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如灌了铅般沉重。
「呜,啊——」
关节就像变成石头一样发出悲鸣。
「这场战斗果然辛苦。」
「对呀,只差一点点就刭脉疲劳了。」
「嗯。」
这里是野战场的休息室。
激烈又漫长的战斗已经结束,妮娜与库拉丽贝就在这里。
「啊!可是!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吧,妮娜?」
「嗯嗯。」
「那就是雷冯·阿尔塞夫!噗呜啊!」
「……我深深感受到了。」
库拉丽贝兴奋地站起,随即又因为肌肉酸痛而发出痛叫声,这样的她让妮娜露出苦笑。
「深深感受到了呢。」
自从雷冯加入第十七小队后,已经过了一年又多一点的时间。妮娜跟他一起训练,也进行过模拟战,却是头一回像这样跟雷冯认真地战斗。
「跟从远方看的感觉完全不同呢。」
「这就是对污染兽战专用的雷冯喔。跟可以使用钢丝的他战斗感觉如何?」
「很厉害呢……」
妮娜只能如此回应。
在同时使用刀与钢丝的布局战中,由于互设陷阱之故,雷冯消耗掉了两根链金钢。但之后他活用以复合链金钢变出的钢丝奇形巨刀战斗,那种战法,只能用巧妙无比来形容。
而且还带有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感觉起来简直就像在跟一只强得离谱的污染兽战斗一样。」
「对吧!」
库拉丽贝非常开心。
「虽然刀击战才是雷冯的看家本领,不过混合钢丝的战法也有不同的风格,或许应该说这种战法比较可怕?当然,雷冯的钢丝技巧还是不如林戴斯大人,不过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问题果然不是技术的深度,而是活用技术的瞬间爆发力吧。毕竟雷冯拥有只要看到别人的刭技,就能偷学到那项技巧这种其他人没有的特技,所以他的战斗风格才会特化成彻底活用这种特性的战法吧。当然是这样罗,毕竟他可是天剑继承者历史中唯一一名不使用拿手武器当天剑的人呢……」
因幸福感而露出陶醉表情的库拉丽贝喋喋不休地讲着话。她一边讲话,一边重新坐下,然后又在地上躺平。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断讲着话,然后声音愈来愈小。
「库拉拉,要睡就回房间睡吧。我今天可没体力扛你回家喔。」
「我知道啦~不管这件事,雷冯比较重要啦。你有看见吗?之前跟我战斗时他用了霞楼,这一次则是静一闪。它们可是超重量级的天剑技喔。你懂吗?是天剑技喔?这是雷冯自创的招式,雷冯自己也认为不使用天剑就不可能发明这种技巧,所以才取名为天剑技喔?虽然雷冯的链金钢被这座都市独有的技术改良过,但雷冯居然能以普通武器使出这种技巧,真不愧是雷冯呢。他果然不会就这样被埋没在荒野之中!」
「是吗。」
雷冯很厉害。
妮娜身上寄宿着废贵族,又从洁尔妮那边得到足以完全发挥废贵族巨大力量的链金钢,库拉丽贝则可以使用千变万化的化链刭。即使与这两人对战,雷冯仍然丝毫不落下风。
妮娜知道雷冯很厉害。打从最初的对抗赛时,她就明白了这件事。
而今天,自己赢过了这样的他。
「嗯,他真的很厉害。」
这个事实让妮娜高兴得几乎快虚脱,却也让她浮现寂寞的感觉。虽然不是独自一人战胜雷冯,但至今为止妮娜都是以他为目标不断磨练着自己。
她曾经以为雷冯站在自己永远不可能抵达的遥远地方。
抵达那里让妮娜有种愧疚感,也觉得是因为废贵族的帮忙才能办到。库拉丽贝说没必要在意这种事,废贵族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不管拥有何种力量,不能灵活运用就毫无意义。
两人联手战胜了雷冯。所以,妮娜心中并没有一个人达成目标的喜悦。然而,她并不认为无法独力完成某个目标,就跟大家合作完成那件事是错的。否则,她根本不会成立第十七小队。应该会认为不管队员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变强就行了。
「是吗……」
第十七小队。
库拉丽贝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库拉拉,我也很累,没办法背你回去喔。」
「我资道啦——」
她连回答的声音都大舌头了起来,就这样变成睡眠的鼻息声。
「……看护室那边应该有床单吧。」
妮娜自己也累到懒得站起来的地步,心想着需要两人份床单的妮娜,像拖着沉重身躯似地站起。
「第十七小队。」
妮娜也没冲澡,浑身是泥地在走廊上前进。她打算在睡觉前想办法冲个澡,可是连这种小事她都没把握做到。
「是我的小队,不过……」
她与库拉丽贝联手挑战雷冯。
挑战他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与库拉丽贝联手这件事也没有错。
然而,这个举动的真正意义以及理由,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背叛的人,是我吗?」
她如此低喃。
就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一样。这个事实不只会深深刻划在妮娜身上,也会烙进她周遭的人的心里,就像雷冯在无人都市之战中讲的那些话一样。人们会从被刻划进现实中的事得到某种讯息,接着就会产生想法吧。
走在走廊上的步伐相当沉重。
是因为疲惫,或是发现这个事实之故?
「……或许已经不行了吧。」
连她的低喃都如此沉重。
自己能承受住这种重压吗?
这个疑问渐渐破坏了胜利的余韵。
※
夏尼德正在思考。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啊啊……」
也许是没发现那件事吧,走在身旁的妲尔洁娜只送来了讶异目光。
「呐,刚才的事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两人正离开野战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尼德试着约妲尔洁娜吃晚饭,却跟平常一样被拒绝。在分道扬镳前,两人没什么特别的话可说,就这样走着,对话就是在途中发生的。
要是平常的话,应该会出现夏尼德用他一如以往的样子向妲尔洁娜搭话,而她则是冷言以对的光景,但今天的夏尼德却是货真价实地沉默不语,所以妲尔洁娜也在意起他的反应。
「刚才的……?你指的是妮娜的强大力量?还是她跟库拉丽贝联手的事?」
「什么嘛,你明明晓得啊?」
「哼,你在嫉妒?」
「怎么说呢?」
夏尼德早就晓得妮娜拥有强大的力量。与古连丹接触,或是大群污染兽袭击洁尔妮时,妮娜都在泥沼般的战况中展现了异常强大的力量。
而她也坦白说出自己与异常世界之间的关联。
妮娜担心自己会将他人卷入这场战争,但就结果而论这件事并未发生,夏尼德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当然,是除了开学典礼那阵子发生的私事外。
那件事与妲尔洁娜也有关系。现在的她虽然表现得很冷静,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哎,先不管这件事罗。)
夏尼德把离题的思绪拉回原点,说出自己的恳法:
「看样子我们的队长大人很喜欢藏秘密呢。」
「你觉得她隐瞒了某件事?」
「反正也是麻烦的事吧。」
「如果是因为那样才有今天的比赛,你打算怎么做?」
「该怎么做呢……」
他也有把妮娜的话转述给妲尔洁娜听。
虽然转述给她听过,可是……
「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
「哎,也是啦。」
妲尔洁娜半信半疑的态度并不奇怪。
「我们的确在这边看见了足以盖住整个古连丹的怪物……」
「也可以把它解释成超出常轨的特殊污染兽。」
「那洁尔妮与古连丹接触的理由呢?古连丹不是洁尔妮附近的都市吧?听说古连丹周围都是污染兽出现机率异常高的区域,所以洁尔妮不可能主动接近它。」
「是吗?前阵子都市失控时,洁尔妮不是有冲进大群污染兽之中吗?或许洁尔妮的电子精灵出现了异常?」
「……原来如此。」
就算是夏尼德,也不晓得这个想法有几成是妲尔洁娜的真心话。
然而,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洁尔妮发生异变,冲进大群污染兽之中是事实,也能延伸解释成它与古连丹接触的原因。
或许那一群异形,还有那只巨大怪物,只不过是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同于一般污染兽的特殊异常存在。说不定这里面并没有隐藏某种意义。
夏尼德认为妮娜正在面对,还将身陷泥沼的她拖进更深处的秘密,或许根本不存在。
或许只是夏尼德想太多了。
「妮娜与来自古连丹的库拉丽贝联手,这件事她恐怕连雷冯也没讲,然后排除我们偷偷做着某件事……事情不会
是这样吧?」
「想知道的话,开口问不就得了?」
「你不会在意这件事吗?」
「这个嘛,我不会为了那家伙而赌上性命。别人不说出口的事,我可懒得去管。」
「哎,你是这样想的啊。」
毕竟她会加入第十七小队,也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夏尼德以前也曾经待过的第十小队已经瓦解,身为队长的迪恩也被带回了故乡。
「对我来说,所谓的小队就只是不让实力变差,还能有效率提升能力的地方。对小队这种存在,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原来如此。」
妲尔洁娜如此说道,夏尼德试着不去看她的脸。
学园都市的生活只有六年。
「我们已经度过五年了呢。」
从现在开始对某件事灌注心力,或是建构新的人际关系。夏尼德他们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够做这种事了。学园都市的生活六年就结束了,学生并未拥有无限的时间,所以曲终人散的时刻必定会来临。
感到这种时刻近在咫尺,就会让人失去不顾一切的冲劲。夏尼德不认为自己能找到值得让他热血地想「还有一年」的目标。
「没错。」
妲尔洁娜点头表示同意。面对这样的她,夏尼德无法抱持更大的期望。
「不过,这是我的问题,而不是你的问题。」
「……嗯。」
「你就是为了在这种地方闹别扭才离开我们的?」
「…………」
夏尼德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路就已经分成了两条。姐尔洁娜没有道别,没有继续逼问,也没要求夏尼德回答,就这样静静走上那条道路。停下脚步的夏尼德,只能站在原地眺望她浙渐远去的背影。
他搔搔头。
望向天空。
「真受不了呢。」
夏尼德费尽力气才说出这句低喃。
※
完成大量杂务的身体是如此沉重。
「真是的……」
哥尔尼欧口中吐出了这句话。他现在在医院,时刻是傍晚,探病时间已经快结束了。他一边为了凝结在肩膀与脖子上的感觉而皱起脸庞,一边前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目标是住院病患的病房大楼。
「香媞,我进去罗。」
敲门后他立刻走进室内。
这里是个人房,不过里面已经有客人在了。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啊,辛苦你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前来探病的人是萨咪拉雅。应该要在学生会大楼办公的学生会会长,不知为何居然来到了这里。
学生会选举时发生了很多事,萨咪拉雅也因此认识了香媞。在那之后只要她找到空闲,就会像这样来探望香媞。
这件事当然让人高兴,不过……
今天却是……
「咦?因为我做完工作了呀?」
「你看完野战场修缮费用案了没?」
「咦?那件案子今天出不来吧?」
萨咪拉雅以瞪大眼睛的吃惊表情做出这个结论,这让哥尔尼欧忍不住压住了太阳穴。今天举行的比赛,是在学生会长与武艺科长双方的许可下进行的,加上上次那场特殊任务欠下的人情债,所以虽然这是小队所提出的个人使用申请,修缮费用中却没有小队分摊的部分。
如果是平常的话,是没必要这么赶着处理这件事,不过……
这次的损害实在是太惨烈了。
哥尔尼欧原本预料这次的破坏程度,大概会跟雷冯与库拉丽贝战斗时差不多,不过这次的比赛又多加了妮娜一人,而妮娜的实力远远超过哥尔尼欧的认知,野战场的破坏状况也因此比他预想的要严重许多。
也就是因为这样,萨咪拉雅才会以为损害调查评估报告不会那么快完成吧。
「调查报告已经送来我这边签名了喔?」
「……………………咦?」
哥尔尼欧如此回答后,萨咪拉雅的脸色转眼间变成了青色。
「野战场负责人员很喜欢看武艺科的比赛,这件事在小队间也广为流传。那些家伙都会一边观战,一边在比赛中计算好大概的损害,拟好修缮计划书。」
「真滴吗?」
「虽然这次的损害很大,要花一点时间进行确认,不过报告书还是在勤务时间内送达桌上了喔。」
「呜,啊…啊…啊…啊……」
萨咪拉雅一边听着哥尔尼欧的解释,一边发出奇怪的呻吟声。哥尔尼欧的脑海内浮现蕾芙副学生会长在学生会长室静静发怒的模样。
萨咪拉雅脑中也浮现了同样的光景吧。
「我……我……我今天就先走一步罗!」
话刚说完,她就叭躂叭躂地冲出了病房。
「不要在医院里跑步!」
姑且如此提醒她后,哥尔尼欧叹了一口气,接着望向床铺。
在床上,有一名女性看着自己静静地微笑。
她是香媞。
过去的她虽然与哥尔尼欧同年,身材却娇小到能坐在他的肩膀上。可是,自从古连丹那件事发生后,直到今天为止她的身体都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成长着。
这种现象似乎不同于哥尔尼欧过去看过数次的短暂快速成长。
香媞没有回到原本的身材尺寸,她简直就像把历经数年的成长发育一口气赶完似地。
医生这么说时,哥尔尼欧想起以前雷冯看到香媞的变化时,曾用爱尔榭拉举例,所以他对医师说可能是香媞体内的强大刭流阻止了她的成长。
然而,这个理论无法解释香媞从大人变回小孩模样的现象。
总而言之,香媞的发育现阶段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在这种成长速度下,日常生活中的营养补给可能会来不及供给身体养分,所以她才像现在这样持续着住院的生活。
「你还好吗?」
「嗯,可惜我身上接了这些东西,没办法到处跑。」
说罢,香媞举起手臂露出点滴管。跟昨天相比,她的模样又有点不一样了,这让哥尔尼欧感到心乱。
「你可以不用每天来喔。」
「这可不行。」
「为什么?」
香媞歪头露出困惑神情。面对这样的她,哥尔尼欧果然还是感到心乱。摊在她面前的是萨咪拉雅带来当做慰问品的糕点,还剩了一些。
哥尔尼欧所知道的香媞,不会用这种方式说话。
哥尔尼欧所知道的香媞,会把眼前的食物一扫而空。
「……再过一星期,搞不好我就认不出你是你了。」
「别担心,哥尔一定会认出我的。」
「哼。」
香媞朝自己露出微笑,哥尔尼欧不由自主别开了脸。
「而且,就算哥尔认不出来,我自己也很明白,所以用不着担心喔。」
「哼。」
啊啊,心好乱。
现在的香媞,与哥尔尼欧曾见过数次的那个虽然长大却野性十足的她完全不同。身体成长的同时,香媞的心灵也跟着成长了。她的这副姿态让哥尔尼欧感到心乱。
搞不好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比较小的那一个人,这种感觉令哥尔尼欧不安。
「啊啊,真是的……」
香媞昏迷时自己整天心神不宁,想不到她清醒时自己仍是整天心神不宁。
一天比一天美丽的她,让哥尔尼欧感到心神不宁。
※
两人同时在奇怪的时间醒了过来。
「嗯——」
「怎么了吗?」
休息室里一片漆黑。是野战场管理员没发现妮娜她们,还是虽然发现了,却对两人睡死的模样无可奈何,才把她们丢在这边呢?
无论答案是什么,妮娜与库拉丽贝就这样被留在野战场的休息室了。
「……总之我想洗个澡呢。」
「可以用就好了。」
肚子虽然也很饿,不过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汗臭味,还有泥巴乾掉黏在身上的触感更教人无法忍受。
库拉丽贝也同意妮娜的看法,所以两人朝淋浴间走去。里头虽然没有开灯,莲蓬头却有流出温水。靠着走廊透过来的紧急照明灯光,两人冲了个澡,洗去黏在身上的汗水与污泥。
「然后呢,要怎么办?」
洗去汗水平复心情后,这次换成是空腹感发出了强烈的自我主张。
「……话说回来,门应该已经上锁了吧?」
「不是还有警卫吗?」
「有……吗?」
「……好像没听见有人在的声音呢。」
或许这里有人在吧。不过,武艺家们战斗的野战场腹地相当广大,而这座大楼就是包围着这种空间的建筑物,所以说不定警卫们只是不在附近罢了。
「给观众用的食物自动贩卖机不晓得还可不可以用?」
「用蛮力离开这里的话,后果会很麻烦呢。」
自动贩卖机有插电源。取得食物与饮料后,两人再次回到休息室,然后东一口西一口地吃着大量买回来的
面食、三明治、还有油炸食品等食物。
虽然身为女性,不过如果有两个肚子饿扁的武艺家想饱餐一顿的话,就会出现非常适合用那种方式形容的状态。
无言却吵杂不已的用餐光景持续了好一阵子。
「呼,好饱喔。这种时候啊,食物的量果然还是比品质重要呢。」
坐在地上的库拉丽贝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时,腰边已经堆起了一座垃圾小山。
「一点也没错。」
妮娜也发出叹息。紧紧附着在体内的疲劳总算完全消失的满足感,在体内来回流动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只能在这边等开门吧。」
「啊,事情果然变成这样了呢。」
「也可以到警卫室那边,不过……」
「总觉得很尴尬耶。」
既然如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再睡一觉。两人收拾好垃圾后,再次横躺了下来。
「……对了,妮娜。」
「干嘛?」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
库拉丽贝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妮娜用腹肌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突……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哎呀,就像在聊恋爱话题一样嘛?这么一说,我从来没跟妮娜一起做过这种事呢。」
「当然罗,这种话题……」
「你讨厌吗?」
「这……这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事。」
库拉丽贝的双眼闪动着好奇光辉,妮娜有如要闪避这种目光似地别开脸庞。
然而,这个动作并未阻止她继续这个话题。
「是吗?我觉得聊这种话题时要互相交换情报呢。」
「这种事……」
「你觉得雷冯如何?」
「……你不是喜欢他?」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觉得妮娜也有这个意思呢!」
「才……才没有这回事!」
「是这样吗?」
「没错。」
「是喔。那雷冯跟我做这种事还有那种事都无所谓罗?」
「未成年不能做那种事。」
「你的这种顽固里面没有参杂嫉妒吗?」
「我不是说了吗……」
话刚出口,妮娜就说不下去了。浮现在库拉丽贝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认真,眼神看起来也不像在开玩笑。
「妮娜。」
「干……干嘛?」
「我们有可能明天就会死掉喔。只要那东西改变心意,现在这个瞬间也有可能是世界末日。」
「啊,嗯……」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自暴自弃或是尽情享乐,不过我觉得应该在不让自己后悔的情况下诚实面对自己喔」
「我……我就是这样做的啊。」
「那么,你真的对雷冯……?」
「这……这个……」
「哎,我自己也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样,不过就心情层面而言,我希望能先礼后兵解决这个心结。」
「心结是指……」
「跟好朋友争夺同一个男生,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吧?」
「……被库拉拉这样称呼有点怪怪的呢。」
「很奇怪吗?」
「……这个嘛,我也不太懂。」
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坏。
然而,说到自己对雷冯的感觉……
「我真的不太懂。」
身为一名武艺家,妮娜很尊敬他。身为同队的同伴,妮娜认为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信赖。
那么,身为一名异性呢……?
妮娜想起在无人都市上发生的那件事,想起雷冯在自己背上涂药替自己治疗时的事。当时感受到的紧张感,可以解释成自己心情的表现。
既然如此,就表示这种心情已经在心中成形罗,然而事情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不喜欢雷冯。如此下断言让妮娜感到有些抗拒,但如果说白己想把雷冯当成恋人的话,妮娜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真是优柔寡断呢。」
「呜!」
库拉丽贝这么一说,妮娜顿时哑口无言。
「应该说妮娜对恋爱这种事的精神年龄极低,或是跟雷冯一样,甚至比他还迟钝吧。」
「啊,呜,啊……」
妮娜想说没有这回事,可是她也明白自己手中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材料,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虽然对你感到抱歉,可是如果要等你的恋爱精神年龄从幼儿变成大人的话,浪费掉的时间也很可惜。」
「不,可是……还有其他人对雷冯……」
「说的也是。不过其他人都很明白自己的感情,我认为她们有资格当我的情敌,所以应该没必要太在意她们吧?」
「呜,唔……是吗,也是啦。」
「恋爱就是战争。一旦大意,真心想要的东西转眼间就会跑到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
「唔,嗯……」
「呵呵,既然如此,就从明天开始……咯咯,嘿嘿嘿嘿……」
「喂,喂……?」
「虽然是两人齐上,不过我们毕竟还是赢了。虽然只在心里想过,不过已经决定的事就是已经决定的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么一说,以前库拉丽贝曾经提过只要赢过雷冯就要跟他告白的话。
妮娜有些不舒服地旁观着库拉丽贝在黑暗中渐渐崩坏的表情,一边再次思考。
(我果然还是不懂。)
不过,心口的确被辗压着。
但那是因为抗拒那种行动会改变他的环境,换句话说,他也会跟着改变才会这样。
先不管武艺,雷冯平常那种恍神又不太可靠的气质,可能会因一名女性之手而改变。
(原来我讨厌变化啊。)
妮娜不希望自己周遭的环境出现变化。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呢。」
这里是学园都市。大家之所以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想改变白己。不改变也没差的话,根本没必要冒险前来学园都市。对这座学园都市而言,变化是理所当然的现象。
「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什么?」
「……没什么。」
一直怀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也没用。
「……我是这样想的啦。」
「什么?」
「我觉得妮娜有自恋的倾向呢。」
「什!」
「妮娜不是觉得自己是悲哀的存在而乐在其中吗?」
「这种事……」
「没关系啦,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发挥真本事的话。」
「不,所以说……」
「哎,这样不是很好吗?自己的心灵黑暗面有时候也会派上用场,也就是所谓的那种必要之恶。」
「我……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先不提这件事,不觉得这里的空气变怪了吗?」
奇妙的指控让妮娜心神大乱,与她相比,库拉丽贝表现相当冷静。
「别再说这个了……什么?」
库拉丽贝的脸庞不一样了,既没浮现奸笑也没露出松懈的表情。
是在战场上的面孔。
「……怎么了?」
身体自然而然进入了战斗状态。妮娜从横躺的姿势瞬间站起,搜索着不寻常的气息。
空气不一样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空气确实出现了变化。然而,妮娜并不晓得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我记得这种微妙的空气变化。在古连丹,只要那些家伙出现就会这样。」
「狼面众……?」
「可是那些家伙已经……」
听说在古连丹之前发生的那场骚动中,他们已经全灭了。
「既然如此……」
这种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妮娜还来不及思考,变化就突然发生,并以极激烈的步调进行着。
「!」
被埋没在黑暗之中的休息室光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事物,只有库拉丽贝与妮娜被留在原地。
现场慢慢变成一个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然后,有某个发出光辉的物体。
接着出现的是……
「你是……」
「最后的磨练结束了吗?」
站在妮娜面前的人是曾祖父。
※
吉尔托雷·安多克就站在那里。
他双臂环胸,俯视着妮娜。
而且在他背后于黑暗中散发光辉的是电子精灵修奈帕尔。
「这里是……缘吗?」
是电子精灵间的情报共享空间。
妮娜以前也来过这里。
「嗯,这里就是。」
身旁的库拉丽贝应该是初次来到这里。她兴致勃勃地如此低喃,将视线望向左右两边。
「……那么,这个人就
是传说中的曾祖父大人罗?」
「是古连丹的公主啊。」
库拉丽贝的话让吉尔托雷开了口。
「初次见面,电子精灵的圣地——仙莺都市修奈帕尔的电子精灵,还有其守护者大人。我的名字是库拉丽贝,库拉丽贝·隆斯麦亚,是古连丹三王家隆斯麦亚家的子孙。至于身分嘛,因为我离家出走了,所以不晓得变成怎样了。」
「老夫是吉尔托雷·安多克。」
库拉丽贝毫不动摇的态度让吉尔托雷露出苦笑,一边如此回应。
「您好。那么,请问有何贵干呢?」
状况突然改变所造成的混乱与警戒心态,让妮娜无法好好说话。库拉丽贝代替这样的她提出了问题。
「不好意思,这件事与古连丹的公主无关,是我们一族的家务事。」
「原来如此。」
「可以请你回避吗?」
「恕我拒绝。」
带着笑容说出的回答,冻结了吉尔托雷脸上渗出的苦笑。
「你说什么?」
「虽然是家务事,不过在这里提出的议题应该不是跟我无关的事。更何况如果你们要决定如何处置妮娜,那这个问题就跟我还有洁尔妮有关了。」
库拉丽贝没有屈服于吉尔托雷释出的压迫感,流利地说着话。
「……毕竟决定洁尔妮为世界之敌的人,也是站在那边的修奈帕尔嘛。」
「唔,原来如此。」
「库拉拉。」
吉尔托雷露出思考的神态后,妮娜察觉这段对话出现了空白。妮娜抓住库拉丽贝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这边。
「……你习惯得真快呢。」
妮娜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事。
「只是虚张声势啦,这种事还用说吗?」
小小声的回应让妮娜惊讶地瞪圆双眼。
「不过,没有我们家的陛下可怕喔。」
库拉丽贝眯起单眼笑道。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不过说不定他们想要你。」
「在无人都市时,曾祖父也叫我回去过。」
「既然如此,或许他们真的希望妮娜回去吧。想得单纯一点,就算是以战力的身分回去也行,虽然我不晓得背后有没有更深一层的理由就是了。」
「唔。」
妮娜也不晓得。
她从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故娜是一个可以诞生出电子精灵的特别场所,至于更进一步的真相,她却全然不知。现在的事态似乎正配合着急转直下的状况,准备在妮娜眼前一口气掀开这层秘密的面纱。
事情变化的步调实在太急促,妮娜根本来不及理解。
毕竟她刚才还在休息室,却突然来到了这种地方。
「在后面的电子精灵到现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我反而比较在意这件事。」
「你们那边的话题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就在妮娜准备顺着库拉丽贝的视线望过去时,吉尔托雷插进了一句话。
「这次就让公主一起参加吧。」
「感激不尽。」
「……那么,请问曾祖父大人有什么事呢?」
「老夫本来认为就算是来硬的也无所谓,修奈帕尔却提出了异议。」
面对严阵以待的妮娜,吉尔托雷以双臂环胸的姿势如此说道。
「咦?」
妮娜望向修奈帕尔,在老人背后的电子精灵依旧沉默。
老人松开叉在胸前的手。
将手伸向妮娜。
「回来吧,妮娜。你拥有与电子精灵融合的身躯,也培育出足以驱使废贵族的强韧精神。你已经不再是一名普通武艺家,是有机会变成仙莺都市眼中最强武艺家的人。」
吉尔托雷的声音相当严峻,重重地回响在四周。
他夸奖了妮娜。
伸过来的手臂更清晰地映照在妮娜眼中。
「面对命定之刻的最终准备就在这里。」
不知为何,吉尔托雷的话语让妮娜颤抖了起来。在洁尔妮所感受到的那种无法仰赖他人帮助的寂寞感,此时此刻就像得到治愈似地。而这种触感也让妮娜无法停止颤抖。
然而……
「洁尔妮会变成怎样?」
是修奈帕尔将接受娃媞·雷的洁尔妮视为世界之敌,吉尔托雷也曾经前来毁灭它。一旦妮娜离开洁尔妮,电子精灵们就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对这里发动攻势。
「我们会继续监视洁尔妮。只要那东西采取行动,这里就会变成战场。」
「这……」
「不然要在哪里战斗?你认为那东西会让我们选择战场吗?」
「唔……」
「先不论是非善恶,那东西在那里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它很危险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如果要让那些人得到他们渴望已久的自由,这个世界就必须毁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与妾身等电子精灵都只能是敌人。」
修奈帕尔开了口。
「自由……?」
「这个世界是由人为创造的东西。是因某种目的而被制造出来,再藉由妾身等电子精灵维持至今。」
「你说人为创造……?」
妮娜对修奈帕尔口中吐出的话语感到相当惊讶,可是电子精灵却无视自己的惊讶,迳自把话说了下去:
「打从这个世界诞生以来,与那些东西的冲突就是无法避免的结局。但妾身等也不打算将这个命运全部交给聚集在始祖都市的纯种武艺家们。虽身为制造物,妾身等却也有身为世界维持者的骄傲。妾身等正采取行动,准备带着最强的守护者来应对这场危机。」
「难道那就是……?」
「废贵族也是其中之一。」
「还有与电子精灵的融合。」
吉尔托雷与修奈帕尔轮流说着话。
然后,曾祖父继续说道:
「所谓的电子精灵,就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与人类而存在、拥有意识与高等知性的高能量生命体。由身为月之末裔的武艺家吸取这股能量,转为助力,这就是电子精灵们花费漫长光阴所引导出来与命运战斗的方式,而老夫也接受了这种做法。」
「所以曾祖父才这么长寿吗?」
「老夫的肉体已经有一半以上必须藉由电子精灵的电磁键结才能维持住。」
「意思就是您舍弃了人类的身分?」
几乎所有肉体都跟电子精灵一样,就表示曾祖父的身躯跟妮娜所熟知的构成洁尔妮那副幼小身躯的雷块状态一样。
肉体的存在已变成只是让脚接触地面的锚。曾祖父不需要呼吸、进食,或是睡眠,而是从溶解超硒矿石的液体中直接吸收能量。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即使妮娜这样问,吉尔托雷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
「对你而言人类是什么?是在活着时成就了什么的存在,或是生下后代,将他们养育长大的存在?」
「这……」
「老夫并不是要批判何者为优,何者为劣。两方都是必要的。而你打算成为哪一方?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好办了。不过,如果是前者的话,你想成为成就什么的存在吗?」
「…………」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然和沉重,妮娜不可能立刻拿出答案。
然而,她必须拿出答案。
这条路的前方是一场超乎寻常的战争,而站在面前的曾祖父早在妮娜出生以前,早在父亲或是祖父出生以前,就一直为了这场战役准备着。
与隐藏在这里面的沉重觉悟相比,妮娜根本不值一提。
妮娜如果要跟曾组父走同一个方向的话,她自己所编织出来的巨大潮流将不由分说地扪她卷入其中,身不由己。
「我……」
「还有时间,用不着立刻回答。」
吉尔托雷制止了张开嘴巴,却完全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的妮娜。
「曾祖父大人……?」
「之前我们根本没时间好好谈话,老夫认为有必要好好告诉你我们这边的想法,所以才设置了这个场所。」
吉尔托雷的声调中似乎混杂着某种微微扭曲的事物。曾祖父背后的修奈帕尔则沉默不语。然而,妮娜始终觉得它的视线一直盯着曾祖父的背部。
妮娜与吉尔托雷之间存在着些微的不自然。
可是,妮娜在吉尔托雷与修奈帕尔之间感受到的不自然更加强烈吧?
(怎么搞的,这种气氛是?)
「老夫会接好你跟修奈帕尔之间的缘。至于使用方法,你身上的废贵族应该晓得,整理好思绪后再过来吧。」
「曾祖父大人。」
「那么,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妮娜没机会解开心中的谜团。在吉尔托雷单方面的宣告下,这场由单方面所举行的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啊?」
「喔?」
妮娜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库拉丽贝也露出佩服的表情。
二人站在野战场外面。
「对方还算体贴嘛。」
「……包包应该放在休息室吧?
」
两人手上都没拿东西。
「啊……」
总之,妮娜事先把房间钥匙放到了制服口袋里,所以应该用不着担心。不过——
「呜呜……」
库拉丽贝似乎把钥匙放在包包里。
「总之,今晚先去我那边睡吧。」
「……嗯,那就麻烦你了。」
「…………绝觉得今天真是不得了的一天呢。」
如此低语后,妮娜才发现本来在淋浴间冲掉的疲劳又重重渗进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
就在妮娜等人有了奇妙体验的这个夜晚。
雷冯则在一个连他自己也觉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啊哈哈哈哈!好可爱~」
「请……请不要这样。」
「别这样讲啦,再让我好好看清你的脸嘛。」
陌生女性把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将脸蛋凑向这边。雷冯害怕得想逃跑,可是另一边也有其他女性在场,而她也准备把脸凑向雷冯。
换句话说,雷冯被左右夹攻无处可逃。
两名女性穿着的衣物既短又有大大的开叉,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浓烈妖冶气息,对雷冯来说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他根本不晓得该把视线摆在哪里。
这里的灯光调得很昏暗,吵闹的音乐声扰乱着隔壁桌传来的谈话声,自己的音量也自然而然大了起来。
雷冯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洁尔妮闹区极少数有女性同桌接待的酒店。
不知为何他就在这里。
这种店之所以稀有,一方面是想做这种工作的女性并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不到一半的学生年龄大到可以喝酒。当然,雷冯光是待在这种地方就已经是游走在校规边缘了。
「喔,肤质比我想像中还好嘛。」
「我还以为会更粗一点呢。」
「那个……呃……」
被两名女性亲密地摸来摸去,雷冯心神大乱,紧张得无法动弹。
「学……学长……」
雷冯向坐在桌子对面,也就是把他带来这家店的罪魁祸首求救。
「偶尔也放松一下嘛,老是这么殿肃会很累喔?」
「是……是这种问题吗?」
那个人是夏尼德。
因为发生某事之故,雷冯没办法回房间,只能一个人在洁尔妮的街道上游荡。就在此时,夏尼德发现了他,而且不知为何把他带进了这种店。
两名女性分别从左右两旁靠过来,还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庞与头发,回过神时,她们正进备解开衬衫的扣子。雷冯连忙压住自己的衣服,这个举动也让夏尼德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只能好好大闹一场吧?」
「这种时候是指……」
雷冯什么都还没对夏尼德说。
「我想从明天起,你便当里的菜色搞不好会变得有些穷酸……事情不是这样吗?」
「唔咕!」
太过一针见血的评论让雷冯想起当时的紧张感,将手压住了胸口。
「哎,感情太好,也有很多地方很辛苦呢。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大闹一场忘掉一切。」
「什么?难道雷冯失恋了吗?」
「咦——骗人!太浪费了!」
「啊,不是的,呃……」
「对对对,就是这样,所以你们要好好安慰人家喔。」
「好可怜唷,让姊姊来安慰你吧。」
「干脆以后来我们这里好了?来嘛?」
「咦?不,哇,哇啊啊啊!」
在夏尼德的煽动下,雷冯身边献媚的女性们,有如要将他推倒似地将身躯靠过来。
她们毫不客气地解开了雷冯的衬衫扣子,更准备对裤子伸出毒牙。
「呜哇,等一下!我说,请你们住手!」
只要认真起来,要推开两名普通女性可说是轻而易举,不过雷冯却无法对普通人做这种事。何况现在的雷冯心神大乱,有可能会因此无法挂制力道,所以他只能任凭她们摆布。
雷冯的外套被脱下,衬衫扣子被解开,裤子被拉下一半,连里面的四角内裤都跑出来见人了。
夏尼德咯咯咯地笑着,女性们莫名的兴奋,还有店里的吵闹音乐声与昏暗照明。
「到此为止!」
雷冯发出自己也搞不懂的声音,用自己也搞不懂的方式移动了身躯。
「呀啊!」
两名女性一定觉得雷冯身上突然吹出一阵强风吧。而且这阵风的力量虽强,力道却很温柔,它没将两人撞飞,而是有如要将她们抬起似地,在她们身上平均地施加力量。简单来说,两名女性在那瞬间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就像要把自己从这个间隙中抽出似地,雷冯脱出两人的包围。他的速度当然极快。武艺家毫无保留地高速移动,于刹那间在店内刮起一阵龙卷风,令惨叫声与玻璃碎裂声此起彼落地重合在一起。
「……刚才好像发现了什么新招式呢。」
以高速从店里逃出冲进小巷子里后,雷冯一边穿好裤子,一边如此低喃。
「嗯,刚才的力道控制很好,可以在哪边派上用场吧?」
「连这种时候你都在想这个吗?」
惊讶的声音当然是夏尼德发出的。
「……学长,我有点不太明白。」
「有散到心吧?」
「什么散心啊……」
可是,雷冯的确觉得压在胃上的重担好像变轻了一些。
「哎,虽然那种感觉不会这么简单就消失呢。」
「呜!」
「因这些事而苦恼也是青春喔。」
「学长,那刚才的是?」
「就说是散心啊,散心。如果这种心情一口气就能消除的话,那也用不着散心罗。」
「喔……」
雷冯觉得自己好像被巧妙地蒙混了过去。
「哎,我们稍微聊一下,你还不想回去吧?」
「……可以的话。」
现在回去应该不会撞见她。不过,一想到她就在那边,雷冯就觉得很紧张。
罪恶感肯定狠狠地渗入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那边实在是太吵了。」
「……呃,带我去那边的人是学长耶…………」
「所——以——说——有散到心了吧?」
夏尼德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引导雷冯走进小巷前方的空地。
「好脏……」
这里是在盖房子时偶然造成的空白地带。现在虽然没半个人在,可是偶尔还是会有人聚在这边。这里满地垃圾,而且还紧紧附着酸臭味。
「鼻子绝对不要用力喔,要转弯了。」
所谓的用力,当然是指用活刭强化感官
夏尼德如此笑道后,把一罐果汁抛向了雷冯。在路上,夏尼德并未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伫足停留,所以这罐果汁搞不好是他从刚才那家店弄出来的。
「对了,是谁主动的?」
「咦?」
「不,看你的表情,我就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我想事先问清楚……是谁主动告白的呢?」
「…………」
「啊——果然不是你呢。也就是说,是梅珍主动的罗?哎,不管是谁都很惊人呢。」
「那个,学长,你该不会……」
「嗯?」
「该不会有发现吧?」
雷冯指的是梅珍的心情。
「没发现的人只有你跟妮娜吧?不,妮娜搞不好也知道了。」
「呜!」
「哎,如果你是恋爱高手的话,大概也交不到朋友吧。所以这样子就够了。」
「……被这样安慰我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大家都有发现,却只有自己浑然不觉。
所以才害梅珍受到伤害。
「没必要在意这一点吧?」
「可是……」
「打个比方来说,假设你喜欢某人好了,而对方一直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却什么也不说。这样你会开心吗?」
「…………」
「而且你拿出勇气告白,却被拒绝了。你难道不想向对方抱怨既然都要拒绝,为什么不在自己告白前不着痕迹地表示没那个意思呢?」
「呜呜……」
被这么一说,雷冯的胃又痛了起来。将梅珍到现在为止对自己的好感全部误认为是来自友人的善意照单全收,雷冯只觉得相当羞愧,也很抱歉。
面对这样的雷冯,夏尼德有如要打痛他似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我不是说了吗?就算没发现也无所谓。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拒绝的人或是被拒绝的人都没有错。」
「……嗯。」
雷冯觉得夏尼德说的没错,可是伤害到梅珍的事实仍然让他感到很沉重。
「自己开口说喜欢对方,对方因为无法接受而因此忧郁不已的话,你会高兴吗?」
「……大概高兴不起来。」
「那你就别再忧郁罗。」
「喔……」
雷冯能理解夏尼德想表达的意思。
然而,他却无法这么轻易地切换自己的心情。
梅珍向自己告白了。只要无法回应她的期待,对雷冯而言就会变成一件很沉重的事。
夏尼德也不再说话。如果自己能从他口中听到的建议到此告一段落的话,那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毕竟这个地方让雷冯感到很不自在。与其说雷冯讨厌小巷里的险恶氛围,倒不如说他怎么也无法喜欢深夜的玩乐气氛。
「那么,稍微换个话题吧。」
雷冯虽然不想回房间,却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就在他思考该如何提出这件事时,夏尼德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今天的实战训练。」
「咦?是的。」
话题突然转变,而且还跟野战场有关,这让雷冯紧张了起来。
「你知道妮娜在干什么吗?」
「……不。」
雷冯知道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却没有从妮娜口中听过那是一件怎样的事。
如果她无法开口,就自行调查,自行咬住这件事不放。雷冯如此决定,在无人都市那边告诉妮娜自己的觉悟。不过,她果然还是什么部没说。妮娜连一句「你误会了」或是「你想太多了」都没说,所以她的确隐瞒了某件事。
更何况,两人还在无人都市遇见了吉尔托雷。
严格说来……或许自己并不是不晓得。
然而,雷冯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与夏尼德的猜测相去不远。
「表现出那种态度,当然会让人察觉她有事隐瞒罗。应该说,如果不是这样,你也没理由陪她进行今天这种训练吧?」
「…………」
咄咄逼人的感觉让雷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并不是想责怪你喔。应该说这个问题跟以前一样,都是因为那家伙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的个性吧。」
「嗯。」
「反正她或许是基于某种理由而不能说出真相,也有可能是像之前那样披吓唬住了。」
「……学长是怎么想的呢?」
「嗯?」
「接下来应该……」
「就是这个啦,真是的。」
夏尼德不爽地把喝完的罐子高高抛越。空罐在夜晚的小巷子里飞舞着,就在雷冯以为它要坠落地面时,它又发出响亮的声音,再次飞向上空。
定睛一看,夏尼德正用手指弹射出极小的冲刭。就是它把半空中的罐子弹上去的。
「那家伙卯足了劲,又跟库拉拉联手,也得到足以赢过你的力量。如果真的有需要这种力量才能打赢的敌人,不就没有我出场的余地了吗?」
当,当,当……
夏尼德不断放出冲刭不让罐子落地,一边说着话。
「这……」
事情就是这样。不过,雷冯却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只要回顾一下在无人都市的战斗,就能清楚明白这件事。与妮娜战斗的巨人,似乎也是吉尔托雷的敌人。
既然如此,那些巨人就是妮娜她们对抗的某种存在之一吧。
看到妮娜战斗时的模样,就能明白巨人拥有的力量。它拥有接近老性体的战斗能力。
如果真的存在能轻轻松松派出这种怪物的敌人,那今后是否有向夏尼德求助的时刻呢?
大概不会出现吧。
然而,雷冯却没办法对夏尼德这样说。
「哎,我想也是。」
面对说不出半句话的雷冯,夏尼德喃喃低语自行做出了结论。
空罐还是没有落地。夏尼德明明没有看着空罐,指头射出的冲刭却没有落空。
跟一年前相比,夏尼德的实力也有所提升。无论是杀刭、射击技术,或是放出刭流的方式,无疑都有显着的进步。
即使如此,还是追不上加入这场战役所需要的力量。
就算是以与那些巨人战斗为前提来思考,雷冯也想不到运用夏尼德这种战力的方法。
枪在性能上有着威力限制。然而,如果提升威力,射击时所需要的刭量也会跟着变大。如果是现在的夏尼德,就算稍稍提升枪的威力,也能跟以前一样活跃在战场上。但这种程度的威力根本跟不上这场战役。
潜入古连丹时,夏尼德曾让雷冯见识过以特殊刭息增加刭力的招式。虽然他知道这种技巧,但这一招似乎有着时间上的限制。
不是不可能。但那种战斗法或许只能在比射击这种方式还严苛的条件下才能发挥功效。
这就是雷冯推导出的结论。
「……我觉得会非常危险。」
说出这句话,雷冯感到痛苦万分。
这是为什么呢?雷冯自认为只要是与武艺有关的事,自己都能用客观的角度加以分析评论,口气甚至冷静到会被别人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他没多久前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丢脸,可是就算这样,为何会在这个瞬间突然说不出「就是这样」的话呢?
「……是怎么了呢?」
当,当,当……
夏尼德让罐子持续浮在半空,一边如此低喃:
「没差啦,事到如今,不管是你的判断,还有妮娜她到底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
「到头来,重要的还是我想怎么做。」
雷冯也是如此。雷冯认为妮娜有事隐瞒,而且正计划着某件事,所以采取了行动。虽然雷冯实际上只是不断训练,与准备解析德尔波妮遗产的菲丽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他还是一直在伺机等待着接触妮娜心中秘密的机会。
而之前在无人都市发生的事件,让雷冯接触到了。
他确定妮娜心中存在着秘密。
他决定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要紧咬着这个秘密不放。
不过,这只是雷冯,还有表示自己要跟随雷冯的菲丽心中的觉悟。
与夏尼德毫无关系。
可是,如果就这样做出毫无关系的结论,就太过无视这一年间的种种了。讲白一点就是太无情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跟夏尼德说呢……?
妮娜的理由与雷冯的理由不同,应该不一样才对。
那么,雷冯呢?
「学长的……」
「喔,别说多余的话喔?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我的死会造成困扰,那无视我的存在擅自做出觉悟的家伙也一样吧?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
「你是基于何种判断才不告诉我这件事,我根本不想去思考。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擅自做决定,再擅自采取行动了。觉得我这样很麻烦的话,就把我也整合进去吧。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不要管我了,啊?」
「……我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啊。」
「哎,我想也是,反正连妮娜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有某件事即将发生,她一定觉得只要变强就能克服这个难关,所以才跟库拉拉联手吧?不过这件事应该也跟古连丹有某种关系就是了。」
夏尼德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话语中却潜藏着某种情绪,让雷冯感到难以呼吸。
这种情绪大概就是愤怒吧。夏尼德用跟平常一样的轻佻脸庞生着气。他气的是对自己隐瞒秘密的妮娜?还是追寻着这个秘密,却不肯找自己加入的雷冯?或者两者皆是?
当,当,当……
声音持续着。
「麻烦的是,我自己也同意周遭的人的判断呢。」
「学长,这……」
「我想我这种货色大概没机会上场吧。我是这样想的。这是冷静的判断?真的是这样吗?其实我是受到挫折了吧?之前那场战斗中,我因为有秘密武器所以才得意忘形,可是我也了解到那一招不能经常使用。」
夏尼德的低喃不需要雷冯的回应。
「我真是一个不可靠的学长呢。」
啪!
空罐破裂的声音震动了寒冷的空气。
震动的空气名叫无力。
从夏尼德身上渗出的感觉令雷冯心中一恸。
「……没这种事啦。」
他忍不住如此低喃。
「什么学长不可靠,根本没这回事。」
「不过这是事实吧?」
「就算现在不行,也绝对不表示这样就结束了。」
为何心里会受到冲击?这不是因为同情,绝对不是。
「我没办法强迫学长,不过如果学长想这样做的话,一定有学长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这不是安慰的话。
雷冯自己是这样相信的。
在古连丹,莉琳推开了自己。
而妮娜什么也不对自己说。
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而吉尔托雷也断言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吉尔托雷说莉琳与妮娜两人视线前方的事物,雷冯绝对无法靠近。
即使如此,雷冯仍没有死心。如果随波逐流存活至今的结果造成了现在的状态,自己就不能任凭他人摆布地活下去。
「就算他人擅自做出决定,只要自己有想做
的事,就顺着心意去做不就好了吗?」
事到如今,无论别人要怎样都无所谓了。
只能自己采取行动。
「因为没人指引我们。」
「说的也是,说的没错呢。」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夏尼德如此低喃。
「我好像让你听了很多抱怨的话呢。」
「没关系啦,这一点不算什么。」
「……谢谢。」
起身的夏尼德道了谢。这句话真的让雷冯大吃一惊,都瞪圆了眼睛。
「啊,对了。」
「咦?」
「要回去睡觉喔!」
「呜……我……我知道啦。」
因为想起好不容易才忘掉的那件事,雷冯皱起脸庞。看到他的反应,夏尼德笑了出来,然后就这样一个人先离开了。
「……唉,真不想回去呢。」
怀抱着好像很清爽又好像很沉重的奇妙心情,雷冯也跟着迈出步伐。
因为,不管发牛什么事,他都只能向前迈进。
※
按照预测,这称情况的发生机率有五成。
然而,她也认为发生概率有五成的判断,其实跟什么都不晓得是一样的。特别是在这种不可能重来的状况下,只存在非赢即输的结果。在结果这个现实面前,任何可能性都会变得没意义。就算做出一万次的尝试,也无法让成功与失败的次数相同。这种时候,机率或是可能性只是无用的存在。
然而,即使如此,之所以选择这名女性,也是因为成功机率有五成之故。
「换言之,意思就是说原来我还不确定自己想看到哪一边的结果罗?」
她如此自问。不过,事实恐怕就是如此。自己以机械之姿来到这个世界,体内却出现了暧昧的存在。为了解析它,她才刻意选择了暧昧的存在做为她持续观察的对照组。
她观察着存在于学园都市的诸多男女,并且分析,最后选择了这两人。
只跟家人与两名儿时玩伴相处,将自己封闭在狭隘人际关系中的少女,以及因过去的失败而失去生活目标,目光也因此变狭隘的少年。
少女单恋少年,少年的狭隘目光却让他无法察觉这种情感。
可是,少年本身如果能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所追求的事物,少女的恋情就有可能开花结果。
无论是事前的调查或是事后的调查结果,都明白表示着这件事。这绝对不是一段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情。
可是,它还是无法实现。
原因为何?
少年与人相处的感性十分明确。那么,只要在更早的阶段表明自己的意志,并有如水浸透般成功引发缓慢变化的话,这段恋情或许就有可能成功。
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做出决定,伹她还是采取行动,得到了结果。
这样就结束了吧?
梅珍应该是这样想的,充满她房间内的这种振动就是证据。
「……不过,我的调查并未结束。」
甚至可以说从现在才开始。
「来吧,让我看看吧。」
娃媞低语着。她独自待在房内,一边观察肉眼应该看不见的梅珍房内,一边低喃。
观察着哭倒在床上的梅珍。
「之后的将来。」
娃媞不晓得要过多久才能看到答案。无论梅珍走到的终点是否为娃媞所期望的答案,这个临时任务都会因此终止。然后,娃媞将会依照原本的进度表采取行动。
「如果一切都会结束,这么做或许毫无意义吧……」
然而,如果想找出意义,一切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个世界会步入终点,而娃媞所期望的事物将……
「……没关系,反正这只不过是机械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意义,必须取决于制造者的价值观。」
既然如此,现在的自己应该也符合制造者的期望吧?
不是被封印在月亮里的伊格纳西斯,而是制造出娃媞——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Ⅰ·蕾娃媞的本人所期望的机能。
或者,这是娃媞自行获得的机能?
想了解暧昧人心的欲望。
或许自己想更接近人类,就像以这副姿态来到世上一样。
不,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我无法成为人类。就算可以我也……」
娃媞停止已变成习惯的自言自语,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后半段的低喃果然还是毫无意义。
然而,娃媞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无意义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