意,我知道你们很急,而且那段期间如果有进帐,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这样我就能在本月内还债,用不著支付这个月的利息了。」
坐在正对面谈论钱的话题的奎斯和貘,分别穿著酒红色与蓝色的高跟鞋,使得两人细长的美腿看起来更加美丽修长。披在礼服外的毛皮大衣也跟两人很搭配,散发出成熟的魅力。街灯的光芒洒进车窗内,照耀著两人因车内暖和而敞开的胸口,显露出双重巨乳……伴随著车子的摇晃,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微波荡漾,让人移不开视线。乳沟也清晰可见,而且都是深壑,哪怕是整捆钞票,感觉什么都夹得住。
就在我忍不住看得出神时……
「静刃,窗外只有路景而已,莫非你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比如德国美女的肌肤之类?」
尽管面带笑容,额头却冒出青筋的爱莉丝贝儿讽刺了一句。
在温暖的香港长大的爱莉丝贝儿怕冷,于是借了一件蓬松的毛毡大衣。
有别于大姐姐们的美丽,我想替她的可爱度打上满分。虽然衣服没有显眼的装饰,但款式本身就很高雅,充满了时尚感。选这种衣服的人,本身要有品味才搭得起来,而爱莉丝贝儿就具备这种品味。她相当了解自己的体型和气质,确实挑选出适合自己的服装。我想不管到了几岁,爱莉丝贝儿肯定都能挑选出适合自己的衣服,真是时尚者的典范呢。
「哼——看见别人袒露肌肤就暗爽,证明静刃是个小鬼头喔。著衣才是情色的高级境界!著衣情色万岁喔!」
反观这个鵺就是不良侧子。
虽然长著尖牙利角,但是在目前的成员当中,她反而是唯一具备萝莉身材的女性,可算是稀有动物,对于她会向魔女连队借来什么样的服装,我本来还抱著一丝期待……结果竟然是穿著轻飘飘且鲜艳的提洛尔洋装(注:奥地利女性的传统服饰)重新登场。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动画人物穿著的洋装,跟这家伙在人类型态时所穿的魔法少女装没什么两样。
因为「没特色」的缘故,身为一名异能时尚评论家,我决定给予最低分。
顺带一提,鵺虽然讲话依旧是醉书醉语,但似乎已经酒醒了。仔细想想,因为鵺平常就表现得像个醉鬼,所以这方面不足为奇,只是我很好奇她是如何清醒过来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似乎只要撒泡尿就能将酒精全部排放乾净,这究竟是哪门子的身体构造啊?
如此这般……
经过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异能巴士抵达了位于德国与荷兰交界处的城镇·奥伯豪森。
位于城镇南边,架空电缆上挂著无数颗裸灯泡的广场上……
摆出许多由木头搭建而成,店面装饰得绚丽俏皮的摊位,人潮群众,正在举办祭典。
由于接近深夜时分,可以感觉到寒意刺肤,但场面依旧热闹滚滚。
然而,现场气氛并不吵杂,游客里也充斥著男女老少。
不同于日本圣诞节的欢乐气息,感觉这里的人是基于宗教性质而举办这种祭典。
真要形客的话,就是当地的传统祭典,类似于日本的酉市。
想到这里,因为酉市而留下一点心灵创伤的我,冷眼看著始作俑者的鵺。
鵺曾经在德国待过一阵子,因此好像很熟悉这种圣诞市集,她像飞机一样展开双臂冲进人群。
貘和奎斯发给我跟爱莉丝贝儿每人五十欧元的零用钱后,大概是觉得冷,两人一同钻进了感觉很温暖的咖啡厅里。
因此,我们变成像是没有导游带领的观光客……开始自行逛起这个德国的祭典。
「静刃,那边在分送热红酒耶。」
穿著厚衣服的爱莉丝贝儿指向广场角落,那里不知为何冒起阵阵白烟……
我转头望去,看见一个不穿圣诞装也很像圣诞老人的德国胖爷爷。
只见老爷爷将像是红酒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分送给路人。
「不了,我对酒实在是……」
一方面也是因为对鵺的烂醉模样反感,我显得意兴阑珊。
记得以前好像在网路上看过,德国只要满十六岁就能饮酒了。
「我也只有在小时候喝过酒,不过那种饮料已经透过加热使酒精挥发了,喝起来很暖喔。」
爱莉丝贝儿笑吟吟地拉著我的手,于是我跟了过去……
从老爷爷的手上接过塑胶杯,看来是免费的,我一口气喝下。
嗯……真的没有酒味耶,大概就像是浓到发苦的葡萄汁。
虽然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味,但是还不赖,是会让人上瘾的滋味呢。
爱莉丝贝儿用两手包住杯子暖手,对著我露出笑容,因此……
「我总觉得味道跟什么很像,是那个吧,口味很像日本的甜酒呢,身子确实暖起来了。」
我这么说,听到我喜欢她推荐的东西,爱莉丝贝儿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她一边可爱地小口啜饮著热红酒,同时凭藉比我更丰富的欧洲知识,替我大致解说了一下路上所见的人事物。像是「刚才飞过天空的easyjet飞机,是廉价航空的航班。」或是「这种面包叫作椒盐卷饼,我曾经在香港的德国餐厅品尝过。虽然好吃,但是很咸。」之类的。
哎呀,身边有个博学多闻的女孩真是太好了。多亏有她在,我也多少能乐在其中。毕竟提到德国,我顶多只知道香肠、汉萨同盟,再不然就是希特勒。
话说回来……因为妖刕与黑套现在跟我是一心同体,感觉似乎是靠我提供力量,所以我怎么吃也吃不饱——这种在其他异能者身上常见的体质,同样也出现在我的身上。
因此,我买了爱莉丝贝儿推荐的面包……散发著深褐色光泽,把像蛇一样细长的面包揉制成看似汉字「丙」的椒盐……椒盐……叫什么来著?总之我吃了那个「丙面包」,味道确实偏咸,应该是因为外皮洒满了粗糖般的盐粒,所以面包才会太咸。不周还是满好吃的,虽然口味单纯,但同样会让人上瘾。
我坐在土产店前的木桌旁,把那种面包当成点心——同时因为身体还渴望进食,于是我又从路边摊买来油腻的香肠大块朵颐。虽然吃过面包了,但肉和油脂就只是好吃而已,根本没有饱足感。
食物果然是透过我的身体,喂给了妖刕与黑套。
(算了,不管怎么说,吃饭就是为了往后做准备。)
当我思索著这些事情,一边大口吃著不同口味的香肠时……
爱莉丝贝儿端了一盘草莓派过来,不是切片,是一整块圆形的派。而且不只一块,是叠了好几块。
「……」
坐在旁边的爱莉丝贝儿满脸幸福地吃著草莓派,当我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看时……
「那是什么眼神啊,静刃现在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爱莉丝贝儿脸颊微红,以为我是在谴责她甜点吃太多。
不过——
——你错了。
看到你狂吃草莓大福而吓傻的,是过去的我。
我是因为已经明白爱莉丝贝儿现在所做的事情的意义,才会直盯著她瞧。
爱莉丝贝儿是以三磷酸腺昔为魔力来源的异能者,她摄取糖分是为了在体内制成ATP。
(草莓口味大概是个人喜好就是了。)
这方面就像个平凡女孩,让人感到安慰。但总而言之,那是在进行——
——战斗准备。
为了打倒远山金次,爱莉丝贝儿也开始备战了,就在这个神圣的祭典上。
无论长相再怎么可爱,在这方面上……她始终是魔女啊。
此刻,正透过进食为身上的凶器——武装进行修护的我,也成为了跟这场祭典格格不入的魔之眷属了。
到头来,我和爱莉丝贝儿拿到的零用钱几乎都花在食物上了……
回到刚才貘等人走进的咖啡厅一带,发现犄角外露的鵺也在店里。感觉她们聊得一团和气,我也打算走进店里i:
「静刃,要不要再去那边的商店街逛逛?」
此时,爱莉丝贝儿向我提出邀约。
那条店家林立的街道看起来很冷,但我倒是无所谓,因为有黑套发挥保暖功能。
「算了,妖怪团队应该也有妖怪共同的话题想聊吧。」
我表示赞成,刚踏出一步,爱莉丝贝儿随即凑近到我
身旁。
我们保持黑套和毛毡大衣的衣袖可以相互碰触的距离,并肩走在一起。
德国的蔬果店、杂货店和餐厅……
虽然对当地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是看在我们这些异乡人眼里,果然还是觉得很稀奇呢。
再加上充满了生活感,就我个人而书,逛这里比去教堂或城堡更有观光的感觉。
在居凤的日常生活——
我已经离那段日子曾经存在的时代与地方很远很远了。
不过,唯独爱莉丝贝儿依旧陪伴在我身边。
我如此心想,于是转头一看……
「……」
爱莉丝贝儿的侧脸——真的好美。
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孤男寡女……走在稍微远离祭典喧嚣的地方……感觉就像是恋爱电影的场景。
当我心里想著这种完全不符合自己个性的事情时——
奥伯豪森的天空开始飘下片片雪花。
在时尚非凡的街道上,身边有美少女爱莉丝贝儿相随,细雪更为景色增添光彩。
场景有点太过完美,简直像一幅画。
当我思考著这种事情时,爱莉丝贝儿也抬头仰望过来……
「怎……怎么了吗?静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著我的脸看。」
「啊,没有……因为我觉得很漂亮。」
我一不小心讲出了心里话。
听到这番话,爱莉丝贝儿彷佛遭遇奇袭般瞪大眼梢上翘的双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蛋迅速地发热涨红,气势简直快要将周围的雪给融化。
随后,可能是开心到无法维持平时一贯的凛然表情,脸上逐渐露出止不住的开怀笑容。
接著,她有如展开逆袭一般,鼓起勇气挽住我的手臂。
「……」
「……」
我们就这样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爱莉丝贝儿还顺便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这简直就是约会嘛。
真是让人害羞到了极点。
然而,这里不是居凤,而是不同时代的异国郊区,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
所以……算了。
(我好像明白情侣单独出游时,为何要前往陌生土地了……)
这种异于寻常的两人世界感……
实在令人吃不消啊。
虽然黑套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但我晓得自己已经满脸通红了。
「静刃,我想逛逛这间店……对了,你身上还有多少欧元?其实我的钱几乎都花完了……」
才稍微放松戒心,马上就开口跟我要钱了。
爱莉丝贝儿在一间我完全不感兴趣的儿童玩偶店门口驻足。
因为手挽著手,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无奈地伸手摸向黑套口袋。
「还剩下二十欧元。」
「预算应该足够,作为这段过去时光的纪念,我允许你送我礼物喔。」
爱莉丝贝儿笑著推开木门踏进店里。
我也跟了上去,这时她才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进门之后,她那黑曜石般的眼眸为之一亮,开心地走向店内深处。
仔细一瞧,这里似乎是世界自然基金会(WWF)赞助的店铺……贩卖的都是野生动物玩偶。妖刕阅读了玩偶上的德文标签,显示部分营收好像会用于自然保育活动。
虽然我平时对这类募款活动没兴趣,但是身为一个跳跃时空的自然破坏者——为自然保育献上一份心力,或许是一种捐钱讨好大自然先生的方法。
(不晓得灵不灵验就是了……)
在爱莉丝贝儿挑选玩偶的期间,我也没什么事好做,于是……
我傻傻地站著发呆,眼睛盯著几十只挂成一串的熊玩偶。
堵住店内走道的熊玩偶如同帘子般悬挂起来,造型类似泰迪熊的半拟人化设计。因为每只体积都很大,所以完全看不到走道对面。虽然每只熊都披著衬衫,但是圆滚滚的肚子整个外露。那个肚子实在很像相扑选手,感觉还满可爱的。
我捏了捏熊的肚子,发现毛毡里面填充了棉花,所以触感也很棒。其他熊的肚子捏起来一样很舒服。
好,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就来找出肚子最好摸的一只熊吧。
……揉捏,揉捏……
我展开这种无聊的试验,结果越揉越觉得好玩。
(是这只吗……?不对,还是这只?)
……揉捏,揉捏……
我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触觉上,把手伸进熊玩偶帘子里。
……揉捏,揉捏……
……Q弹……Q弹……Q弹……
(——找到了!你就是冠军!不过,这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只玩偶……温温的?)
这股远胜其他玩偶的舒适触感,促使我睁开眼睛一瞧——
「……猛烈地……!」
——唔……!
看见的是已经逛完店里一圈,伸手拨开熊玩偶帘子的爱莉丝贝儿。
「才稍微放松戒心,结果马上就来这一套啊……!」
我的右手……
正紧抓著某个物体。
应该说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揉捏。
那是爱莉丝贝儿的毛毡大衣左胸处,亦即左边的咪咪。
「……怪、怪不得触感远胜其他玩偶……!」
「——H!——SKETCH!——ONE TOUCH!制裁——!」
一声吆喝伴随著一拳殴打,喀!碰!唰!……倒下。
先是左竖拳击中我的额头,再来是右正拳揍到鼻子上,最后是一记水平左手刀砍中双眼,爱莉丝贝儿的每一击都快到彷佛能令空间扭曲……最后随著「制裁!」的吆喝声,我因犯下「触摸爱莉丝贝儿胸部之罪」而被击倒在地。
妖刕的弱点就是没有黑套包覆的上半张脸,看来魔剑小姐知道得很清楚嘛。
我的眼睛和鼻子周围瘀青,模样变得像是狸猫。爱莉丝贝儿从我手上收下二十欧元后,不知为何买了一只狸猫玩偶,随后快步走出店外。
我拄著妖刕勉强跟上去,当看见走出咖啡厅的貘与鵺等半兽妖怪时,我还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之后……
我们搭上似乎已经从机场返回的大众巴士,启程回新德意志研究会城。
这时,那个好像是以援军身分前来德国,魔女连队口中的「友人」,已经坐在巴士最里面的座位上了。
又是一个女人,对方穿著黑色夹克、黑色皮裤,配上一双黑色皮靴,全身上下都是黑色,是个像女摔角选手的魁梧女性。
身高在我之上,即使隔著衣服,也能看出她拥有一身结实肌肉。
因为她戴著墨镜,所以我一时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时差的关系,那个女人就这么张开双腿睡著了。因此,我可以明目张胆地打量她,结果发现她的五官端正,偶尔也会出现这种长相比男人还帅气的女人啊。
然而,重点不在于服装外貌。
红铜色的头发上戴著一顶黑皮鸭舌帽,上面的开孔突出两只——向左偏的犄角。尽管伪装成装饰配件,但是早已熟悉异能的我一眼就看出那是真货,这个肌肉发达的女人头上长著角。
另外就是靠在旁边的座位上,那个收在软盒中的棒状物。
宝座被抢走的鵺试图把东西移开,但那个不明物品却不为所动,看来有相当的重量——是金属。大概是厚重的刀剑,或者是棍棒之类的。
这家伙也是来战斗的,为了奎斯和伊碧丽塔提到的那场「战役」。
魔女连队的同党正在欧洲持续增兵,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决战。
(我们这两位未来佣兵也算是同一派的吗?)
身为妖刕,直觉让我明白,这个女人……很强。
单纯比力气的话,我就算进入潜能解放状态,可能也不是她的对手。
倘若我们无法击败远山,反而遭到回击的话——这个家伙大概就会出马了。
不过放心吧,我会打倒远山,所以用不著你上场了。
……话虽如此,包含这个女人在内,这个似乎名叫「眷属」的军团……
魔女连队就不用说了,该怎么说来著,看起来就像是邪恶军团啊,当然这也包含我在内。貘和鵺也很能融入其中,就算说是同伙也不奇怪。在我们这群人当中,顶多只有爱莉丝贝儿带有五成正义女主角的气质吧。
因为睡著的魁梧女人释放出压倒性的存在感,在回程的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当巴士一回到新德意志研究会城,我们四人随即被安排了温暖的房间。
房间是完全符合想像的城堡房,对方给予热情的款待,将最上层的两间房整个租借给我们。
两间房间的格局左右对称,中间隔著一条摆著观景植物的走廊,水晶吊灯、古董家俱、风景油画、银框全身镜、酒柜,以及看似昂贵的白瓷茶具组等等一应俱全。
除了宽敞的客厅,另外还有摆著所谓的公主床——顶篷大床的寝室,小型室内游泳池,浴室里甚至设有按摩浴缸。
「正宗的豪华套
房啊,看来我们被当成重要贵宾了。」
我不禁喃喃说道,同时望向客厅的桌子。
只见桌上摆著一台像是刚刚拆封的笔记型电脑,尽管机身散发出「最新!」的闪亮氛围,然而看在我这个未来人眼里,机型还是相当老旧。我试著开机一看,作业系统竟然是Windows Vista。
因为我已经用习惯Windows 8了,操作起来相当费劲——哦,接上无线网路了。虽然城堡的外观很古老,还是有确实牵网路啊。
安置在墙上的电浆电视可欣赏卫星电视……也包含日本卫星电视(JSTV),埋在石壁里的空调也正常运转中,就连水晶吊灯都是电力式的。
虽说是古城,毕竟是当成旅馆使用……所以设备应该升级到最新版本了,实在是帮了大忙。
假如真的被迫过著中世纪欧洲的生活,肯定会非常不方便。
问题仅在于……
「静刃,这里有葡萄柚耶。」
手上拿著附在茶具组中的水果,对著我展露微笑的爱莉丝贝儿。
明明没有特别商量过,我们四人的房间分配法,却是爱莉丝贝儿跟我一间,貘跟鵺一间。
「……那是所谓的迎宾水果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耶。」
「不是,迎宾水果放在那边,这是拿来制作现榨葡萄柚茶的,我现在就泡给你喝。」
「啊,就类似柠檬茶的柠檬吗?」
虽然我故作镇静地回话,但其实整个人坐立难安。
我要跟爱莉丝贝儿在这种气派的房间单独过……过夜……?总觉得爱莉丝贝儿本人也抱持默许的熊度啊。
话说,我刚才偷偷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而且是特大号的床,别说是睡两个人,感觉就是睡五个人都行。
除此之外,魔女连队大概是出于体贴,还在松软的羽绒被上摆好两颗白色枕头。那种性骚扰式的铺床法,实在是太超过了。
(那样……摆明要我们同床共枕嘛……!)
爱莉丝贝儿还没看过寝室,所以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
动作端庄地用葡萄柚为我制作类似柠檬茶的饮料的她……
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
看起来彷佛在闪闪发光。
不对,她身上真的出现像是游戏美少女角色的发光特效,那是怎样?
原来是妖刕在搞鬼,不管是不是在体贴我,不要企图让我兴奋起来啦!
「……静刃?」
因为我的话很少,爱莉丝贝儿似乎感到疑惑,于是从小桌子另一侧望过来。
平时吊起眼梢的坚毅眼神,此刻茫然地圆睁——
「啊……没事,我只是有点困。」
不是的,才不是这样。
爱莉丝贝儿……你太可爱了,可爱到令人胆怯。
然而,爱莉丝贝儿压根儿对我没意思,所以这种话讲出来也只是让自己出糗。
因此……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沉默不语。
「那就好,我还担心是存在退化症候群呢。如果罹患那种症状,身体就会突然丧失力气,大慨就像中了荷电粒子炮一样。」
这间豪华套房很安静,因此爱莉丝贝儿如主播般悦耳的嗓音听起来很响亮。
真想继续听下去啊。话说可爱的女生真是厉害耶,光是听著声音,就让人心神愉悦,这已经算是一种异能了吧。
我越是心想,在爱莉丝贝儿面前就显得越可疑,实在是没出息……
——叩、叩叩。
这时,我突然听见敲门声。
现在虽然不用担心夜袭,为了保险起见,我起身时腰间依然挂著妖刕。
打开门一瞧……门外站著一位女性,身上穿著像是日本女高中生制服的西装外套与格子裙。她是那个刚才存一楼大厅打撞球,表情不苟言笑的银发少女。
近距离一看,外貌看起来大概国中一年级上下,真是幼齿。
因为妖刕刚才擅自从这个女孩身上复制了「冥眼」技能……
我原本以为她是找上门来理论,心里紧张了一下,但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带著女仆长丽莎,手上拿著一个绑著缎带的纸箱,不知为何事而来。那个箱子上印有「Winchester」的枪械制造商名称与子弹照片。
「……这是给我的?」
「没错,我叫莎拉·汉,是魔女连队的朋友,同时也担任射击顾问。这是连队替你准备的空尖弹和达姆弹,各二十发。在性能上,有检验过的我挂保证。」
因为她用力把箱子塞过来,担心子弹不够的我姑且决定收下。
「远程武器是好东西,用心去杀吧。」
担任射击顾问的莎拉,汉小妹妹,身高明明比我矮了二十五公分左右,态度却高高在上。总觉得她讲话让人很火大耶,而且又不亲切。
我也知道所谓的佣兵,就是时代剧中那种在恶霸官员的宅邸里被官员说「大人,拜托您了!」的角色吧?从魔女连队的角度来看,我跟射击顾问的莎拉应该地位相等才对。
然而,冥眼那件事是我理亏在先,现在就先忍一忍吧,毕竟我是长辈。
「谢啦。」
语毕,我拆开缎带,接著稍微看了一下子弹……
在空尖弹的弹头凹槽,用类似指甲油的有光泽涂料画著「红底黑徽的逆卍字符号」——小小的纳粹党徽。
而达姆弹也不例外,弹头上的刻痕是逆形形,作工真是细腻呢。
爱莉丝贝儿也从室内走出来,迎接带来危险物品的访客……这时,美丽的女仆长丽莎——
「如有其他需要,请拨打内线电话呼叫女仆或少女团。」
说出像是旅馆服务员一样的话,但总觉得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怀疑我们。
这个女人……或许是我太多疑,感觉比旁边的莎拉老师还要居心叵测。
(就像是有什么企图,觉得我们很碍事——的感觉?)
我可不希望被女仆下毒,所以原本打算尽量避免跟丽莎打交道……
「那么,丽莎小姐,我刚才在大厅看到有人在吃,麻烦你送一整块草莓派过来。」
然而,爱莉丝贝儿小公主可能很习惯这种类似高级旅馆的地方,反而如鱼得水地向女仆点餐。
话说,你还要吃喔!
爱莉丝目儿将丽莎送来的刚出炉蛋糕切了一块分给我,接著就像是吸年糕似地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我用眼角余光偷瞄她……
因为寝窜问题让人坐立难安,所以我正在动手设定电脑,就在这时……
这次换成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钢琴声。
声音源自于貘和鵺的房间。
我透过南户望向走廊对面,看见貘等人的房间里摆著一架白色的小型平台钢琴。弹琴的人是貘,根据妖刕的显示,曲目是萧邦的幻想即兴曲。
右手的各指以一小节四拍弹奏,同时左手各指以一小节三拍弹奏,如此持续演奏,就算妖刕进行解说,我还是不明白,总之似乎是一首高难度的曲子。那家伙明明是个音痴,没想到竟然会弹奏乐器啊。
即使是没有艺术细胞的我,也能感受到貘的技巧高超,我陶醉在短命的萧邦燃烧生命所描绘出的乐曲世界……
「月亮~~出来出来~~月亮~~出来了~~呦咿呦咿!」
……吵死了!
这时,鵺五音不全的歌声传了过来,她似乎又喝了酒,唱起跟萧邦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歌。
在貘和鵺的寝室里,只见双手拿著红酒瓶的鵺,正带领著纳粹少女兵大跳孟兰盆舞。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啊……)
应该说,不要再让她喝酒了,简直丢日本人的脸。
趁著电脑在安装各项软体时,我先去准备洗澡。
在宽敞的浴室里,配有大小明显是用来两人共浴的按摩浴缸;墙壁上设有冷藏柜,里面放著香槟和对杯。
这是要我们一起泡澡喝酒的意思吗?纳粹城实在太下流了。
(……鵺应该会很高兴就是了,话说回来,貘会跟鵺一起洗澡吗……?)
我一边想像著貘像个大姊姊一样帮醉瘫的鵺洗头的画面,同时先在按摩浴缸里注入热水,将水温调节成日本人泡澡的温度。
当我一脱下黑套,由于急速治疗暂时中断——全身又开始吱嘎作痛。原本缓慢接上的肋骨有点错位,光是走路都觉得举步维艰。
然而,当我泡在热水里呈半漂浮状态后,那种痛楚也获得舒缓,根本就是温泉疗养嘛。
在那之后,我在睡衣外披上黑套……开始浏览二〇〇九年的网路。我搜寻了一下NICONICO动画,发现这时正流行初音的「magnet」还有「Charge Man研」之类的影片。
这种以前的网站逛起来意外地有趣,我为了逃避现实而忍不住沉迷其中。另外可能是因为在教堂里补过眠,我实在没什么睡意。
就在这时,爱莉丝贝儿很仔细地洗完澡出来了。
她会不会直接裹著浴巾出来呢?我本来还稍微抱著一丝期待,
但那位可是大小姐。她再次登场时,头发已经吹乾,并绑好了双马尾,身上也确实穿著睡衣,啧。
「……虽说是雇佣关系,但魔女连队的招待真是周到呢。不过,对于伊碧丽塔、莎拉与丽莎这些人,我奉劝你小心一点。另外还有奎斯也是,不晓得是什么来头。」
我挖苦了一下刚才跟丽莎讨蛋糕的爱莉丝贝儿——
「……不过静刃刚才不也一直盯著奎斯小姐看吗?」
结果她回敬了一句讽刺十倍左右的话。
「……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喔,像是胸部还有腿部之类的。」
啊……
原来她看见了啊。
就算是那样,爱莉丝贝儿为何要生气啊,真是不讲理。不过也罢,多亏气氛变得有点像是在吵架,感觉是时候说出「分开睡吧」这句话了。
于是我阖上笔记型电脑,让系统进入休眠模式,接著说:
「那么,来睡觉吧,我睡那边的沙发。」
我很乾脆地这么说,同时站起身来,模样自然到连自己都觉得完美。
接著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边即兴打了哈欠,一边走向沙发。
然而走到一半时……
「可是那样是无法消除疲劳的。」
爱莉丝贝儿发动了「暂停」。
……这家伙。
「你去瞧瞧寝室是什么样子啦。」
为了掩饰逐渐泛红的脸,我背对著她说道。
结果……
「静刃刚才在洗澡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
「——那你应该明白吧,还是说你要睡沙发?」
我有点赌气地回过头去,发现爱莉丝贝儿打开了寝室的门……
「……所……所以说,从这边的这里到这里,如果只躺角落,我就允许静刃一起睡床上,而我就睡在这一边。」
她如此说著,用手比划出公主床的面积分配,比例大约是左10%右90%。
那张脸上……可以窥见爱莉丝贝儿的紧张感。
看来不是在逗我玩。
「……」
我看看床,又看看默默地注视著这边的爱莉丝贝儿,接著又看看床。
本来还担心从貘和鵺的房间可以看见这边的情况……大概也是趁我在洗澡时做的吧,爱莉丝贝儿已经拉上了寝室的窗帘。
因为德国是寒冷国家,窗帘都很厚,应该连影子都照不出来吧。
因此,只要关门熄灯的话——这间寝室就会彻底化为隐私空间。
某种程度上算是一间密室,无人能察觉房里的情况。
但是反过来想,竟然要一对年轻男女单独关在这种房间里……而且还同睡一张床。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不知何时变得满脸通红的爱莉丝贝儿突然转身。
甩动柔顺的黑发双马尾往后转。
她就这么小跑步进入寝室,接著掀开顶篷从右侧钻进了被窝。
她盖上羽绒被,侧躺背对著床中央。
「……」
这张床确实是特大号。
如果从左右两边上床,应该还是能分开睡的。
话虽如此,同睡一张床的事实依然不会改变。虽然被子很大,但是因为只有一条,看来是无法避免同床共枕的感觉了。
然而……
我的直觉隐约告诉我,要是我现在无视这个状况离开的话,爱莉丝贝儿想必会觉得非常丢脸。
一个人睡在大床的边边,感觉实在很鑫。
而且我也害怕她之后找我出气。
没办法,我就迁就她一下吧。
(……话说,她已经睡著了吗?)
我观察了一阵子,爱莉丝贝儿完全没有动静。
然而,我把心一横关上寝室的门,结果她因此抖了一下,原来还醒著啊。
「……」
我把灯关掉。
「……」
爱莉丝贝儿不说话,而我也不发一语……
掀开如同有缝隙的蚊帐般将床围绕起来的薄顶篷,并且脱掉黑套。
我将黑套盖在自己睡觉范围的左边被子上,随后……掀起左侧的被子。
「……」
「……」
当我背对著爱莉丝贝儿躺上床后,发现即使隔著被子,黑套的治愈效果依然持续著。
黑套也跟妖刕一样,未必要紧贴著才能在我身上发挥魔法作用呢。
话说回来……
这个公主床的顶篷,不知该算是帘子还是蚊帐,梦幻的外观让我一时疏忽大意……这根本就是将已经是秘密空间的寝室,进一步变成密室的邪恶设备。总觉得会令人有种只要待在里面,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其他人看见的,撩拨床上男女动情的效果。
当我如此心想时……
(……?)
突然闻到一股异常芳香的气息。
气味酸酸甜甜,闻起来像是苹果花,又像是洗发精,总之就是一股香气。
不用说,这是爱莉丝贝儿身上的香味。
毕竟活生生的爱莉丝贝儿此刻就躺在旁边,身上盖著同一条被子,而我就处于沉浸在爱莉丝贝儿香味之中的状态。
被子在我跟爱莉丝贝儿的拉扯下,中间形成空隙,而爱莉丝贝儿的体味就透过其中大肆传来。每一次呼吸,就会感受到那股清爽微甜、稍微掺杂汗水的新鲜香气在搔弄我的鼻腔,这可不妙。
除此之外,这股汗味般的香气一点都不让人讨厌,是彻底释放出女性魅力的甘甜气味,让人脑袋恍惚。富贵人家的干金,为了不让汗味难闻——从小的时候开始,每次泡澡都会在浴缸里滴入柠檬草或洋甘菊的精油,再将其抹进身体。我记得以前在电影中看过这样的情节。
正牌的大小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竟然连汗味都这么香。祈如果流汗,周围的空气都会弥漫一股奶味哩。
唔……我在搞什么啊,怎么流出口水来了。
这个就是所谓的女性费洛蒙吗?
(……唔!)
动……动了……!
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虽然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是光靠香味就让我失了魂,跟这张公主床极其相配的小公主——爱莉丝贝儿动了。
原本以为她要去上厕所,结果是往反方向移动。她没有离开床铺,身体反而挨近过来了,从床的右侧靠近床的中央。尽管还是采取侧睡姿势,然而不知何时,身体好像转过来了,意思就是朝向这边。为什么会这样……!
随后——
爱莉丝贝儿……
开始轻轻地用手触摸我的背。
再怎么说,这种状况实在紧急,因此……
「喂……喂……」
我稍微掀开被子,翻身转向爱莉丝贝儿。
结果,似乎以为我已经睡著的爱莉丝贝儿发出「呀……!」的小小惊呼——
动作娇羞地缩回手,结果「啪」地——
手不小心跟我掀起被子的手撞在一起,应该说是手牵在一起。一切纯属巧合,而且巧的是,不知为何是十指交缠的情侣牵法。
「……!」
「……唔……!」
躺在同一张床上,身体盖著同一条被子,我的右手跟爱莉丝贝儿的左手……
不知不觉热起来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爱莉丝贝儿湿润的手与指尖握起来光滑温热,就像鲜奶油一样柔软,肌肤彷佛要吸附上来一般。
不过,就形势发展来看,感觉很像是我装睡设计爱莉丝贝儿一样啊。
寝室内一片漆黑,但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了。
此时此刻,我大致上能看见爱莉丝贝儿的脸。
爱莉丝贝儿瞪大了睫毛修长的吊眼梢——表情慌乱不已。
「请……请放手……」
她发出惊慌微弱的声音,同时呼出好闻到快让人昏厥的气息。
音调同样充满了女孩子特有的娇羞感,真是可爱。
现在究竟是怎样啦,外貌、香气、触感、声音四路来袭,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五感几乎都被征服了。再来只剩下味觉而已,你要拿什么给我舔啊!
「我……我放手。」
话说完,我松开十指紧扣的手。
我松开了喔!我明明松开了啊……
「……」
「……」
喂喂,爱莉丝贝儿,你怎么还不放手?
「我放手了啊。」
「我不放手。」
为什么?
真的是为什么啊?你不是叫我放手呜?
面对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的我,爱莉丝贝儿的脸红到几乎能感受到热度。
然而,她的眼神似乎透露出某种决心。
「为什么不放手啊?」
「……」
「在这种情况下被我握住手,你应该不喜欢吧?」
语毕,我重新握紧她的手——
爱莉丝贝儿虽然闭上眼睛,身体还缩了一下……
——这次却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
「……」
既然如此,我
就稍微拉近一点吧。
不对,什么叫「既然如此」啦,我也真是的……
啊,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出自本能地拉近了彼此牵住的手。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爱莉丝贝儿完全不抗拒。
反而连人带手靠了过来,明明只要把手伸长就行了啊。
奇怪的是,我也自然而然地把身体靠近爱莉丝贝儿。
某种无法控制,大概就叫本能的东西,擅自驱使我们行动。到这里为止,我还隐隐约约能够理解——至于要如何阻止它,却没有答案。
现在别说是手牵手,就连前臂都紧密交叠在一起——怦怦的心跳声藉此互相传达。
心脏仿佛快要破裂似地狂跳。
爱莉丝贝儿的手臂因紧张兴奋而冒汗,我也一样。
彼此的体温上升。
好热。
被窝里好热。
话虽如此,我现在如果脱掉睡衣,那事情可就大条了,爱莉丝贝儿说不定也会跟著脱。
该……该怎么办才好?
形势——
感觉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们饱受复原力和存在退化症候群之苦,所以很清楚。
自然是难以违抗的。
而那个自然,也以本能的形式存在于我们之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无法抵抗。如同石头滚下坡,一去不回头,接下来……像是对方的感受……事后责任等等……这些理性思考将彻底被情感淹没,只能沉沦下去。我敢肯定。
在黑暗之中,我跟爱莉丝贝儿的视线完全重合,无法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
被窝里显现出某样东西。
——是光芒。
然而,似乎只有我注意到这件事。只见爱莉丝贝儿——像脑袋过热一样,眼神逐渐变得恍惚。
我对这种闪亮的光芒有印象。
妖刕显示为无解现象,唯独我能看见。
光芒正从爱莉丝贝儿的胸口飞窜而出。
随著光芒冒出,爱莉丝贝儿开始昏昏欲睡,感觉像是力气随著光芒逐渐流失。
彷佛抗拒这股衰弱而紧握的手,也一秒一秒地松开。
闪亮的光点逐渐消失在被窝里——消失在我和爱莉丝贝儿之间。不对,是沉入了床单底下。简直就像游戏的3D世界,差劲的CG表现出不自然的交错。
到了这个地步,我总算是明白了——
这种神秘的光芒,恐怕是一种显像数据,表示出某种不具质量和形体的「物质」。光点不断往下沉,穿透床和地板洒落到楼下。
有某种东西,正不断从爱莉丝贝儿的身上被抽走。
某种热情甜蜜的东西,
之后——
随著光点消失,爱莉丝贝儿……
……使出最后仅剩的力气,牵著我的手,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
接著流过爱莉丝贝儿的脸庞,被床单吸收,彷佛追著光芒而去。
美美
放学后,我、琉姬、纪里子、祈和矢子等「Nu-Ma-Uita」的成员在居凤车站前的麦当劳集合,大家围坐在ㄇ字形的包厢座上。
在我们进店时,有一对发型不同,但长相一模一样的外国人兄弟走出店外,当他们离开后……我们在这间店里布下驱人术式,使其暂时处于没有其他客人的状态。
餐桌上摆著可乐、雪碧、柳橙汁、大家堆满的薯条,以及四盎司起司牛肉堡等各种汉堡,另外就是——
——鸦。
唯独青睐琉姬的高阶妖怪被摆在桌上。
之所以会说「摆在桌上」,那是因为鸦如今的模样是一只玩偶。
鸦原本就是只有精神体的化身,因此,目前是附身在琉姬缝制的依代,也就是这只看似夹娃娃机奖品的玩偶上。
「很好,用来施展『神隐』足矣。」
听到鸦的话,我们五人一边抬起头,同时继续吃著麦当劳的餐点。女高中生在面对麦当劳时,会出自本能地大快朵颐起来,而我们也不例外。本能就是自然,而自然是难以违抗的。
——话虽如此,这场「援救会议」目的是要营救穿越到过去的静刃等人。
因此,虽然嘴巴在吃东西,但我们还是很严肃地望向鸦。
鸦用短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她已经将Nu-Ma-Uita在之前的演唱会上收集到的,居凤高中女孩们的「狂热」吃进了肚子。
因为很怕她吃饱就闪人,于是我们将鸦团团包围起来……
「然而,最长只能到达八百三十一天份——约莫两年又三个月。人类们,施术与否,汝等狂热地商酌吧。」
因为周围没有客人,所以我们让鸦直接开口说话——
两年又三个月……?
「施术与否是什么意思啊?」
我一边啃著汉堡一边问道。
「所谓的神隐,是把手伸向过去掳人的术式,而伸手长度取决于妾身之力,其力量又取决于汝等收集到的狂热单晶之大小。换言之,汝等透过那场神乐舞收集而来的狂热量,决定了回溯时间之长短。」
鸦的这番话,听得我们面面相觑……
「用现代魔学来解释,就是利用神隐打开的时空洞穴,最远只能到达两年又三个月以前喔,你们就想成救生索只有那么长吧。」
此时琉姬一边吃著月见汉堡,一边补充说明。
「可是……万一哥哥……已经在两年三个月以前……」
双手抓著照烧汉堡的祈喃喃说著——不敢把话说下去,只是沉默地微微发抖。
「关于静刃已经在两年三个月以前身亡的情况,在此徵詾琉姬的意见。」
这时,于上拿著柳橙汁的纪里子接著说出这种没同情心的话。
「绳子到达不了两年又三个月以前的时空,换句话说,一切会变成白费工夫。万一静刃等人在过去的世界又使用历镜回到更久以前的时代——跳跃到时间学上说的大过去,当然也救不回来。」
琉姬冷淡地回答。
鸦刚才询问的「施术与否」……
是在问绳子最远只能拋到两年又三个月以前,所以我们是否决定拋绳呢?
在场所有人暂时陷入沉默之中……
「……」
我斜眼看了眼眶泛泪的祈一眼。
——那天在居凤滨,鵺宣告要『杀掉过去的静刃』,之后就消失于历镜之中了。
在那之后,祈从矢子口中问出鵺的特徵,而根据她告诉我们的事实——
祈在过去曾经过上疑似鵺的魔物,时间是在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九日。
鵺似乎企图杀害少年时代的静刃,但是激战到最后却被打败了。
除此之外,根据祈的证词——
救了当时的祈和静刃的人,是一位独眼独臂的男子。
听说那名男子当时穿著的风衣,特徵似乎跟静刃穿著的黑套一致,而且年纪看起来也跟现在的静刃差不多大。
也就是说,可以将对方跟从居凤滨消失的静刃视为同一个人。
虽然大多是推测,但是从种种迹象来分析……静刃等人……
不是穿越到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九日,就是回到了稍早以前的时代。
从少年时代的静刃和祈没有被杀的事实来看,鵺不是逃跑就是被杀了,而从这个时代回到过去的静刃则活了下来。既然没有被过上祈之前的鵺杀死,应该就表示静刃顺利跟爱莉丝贝儿还有貘会合了吧。
这样一想,那么在击退鵺的时候,静刃、爱莉丝贝儿还有貘可能都还活著。
从现在开始往回计算时间,就是两年又七个月以前。
靠著最远只能拋到两年三个月以前的绳子,长度不足以把人救回来。
静刃等人之后必须抵抗自然的自我修复力,活过大约四个月,如果无法办到这点——这个救援计画就会以失败收场。
「我……我说啊……小静似乎是穿越到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了……那条绳子就不能多加长四个月份的长度吗?比方说再举办一场Nu-Ma-Uita的演唱会,为小鸦献上狂热之类的。」
理所当然似地吃著第二个大麦克的矢子,提出了这样的主意……
「不,真正美丽的狂热,必定得是单晶。如同水晶与水晶不能结合一般,不同的狂热也无法重叠。倘如强行结合,反而会碎裂缩小。此外,不准称呼妾身『小鸦』。」
结果被鸦给打了回票。
「从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九日算起,静刃等人能够活著度过四个月的可能性并不低喔。根据我按照天文学与命运力学所演算的结果……机率是85%。」
琉姬是去罗马尼亚留学过的魔女,根据她的计算——认为十之八九会成功。
施术与否,做或不做。
彷佛逼著我做出决定一般,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救援队伍的队长——也就是我的身上。
这件事情……
还是不要拖延下去比较好。
就算再次举办演唱会来收
集更多的狂热,也不能保证数量会超越上次。
Nu-Ma-Uita的歌曲和舞蹈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临阵磨枪练出来的。第一次还能靠著新鲜感瞒混过关,但是继续举办第二次、第三次,观众的期待感会增加,而缺点就会被放大检视,反而会让狂热量变少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
「每当我们一天天迈向未来,身在过去的静刃等人就一天天地远离。他们正一分一秒离我们远去,因此,我们应该尽快施展,神隐:把人救回来。动手吧,也只能这样做了。既然有85%的机率,就不是一场不利的赌博。」
当我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后——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
神隐只能在新月之夜施展,而下一次的新月是六月九日。在那一天,我们会将绳子拋到极限,拋给二〇一一年的静刃等人。
静刃、爱莉丝贝儿、貘……我是相信你们在二〇一一年活了下来——才会强制执行这项作战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