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媞·蕾总是一个人。
如果问她是不是缺乏社交性的话,就会得到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奇妙答案。
举例来说,这是跟她同班同学耶伊(男性,十五岁)的情况。
邂逅篇。
「啊,初次见面,我叫做耶伊·毕。是从风通都市吉尼拉来的。」
「初次见面,我是娃媞·蕾。出身地是静海都市普希亚斯。住址是卡尔桑镇三〇四八一号,是五人家族的长女。女性,十五岁,身高一百五十八公分,体重是……」
「呃,用不着说得那么仔细啦,谢谢你!」
上课篇。
「啊,橡皮擦!」
「橡皮擦掉了呢。」
「抱歉,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我明白了。老师,为了替坐在隔壁的耶伊同学捡橡皮擦,我必须暂时离开座位。」
「嗯?喔。」
「我大约需要离开座位三秒钟,请问老师是否介意?」
「嗯,快点捡起来吧。」
「不,将离席时间缩短至三秒以下是不可能的事。」
「……唉,你就捡起来吧。」
「是的……………………我捡起来了,抱歉打断您的课堂。」
「…………嗯。」
「给你,耶伊同学。」
「谢……谢谢你。」
告白篇。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有什么事吗?」
「我好像喜欢上你那种怪怪的地方了,请跟我交往!」
「怪怪的地方指的是哪里呢?」
「你生气了啊?抱歉。可是我觉得你那样很有魅力唷。」
「不,我没有生气。可是,为了做为今后的参考资料,请告诉我你对于那些『奇怪』部分的感想好吗。」
「呃,这个嘛……每一个地方都……不不不,就像每件事都要一一确认啦,或是连用不着说明的部分也说出来之类的……」
「用不着说明的部分指的是?」
「我这样说没有恶意啦。我觉得这样很有魅力……」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我是哪里奇怪呢?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仔细告诉我吗?」
「咦?呃,这个……」
「你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请你务必奉陪到最后。」
「对不起,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
就像这样,娃媞并不会拒绝与他人进行交流,但她的部分反应却很容易让他人感到古怪。再者,离开双亲身边高歌自由与思春期的一部分男学生也注意到她的美貌,因而对她展开告白攻势,而这种情况也更加凸显了这个事实。
最近,大家已一致认为「娃媞·蕾是怪人」。
「…………」
娃媞思考着。
「这是为什么呢?」
她并未感到不悦。然而,她却无法理解男性们维持好一阵子的告白大会,与之后众人对自己的评价之间的关联性。
她明白女性的容貌是促进男性发情的其中一项原因。她可以理解男性们因此向自己告白……想跟自己建立特定男女关系的行为。可是,在那之后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却是「怪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是为什么呢?」
她对既是打工处的店长,也是高一个年级的学姊,同时又是住同一栋公寓的梅珍如此问道。
「哈哈哈……」
梅珍只能露出困扰的笑容。
这里是娃媞打工的蛋糕店。
在公寓一楼改装成店铺的蛋糕店厨房内,两人正做着蛋糕。除了厨房外,这里还有狭窄的用餐区与摆着切片蛋糕展示柜的柜台,不过用到这些地方的情况并不多见。梅珍的蛋糕店在仓库区附近,而且离学生聚集的闹区有一段距离,所以直接前来这里用餐的客人并不多。将蛋糕摆在契约店家寄卖,才是这家店的收入来源。
去年年尾时梅珍才开始筹备这家店,而且今年才刚刚开幕,不过就起头而论这家店已经拿出了很不错的成绩。
「店长也觉得我是怪人吗?」
「不用叫我店长,叫我梅珍就行了。」
「不,在这里请让我叫你店长。」
两人一边做蛋糕一边对话。虽然才开店不久,不过只要不是制作新作品,两人都会像这样一边讲话一边进行着作业。
话虽如此,制作蛋糕并且进行配送的工作还是得在早晨至上学时间前完成才行,所以她们其实也没那么有空。两人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对话。
「我是觉得你的说话方式有点怪,不过不会觉得你是怪人喔。我觉得你很认真呢。」
「我很认真吗?」
「嗯。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你就会想把它搞清楚吧?」
「嗯,没错。」
「我觉得娃媞的这个地方很认真唷。」
梅珍虽然怕生,不过娃媞既在店内帮忙,同时也是同住一楝岔寓的室友,所以她已经习惯跟娃媞相处了。
「谢谢你。」
向梅珍道谢后,娃妮再次进行作业,一边继续思考下去。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示同学们并不认为娃媞是一个「认真的人」罗?
是哪里产生了这种差异?梅珍的言论是她听过娃媞的说词后所发表的感想,同学们的想法则是他们实际看到娃媞的行为后所得到的评价。
差异就出现在这里吗?既然如此,同学们才是正确的那一方罗?
然而,梅珍的感想应该也是她从至今为止跟娃媞相处的经验中得出的综合评价。既然如此,也不能单方面说她的想法有误吧?
以娃媞·蕾的身分采取行动至今,造成自己被同学们说成是怪人,梅珍却认为自己很认真的结果。
是何种因素造成这两种差异呢,答案并未出现。
就在她苦苦思索之际,当天制作蛋糕的工作结束了。
*
遇见不明白的事就会想要搞清楚。
梅珍也这样说过。不过,这就是现在的娃媞。无论是让拟态程式臻于完美这层意义而论,或是就另一种意义来说部一样。
「再次整理状况吧。」
现在正在上课,娃媞不让任何人听见的轻声低喃。也许是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吧,坐隔壁的耶伊略微……以有些胆怯的表情瞄向这边,但娃媞决定无视他的反应。
梅珍与同学们的评价差异为何?梅珍的感想是她对自己眼中的娃媞所发表的综合评价,而同学们的意见也一样。
也就是说,梅珍跟同学们看到的事物并不相同罗?
(说得也是呢。)
为了不让耶伊更加害怕,娃媞停止了自言自语。只要控制拟态程式,心里的话就不会「自然而然的从口中说出」。她可以一边维持正在上课的模样,一边静静地思考。
(看到的事物不一样。没错,就是这样。)
就算一天内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相处在一起,同学们看到的娃媞也只是她平常听讲的模样。他们几乎没在放学后跟娃媞相处过。
除此之外,他们看见的就是男子们的告白攻势。
而且,梅珍没目睹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同学们看到男性们前仆后继地向娃媞告白,所以才对她做出「怪人」这个评价罗?虽然这个想法仍然会留下为何自己是「怪人」的疑问就是了……。
(意思是对这个年代的男女来说,异性间的交流很重要罗?)
娃媞接受了告白攻势,到头来却没跟任何男性交往,而是贯彻着单身状态。站在这个角度观察的话,她确实是一个「怪人」。
可是,既然如此……?
(那她,还有他又会变成怎样呢?)
娃媞指的是梅珍还有雷冯。梅珍的确对他有好感。根据米菲与娜尔姬这两名梅珍的儿时玩伴所提供的情报,梅珍几乎是一入学就对雷冯产生了好感。可是都已经过了一年,两人之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就班上同学的眼光来看,这也算是一种「异常」吗?
(是怎样呢?)
来到这个都市后,娃媞一直在观察身为适任者的她。身为一个人,她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也就是说,人性跟异性交流能力没有关连罗?
(……若是这样的话,就必须将更换观察对象这一点也列入考量了。)
娃媞是怀抱着某个目的来到学园都市的,而且选择了梅珍做为适任者。然而,如果娃媞的选择有误,那她就必须更换人选。娃媞所剩的时间不多,要更换的话最好趁早做出决定。
(在那之前必须确定一件事。)
打定主意后,娃媞立刻付诸
于行动。
午休时间已至,娃媞走向二年级的校舍。
只要娃媞有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某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天,目标人物正坐在公园长椅上跟一名肥胖的同学一起吃午餐。
「啊,是娃媞。怎么了?」
身为一年级生的娃媞出现在二年级校舍附近的公园,这个事实让雷冯感到疑惑。
「我是来问你问题的。」
「是吗?你还没吃午餐吧?既然如此就一起吃吧。」
「好的。」
看到娃媞手上的便当盒后,雷冯如此说道,而娃媞也顺从了这个建议。
「……咦,这个女孩是?」
坐在雷冯身边的胖同学如此询问。
「是跟我住同一栋公寓的娃媞啦。他是爱德。」
「谢谢你上次的关照。」
「啊,嗯。」
娃媞在雷冯旁边坐下,爱德面带困惑地迎接了她。
「那么,你要问我什么事啊?」
雷冯旁边放着跟娃媞样式相同,尺寸却不一样的便当盒,除此之外还叠着另一个跟爱德一样是从便当店买来的便当。那个便当盒是梅珍的东西。今天负责做料理的人是梅珍。虽然没必要连午餐都一起煮,不过只要一心血来潮梅珍就会这样做。忙着蛋糕店那边的工作时,梅珍就不会这样做。
今天没有新作品,调味也没有任何改变,所以梅珍只是因为心血来潮才这样做吧。娃媞虽然能观察出梅珍的行为,却难以察觉她当天的心情。
「那么,你的问题是?」
将梅珍的便当打开后,雷冯如此间道。
「嗯,雷冯学长不跟女性交往吗?」
「噗喔!」
雷冯与爱德同时喷出嘴中的食物。
「什……什么?干嘛突然这样问?」
「听说雷冯学长以第十七小队小队员的身分立下不少成绩,而且在女学生之间也拥有很高的人气。学长这么受欢迎却没有跟任何一名女性交往,让我感到有所疑问。」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呢!」
爱德用力点头。
「赶快找个人交往吧,然后再介绍女朋友给我!」
看样子爱德似乎是符合娃媞标准,拥有正常感性的男性。
「请看爱德学长,这才是正常男性的反应。」
「呜!」
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后,雷冯不禁感到退缩。
「雷冯学长与女性的接触次数,还有女性对学长的好感度都遥遥凌驾于爱德学长,可是雷冯学长却没有跟任何一名女性交往。」
「……呃,把话讲得这么明,让我有一种汗水不断从眼睛里冒出来的感觉呐。」
「这是为什么呢?」
娃妮无视爱德的反应继续追问。
「问我为什么……这……」
「雷冯学长没有心仪的女性吗?」
「没有这回事……」
「那是为什么呢?普通男女处于雷冯学长这种状态的话,应该就会跟自己喜欢的异性交往吧?」
「呜,不,该怎么说呢……」
「一旦开始交往,就会想要窥视男女关系的深处吧?雷冯学长对这种事没兴趣吗?」
「娃媞……」
雷冯本来一脸困惑,不过娃媞这句话却让他变了表情。雷冯表情严肃地面向娃媞。
「怎么了吗?」
「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把这种事挂在嘴边。」
「是这样吗?我认为对男女关系感兴趣的不只是男性呢。」
「或许吧,不过还是不行。」
雷冯再次塞不否定。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孩子如果做那种事,说不定就会怀孕喔。在这种地方怀孕要怎么办呢?毕业时必须搭流浪巴士才行喔?不只如此,还必须一边赚养育费一边上学才行。因为如果不上学的话,说不定就没办法待在这座学园都市了。」
「……你想得真认真呢。」
「……因为孤儿院里也有这种小孩。」
爱德面露敬佩表情,在一旁的雷冯则是露出想起某事的苦涩脸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娃妮点了点头,然后两人都以惊人的速度吃完梅珍的便当,接着潇洒地离开了现场。
她明白了雷冯的想法。理解社会系统的冷静判断力,让他对男女关系敬而远之。或者说只要自己的社经状态尚未完整,他就不会认定自己是一名男性。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女方的主动接触下维持迟钝的态度吗?
那么,梅珍呢?
她是怎么想的?
如果梅珍跟雷冯有同样的想法,那她恐怕就不会采取行动了吧?
可是,这样自己会感到困扰的。
梅珍必须采取行动才行。
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她采取行动呢?
有必要进行实验。
用她本人进行实验的话,一旦出现状况就会很麻烦。
既然如此,就要找出跟她际遇相似的实验品,然后找出何者为有效手段……娃媞再次从整座学园都市中收集资料,然后在里面进行检索。而且,她找到了。
她找到了实验对象,还有进行实验的方式。
*
娜尔姬不断奔跑。
从隶局都市警察的念威操作者发出联络后,时间已经过了好一阵子。时间的浪费让娜尔姬满是汗水的脸庞上浮现苦涩表情,一边冲进总署内部。
「抱款!」
同僚们已经整装待命,在众人前方瞪着手中文件的上司佛梅德望向娜尔姬。
「还没找到雷冯吗?」
「抱歉,我们没有一起行动。」
「没办法,也不能用广播叫他过来呢。你也快点做好准备吧。」
「是的!」
如此回答后,娜尔姬冲进装备室。
移动都市脚部产生电子的机轮部门,替地上部生活环境提供支援的净化系统,以及紧急避难所等设施,几乎占尽了自律性移动都市(雷吉欧斯)的地下空间。不过除此之外,地底也有其他的设施。
举例来说,就像修理或是解体流浪巴士的区域。在紧急状况——换句话说,就是平常在外围地带吊上吊下的方式无法进行的紧急状态下,流浪巴士也会停进这个地下区域,或是从这里发车。
这个地下区域发生了怪事。
警察收到线报,有逃亡中的强盗集团潜入该地下区域。
强盗集团并未在洁尔妮进行犯罪行为。他们是在其他都市犯罪,然后逃到了这里。
因为收到其他流浪巴士傅来的通报书,所以都市警察知道外来者中有该集团的存在。他们从外来者收容区中消失后,警方开始展开搜索,而且查到他们就躲在那个地下区域里面。
「强盗集团打算修好停放在地下区域里等待维修的流浪巴士,藉此取得自行移动的手段。我们要在那之前抓住他们。」
「遵命!」
佛梅德说完后,强行警备课实行部队的成员们异口同声发出回应。已经换好装的娜尔姬也在其中。
部队安静地移动着。
都市警察总署内部有地下通道。这是为了在紧急状况时不妨碍一般市民移动,同时也是让警方在不惊动罪犯的情况下直接赶往重要设施所建造的通道。
部队使用这个通道前往地下区域。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那件事呢。」
在通道中前进的部队飘散着凛然的紧张氛围。在这种气氛下,佛梅德小声地对娜尔姬如此问道:
「为什么辞掉小队呢?」
「这……」
「你可以兼顾两边,也顺利提升了实力吧。」
「是的。」
「为什么呢?」
佛梅德认为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事实上正如他所言,参加小队训练后,娜尔姬的实力变强了,而且这种力量也被她活用在都市警察的工作上。
更重要的是今年没有武艺大会,所以应该没去年那么忙才对。
即使如此,娜尔姬仍是辞去了小队。
「哎,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硬是要问啦。」
「抱歉……」
「有事情积在心里而觉得闷的话,就告诉我吧。至少我还可以当你的倾听对象。」
「感激不尽。」
觉得受到拘束的胸口深处,轻轻散开一股暖和的感觉。
就在两人如此对话之际,部队抵达了目的地。
面前有一扇铁制的大门。从另一面看过来
的话,这屠手动式大门只是普通的墙壁。
根据念威操作者事前的调查,警方对强盗集团修理流浪巴士的位置,以及把风状况已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娜尔姬再次在脑海里默想以这些资料为基础所策划的镇压作战,一边静静地发动到脉。放出过多刭流会被对方察觉,娜尔姬接受过指导,在进行秘密行动时绝对严禁这种行为。
雷冯曾说过要随时随地杂持刭息,不过至今为止娜尔姬还是做不到这件事。然而经过小队训练后,她发动刭脉的时间已经缩短,凝聚刭流的速度与瞬间到量也大幅提升。
虽然时间不满一年,不过在小队里学到的东西真的很多。
即使如此,娜尔姬还是辞掉了小队。
部队中的一人缓缓打开门锁,然后将手放上门把。站在门边的佛梅德无言地挥着手,示意突击行动正式闲始。
门被一口气拉开,实行部队的武艺家们接二连三地衡进出现的缝隙,念威端子则是追在他们身后。
娜尔姬排第三个进入地下区域,她奔向正在修理中的流浪巴士。
流浪巴士车体的一部分外壳被拆下,裸露而出的驱动系统正在进行维修。手持工具的数名男子大吃一惊地望向这边。从他们迟钝的反应判断,这些人并非武艺家。
既然如此……
娜尔姬抛出复原的捕缚绳。在雷冯的介绍下由哥尔尼欧对娜尔姬进行的化链刭修链,让捕缚绳在半空中有如灵蛇般前进着。而且将作业员们全部绑成一团。
然后是……
外力系冲刭化链变化——紫电。
装在链金钢上的红玉将娜尔姬的刭流变成电击。调整过威力的电击让作业员们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再来!」
娜尔姬压抑住招式命中敌人的感触,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组成强盗集团的成员一共十名,其中有半数是武艺家。娜尔姬一边冲向流浪巴士,一边用声音确认其他场所的状况演变。从地下区域发出的冲突声传进耳中。武艺家都被派到这附近把风了吗?
(左方,三个人!)
娜尔姬对念威操作者的锐利声音做出反应。被弃置于此的流浪巴士阴影中,窜出了三名武艺家。
娜尔姬举起警棍与捕缚绳迎击了那三人。
就时间而论,突击行动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寥寥数分钟,但这股热气却让地下区域浓烈地飘散着斗争过后的残存气息。
「呼。」
一边眺望被逮捕的人们一一被送走的光景,娜尔姬一边缓缓吐气。
「辛苦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望,只见佛梅德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关于强盗集团从其他都市抢来的东西,都市警察没有义务物归原主。这是因为要与其他都市进行交流不但旷日废时,而且移动手段也是一个大问题。如果有东西非得要回来不可的话,一般的作法就是直接拜访对方将该物买回。不管是要卖掉,或是遭窃都市前来买回失物,都会变成学园都市的收益。
明明不是自己的口袋变宽裕,佛梅德却因这件事而欣喜着。
刚开始时,娜尔姬不但对这种反应感到疑惑,甚至还觉得很奇怪。
「可是,这里被弄得一蹋糊涂了。」
有如要将浮现心中的情感赶出去似地,娜尔姬环视四周。修理到一半的流浪巴士横倒在地,四处散落着巴士的外壳碎片。漏出来的机油,在被煤灰弄脏的地板上留下一滩滩黑色水洼。
袭向娜尔姬的武艺家们很强,恐怕比娜尔姬还强。不过,娜尔姬每天都跟以雷冯这名超强武艺家为首,所有成员都比自己强上许多的小队众人——妮娜、夏尼德、还有妲尔洁娜一起训练,所以她很明白要怎么跟比自己强的敌人对峙。
娜尔姬从头到尾都在拖延时间,其他结束镇压的武艺家前来与她会合后,平安无事地捉住了那些武艺家。
不过,也因为娜尔姬花了许多时间,所以周围才会变成这副惨状。
「用不着介意,反正摆在这里的每一辆流浪巴士都在等待解体,就算造成一些损坏也没人会生气。」
佛梅德高兴地大笑声响徽周围,态度惶恐的娜尔姬也在此时听到了怪声。
声音是从娜尔姬两人的正上方发出的。
除了数根换气用的管线外,那儿还有划分区域的水泥天花板,以及隔开它们的铁架。
一般人会因为强力灯光的妨碍而无法看清天花板的构造。然而,只要凭藉武艺家的眼力,就有可能找出怪声的来源。
而且,当娜尔姬察觉不对时,怪声这个徽兆正准备以现实中的结果呈现在她眼前——就在这个瞬间。
天花板崩落了。
「退开!」
娜尔姬好不容易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叫声,不过她的声音已经让其他武艺家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当武艺家们抱住位在附近的普通人同僚退向后方之际,娜尔姬也同时抱住佛梅德。
可是,崩坏的范围相当宽广,而且娜尔姬她们几乎就在正中央。在维护佛梅德人身安全的速度下,是来不及逃进安全范围的。
做出这个判断后,娜尔姬头也不回地冲向横倒在地的流浪巴士。
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里是?」
佛梅德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不,她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因为四周突然变暗而暂时愣住而已。
钢铁互相碰撞,既沉重又尖锐的声响有如覆盖身体似地降临。当这些声音过去后,四周》静得令耳朵生疼。
周围变暗,连眼前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们在巴士里面。」
「啊啊,这么说来……天花板崩塌了吗?」
「是的。」
娜尔姬一边回答,一边感到无比愧疚。如果娜尔姬能更快镇压强盗集团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何?有办法逃出去吗?」
佛梅德扭动身躯,试图确认周遭环境。
「嗯……」
「喔,抱歉……这里很挤呢。」
「……是的。」
在崩落天花板的袭击下,流浪巴士也没有幸免于难。为了进行修理而拆去外壳的车体前半部被压扁,娜尔姬身处的后半部座位区也被压得歪七扭八。
在这种状况下,甚至可以说两人平安无事是奇迹。不过,这同时也表示两人被挤进了一个什么事都没办法做的狭窄空间。
「这下该怎么办呢?」
「抱歉,因为事出突然……」
「不,如果只有我一人的话,在陷入这种局面前就会先被压扁了。哎,只要静静在这边等,救难队就会过来救我们吧。」
「是的。」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悠哉地待在这里就行了。」
佛梅德的话语略微缓和她心中自责的念头。
……可是,紧张感略微缓和,却让娜尔姬浮现另一个念头。
(跟课长靠得这么近……)
两人变成了以躺姿紧紧贴在一起的状态。从车厢地板剥落而倾斜的座椅堵住了上方的空间,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它们才能替娜尔姬两人挡去贯穿车体的铁架。
而且,在刚才那个瞬间为了保护佛梅德,娜尔姬用身体护住了他。也就是说,娜尔姬现在就躺在他的身体上。
(这什么姿势啊!)
冷静嗯考后,娜尔姬发现自己正处于会议脸颊红到喷火的状态下。为了想办法脱离这种困境,娜尔姬将意识放到四周。
叽,叽咿咿……
「唔……」
「娜尔姬,现在最好不要乱动喔。」
「对……对不起。」
「不,我才应该道歉呢。因为我肚子很圆,所以你不好保持平衡吧。」
「不,不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这是玩笑话,娜尔姬却笑不出来。
甚至可以说,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自己不但因为刚战斗完而满身大汗,还因为紧紧相贴而暴露了身体曲线,连头发都乱七八糟。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沾了很多灰尘,所以脸一定也很脏。自己居然在这种状态下跟佛梅德贴身相处。啊啊,至少也要冲个澡……不不不,自己在想啥啊!
快点冷静下来!娜尔姬在心中对自己大喊。现在是紧急状况,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啊啊,可是这种机会或许不会再出现了。不管面对的是学业或是都市警察的勤务,佛梅德都既认真又努力。能跟这样的他两人独处的机会,或许不会再次来临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趁现在——)
「怎么了?担心吗?」
也许是把娜尔姬毛躁的反应看成不安吧,佛梅德如此问道
。
「不,不是这样的……」
「哎……救难队过来前我们也很闲,如果有个话题可以聊倒是不错。只可惜我想不到什么好话题呢。」
「没那种事……」
「既然如此,我可以再问一次吗?」
「问什么?」
「你辞掉小队的理由。」
「这……」
「我不会说好听话。而且,虽然我有说过你不想讲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很在意呢。」
「……这是为什么呢?」
「嗯?」
「为什么课长会这么在意呢?」
「这个嘛……哎,因为你会加入小队,说起来跟那起事件有关呢。我以为你会立刻辞去小队,想不到你后来就这样持续了下去。可是就在我这样想时,你今年又说自己要辞去小队。我不认为你是以半调子的心态去做这件事,不过我却很在意让你改变心意的理由呢。」
这么一说,事情的确是这样。娜尔姬以怀念的心情回想当时的事。第十小队涉嫌使用刭脉加速药,娜尔姬为了调查而请第十七小队协助,也因此加入了小队。
结果,妮娜的自作主张破坏了调查行动。当时娜尔姬真的很愤怒。可是,她也觉得妮娜的正义感,以及贯徽这种理念的意志力很值得尊敬。
在学生会的判断下,事件最后演变成第十小队实质解散,也因此暴露出政治肮脏的一部分。然而,娜尔姬却无法认为这一切都是妮娜的独断行为造成的,也无法因此憎恨这件事。毕竟,就算都市警察调查得很顺利,当时的学生会长卡利安也不会改变他的判断吧。
在那个场所的自己之所以做不到任何事,并不只是因为妮娜的独断行为,而是因为娜尔姬身为武艺家的实力,以及身为警官的搜查能力不足所致。
如此心想的她,决定正式加入第十七小队重新锻练自己。
「可是,要变得多强才行呢?」
「唔……?」
娜尔姬的问题让佛梅德歪头露出困惑表情。
待在第十七小队让娜尔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力量是没有极限的。这不只是因为她亲身领教过雷冯的实力。她有过太多的体验,像是对污染兽战,以及与古连丹接触,还有之后的异常状态——这些事让她了解无论武艺家变得多强,都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她感到厌烦。
然而,既然如此,究竟要变得多强才能让自己以警官的身分使出全力呢?
她变得不晓得答案了。
「我并不是害怕战斗。老实说,就算是刚才的战斗,如果我能变得更强的话……」
「说得也是。就我的立场来说,如果你能在小队里待个三年左右,然后再专心回到警察的岗位……我是有这样想过啦。」
「是这样吗?」
佛梅德有想过自己的事——这个事实让娜尔姬很高兴。
不过,这么一来……
「你怎么了?」
四周没有任何提供照明的物体,所以两人应该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不过,佛梅德似乎还是从娜尔姬身上察觉到了某种情绪。
「不……」
「什么嘛,现在已经是闷到没办法呼吸的状况了,你想到什么就直说吧。」
「可以吗?」
「唔?」
「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啊。」
佛梅德有多少自觉才说出这种话的呢?然而,娜尔姬却认为只有在这里自己才能说出真心话。此时此刻的这个地方,就是能让自己说出心中情感的唯一场所——她是这样憩的。
「……如果在小队待上三年的话,到时候课长就会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或许课长会说这就是半调子的态度,不过今年就是课长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年了。而且课长还要进行交接,所以也不能一直待在第一线。我跟课长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
「我想待在课长身边。我对课长…………」
佛梅德似乎摒住了呼吸,这让娜尔姬感到紧张无比。
他生气了——她如此心想。
佛梅德以警官的身分担任强行警备课的课长一职,另一方面也以养殖科学生的身分树立不少成绩。他的行动一点也不半谓子,而且还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不断迈进。相对的,娜尔姬辞掉了入队刚满一年的小队,而且理由还是恋爱。
如果是佛梅德的话,肯定会气得骂自己「真是可悲」。凭着一股气势表白爱意后,娜尔姬闭上眼睛好做好心理准备。
「唔……」
佛梅德发出短促沉吟,娜尔姬的身躯因紧张而为之一震。
「哎,用不着变得这么僵硬啦。」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娜尔姬睁开双眼。
「……课长没有生气吗?」
「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这……」
「呵,看样子似乎是因为我长得很老成吧。」
「没这种……」
娜尔姬没办法把话说完。升上六年级的佛梅德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可是说来抱歉,要把他讲成三十多岁也不会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可是,娜尔姬并不是因为外貌而选择了佛梅德。
「我也常被别人说死要钱呢。」
「可是,课长也没有中饱私囊啊。」
「是这样讲没错。不过,如果可以用赃物让都市变富裕,就结果而论分给养殖科的预算也会增加。所以我还是有自己的打算。」
「这……」
「我并不是想挺起胸膛骄傲地说自己做的事很正确,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就是了。我有讲过吗?我当初之所以想加入都市警察的行列,只是因为有一些笨蛋糟蹋了我喜欢的养殖湖而已。世上存在着试图窃取情报的罪犯,不过也有单纯只是想弄脏养殖湖的混蛋。为了能简单明了地威胁那些家伙,所以我才当上警官。我就是这种男人。」
「那个……」
「也就是说,我没你想得那么认真,也没那么清高。」
「没这种事。」
「哎,要怎么想是个人的自由罗。换句话说,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部不会因为这样而对你生气或是抱怨。这就是我想说的话。」
为何话题会扯到这边呢?不……因为自己绷紧身躯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所以话题才会扯到这边。娜尔姬明白这件事。
可是,这却让她产生对方避重就轻的感觉……
「那个……」
「嗯?」
「所以……呃,那个……」
「啊,我太擅长自我辩护了。抱歉。」
「不,不会。没这回事……」
「不过我刚才也有说过,自己不像你想的那样认真,也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人成见而单方面生气的人。所以我想说的是,你用不着担心这种事啦。」
「那个,这件事我已经明白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呃……」
其实佛梅德是故意这样做的吧——娜尔姬忽然产生了这个想法。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拒绝娜尔姬的告白,那场面肯定会尴尬到不行。所以佛梅德才在那边东扯西扯试图蒙混过去……脑海浮现这个念头后,娜尔姬的脸庞唰的一下变成惨白。
「……我该不会说了什么对课长造成困扰的话吧?」
「嗯?」
「说得也是啦,被我这种人告白只会带来困扰而已。抱歉,请课长忘掉这件事吧。」
「不,请你等一下。」
「课长可以不用在意我。在救难队前来帮助我们前,我会静静待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的。」
「等一下等一下,你这样讲我反而会在意耶!」
佛梅德的惨叫声回响在狭窄空间中。
「不过课长对我……」
「啊啊,真是的!关于开场白太长这件事我道歉,所以你不要再闹别扭了好吗?」
「可是……」
「我只是看你对我有所误解,所以才想解开这个误会。如果你把奇怪的理想硬套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很困扰。」
「对……对不起。那么课长果然……」
「给我听到最后!」
在黑暗中,佛梅德近似悲鸣的大叫声充满四周。
「你的心情我已经明白了。我也觉得很高兴。」
「那么……」
「可是,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只剩一年。你的学生生活仍然会持续下去,我不希望让你思念一个已经不在这里的人。而且我也不想等待非回故乡不可的你。」
这
番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欠缺诚意的宣言。
然而,就算是娜尔姬也明白这个事实。因为她一直在烦恼该不该告白的理由除了勇气外,还有年龄差距跟学年差距。
无论怎么挣扎,佛梅德都会先一步毕业。而且娜尔姬也没办法在毕业后舍弃故乡追随他而去。
这只不过是必定破局的结合。
话虽如此……
「就算这样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得到跟课长在一起的回忆——」
佛梅德刻意说出自己只剩下一年的话语,娜尔姬却将这个部分视为他的诚实。而且就是因为佛梅德是这种个性,娜尔姬才会喜欢上他。
娜尔姬放松僵硬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将身体靠在佛梅德身上。
「哼,虽然说是不得已,不过这样做还真轻率呐。」
嘴上虽然这样讲,佛梅德仍是接受了娜尔姬,而且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再过不久,被救难队救出的两人就要迎接自己的对话全部被外面的人听见的事实,以及当头洒落的祝福与取笑的口哨声。不过,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
娃媞·蕾观察着这一叨。
从男女交流这个角度看到的——学园都市的构造性缺陷……娃媞搜寻了就这个观点来看不可能在一起的男女,结果推导出来的就是娜尔姬与佛梅德两人。而且娃媞还成功地强迫他们进入两人独处,而且还是充满危机的这种——如果可能的话,会想把内心话全部说出来的状况。
尽管事件本身是偶发状况,但利用这个事件令两人身陷那种状况的却是娃媞的力量。
「也就是说,爱不是永恒的事物吗?」
然而,在这个实验里得到的答案却唤来了新的疑问。
「……所谓的爱,应该是永恒的事物吧?」
就扩散遗传因子,而且靠基因组合来产生优良个体的生物学观点而论,将留下子孙的可能性全部托付在单一组合的行为可说是风险极高。
另一方面,就种族全体的角度来看的话,只要基因库能产生优良个体就已经足够,所以也可以认为没必要鼓励单一个体扩散遗传因子。
「答案究竟为何呢?」
她产生了新的疑问。为了明白问题的答案,娃媞再次采取行动。
在这之后,学园都市有好一阵子发生许多情侣在一起或是分手的事件,不过这个现象只被视为是一种流行而已。