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尔妮感受到了那个存在。
感受到那个存在并不足以为奇,因为这是自律型移动都市回避危机的本能。洁尔妮以这座都市的意志,以电子精灵的身分变更了都市的行进方向。为了变更路线,机轮部门内有数个部门改变了动作方式,支撑都市的复足一边保持着绝妙的平衡,一边不让都市居民察觉地改变路线。
这样就行了,这个行动跟平常一样。如果污染兽已经察觉这边的存在,要逃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可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虽然在学园都市群的活动区域内,污染兽的数量相对地少,却不表示它们不存在。刚才这种事其实每个月都会发生个几次。只要遇到这种状况,自律型移动都市就会改变行进路线,一边继续它的旅程。
只不过,去年遇见污染兽的次数异常频繁。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这次也只是其中一件。如此判断的洁尔妮大意了。她透过缘,将自己遭遇到污染兽的纪录传送到在附近活动的其他都市。尽管修奈帕尔宣布自己是世界之敌,发出警告仍是自律型移动都市不变的义务,附近的都市似乎也没有隔绝情报的传输。
所以,洁尔妮跟平常一样做了这件事。
然而……
(你的警觉性满低的嘛,洁尔妮。)
藉由缘的连结,有如狠狠击向这边般传送过来的意志,让洁尔妮的身躯发出颤抖。
她记得这个声音,记得这种感觉。尚未拥有都市的洁尔妮在修奈帕尔与其他电子精灵嬉戏时,就听过这道声音。
印象中,听到这道声音就是这么久以前的事。
洁尔妮大吃一惊,试图反抗对方。她认为继续让缘连接着对自己不利。
然而,洁尔妮的意志却没有用,她无法切断缘的连接。也许是视觉机能被对方占据之故吧,洁尔妮的视野被连接至那座都市立足的无名荒野。
那里有一座从未见过的都市。
那里吊着一只巨大的异形生物。
一根极粗的柱子贯穿了污染兽,但它的躯体却在这种情况下再生了,所以它没办法拔出这根柱子。洁尔妮感受到的似乎就是这只污染兽。
(你已经是世界之敌了,却还是连一点警觉都没有地连接了缘。我应该说你胆子很大吗?)
声音在揶揄洁尔妮的大意。
「…………」
洁尔妮没有回应对方。
(不说话吗?你应该没失去声音,也不是无话可说吧?你不把自己的意志告诉世界,打算就这样三思孤行的话,世界仍然是你的敌人。)
声音在嘲笑洁尔妮。
「…………」
然而,洁尔妮仍然对这番话保持沉默。她不断保持沉默。这种顽固就像幼儿或是少年特有的那种顽固,声音终于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过去质问你的本体。)
对方撂下这句话后,切断了缘的连系。
被束缚住的电子躯体得到解放,洁尔妮的身体有如相机手震般瞬间模糊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会儿,洁尔妮仍然被对方浸蚀,不舒服的触感在电子躯体上来回爬动。洁尔妮抱住自己的身躯颤抖起来。
传进她耳中的,是声音。
是激烈击打着大地,不同于学园都市脚步声的都市足音。
*
早上第一节课结束时,妮娜被叫进了学生会大楼。
「有污染兽。」
被校内广播叫到这里后,前来迎接她的哥尔尼欧武艺科长,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个坏消息。妮娜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握拳接受了哥尔尼欧的话语。
「意思是风波尚未结束?」
如此说道的人是坐在旁边的辛。妮娜与辛两人都被校内广播叫到了这里。打从那一刻起,妮娜就觉得等着自己的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
哥尔尼欧在两人面前放了数张大照片。黑白照片里映照出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
「真大呢。呃,这就是什么老性体吗?」
「不……如果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或许就能一眼看出来吧。但怎么想它都不可能是老性体。」
「应该是雄性体二期或是三期吧。」
「啊啊,这么一说武艺科长大人也是古连丹出身的呢。」
辛咧嘴一笑,抬头仰望哥尔尼欧。
「也有实战经验吗?」
「…………」
哥尔尼欧以苦涩的表情保持着沉默。面对这种反应,辛笑着说:
「哎呀,不要那么紧张嘛。除了一年级新生外,这里的人实战经验都很丰富喔。」
「我宁可不要这种经验!」
哥尔尼欧身后传出可爱嗓音的同时,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也被悔恨地槌了一下。
她是学生会长萨咪拉雅,成为学生副会长的蕾芙也站在她旁边。才刚上任就碰到这种紧急事件,让两人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妮娜对视线交会的蕾芙点头回礼后,望向照片。黑白照片是无人侦测机传回来的影像。
「它还没接近这边吧?看起来有发现我们吗?」
「不晓得。不过,从定时接收到的情报来看,它前进的方位几乎跟我们的行进方向一样,连速度也几乎相同。」
「意思是我们有可能正被它追着跑罗。」
辛拿起照片如此低喃。
「可能的话,我希望在双方接触前先收拾它。如果只是雄性二期这种程度的话,不管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都能独力解决,只不过……」
「喂,这张照片怪怪的耶?」
辛打断哥尔尼欧的话,用手指敲了敲照片。
这句话让妮娜也拿起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它身上覆盖着岩石般的鳞片,长长的脖子上是展开的巨大双翼。与一起被拍入照片,有如高塔的岩山相比,可以看出它的体积相当庞大。
「哪里怪……?啊!」
话才说到一半,妮娜也发现了不对劲。
「啊,没错。这家伙感觉怪怪的,看起来不像在飞行。」
「说的没错呢。」
它看起来并没有拍打双翼。当然,如果说它正在滑翔的话,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但要真是如此,这条尾巴的位置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妮娜眼中,这条尾巴看起来正垂向下方。如果这只污染兽正在起飞,应该还是会拍动双翼,照片的影像也会被震动到才对。
然而在每张照片中,污染兽的双翼都呈现滑翔状态,尾巴也都是下垂。既然如此,就表示这不是起飞时的照片。或者污染兽算准了无人侦测机拍照的时机,不断重复着起飞与降落的举动?
这就是照片里最奇怪的地方。如果仔细寻找,或许还能找出好几个不自然的地方。当这些不自然的地方全部加在一起时,就让人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异样感。
「我也发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不希望将这件事单纯视为污染兽的袭击。」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派两支小队去迎战吗?」
「不,一支小队要留下来。」
「嗯?」
「考虑到万一的话,派两支小队是比较保险。不过,如果敌人真的只是雄性二期的污染兽,派这二支小队就是战力过剩了。」
「哎,或许吧。」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一队留下来预防万一。」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状况,被派出去的小队会成为弃子罗?」
「我认为自己叫来的都是不能放弃的小队。」
「哈,说的好。」
辛的口气虽然极其轻松,不过妮娜却明白在他内心已浮现出极苦涩的心情。毕竟早在第十七小队成立前,妮娜就已经蒙受他许多照顾。这个人看起来轻浮,其实是一个很体贴队员的人。
刻意让队员们前往危险场所,让辛感到犹豫吧?身为学园都市的武艺家,库拉丽贝确实是很突出的战力,但其他的队员却不是这样。更何况妮娜也能从之前那场比赛中感受到,今年才刚成为小队员的库拉丽贝,跟队上的默契尚未成熟。
既然如此……
「我来。」
妮娜快速擧起手臂。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这样做,辛或许还会考虑到妮娜他们而自告奋勇。
「可以吗?」
「就实战经验而论,我有信心第十七小队是最强的。」
「那就拜托你了。」
「了解。」
也许是察觉到妮娜的意图吧,哥尔尼欧也很快地答应了这件事。身为第一小队,也是第五小队前队员兼小队长的他,跟第十四小队的辛有队务上的往来,因此也明白辛的个性吧。
「啊,可恶!」
察觉两人的意图后,辛懊悔地眺望着天花板。
「哎,没办法。我们之间的实战经验的确有一段差距。」
辛不甘心地说道,哥尔尼欧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立刻召集队员。今天傍晚前可以出发吗?」
「应该没问题吧。」
妮娜与哥尔尼欧准备讨论接下来的手续。
「……我还是无法同意这种做法。」
如此说道的人是萨咪拉雅。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萨咪……」
蕾芙想说些什么制止萨咪拉雅,萨咪拉雅却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是都市的问题,就应该整座都市一起承受才对。只让某个人遭受危险的做法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哥尔尼欧面带苦涩地纠正。
「而且,这是众人讨论后做出的决定,会长也同意了吧?」
「我是同意了,当时我也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因为被牺牲的人根本不在会议室不是吗?」
「看到牺牲者的脸庞,所以胆怯了吗?这是最差劲的理由。」
「可是……」
「听好了。武艺家是背负危险的人种。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在这个状况下背负起这种任务,过着受到社会认可,被社会保护的生活。就算攻过来的只有一只污染兽,这座都市的武艺家也有义务赌命战斗。」
「可是,这里是学园都市啊。就算身为武艺家,得到的待遇也没那么好呀。」
「没错。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表示他们可以不当武艺家。如果有人以这种心情来到学园都市,那他们根本没必要进入武艺科,也不会那样做。」
「即使如此,应该还是有更保险的战法。」
「更保险的战法是指哪种战法?不牺牲武艺家的战法吗?还是不让都市受损的战法?我会选择后者。光是都市发生了致命的故障,就足以让居民面临的危险增加,不是现在而是以后。会长,你该适可而止了。就算采用普通的战法,也无法保证所有武艺家都能毫发无伤。只要发生战斗,就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死去。」
「喂喂,武艺科长大人,不要太欺负学生会长大人啦。」
萨咪拉雅还想说些什么,辛却插嘴打断她:
「而且,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是雄性二期的话,就不会出现死者或伤患,对吧?」
「是的,会长。请交给我吧。」
被辛这么一问,妮娜更加自信地点了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需要这种乐观态度,更何况妮娜也有这个信心。
不只是雷冯,妮娜现在的实力要应付雄性二期的污染兽也不成问题。而且夏尼德与妲尔洁娜的实力不但有所提升,也习惯了与一污染兽战斗。更重要的是,就菲丽的探测范围而论,要安全地发现陷阱并不困难。
「……我知道了。还有,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没关系。」
妮娜望向一脸消沉的萨咪拉雅,又与站在一旁的蕾芙四目交会。妮娜同样点点头,用眼神安慰情绪低落的她后,与辛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这次的学生会长不错嘛。」
步出学生会大楼时辛如此说道。
「哎,或许只是因为以前的会长心机太重了吧?」
妮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露出微妙的表情。
「她很体贴学生呢。哎,除此之外,或许就只是因为卡利安前会长大人太成熟了吧。」
妮娜还是无法反驳。从卡利安对雷冯的所做所为,就能清楚明白这件事。就算他只是偶然知道雷冯的过去,却还是利用这一点强迫雷冯转进武艺科,硬是把他拉回武艺家的道路。这种做法,普通的学生绝对办不到。
如果是妮娜呢?
如果站在卡利安的立场,妮娜或许会直接跟雷冯进行交涉,而他也会顽固地拒绝妮娜的要求。在这个当下,妮娜会发现自己的愚昧而自省,不过她还是会再次前往说服雷冯。不论成功或是失败,妮娜会诚恳表现出自己的一切,尽全力说服雷冯。
自己这种直来直往的个性没有错。
可是,就算是普通的学生,做法也不会差太多吧?或许在知悉雷冯的过去时,普通的学生就会放弃说服他吧。
卡利安不一样。他选择了不会失败的方式。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会被骂卑鄙,即使会被憎恨,只要有那个必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肮脏的手段。
卡利安太成熟了。辛的评论或许没错。也许,就算是卡利安也会对他耍手段让雷冯转进武艺科的行为感到内疚。
这个答案妮娜不得而知。总之,卡利安实在是太成熟了。
「哎,不过,这个会长不错,我很欣赏她。」
「我也一样。」
选举学生会长时,萨咪拉雅曾来找过妮娜一次。妮娜明白当时感受到的热情。从萨咪拉雅的经历中,也能了解她从以前就一直有参与学生会。一路上,她一定比妮娜看过更多只有看看书面报告就做出许多决策的状况吧。
之所以会有刚才那段对话,或许是因为萨咪拉雅初次体会到自己真的成为决策者的关系。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看报告所做出的决策,会实际造成某人流血吧。
妮娜不愿光凭这一点就对她做出胆小或是优柔寡断的评判。不管是谁都会失败,不管是谁都会成长。如果细数自己的失败次数,妮娜恐怕会因为过于羞愧而抬不起头。然而,也就是因为有那些失败,才会有现在的妮娜。
而现在的妮娜或许也正在失败,或是在某件事上失败。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这是萨咪拉雅与哥尔尼欧的话。不知为何,妮娜觉得这两句话深深刺入了内心,让她不禁想压住自己的胸口。
*
妮娜立刻召集第十七小队解释了状况。
「我们又——要远征了啊。最近野外任务还真多,有够烦人呢。」
众人一边听着夏尼德一如往常的抱怨,一边做着离开都市的准备。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把它交给你呢。」
准备进行中时,哈雷将青石链金钢交给雷冯的光景映入眼帘。
「我还是没办法强化它,毕竟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我明白。」
「不过我有稍微调整一下复合链金钢。我想它的刭流容量应该有稍微提升吧。使用方法跟以前一样,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在正式战斗前先测试一下它的状况。」
「有这种闲时间就好了。」
最后这句低喃是出自菲丽之口。
她已经复原了重晶链金钢,数枚念威端子在她身边飘浮着。她肯定先把端子送向了身为目标的那只污染兽身边。
「哎,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只是雄性体,就用不着那么担心吧?」
「如果跟刚才讲的一样的话。」
夏尼德和妲尔洁娜也加入了对话。
所有人都已经在污染物质隔离装上面穿好了战斗衣。再来只要戴好头盔,检查完二轮机动车就能出发了。
妮娜也将无人探测机捕捉的画面中存有疑点一事告知了众人。
「嗯,可是如果是陷阱的话,又会让人忍不住想是谁设下的呢?是老性体吗?」
「这种事谁晓得啊?总之就是叫我们不要大意啦。」
「用不着担心,我会守护洁娜的背后。」
「我的背后用不着守护。有危险的话,我会抓着你的脖子,拿你当人肉盾牌突围。」
「这全是爱呢。」
「哪里爱啊!」
妲尔洁娜破口大骂,夏尼德满脸贼笑,哈雷哈哈大笑,菲丽轻轻叹气,雷冯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队的气氛相当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在出击前那种紧张感的围绕下开玩笑。妮娜在学生会大楼的发言并非虚言。去年发生了很多事,第十七小队几乎都处于骚动的风暴之中。
他们不可能没累积到经验。
明明觉得他们很可靠,却又不能告知他们事实,让妮娜感到相当苦闷。不能将娃媞这个威胁告知大家,她感到相当痛苦。
妮娜想起萨咪拉雅在学生会中的发雷。妮娜没有只要自己一人牺牲就好了的想法。哥尔尼欧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可能的话,她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而且愈多愈好。
可是,娃媞的监视目光不让自己这样做。
(不……或许,说不定只要——)
离开都市就没问题了?
如果是都市外面的话,应该就能避开她的监视吧?
或许……可是,这是一场危险的赌注。
(可是,如果不是这种情况,要离开都市实在……)
期待与不安在内心动摇着。
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整备员们告知一切已准备就绪。
「好,出发吧。」
在妮娜的叫唤下,小队员们动身了。经过仔细检查的二轮机动车传来规律震动,摇动着全身。
(只能趁现在吗?)
随着律动而摇晃着的期待与不安,不让妮娜取回自己的平常心。在这种心情下,就算是做得到的事情也会变成做不到。
「振作点吧!」
妮娜轻声激励自己后,发出了出发的命令。
*
菲丽说可以停下来时,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下。
「怎么了?」
「端子已到达目标处,可是情况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意思?」
菲丽坐在雷冯驾驶的二轮机动车边车里。妮娜、夏尼德、还有妲尔洁娜都来到了这边。
「是什么不对劲啊?」
「我现在播放影像。」
连接在头盔上的视觉辅助念威端子放出了另一道影像。
映照在那儿的不是污染兽,而是更巨大,外形更为众人所熟知的物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妲尔洁娜发出困惑的声音,妮娜等人也有一样的感觉。
映照在那儿的是一座都市。自律型移动都市的身影以巨大脚部击打地面,由于体积庞大,虽然它前进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却仍然确实地缩短着距离。
「目标污染兽也在这边,可是……」
映照都市全貌的影像放大了,那儿有一只被某种又长又大的柱状物刺穿的污染兽。也许是已经死掉了吧,它的身躯配合都市行进时的摇晃缓缓摇动着。
「它死了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探测机传回的情报里只拍到污染兽吧?」
「嗯,没错。」
雷冯如此问道后,妮娜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照片看起来很奇怪吧?这么一来,就表示采测机的资料被窜改了。是那座都市干的好事吗?」
「为什么有必要这样做?这座都市的武艺家解决了追击洁尔妮的污染兽,这样想比较合理吧?」
「这种事问我也没用啊。」
「什么嘛,真没用。」
「真冷淡耶,我也没办法呀。」
妮娜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夏尼德与妲尔洁娜的拌嘴,一边专心看着影像。端子从跟自己高度差不多的地方拍摄着都市,所以呈现出来的是仰角画面。都市踏出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要压扁自己似地充满魄力。
「菲丽,有从上空拍摄的影像吗?」
「请等一等。」
画面立刻改变。
「咦?」
「喂喂喂,这是啥状况啊?」
影像切换过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都市上方没有任何居住地区,连土壤都不存在,只有一个裸露着有机隔离板的平面朝四方延伸。
「看起来不像有人住呢。」
「不,怎么看都不会有人住吧?」
「这座都市是怎么搞的?」
就在疑惑来回交错之际,妮娜牢牢凝视着影像中这座上头什么也没有的都市。这座都市绝不寻常。可是,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追着洁尔妮的理由又是?
不,自律型移动都市,电子精灵。
修奈帕尔。
世界之敌。
这些字汇以联想的形式掠过脑海。
「真不顺眼呢。」
菲丽低喃着。
「怎么办,队长?我们的目标本来是污染兽,既然它不在这里,就表示在前方等着我们的是武艺科长所料想的陷阱,或是预料之外的状况。我认为就算先撤回都市,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的也是。不过……这座都市也有可能对洁尔妮有某种企图,所以才会接近洁尔妮。」
「哎,当然是这样罗。应该说只有这种可能吧。」
「可是,它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不,说不定电子精灵之间也有青春期?」
「你的发情思考模式到哪里都能发挥呢。」
「不要夸我啦。」
「我没在夸你,不过跟你的耳朵与大脑讲什么都没用吧?」
两人斗着嘴。在一旁,妮娜如此思考: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这座都市真的是修奈帕尔所派,也许能透过这场战斗间接把情况告诉雷冯他们。
然而,就算告诉他们又如何?现在不可能有有效的策略,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必须为了即将来临之战做好准备的都市是古连丹,不是洁尔妮。靠洁尔妮的武艺家们不可能胜过娃媞。就算告诉雷冯真相,也无法颠覆战力上的差距。
就现况而论,只能对眼前的威胁视而不见。
这种状况实在让人心焦。
或许自己只是想跟他人分享这种焦虑、不耐,以及焦躁吧……?可是,这种心态实在是太负面了。
「队长?」
「啊,啊啊,抱歉。能立刻联系武艺科长吗?」
「好的。」
「报告完后,那边还需要时间做出判断吧。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
就算是雷冯,也能看出这种状况不太对劲。这跟他刚入学时去废都调查的情况不同。虽然不晓得那座都市的真面目,他还是可以感觉到这是人为之力造成的。
关于发生在眼前的诡异状况,妮娜知道些什么吗?或是有某种关系呢?
就在雷冯茫然凝望着妮娜跟哥尔尼欧通话的模样时,头盔里轻轻响起菲丽的声音。两人交会了彼此的视线。
「真看不惯呢。」
「对啊。」
雷冯也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
不管是要撤退或是前进,妮娜的决定都不够果决。就算有必要联络当上武艺科长的哥尔尼欧,她这么做之前所考虑的时间也太久了。
「不过,这毕竟是异常状况。」
看起来没半个人,而且……也不像是被污染兽袭袭的这座都市,有如在追洁尔妮似地移动着,这无疑就是异常状况。连雷冯都是初次碰到这种事,其他人当然也一样。连妮娜也因为困惑而无法当机立断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雷冯姑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因为这毕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的确如此,不过她下决定的时间还是比平常久。」
雷冯找不出任何论点可以反驳菲丽的主张,因为雷冯也觉得妮娜考虑的时间真的有一点久。是眼前之物以外的某种存在让妮娜分神,所以她下决定的速度才变慢吗?雷冯不由自主有了这种想法。
雷冯想如果没有头盔就好了。如果能看到妮娜的表情,也许能更了解她在想什么吧。
「我们要进行调查。」
妮娜如此宣布后,第十七小队再次展开行动。
「虽然不是污染兽,不过对方的意图仍然不明。我们要直接上去进行调查。」
「唉,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夏尼德的声音中带着死心的氛围。
「可是,我们这边还真不缺骚动呢。今年不是可以轻松打混的一年吗?」
「只是没有武艺大会而已。」
二轮机动车再次奔向前方。根据菲丽的计算,黎明时分就会抵达那座无人都市。
一边驾着车,夏尼德一边与妲尔洁娜说着话。新学期开始前,两人曾为了迪恩,丁发生过冲突。
「都市内部的行程是这样没错。不过,没道理连都市外面都配合学园都市吧?」
「低声下气请对方配合罗。我们去年真的很努力呢。」
「既然如此,现在就过去求对方吧。」
「到哪里求啊?」
「现在不是正要去吗?」
「直接找始作俑者商量吗?原来如此,这个方法果然正确。既然这样,顺便让对方见识一下我们恩爱的模样好了。叫他们不要在这边当电灯泡赶快滚蛋。」
「我可不想跟对方撒这种谎。话说回来,夏尼德。你可以把脚伸进前轮,看看会变成怎样吗?」
「喂喂,这种事没必要试吧?」
「头被撞到的话,搞不好连你的胡思乱想都会被撞出来呢。」
从两人的对话中,一点也感觉不出当天那件事有在他们心中留下心结。雷冯觉得这种关系实在不可思议,另一方面也很羡慕他们。自己能用同样的态度面对将自己推开的莉琳吗?或者,如果妮娜真的隐瞒了什么事情,自己有办法像以前那样面对她吗?
这两人的关系仿佛让雷冯看到自己的狭隘心胸,令他静不下心来。
二轮机动车前进着。
菲丽正在小憩,头盔里也静了下来。除了派去侦察无人都市的端子以及与洁尔妮连络用的端子外,所有端子都中断连线作业,连视觉辅助功能也停止了。在荒野沙尘的影响下,只靠二轮机动车头灯维持的视野变得更狭窄了。
他看着在前面带队的妮娜。
如果她至今也独自面对着众人不晓得的战争,雷冯该如何是好?又该做些什么?
应该开口问她吗?可是,问了她就会告诉自己答案吗?
「……我替你联络队长吧?」
「……不用了。」
以为在睡觉的菲丽突然出声让雷冯吃了一惊,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想她一定不会说。」
「也是。」
可是,雷冯还是想知道。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莉琳与妮娜在跟谁战斗?
在这场战役之中,真的没有自己能做的事吗?
菲丽没
有说话,或许她真的睡着了吧。二轮机动车演奏的律动声,以及车子在崎岖地形上奔驰的声音,掩去了菲丽在边车内发出的声音。
在静寂之中独处,许多事情都会自然而然浮现脑海中。为了不要想起痛苦到令身体扭曲的记忆,雷冯紧紧握住把手。
他心想,如果能什么都不想地看着前方前进,那该有多幸福啊。
*
菲丽的计算没有失准,在太阳升起时,无人都市露出了身影。
「那么,要直接进去吗?我认为请菲丽仔细扫描一遍,就已经很足够了吧?」
「说的没错。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我能使用的端子数也大不相同,应该可以调查得很仔细才对。」
「也对。」
「直接进去我也没差。可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把二轮机动车丢在这边了。」
「在这种地方失去交通工具可不有趣呐。」
「还是兵分二路……」
「在这种地方分散战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的也是呢。」
「好,我们保持这个距离,把收集情报的任务交给菲丽负责。事情一结束,我们就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洁尔妮。」
简短的作战会议结束后,在妮娜的决定下,众人再次动身。都市的脚部击打着地面,二轮机动车配合着震动摇晃着。
就在大家一起变换方向准备摧下油门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队长!」
发现异变的人是雷冯。因为这声叫唤,虽然慢了一刹那,妮娜也察觉了情况不对劲。异变正逼向她。妮娜瞬间做出决定放弃二轮机动车,同时高高跃起。
雷冯反射性地停住二轮机动车,他一边让车体打滑,一边把边车甩向都市的反方向,藉此保护菲丽。
爆炸发生了。
是妮娜前一秒乘坐的那台二轮机动车。从斜上方狠狠击落的冲击波将车体击溃,并引燃内部的燃料。火柱窜向空中,朝躲至半空的妮娜抖动舌尖。
「可恶,果然是陷阱吗!」
夏尼德大吼。
「队长,你没事吧?」
「隔离装破了!」
妮娜着地后立刻取出修补剂喷向破损处。
在妮娜做着这件事时,第二波的攻势也跟着来袭。不过,这回不是奇袭,所以雷冯来得及做出反应。
他用复原的简易型链金钢释出冲刭迎击。
「喂,待在这里只能一直挨打,我们快逃吧!」
就在肉眼无法辨识的爆炸扭曲着天空时,夏尼德如此吼道。
「你们直接离开!」
修好隔离装后,妮娜也复原链金钢加入应战行列。可是,攻击的波涛比刚才还猛烈许多,就算集两人之力,也不足以推回攻势。
「喂!」
「没人断后会没完没了的!」
「啊,可恶!偏偏这个节骨眼上!」
「夏尼德学长,带菲丽学姊走!」
「啊啊?」
「我也留下。有两个人断后,总有办法应付。」
「雷冯。」
「菲丽学姊请退至后方。」
「……我明白了。」
菲丽坐在雷冯驾驶的二轮机动车上面。一边保护她,一边迎击敌人实在太危险了。
「哎呀!」
局面僵持不下,夏尼德焦躁地发出怒吼后,把二轮机动车靠向雷冯。
「别死喔。」
「我明白。」
确认菲丽移动过去后,雷冯用单手操纵二轮机动车,回到妮娜身边。妮娜也没时间多说些什么,就这样站在雷冯操作的二轮机动车的边车上应战。
雷冯驾着二轮机动车。
冲向无人都市,潜伏着某人的谜样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