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哎……粗估也要二十万吧。」
波波打工地方的上司兼烟火师大叔,用粗短的手指捻熄香菸说。
「二、二十万……」
「喂喂,大叔!算我们便宜一点吧!」
「这个价格已经算得很便宜了。」
「呜……」
来到大叔家的我和波波,站在玄关前头面面相觑。神秘的工作道具直接曝晒在中庭里,大叔家的猫前脚踩著蚱蜢。
「唔……多打点工的话也许筹得到吧。」
「啊,波波,我也打工吧……」
我才说到一半,大叔就开口打断我。
「你是高中生吧?」
「咦?啊……但我并没有去……啊,我是高中生没错。」
「那就需要打工许可证。」
「打工许可证?」
「之前我们让小鬼进入工地,结果他却惹了麻烦。在那之后,我们的工地如果没有高中的许可证就很难办事。」
需要许可证……也就是说……
「我必须去学校一趟拿许可证……」
波波目不转睛地望著不由自主嘟哝的我。
「仁太,没关系啦!钱的事包在我身上就好了!」
回程路上有自动贩卖机,波波没有理由地就买了咖啡请我。
去学校拿打工许可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这么强烈地拉扯住我的双脚?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却……
「仁太是领袖啊,你就大摇大摆地坐镇在最后面吧!喏?」
「……」
「而且只有仁太看得见芽芽啊!你要好好地安抚芽芽的心情,这种事情可是超级重要……哦,对了,也联络安鸣他们吧!」
波波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安城……横看竖看这都是在顾虑我吧。
「搞什么,安鸣那家伙竟然不接电话。」
「现在还在学校上课吧?」
「啊,对喔。那我传讯息给雪集他们吧!」
当年不中用的波波居然这般照顾我,我也太窝囊了吧……
天空还是很高。
我在十字路口与下午要去打工的波波分道扬镳。天气依然热死人,但吹来的风中隐约有些凉爽的青草味,飘浮在蓝天上的巨大云朵已经有了秋天的形状。
「……」
不过是一点小事,却显得无比艰难的现状。
但是,芽芽回到这里,绝对不是一点小事。
*
隔天早上,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打铁趁热。
刷完牙洗了脸,这一阵子都形式上装作要去上学的样子,正准备要出门时,芽芽对我说了奇妙的话。
「仁太,对不起喔。」
「干嘛道歉?」
「呃,因为道歉不用钱!」
「……因为不用钱,没事也先道歉吗?」
「嗯,就是这样喔!」
为什么芽芽要向我道歉?果然她注意到了我在思索打工和学校这些事情时的神情吗?
我恍惚出神地想著这些事,然后走著走著,猛然回神时,发现走的这条路通往学校。
「呀哈哈……!」
高亢的笑声,穿著制服的学生们走过我身旁。明明我的步伐跨得相当大,他们却一个个追过我。
不要在意,要一鼓作气,然后保持平常心。一旦胡思乱想,就去不成学校了。
如果无法去学校,就不能打工……也不能让芽芽成佛了。
「仁太最近的生活……♪」
为了振奋自己,我小声在口中唱著。
竭尽所能维持的平常心发挥了出色的成果,我竟然走到了校舍的出入口,阔别已久地闻到鞋底橡胶闷熟了般的味道。
「呜哇,真的假的?」
「居然还敢一脸若无其事地来学校。」
话声传进耳中。
闻言,我的平常心不禁动摇起来。话又说回来,我平常都是什么样子?总之,继续盯著地面吧。要是跟他们眼神对上,这天肯定就……
「就是她吧?一年三班的……」
「对对,安城鸣子!」
「?!」
听到安城的名字,我忍不住抬起视线低垂著的头。
「!」
走廊前方,是一脸不悦地走在老师身后的安城。眼神与我交会的那一瞬间,安城立即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然后别开目光。
学生们的闲言闲语逐一叠在与老师一同离开的安城背影上。但是,也因为场景是在走廊上,声音有些形成回音,听来只像是七嘴八舌的声音综合体。
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快就知道了大家流言蜚语的内容,因为教室里大家聊的话题都是安城。
由于忘了自己的座位在哪里,我问了附近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家伙,他就告诉我:「那个座位空著。」似乎对我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教室内仍有眼尖的女生留意到我的存在,问道:「咦?他是谁啊?」但是,她的注意力没有持续太久。比起观赏相隔许久才来学校的稀有人种,平常都在学校的家伙做出的稀有举动看来更吸引人。
安城做出的事情就是……
「鸣子太不小心了啦。不过是去爱情宾馆,又没什么大不了。」
「听说是被家长教师会的人看到,对象还是个大叔喔。」
「援交吗~?!」
和安城感情很好,看来像块叉烧肉的女人们跟刚才的我一样,动作偷偷摸摸。
我大致可以想像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可以想像跟相不相信是两回事。
安城怎么可能去爱情宾馆。呃,如果是现在的安城,看她的外表,就算做出那种事也不奇怪,但是……
就在这时,门喀啦一声打开。
「好了,都回位子坐下吧~……」
好久没见到这位看来很软弱的班导了。安城站在他后面,挑衅意味十足的目光望向半空中。
学生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她。当然,我的视线也是。
「呃,开始上课吧。安城也回座吧~……」
安城俨然像摩西一样,划开好奇目光形成的大海之后走来。明明这种情况本该是我要经历的舞台。
安城在我后面的位置坐下。嗯,记得座位就是这样。安城旁边的叉烧猪女立即轻探出身子,亲昵地向她攀谈。
小声传来的那句话是──
「鸣子,运气真不好呢。」
「……」
安城对叉烧肉的话置若罔闻,叉烧肉尴尬地坐回位置上。安城的宾馆事件跟她有什么关系吧。
「好,请翻开教科书~……」
在老师懒洋洋的声音中,大家慢吞吞地开始上课。
早已没有半个人在注意我。他们无视于软弱无用的老师,频频偷瞄安城。在闲言闲语的声音凝聚体中,不时交杂著「宾馆」和「真色」等浅显易懂的词汇。甚至有声音下流地说:「如果我拜托她,搞不好她会让我上。」还有隐忍的笑声……
太过分了。
原本是我会承受这些折磨。甚至偶尔听到有人说「家里蹲」和「真难得」,我还莫名雀跃地想手舞足蹈。
背后传来用自动铅笔写字的声音──是安城。
这种时候这家伙还在写笔记?即使外表变成了那样,她还是老样子一本正经。
安城真的打从以前就不聪明,明明每次都比任何人整齐地做笔记,一到考试分数却很低。但是,她还是没有放弃认真地做笔记,总是全力以赴,一板一眼地用密密麻麻的小字……
「……」
我忍不住往后偷瞄,因为担心安城……不,更可能是因为我久违地想看看「安城的笔记」吧。
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总之就是这么做了。于是,安城的笔记本跃入眼帘,但半点一丝不苟的样子也没有,上头写著大小跟位置都随兴不一的杂乱文字。
写下的文字是:「我才没有」、「才不是」、「别胡说八道」、「永远闭嘴吧,去死」,然后,写在角落的小小文字是──
「救我」。
「!」
安城一边尽可能假装满不在乎,一边不断地用自动铅笔书写著。写字声听来已经等同是她的哭声。
「呀哈哈……!」
某处传来的粗鄙笑声让安城的肩膀往上弹了一下。但是,我也一样往上弹起──碰!
「咦……?」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起来了,还用力张开双手,向班上的所有人宣告:
「你们……都看著我啊!」
「仁……仁太……?」
「看著我啊!我可是久久才来学校一趟的男生,打从开学以来,只在开学典礼和第一周出现过……怎么样?我这张脸很稀奇吧!」
班导显然总算察觉到我的存在,慌忙察看点名簿。
「咦……你?呃,是宿海同学吗……?」
在七嘴八舌的话语声中,开始夹杂了「那家伙搞什么?」「是叫宿海的家伙吧?」的声音,众多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没错,这些视线全是属于我的
!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满怀著这样的想法,我猛然用手指向安城。
「你们随时随地想见就能见到这家伙吧!爱情宾馆?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大惊小怪吗?这家伙横看竖看,都长著一张去过一、两间宾馆的宾馆脸吧!」
「宾、宾馆脸?!喂……」
「但是!」
「?!」
已经停不下来了。感觉到耳朵发红变热,我顺势将热气加诸在话语上。
「我事先声明清楚,这家伙绝对不会援交!因为这家伙是A型处女座,又戴眼镜!是个跟冒险完全无缘的超级正经、超级无聊的眼镜女,她的眼镜……唔!」
「不要多嘴啦!」
安城急忙从背后扣住我的双臂。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集中在我身上的好奇目光与七嘴八舌彻底消失了,换成了一张张错愕地半张著嘴的脸庞。
「呃,那个……」
「啊……宿、宿海,走吧!」
「安城……喂、喂!」
安城拉著我的手臂,速度快得几乎要跌倒地跑出教室。没有任何人来追我们,只有班导慢吞吞的声音传来。
「等、等……等一下~……」
班导正勉为其难地「假装」叫住我们。
*
「啊哈哈哈哈……!」
鸣子笑得停不下来。身旁臭著脸的仁太噘起嘴唇,看起来跟小时候闹别扭的样子一模一样,让她更是笑得无法遏止。
「什么叫看著我嘛!怎么看都是变态!」
「少、少啰嗦!」
两人坐在公园的凉亭里。这个时间小学还没有下课,空空荡荡的公园里头只有他们两人,包括晴朗的蓝天在内,这里感觉就像自己的「容身之处」,鸣子继续哈哈大笑。
「啊哈……呼!我笑得肚子好痛!」她用食指抹去流下来的泪水。今早起胃部一带一直很闷,但累积在里头的郁闷心情,好像随著笑声一鼓作气都吐了出去。
「……不过,谢谢你。」
「咦……」
「你袒护了我吧。」
「安城……」
「啊……可是!我才没有宾馆脸呢!我真的没有去宾馆,我从来没进去过!」
「是是,知道了啦。」
「『是是』是什么意思嘛!」
不知不觉间,形势颠倒过来。但是,鸣子觉得很轻松自在。公园角落里挂著球类游戏用的球网。能够与一直保有距离的仁太互相你一言我一语……夏季晴空下,用言语玩的传接球游戏。
仁太的变化──正确地说,是仁太变回「以前的仁太」……
(是因为芽芽回来的关系。)
始终压在鸣子胸口的那份情感──
(如果那天……我没有说出那种话,说不定芽芽就……)
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敢面对芽芽。但是,如果芽芽真的回来了,继续别开眼不去正视,「又」会将芽衣子推得远远的吧。
鸣子的书包里,放著她从秘密基地带回家的交换日记。
「欸……」
「嗯?」
「我可以去宿海家吗?顺便约大家一起去。」
仁太瞬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但下一秒,脸上浮现的是再自然不过的笑容。
「嗯……谢啦。」
谢啦,具有温暖音色的两个字。明明她没有做半点值得被感谢的事情。
她无法原谅说了那种话的自己,无法原谅──过去喜欢仁太的自己。所以,也许她一直是存心用会被仁太讨厌的风格在改变自己;也许是故意,让自己绝对没有机会听到这种温柔的字句。
但是,她不想再逃避了。为了芽衣子,为了仁太……也为了自己。
*
「安鸣──!」
芽芽一个箭步扑向安城。
安城的身体有些摇晃,表情也跟著略微僵硬。
「哇啊啊!安鸣的屁股,女人的屁股,变大了呢!」
「哈哈……她说你屁股很大。」
「芽、芽芽!太过分了!」
安城胀红了脸,作势要打芽芽,顷刻间僵硬的表情消失无踪。她举起的手臂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但芽芽仍抱著头兴奋地哇哇大叫。
「对不起对不起嘛!」
「什么啊……那Gomenma还好笑一点吧?」
「咦?宿海,Gomenma是什么?」
「咦?啊……」
「Gomenma?Gomenma是什么~?」
前阵子以失败告终的Gomenma,被正经八百的安城救了回来。但我并不觉得得救了。
「啊……呃,是类似对不起(Gomen)的变形,只有在向芽芽(Menma)……道歉的时候有效之类的……」
「啊哈哈!这算什么啊,一点也不好笑!」
「不好笑YO!」
「不好笑就别笑啦!」
我们在对话著。
真不敢相信安城看不见芽芽。我们感受著不可思议的舒服氛围,这时对讲机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芽芽太失策了,早知道就先做好蒸蛋糕!」
夏天也没有打开电源,当作矮饭桌使用的挖空式暖炉桌三个边旁,紧挨著松雪、鹤见和安城……我在意著现场流窜的无言气氛,芽芽拉起我的手走到厨房。
「咦咦咦!那我记得有不二家的Countryma'am巧克力饼乾,可以拿那个给大家吃吗?毕竟他们是客人!」
「是是……随你高兴吧。」
厨房的橱柜位在松雪他们的可见范围内,芽芽毫不迟疑地将它打开,从中拿出饼乾盒。
「!」
「……啊!」
我也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氛变化。
……彻底忘了。
芽芽触碰某样东西,那样东西浮了起来……继夜空中的∞烟火之后,这时他们才又再次亲眼目睹到这种灵异现象。
「来来来,请吃巧克力饼乾──!」
芽芽开朗地招呼大家,拿著饼乾盒走进起居室。我看得见芽芽,所以在我眼中是很正常的画面。但是,如果是看不见芽芽的人,这根本是逼真的鬼屋机关吧。
「啊……」
我头一次看到鹤见动摇无措的表情。不过,安城大概是已经累积了刚才的实际对话经验,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喜欢不二家的巧克力饼乾,烤过很好吃喔。」
「烤过吗!仁太,快烤快烤!」
「别吵,直接吃吧。」
「什……我又没有拜托你!」
「啊,我刚才是对芽芽说……」
于是,一直默默注视著饼乾盒的松雪低声问了:
「芽芽……在这里吗?」
「咦?啊……嗯。」
「雪集,我在这里唷!这里、这里!」
「喂、喂,芽芽……!」
芽芽伸手拨弄松雪的头发。
「你、你的头发……」
鹤见忍不住惊叫出声。彷佛开了空气乾燥机般,松雪的头发径自摇晃起来。
「芽芽!喂,过来这边。」
我慌忙地拉过芽芽的手臂。
「芽芽……还是长头发吗?」
「嗯?嗯,还有……这家伙长大到跟我们一样大了喔。」
「!」
气氛又出现变化,大家的视线聚集在我身上。
「她长大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吧~这是为什么呢~?」
鹤见与安城露出了只能说是困惑的表情,但松雪的眼神变得更是锐利,用低沉的嗓音问:
「……漂亮吗?」
「什……?!」
对这始料未及的问话,我的脸颊霎时发烫。
「松雪!你……你在说什么啊!这……」
我正想说下去时,目光却触及芽芽的脸庞。
看到芽芽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幕影像掠过脑海。
那天,听到「你喜欢芽芽吗?」这个问题,我不经思索地就对芽芽说出了那句话。
「谁会喜欢这种丑八怪啊!」
一直纠缠著我,教人反覆后悔的一句话……
「宿海……?」
回神之际,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我身上。
我难为情得不敢再次看向芽芽,刻意面朝其他方向,嘀嘀咕咕地闷声说:
「……还、还不错啦,普通漂亮……比较偏向可爱吧。」
芽芽立即紧紧扣住我的脖子。
「嗯嗯嗯?普通是什么意思啊!」
「你、你管我……啊!」
这时有如神助般,手机震动了起来。
「等、等一下!有人传讯息……」
「讯息?」安城也往前倾身。「啊,是久川吗?他说快到了吗?」
「啊……搞什么,他说无法从打工中脱身。」
「咦~亏我好想见到波波!」
波波寄来的讯息附了档案。我点开后,除了「我对芽芽的爱」这串文字外,还有波波嘟起嘴巴作势亲人,让人非常反胃的亲吻照
片。
「这什么啊……」
「呀哈哈哈!波波好像迷唇姊喔!」
望著芽芽开心的侧脸,我险些忘了身处在这种状况下的紧张感,但松雪冷冷地说:「那让芽芽回信吧?」我立刻又开始紧张。
「让芽芽回信……?」
「嗯。既然她能做蒸蛋糕,应该也可以回覆手机讯息吧?」
「咦?可是……」
芽芽的双眼顿时发亮,从我手中抢过手机。
「对耶!借我借我……呃,要这么打字对吧?」
芽芽有样学样地开始按起萤幕……但是,果然毫无反应。
「……啊。」
「好像不行……」
「欸,芽芽能不能写字呢?像是笔谈。」
「嗯,虽然她试过了……」
没错,芽芽是可以做到一些事情,例如扭开浴室的水龙头、煮饭,但是……一旦想将情感化作某种形式留下来,就只会徒然地从表面滑过。
「哼……真是不合逻辑的逻辑。」
松雪露骨地摆出怀疑的态度。
「……你什么意思?」
「这样子很奇怪吧?可以拿笔,却不能写字。」
「啊?你的意思是芽芽在说谎吗?」
松雪充满奚落的语气让我不由得提高音量,他却行若无事地回道:
「我的意思是你在撒谎吧?」
「什么……」
「雪集!仁太才不会说谎呢!」
「慢、慢著!你们两个都等一下……啊,对了!我带来了交换日记……喏,芽芽你看!」
安城尽其所能想转换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芽芽凑巧就在安城递出日记本的那个位置上。
但是──芽芽就这么僵住不动。
「这是……从妈妈那里拿来的吗?」
「啊!不,呃……」
发现我吞吞吐吐,安城也脸色一变。
芽芽似乎非常顾虑自己的父母亲,她没有在身边的时候,我就很容易忽略这件事。但是,亲眼见过芽芽母亲散发出的气息,安城大概也察觉到立即拿出日记给芽芽看这项行为「做错了」吧。她连忙想将日记收回书包里,这么说道:
「那、那个,抱歉……果然还是……」
「安鸣,给我看吧!」
芽芽一把抢过日记。
「啊……」
芽芽翻起日记,每一页都聚精会神地观看……安城、松雪以及鹤见,都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她的动作。
「芽、芽芽……」
「啊,这里『大家好』写成『大家妤』了!错字错字!」
芽芽开朗地说,顺手拿起附在日记本上的小笔。
「咦……喂!芽芽,住手……!」
明知道无法留下字迹,芽芽仍拿起了笔,然后提笔滑过纸面……
「!」
我大吃一惊,笔非常顺畅地在纸上留下了文字。
「大家好」
「芽芽……」
芽芽也眨了好几次眼睛。她应该比我惊讶许多,但是马上就露出了像在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
「嘿嘿,这样子就写对了!」
「……」
此外,比我和芽芽还要吃惊的就是松雪他们。
「这是……芽芽的字呢。」
安城静静定睛望著「大家好」,眼眶滚出泪水。
「是呀……」
鹤见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情感与话声没有顺利连结在一起。
反之,松雪他……
「芽芽,你过得好吗?……这样问还真奇怪。」
「嗯!唔……」
芽芽写下的文字是「芽芽过得很好」。松雪凝视著那串文字,瞳孔深处好像出现些许波动。然后他抬起头,扭曲的嘴角有点难以称作是笑容,我彷佛还听见了他咕噜地吞下口水的声音。
「那么……要不要再开始写交换日记?」
「咦……」
*
时序进入九月以后,第一次在黄昏时分感到有些寒冷。
集、知利子和鸣子离开宿海家后,并肩走著踏上归途。
「芽芽听到要交换日记,非常开心呢……」
鸣子望著自己的影子低喃。
集提议后,日记上那一页就被「哇──!」的文字填满,最后还画了两个形似热狗面包的图案,芽衣子还郑重注明「这是V」。
「能在交换日记上写字,究竟是为什么呢……代表在她释放过意念的东西上就能写字吗?」
「啊,可能喔!」
集只是静静听著知利子与鸣子的对话,这时蹙起眉头。
(这种蠢事谁会相信啊。)
芽衣子用附在日记本上的笔写下了文字。那么,有可能是仁太在家里的笔动了手脚。例如让笔写不出墨水之类,方法多得是。
(那家伙不想让我们与芽芽沟通。)
集认为这才是最正常的心态。一切都只是因为仁太意图独占芽衣子。
「这下子……就能和芽芽心灵相通了呢。」
「心灵相通?」
集忍不住瞪向鸣子。
「只靠文字怎么可能明白对方的心情,想写什么都可以。」
「松雪。」
「不然就提问吧?像是『对于芽芽死了以后,照样顺利长大成人的我们,你能原谅我们吗?』」
「!」
鸣子的肩膀大幅度地抖动,知利子插嘴说了:
「够了,松雪……」
「芽芽会说『我完全不介意』吧,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她为什么回来?因为没有原谅我们,为了责备我们而出现,这才是最简单的答案吧?」
「那、那么!为什么她只出现在宿海面前呢?!」
「……」
集不禁闭起嘴巴。
芽衣子再度出现,这件事已经不容置疑。
他一直思念著芽衣子。就算只是作梦梦见她,对集来说那就成了特别的一天。他始终期盼著,哪怕是幽灵也好,回到这个世界来吧。明明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应该要高兴……但是,能够碰得到芽衣子的人,竟然只有仁太。
「与其被人抢走,我宁愿将你摧毁」
从前流行歌曲里隐含的心情,此刻他好像懂了。
「安城,打工赚的钱好好存下来吧。」
「咦?」
「我也会想办法筹到钱。」
「但你们学校不是禁止打工……」
「我会想尽办法……做出烟火,绝对……」
集抬起阴郁的双眼。
「我绝对要让芽芽成佛。」
潜藏在他这句话背后的强烈情感,让知利子与鸣子都哑然失声。
(芽芽……如果能够实现你的心愿,应该没关系吧……?)
他要让芽衣子成佛,离开仁太身边。这也是为了芽衣子好,完全没有问题。集欺骗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里重复著。
若不这么做,整个人彷佛就要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